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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芳华未谢已染哀
那年春天，桃花开得极盛，白日里一眼望去，几乎要灼痛双眼。就在这样一个春天里，我挽了当下最流行的发髻，走过十里的红妆。夫君说，那日就是世上的桃花一齐开放，也及不上我半分红颜。
兄长军功在外，又嫁得如意郎君。真真是天下女子皆艳羡。
然而，第二年秋天的时候，一切却接连变了样。先是兄长战死沙场，然后夫君遭刺，未足月的儿子也没能挺过冬天。喜服尚未蒙灰，便是素缟加身。送葬的队伍在风雪中慢慢前进，像是一夜春风吹开了满树梨花。大喜大悲之间，我已经没有半滴眼泪落下，在满城哀歌中，我只是朦朦胧胧地回忆着当年的十里春风。
天下人皆叹惋。
一年后，我仍兀自日日迷迷茫茫的过着，反反复复看着一封封微微泛黄的家书，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父兄生前用过的弓箭，在午后鬼使神差地磨墨煮茶，心不在焉地缝制小孩子的衣裳玩意儿……家人百般劝告无用，也只好叹气。这时我却得到了一封诏书。之乎者也弯弯绕绕了一卷，我迷迷糊糊地听，又迷迷糊糊地接旨，第二天坐上宫里的车辇时才清醒些，想起诏书是要我入宫教红莲公主武艺。出嫁之前，我确实常常跟着家中为从军的兄长练武，却也不过勉勉强强算是一个二流里的高手，一流里的渣末。再细细一想，大概是宫里头的着实闲着无事便吵闹着要练武，选着了我大概自然也不会是看中我的武艺，大抵是因为我是个寡妇，又出身清白算是有门第的，不会教坏了公主殿下。我心中很是不痛快，恨不得拂袖便走，但我一抬头，便瞧见两列站得笔挺的长矛。
随着侍女走过蜿蜒曲折的长廊，来到一处精致的院落。从宫外引进的活水，转动小巧的水轮，又叮叮咚咚地敲击在池底铺陈的玉石上。明明是六月的酷暑，这里却泛着丝丝凉意。世人皆说韩国奢靡，其实是不错的。别人家的池子里栽的莲花都是粉红的，可可爱爱，亭亭玉立，这一位却不知从哪里得了几支大红的，正开得妖艳。池边是一排红莲牡丹的盆栽。而红莲公主便立在池边上，手里拿着一枝仍是花骨朵的莲花，穿的是一身轻纱罗曼的粉色，几分少女的妩媚，几分孩子的无邪。听到脚步声，她微微侧过身子看过来。
我恭恭敬敬地对着这位公主行了一礼,一个甜而不腻，清而不干的声音说：“你就是父王给我找的师父？”
“是。”
她随手抛下那枝莲花，上前一步，仔仔细细地打量了我一番，问道“你的武功很厉害吗？”少女的嗓音中还带着几分稚嫩，问出的问题也是如此。
我实在不知道她对于“厉害”的标准是什么，只好折中说：“不是太厉害。”
我一边说着，她一边伸手拉了我一把。我顺势看去，只见她双手修长白皙，一张小嘴如花朵般可爱。最最动人的却是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在阳光下微微发出光来，顾盼流转之间，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力量。这一院子的颜色都因此黯淡了，她实在担得上“绝色”二字。韩王姬妾成群，膝下儿女数不胜数，有的公子迎面走来他也未必认得出，而这一位公主，却是最最得他欢心的。由此可见，女人的脸是相当重要的。
而这一张脸上，此时却流露出失望的神色来，想来是不满她父王支我来打发她。其实我也很不满不满他们非把我从好好的家里拉出来，不满他们让这样青春貌美，含苞待放的女子在我面前，愈发显得我日益枯萎。可我只能妥协。在这一点上，我们是一样的，她也妥协了。她挥一挥手，示意一旁的侍女端上酒来。敬酒、磕头、拜师，她礼仪规整，一丝不苟，倒叫我有些惊讶。
从此在这院落中，我是师，她是徒。除了这院落，她是君，我是臣。
教导红莲第三个月时，我最终肯定这位公主并非贪图好玩。对于女子而言，练武确实需要很大勇气，第一自是各种痛苦难熬，第二则是多少要告别柔柔软软的娇躯，若是要练武器，一双芊芊玉手也是不用想了。我之所以这么说，自是因为感同身受。我常年习武是因为出生武将世家，家风颇为剽悍。是以教导她时也参考了军队的那一套，确实颇为严格，若是一般世家女子，只怕三日也难以坚持。而这位公主，第一个月天天比我早起，后两个月虽然时有赖床，却也日日准时，练起功来，即使是最枯燥的动作也绝不喊苦，我若不说停，便绝不会动一下。诚实地讲，她比我当时更为认真。只是她如此卖力又是为什么呢？我这么问了，她想了一会儿，扬起头笑着说：“师父，其实我一开始确实只是贪图好玩，只是我既决定了要做，那就一定要做到最好！”
我确信，那一瞬间，我看到了许久之前的自己，一个无所畏惧的人。
那年春天，桃花开得极盛，白日里一眼望去，几乎要灼痛双眼。就在这样一个春天里，我挽了当下最流行的发髻，走过十里的红妆。夫君说，那日就是世上的桃花一齐开放，也及不上我半分红颜。
兄长军功在外，又嫁得如意郎君。真真是天下女子皆艳羡。
然而，第二年秋天的时候，一切却接连变了样。先是兄长战死沙场，然后夫君遭刺，未足月的儿子也没能挺过冬天。喜服尚未蒙灰，便是素缟加身。送葬的队伍在风雪中慢慢前进，像是一夜春风吹开了满树梨花。大喜大悲之间，我已经没有半滴眼泪落下，在满城哀歌中，我只是朦朦胧胧地回忆着当年的十里春风。
天下人皆叹惋。
一年后，我仍兀自日日迷迷茫茫的过着，反反复复看着一封封微微泛黄的家书，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父兄生前用过的弓箭，在午后鬼使神差地磨墨煮茶，心不在焉地缝制小孩子的衣裳玩意儿……家人百般劝告无用，也只好叹气。这时我却得到了一封诏书。之乎者也弯弯绕绕了一卷，我迷迷糊糊地听，又迷迷糊糊地接旨，第二天坐上宫里的车辇时才清醒些，想起诏书是要我入宫教红莲公主武艺。出嫁之前，我确实常常跟着家中为从军的兄长练武，却也不过勉勉强强算是一个二流里的高手，一流里的渣末。再细细一想，大概是宫里头的着实闲着无事便吵闹着要练武，选着了我大概自然也不会是看中我的武艺，大抵是因为我是个寡妇，又出身清白算是有门第的，不会教坏了公主殿下。我心中很是不痛快，恨不得拂袖便走，但我一抬头，便瞧见两列站得笔挺的长矛。
随着侍女走过蜿蜒曲折的长廊，来到一处精致的院落。从宫外引进的活水，转动小巧的水轮，又叮叮咚咚地敲击在池底铺陈的玉石上。明明是六月的酷暑，这里却泛着丝丝凉意。世人皆说韩国奢靡，其实是不错的。别人家的池子里栽的莲花都是粉红的，可可爱爱，亭亭玉立，这一位却不知从哪里得了几支大红的，正开得妖艳。池边是一排红莲牡丹的盆栽。而红莲公主便立在池边上，手里拿着一枝仍是花骨朵的莲花，穿的是一身轻纱罗曼的粉色，几分少女的妩媚，几分孩子的无邪。听到脚步声，她微微侧过身子看过来。
我恭恭敬敬地对着这位公主行了一礼,一个甜而不腻，清而不干的声音说：“你就是父王给我找的师父？”
“是。”
她随手抛下那枝莲花，上前一步，仔仔细细地打量了我一番，问道“你的武功很厉害吗？”少女的嗓音中还带着几分稚嫩，问出的问题也是如此。
我实在不知道她对于“厉害”的标准是什么，只好折中说：“不是太厉害。”
我一边说着，她一边伸手拉了我一把。我顺势看去，只见她双手修长白皙，一张小嘴如花朵般可爱。最最动人的却是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在阳光下微微发出光来，顾盼流转之间，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力量。这一院子的颜色都因此黯淡了，她实在担得上“绝色”二字。韩王姬妾成群，膝下儿女数不胜数，有的公子迎面走来他也未必认得出，而这一位公主，却是最最得他欢心的。由此可见，女人的脸是相当重要的。
而这一张脸上，此时却流露出失望的神色来，想来是不满她父王支我来打发她。其实我也很不满不满他们非把我从好好的家里拉出来，不满他们让这样青春貌美，含苞待放的女子在我面前，愈发显得我日益枯萎。可我只能妥协。在这一点上，我们是一样的，她也妥协了。她挥一挥手，示意一旁的侍女端上酒来。敬酒、磕头、拜师，她礼仪规整，一丝不苟，倒叫我有些惊讶。
从此在这院落中，我是师，她是徒。除了这院落，她是君，我是臣。
教导红莲第三个月时，我最终肯定这位公主并非贪图好玩。对于女子而言，练武确实需要很大勇气，第一自是各种痛苦难熬，第二则是多少要告别柔柔软软的娇躯，若是要练武器，一双芊芊玉手也是不用想了。我之所以这么说，自是因为感同身受。我常年习武是因为出生武将世家，家风颇为剽悍。是以教导她时也参考了军队的那一套，确实颇为严格，若是一般世家女子，只怕三日也难以坚持。而这位公主，第一个月天天比我早起，后两个月虽然时有赖床，却也日日准时，练起功来，即使是最枯燥的动作也绝不喊苦，我若不说停，便绝不会动一下。诚实地讲，她比我当时更为认真。只是她如此卖力又是为什么呢？我这么问了，她想了一会儿，扬起头笑着说：“师父，其实我一开始确实只是贪图好玩，只是我既决定了要做，那就一定要做到最好！”
我确信，那一瞬间，我看到了许久之前的自己，一个无所畏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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