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吗？”
“……睡了。”
父亲的声音听起来很干涩沉重，有点像储物室里缺了琴键的旧钢琴。
门缝中漏进来的稀薄的光线，被关门时的声音挤了出去，卡萝听见，那扇门好像发出了小声的叹息。她看向那扇门，刚才伫立在那里的有些佝偻的父亲和用手帕捂着脸的母亲的身影看不见了。
离开温暖被子的双足接触到暴露在夜晚空气中的木质地面，原本褪到了膝盖的睡裙下摆也因为卡萝从床上下来，变成站立的姿势而垂到了小腿。卡萝走向门边，双膝跪在地上，小心地把耳朵贴在门面。
“医生说卡萝活不过下一个圣诞节……”也许是因为那双严厉又宽厚的大手捂住了脸，父亲的声音听起来模糊不清。“上帝保佑她……我的孩子……”无尽的寂静中时不时传来母亲抽噎的声音。再然后，连那个声音也没有了。
卡萝退到了离门稍微远一些的墙边。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过去的，只是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在漂浮，可是跪在地板上的膝盖传来的生硬的疼痛又把她拉回了现实。她低头看着红肿的膝盖，上面被印上了地板的纹理。房间里有声音，她惊觉自己在哭。恐怖和无助的感情取代了最初的迷茫与麻木，开始支配她的身体。
她先是为自己哭了一会，然后她停了下来。她的目光落在了书架上的小提琴上。小提琴是外祖父留给她的。对于一位少女来说，这把小提琴显得有点苍老和粗糙，可是它的音色却依旧美好，像是秋日阳光下的葡萄园里四溢的果香一样淳美清新。她对小提琴这样爱不释手，父亲和母亲曾经提出要为她购买一把更加精致昂贵，符合这个家庭的地位的小提琴，可是她擦拭着小提琴的琴面，没有回答。
……那也是之前的事了，是卡萝身体还健康时的事。父亲和母亲很严厉，为她请来教师，叫她阅读难懂的书本，但是也不会妨碍她拉小提琴和唱歌。可是自从卡萝的身体开始变得虚弱，父亲和母亲变得更加温柔，不再叫她读书，却也不再愿意让她拿起那把小提琴，也不愿意她再唱歌。
“回去床上躺着吧。你会好起来的。”每次母亲拿走小提琴时，会将卡萝前额的头发撩起来，在她额上留下一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