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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孟凡缓步走入。只见一个华装美妇半倚着坐在描金凤榻之上，裙裾如画，气势凌人。顾盼之间很有几分当年天后的神态。
孟凡一惊，连忙伏身下拜道：“奴婢孟凡叩见镇国公主殿下。”
座上人眼神流转，玩味的对孟凡说：“孟苑令如今已是品秩在身，当不可如此。”
孟凡正不知该如何回复时，只听一阵悉娑之声传来，太平公主已站起走至孟凡身畔，俯身将她扶起。
“说起来，孟苑令倒是曾帮过本公主不少的忙。今日贸然邀约，乃是有几件要事相告。”太平公主微笑着温声说道。
孟凡垂首应道：“还请公主殿下明示。”
太平公主移步至花厅正中的鎏金香炉边上，拈袖轻拂了一下其上繁复的流云錾纹，摇了摇头，转身对孟凡说：“不知孟苑令是何时进选的？”
孟凡想了想，小心答道：“奴婢是庚子年五月入闱的。”
太平公主点点头，坐回凤塌，对孟凡说：“庚子年吗，莫不是狄阁老故去的那一年？想阁老当年，天下桃李，尽在公门。何等盛况？本公主至今思之，仍是倾慕不已。”
太平公主看了看孟凡，又问道：“听闻孟苑令当初是因连坐之故，而入的掖庭？”
孟凡心中一痛，过去的种种，涌上心头。然而面上却不敢有任何表示，只是淡淡的回道：“奴婢阿公确因云州司户兰涛舞弊一事获罪。”
太平公主轻叹一声说：“此事本公主亦有耳闻。当年朔州刺史张玦等人，收取戎狄货赂，致生边患。云州司户兰涛为其同犯，自当问罪。但其事关联甚广，仅三司亲断者，便有百余人。或有池鱼之秧，在所难免。”
不待孟凡有所反应，太平公主接着说道：“可这其中，却还是有些缘由的，孟苑令可想一听？”
孟凡心中苦涩，黯然回道：“奴婢愿听公主殿下指点迷津。”
太平公主目光微闪，说道：“那张玦本是武三思的得力手下，为其在民间大肆敛财。当时正是权势滔天、炙手可热之辈。即便首告之风再甚，谁又会去构陷如此人物呢？”
言罢，太平公主自身畔几上，拿起一个奏折样的物件，一面递给孟凡，一面说：“孟苑令不妨先看过此物，再做计较。”
孟凡接过翻开，只见是一份送阅的呈文。其中历数了张玦等人的种种罪行，引证充分，令人观之不得不信。其后还附有一份涉事同犯的名单，云州司户兰涛赫然在列。
再之后，就是首告之人的署名。比起前一份名单，人数就要少得多了。孟凡粗略一看，都是当年支持先皇登基的一些重臣。比如凤阁侍郎张柬之、御史桓彦范等。
然后，细看之下，孟凡的手却微微一抖，呼吸不由自主变的急促起来。因为她在一众名录之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司刑寺少卿、相王府司马袁恕己。
太平公主见状，眉梢一挑，不紧不慢的说道：“孟苑令看过之后，是否有所发现？本公主可以直言相告，这袁恕己，正是此事的幕后策划及推动之人。其余出首之人或是为了先皇登基扫平障碍，但此人，却是为了如今的平王殿下而多方谋划。”
“袁恕己虽为朝中元老，但当年却与隆基的母族窦氏交往甚笃。而在相王诸子之中，凡事都以隆基之命马首是瞻。可以说是言听计从。”
孟凡当然知道这个袁恕己。隆基在她面前曾经提起过此人，言语之间引为良师益友，是隆基在朝中的一大助力。当其遇刺身亡后，隆基痛惜之意溢于言表，以致数日内茶饭不思。孟凡还曾为此开导过他。
当年天后对李氏之人提防甚严。隆基碍于形势和身份，于国政大事上不便发声，均是由这袁恕己替其出面。可以说，袁恕己其人，便是隆基当时的代言者。而在呈文上的这个署名之下，真正掩藏着的姓名，却是那李隆基。
孟凡缓步走入。只见一个华装美妇半倚着坐在描金凤榻之上，裙裾如画，气势凌人。顾盼之间很有几分当年天后的神态。
孟凡一惊，连忙伏身下拜道：“奴婢孟凡叩见镇国公主殿下。”
座上人眼神流转，玩味的对孟凡说：“孟苑令如今已是品秩在身，当不可如此。”
孟凡正不知该如何回复时，只听一阵悉娑之声传来，太平公主已站起走至孟凡身畔，俯身将她扶起。
“说起来，孟苑令倒是曾帮过本公主不少的忙。今日贸然邀约，乃是有几件要事相告。”太平公主微笑着温声说道。
孟凡垂首应道：“还请公主殿下明示。”
太平公主移步至花厅正中的鎏金香炉边上，拈袖轻拂了一下其上繁复的流云錾纹，摇了摇头，转身对孟凡说：“不知孟苑令是何时进选的？”
孟凡想了想，小心答道：“奴婢是庚子年五月入闱的。”
太平公主点点头，坐回凤塌，对孟凡说：“庚子年吗，莫不是狄阁老故去的那一年？想阁老当年，天下桃李，尽在公门。何等盛况？本公主至今思之，仍是倾慕不已。”
太平公主看了看孟凡，又问道：“听闻孟苑令当初是因连坐之故，而入的掖庭？”
孟凡心中一痛，过去的种种，涌上心头。然而面上却不敢有任何表示，只是淡淡的回道：“奴婢阿公确因云州司户兰涛舞弊一事获罪。”
太平公主轻叹一声说：“此事本公主亦有耳闻。当年朔州刺史张玦等人，收取戎狄货赂，致生边患。云州司户兰涛为其同犯，自当问罪。但其事关联甚广，仅三司亲断者，便有百余人。或有池鱼之秧，在所难免。”
不待孟凡有所反应，太平公主接着说道：“可这其中，却还是有些缘由的，孟苑令可想一听？”
孟凡心中苦涩，黯然回道：“奴婢愿听公主殿下指点迷津。”
太平公主目光微闪，说道：“那张玦本是武三思的得力手下，为其在民间大肆敛财。当时正是权势滔天、炙手可热之辈。即便首告之风再甚，谁又会去构陷如此人物呢？”
言罢，太平公主自身畔几上，拿起一个奏折样的物件，一面递给孟凡，一面说：“孟苑令不妨先看过此物，再做计较。”
孟凡接过翻开，只见是一份送阅的呈文。其中历数了张玦等人的种种罪行，引证充分，令人观之不得不信。其后还附有一份涉事同犯的名单，云州司户兰涛赫然在列。
再之后，就是首告之人的署名。比起前一份名单，人数就要少得多了。孟凡粗略一看，都是当年支持先皇登基的一些重臣。比如凤阁侍郎张柬之、御史桓彦范等。
然后，细看之下，孟凡的手却微微一抖，呼吸不由自主变的急促起来。因为她在一众名录之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司刑寺少卿、相王府司马袁恕己。
太平公主见状，眉梢一挑，不紧不慢的说道：“孟苑令看过之后，是否有所发现？本公主可以直言相告，这袁恕己，正是此事的幕后策划及推动之人。其余出首之人或是为了先皇登基扫平障碍，但此人，却是为了如今的平王殿下而多方谋划。”
“袁恕己虽为朝中元老，但当年却与隆基的母族窦氏交往甚笃。而在相王诸子之中，凡事都以隆基之命马首是瞻。可以说是言听计从。”
孟凡当然知道这个袁恕己。隆基在她面前曾经提起过此人，言语之间引为良师益友，是隆基在朝中的一大助力。当其遇刺身亡后，隆基痛惜之意溢于言表，以致数日内茶饭不思。孟凡还曾为此开导过他。
当年天后对李氏之人提防甚严。隆基碍于形势和身份，于国政大事上不便发声，均是由这袁恕己替其出面。可以说，袁恕己其人，便是隆基当时的代言者。而在呈文上的这个署名之下，真正掩藏着的姓名，却是那李隆基。
八、
太平公主自怀中取出一个白玉小瓶，打开雕花镂刻的金盖后，小心的倒出一颗猩红色的药丸。那花厅虽然三面透风，药香还是立时扑面而来。
太平公主此时，目光闪动，用一种孩童般的炫耀神态看着孟凡，略显得意的说：“这便是那不死之药。此药原料无不珍惜难寻，世间少有。且制备方法极其复杂艰难。是以，那个制出此药的西域小国，举倾国之力所备出之量，还是只够其君主延命一旬，将身后事处理妥当而已。”
“本公主自然不同于那小国之君。但即便如此，这样的一颗，仍然要耗费约莫大唐一个州郡半年的赋税之数，方能制出。”
说罢，将药丸放回瓶中，递给身边侍女。
那个侍女小心接过，转身缓步来到轻舆边上，取出一颗药丸，放入一个白玉盏中。之后再倒入某种不知名的无色液汁，轻轻的摇晃了几下。只见那盏中的液汁逐渐变红，最后竟然好似鲜血一般。那个侍女仔细的看了看，又嗅了嗅后，便以熟练的手法打开孟芙的口唇，缓慢倒入盏中的药汁。
伴着药汁的灌入，先前几无生气的孟芙，面色开始变得红润，双手不时轻微握起，口中竟然发出如同婴儿一样的低声呓语。
孟凡虽然知道这药丸的珍贵神奇，但在目睹了如此诡异的场面之后，心中开始隐隐的有些恐惧起来。
却听太平公主黯然叹道：“但这一颗药丸只可保三月之命。三月之后，药效一尽，下一刻还是要丧命的。”
孟凡心中一紧，连忙问道：“那舍妹为何还未醒来？”
此时，先前给孟芙灌药的侍女将药瓶呈回，太平公主伸手接过收好，然后对孟凡说道：“若是病患急症，吃了此药，再辅以对症良方，自然足以康复。若是刀剑等外伤，此药虽然可以护得性命不失，但仍须另以生肌回元的药物慢慢调养才行。”
“而且，在复原过程中，伤者更是会加倍的痛苦。本公主已让太医验过，这孟芙身上的致命之伤，不止一处。所以设法使其昏睡不醒。不然，只恐未及复原，其人便已疼死过去了。”
孟凡听太平公主这样说，心下了然，颔首低眉道：“公主殿下对舍妹如此护持，奴婢要怎样才可回报公主殿下的厚恩？”
太平公主微微一笑，却不答话，只是示意让侍女将依旧昏迷的孟芙抬下去。
当花厅中只剩孟凡和太平公主两人之时，太平公主的话锋一转，仿佛先前那些事从未发生过一样。
“今日同孟苑令说这些，原是不该。但本公主近来却听闻，平诛韦逆一役，是孟苑令从中策划构联，不知可有此事？”
孟凡听了，忙出言自辩道：“公主殿下只怕是听信误传了。奴婢一介区区下人，才智粗鄙，怎会有这种本事践行此举？”
太平公主摇了摇头，目光流转，悠然说道：“本公主看人，少有偏差。孟苑令虽身为女子，若是一旦涉足权位，又岂会是那池中之物？”
孟凡暗自心惊，面上已是微微见汗。匆忙中只得小心回应道：“公主谬赞，奴婢惶恐。奴婢不敢奢求权位。只求可以好好看顾舍妹小芙周全，做事无愧于心便好。”
太平公主闻言良久无语。之后轻声说道：“好个无愧于心。孟苑令可知，这番说辞，倒是让本公主想起了一个人。”
孟凡好奇的问：“奴婢不知公主所言是指何人？”
太平公主转身看向远处，目光闪烁，出神的说：“一个我们都很熟悉之人。”
幽然叹息一声，片刻之后，淡然道：“本公主乃是惜才之人，孟苑令若为本公主所用，自可所愿尽遂。本公主为人如何，坊间多有传言。但对招贤揽士之事，却从未强迫过一人。若是真心归附者，亦未曾亏待过一人。”
“此事孟苑令可回去妥为思度，再作答复。就以三日为期可好？与孟苑令同来的那个侍女，名叫夏莲，乃是尚服局一名女史。孟苑令若是想好了，可去寻她。”
太平公主自怀中取出一个白玉小瓶，打开雕花镂刻的金盖后，小心的倒出一颗猩红色的药丸。那花厅虽然三面透风，药香还是立时扑面而来。
太平公主此时，目光闪动，用一种孩童般的炫耀神态看着孟凡，略显得意的说：“这便是那不死之药。此药原料无不珍惜难寻，世间少有。且制备方法极其复杂艰难。是以，那个制出此药的西域小国，举倾国之力所备出之量，还是只够其君主延命一旬，将身后事处理妥当而已。”
“本公主自然不同于那小国之君。但即便如此，这样的一颗，仍然要耗费约莫大唐一个州郡半年的赋税之数，方能制出。”
说罢，将药丸放回瓶中，递给身边侍女。
那个侍女小心接过，转身缓步来到轻舆边上，取出一颗药丸，放入一个白玉盏中。之后再倒入某种不知名的无色液汁，轻轻的摇晃了几下。只见那盏中的液汁逐渐变红，最后竟然好似鲜血一般。那个侍女仔细的看了看，又嗅了嗅后，便以熟练的手法打开孟芙的口唇，缓慢倒入盏中的药汁。
伴着药汁的灌入，先前几无生气的孟芙，面色开始变得红润，双手不时轻微握起，口中竟然发出如同婴儿一样的低声呓语。
孟凡虽然知道这药丸的珍贵神奇，但在目睹了如此诡异的场面之后，心中开始隐隐的有些恐惧起来。
却听太平公主黯然叹道：“但这一颗药丸只可保三月之命。三月之后，药效一尽，下一刻还是要丧命的。”
孟凡心中一紧，连忙问道：“那舍妹为何还未醒来？”
此时，先前给孟芙灌药的侍女将药瓶呈回，太平公主伸手接过收好，然后对孟凡说道：“若是病患急症，吃了此药，再辅以对症良方，自然足以康复。若是刀剑等外伤，此药虽然可以护得性命不失，但仍须另以生肌回元的药物慢慢调养才行。”
“而且，在复原过程中，伤者更是会加倍的痛苦。本公主已让太医验过，这孟芙身上的致命之伤，不止一处。所以设法使其昏睡不醒。不然，只恐未及复原，其人便已疼死过去了。”
孟凡听太平公主这样说，心下了然，颔首低眉道：“公主殿下对舍妹如此护持，奴婢要怎样才可回报公主殿下的厚恩？”
太平公主微微一笑，却不答话，只是示意让侍女将依旧昏迷的孟芙抬下去。
当花厅中只剩孟凡和太平公主两人之时，太平公主的话锋一转，仿佛先前那些事从未发生过一样。
“今日同孟苑令说这些，原是不该。但本公主近来却听闻，平诛韦逆一役，是孟苑令从中策划构联，不知可有此事？”
孟凡听了，忙出言自辩道：“公主殿下只怕是听信误传了。奴婢一介区区下人，才智粗鄙，怎会有这种本事践行此举？”
太平公主摇了摇头，目光流转，悠然说道：“本公主看人，少有偏差。孟苑令虽身为女子，若是一旦涉足权位，又岂会是那池中之物？”
孟凡暗自心惊，面上已是微微见汗。匆忙中只得小心回应道：“公主谬赞，奴婢惶恐。奴婢不敢奢求权位。只求可以好好看顾舍妹小芙周全，做事无愧于心便好。”
太平公主闻言良久无语。之后轻声说道：“好个无愧于心。孟苑令可知，这番说辞，倒是让本公主想起了一个人。”
孟凡好奇的问：“奴婢不知公主所言是指何人？”
太平公主转身看向远处，目光闪烁，出神的说：“一个我们都很熟悉之人。”
幽然叹息一声，片刻之后，淡然道：“本公主乃是惜才之人，孟苑令若为本公主所用，自可所愿尽遂。本公主为人如何，坊间多有传言。但对招贤揽士之事，却从未强迫过一人。若是真心归附者，亦未曾亏待过一人。”
“此事孟苑令可回去妥为思度，再作答复。就以三日为期可好？与孟苑令同来的那个侍女，名叫夏莲，乃是尚服局一名女史。孟苑令若是想好了，可去寻她。”
十四、
天光渐暮。摇曳的灯火映照之下，几上并排摆着三本书册。孟凡以指轻点，由头至尾，仔细对比。当查至最后一页最后一句时，孟凡心中微叹一声，继而生出一种如释重负之感。总算费尽心力理出了一式三份的六尚帐册记录。整整四天的不眠不休，至今终于大功告成。其中辛苦，不足为外人道。
本来这些事，都可以交由六尚各司之人去做，孟凡只要最后做个汇总即可。但小马的来访使孟凡明白，这些事的背后，存在着更为复杂的纠葛。因此孟凡不得不小心在意，不敢出现一点闪失。于是在三份记录初步编好之后，孟凡便亲自接手校对。好在这些记录原本就做的很好，没什么错漏，给孟凡节省了不少功夫。
即便如此，还是几乎将孟凡逼到油尽灯枯的状态。
孟凡吸了一口气，将这最后三本书册合上，然后拿起，分别小心放置在身畔的三摞书册之上。
之后，她轻轻的活动了一下，缓缓站起。似乎是生怕动作过度，会发生什么意外。
孟凡心中不无揶揄的想，如若再多做一会，这里除了成堆的账册记录之外，恐怕还要添上一具尸首。而那些身处暗处一心算计之人，就达到目的了。
这样的事，以后不能再发生了。强忍四肢的酸胀和全身的不适，孟凡心中暗下决心。
但当孟凡心态逐渐恢复后，回顾整个校对过程，还是让她心下惊惧。
那些账目之中，看似工整齐备，可如果同先后进出加以对比，就只可说是混乱不堪。并且许多部分还存在着不少怪异之处。
虽然孟凡一时看不明白，但想起小马说的话，还是可以知道这些就是问题的关键之处，同时又是不可涉及的危险之处。
想到这些，不禁使孟凡踌躇起来。所幸只是记录原始帐目而已，只要无错漏即可。可一想那重整六尚之事迫在眉睫，孟凡又开始忧思不已。
夜雨初止，晚风未息，夹着阵阵润湿之气袭来。孟凡此时虽然身心俱怠，还是有些为之迷醉，不由自主就移步来到屋外庭园之中。
孟凡长长的呼吸了几下，同时一吐胸中浊气，不禁感到神魂一振。
一个熟悉的话音自身后轻轻响起：“奴婢夏莲叩见孟大人。”
孟凡闻言，心中一惊。并未回身，只是口中轻叹道：“公主殿下有何吩咐？”
那夏莲缓步行至孟凡面前，自怀中取出一封信函，双手低眉奉上，说道：“公主殿下命奴婢转呈此信。”
夏莲待孟凡接了信，便未作更多言语，只是屈膝一福，后退几步，转身离去。
孟凡见此，眉头微颦，继而苦笑，转身回到屋内。
那信封乃是上等的建州芷封，上书“致函敬启”。
取出内信，只见在洒金桃花笺上，仍然是无始无终的短短几句。先以六尚之名各启一列。之后就是几个卷名。而在各个卷名之后，还附了数个页数。
然后便以一句舞辞收尾：
阳春白日风花香，趋步明玉舞瑶珰。声发金石媚笙簧，罗袿徐转红袖扬。
笺上余香尚存，文体飞逸灵秀。
孟凡虽然看得迷惑不已，但知道以太平公主的性格，是不会无故行事的。
卷数……页数……孟凡在心中默念着，无意中转头看见了置于几边的那些帐册登记。
灵光一现之下，连忙将各尚对应的卷名抄下。
接着唤来一个侍女，令其寻人在当日六尚交来的原始账册中，依纸上罗列的卷名，对应找出，尽快送来此处。不久之后，便有五六个侍女将孟凡点出的账册搬了进来。待那些侍女离开之后，孟凡就以信中给出的顺序逐一查找翻阅这些帐册。
时光无声无息的流逝着，渐渐的，夙晨已至。
轻咳几声，孟凡放下了手中的账册，神色复杂的透过并未拉合的屋门，眺望那片晓星残月。然后，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的咬了咬嘴唇，扶几站起。
孟凡环顾屋内，笑了笑，就开始俯身把昨夜无意中摆了满屋的账册重新码放整齐。
做好这些后，孟凡缓步走回几边坐下，轻轻的取出一张素纸，仔细放好。
吁出一口气，孟凡目光微闪，用自己平日里并不十分擅长的飞白体，认真的书下了一句：“越国公钟”。
天光渐暮。摇曳的灯火映照之下，几上并排摆着三本书册。孟凡以指轻点，由头至尾，仔细对比。当查至最后一页最后一句时，孟凡心中微叹一声，继而生出一种如释重负之感。总算费尽心力理出了一式三份的六尚帐册记录。整整四天的不眠不休，至今终于大功告成。其中辛苦，不足为外人道。
本来这些事，都可以交由六尚各司之人去做，孟凡只要最后做个汇总即可。但小马的来访使孟凡明白，这些事的背后，存在着更为复杂的纠葛。因此孟凡不得不小心在意，不敢出现一点闪失。于是在三份记录初步编好之后，孟凡便亲自接手校对。好在这些记录原本就做的很好，没什么错漏，给孟凡节省了不少功夫。
即便如此，还是几乎将孟凡逼到油尽灯枯的状态。
孟凡吸了一口气，将这最后三本书册合上，然后拿起，分别小心放置在身畔的三摞书册之上。
之后，她轻轻的活动了一下，缓缓站起。似乎是生怕动作过度，会发生什么意外。
孟凡心中不无揶揄的想，如若再多做一会，这里除了成堆的账册记录之外，恐怕还要添上一具尸首。而那些身处暗处一心算计之人，就达到目的了。
这样的事，以后不能再发生了。强忍四肢的酸胀和全身的不适，孟凡心中暗下决心。
但当孟凡心态逐渐恢复后，回顾整个校对过程，还是让她心下惊惧。
那些账目之中，看似工整齐备，可如果同先后进出加以对比，就只可说是混乱不堪。并且许多部分还存在着不少怪异之处。
虽然孟凡一时看不明白，但想起小马说的话，还是可以知道这些就是问题的关键之处，同时又是不可涉及的危险之处。
想到这些，不禁使孟凡踌躇起来。所幸只是记录原始帐目而已，只要无错漏即可。可一想那重整六尚之事迫在眉睫，孟凡又开始忧思不已。
夜雨初止，晚风未息，夹着阵阵润湿之气袭来。孟凡此时虽然身心俱怠，还是有些为之迷醉，不由自主就移步来到屋外庭园之中。
孟凡长长的呼吸了几下，同时一吐胸中浊气，不禁感到神魂一振。
一个熟悉的话音自身后轻轻响起：“奴婢夏莲叩见孟大人。”
孟凡闻言，心中一惊。并未回身，只是口中轻叹道：“公主殿下有何吩咐？”
那夏莲缓步行至孟凡面前，自怀中取出一封信函，双手低眉奉上，说道：“公主殿下命奴婢转呈此信。”
夏莲待孟凡接了信，便未作更多言语，只是屈膝一福，后退几步，转身离去。
孟凡见此，眉头微颦，继而苦笑，转身回到屋内。
那信封乃是上等的建州芷封，上书“致函敬启”。
取出内信，只见在洒金桃花笺上，仍然是无始无终的短短几句。先以六尚之名各启一列。之后就是几个卷名。而在各个卷名之后，还附了数个页数。
然后便以一句舞辞收尾：
阳春白日风花香，趋步明玉舞瑶珰。声发金石媚笙簧，罗袿徐转红袖扬。
笺上余香尚存，文体飞逸灵秀。
孟凡虽然看得迷惑不已，但知道以太平公主的性格，是不会无故行事的。
卷数……页数……孟凡在心中默念着，无意中转头看见了置于几边的那些帐册登记。
灵光一现之下，连忙将各尚对应的卷名抄下。
接着唤来一个侍女，令其寻人在当日六尚交来的原始账册中，依纸上罗列的卷名，对应找出，尽快送来此处。不久之后，便有五六个侍女将孟凡点出的账册搬了进来。待那些侍女离开之后，孟凡就以信中给出的顺序逐一查找翻阅这些帐册。
时光无声无息的流逝着，渐渐的，夙晨已至。
轻咳几声，孟凡放下了手中的账册，神色复杂的透过并未拉合的屋门，眺望那片晓星残月。然后，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的咬了咬嘴唇，扶几站起。
孟凡环顾屋内，笑了笑，就开始俯身把昨夜无意中摆了满屋的账册重新码放整齐。
做好这些后，孟凡缓步走回几边坐下，轻轻的取出一张素纸，仔细放好。
吁出一口气，孟凡目光微闪，用自己平日里并不十分擅长的飞白体，认真的书下了一句：“越国公钟”。
十五、
晨光轻拂，规整的石板路面闪耀着金黄的华彩。辚辚之声渐响，几辆装载巨大木箱的车驾，在兵士护卫下沿着苑城徐徐而行。为首的是一位身着黑甲的青年校尉。面庞微黝，目朗似星。
正当时，车队前方一侧，厚重的城门吱咯一声缓缓打开。黑甲校尉抬手示意，车队顿时止住。除了马匹的偶然轻嘶外，一声未出。不下百人的队伍，目不斜视，默然无语，甲胄森然，金戈互映。
没过多久，只见一乘车舆自城门中驶出。车帷动荡之间，隐约可见乘车人素雅的衣装和略显苍白的面色。
黑甲校尉目光闪烁，待车舆走远，策马行至城门边上，出声询问道：“何人出闱？”
城下驻卫的兵士转身抬头，认出来人，忙躬身答道：“回禀方都尉得知，乃是内苑令孟大人。”
这方都尉闻言点了点头，转头又看了看车舆驶离的方向，便调转马头回到车队之中。
车队重新启行。横过城门之后，那方都尉身后，一骑上前，与之并行。来人体格健壮，相貌却是平平。只听此人低声问道：“方头，便是那个孟凡吗？”
方都尉面上一冷，斥道：“住口！岂可如此妄议内闱？”
那人忙自辩道：“属下乃是粗人，不知进退。属下只是日间多有听闻，故此发问。”
方都尉听后，未置一词，只是纵马前行数步，将那人落在后面，置之不理。
孟凡坐在车中，低头看着手中的回信：明日午后，城外方山法源寺。笔墨遒劲，法度简穆。可孟凡观之，却是手心微汗，心下慌乱。她可以体会到这短短一句回复之后所隐含的愤怒。因为孟凡就是这种愤怒的始作俑者。
这一路上，孟凡已不止一回的下意识伸手去摸那柄藏于怀中的短匕。同时不止一回的告诉自己，到时若是一个不小心，莫说自保，怕连自尽都很困难。然后，摇了摇头，闭目养神，暗自思度应对之策。这一步既已走出，就不会再有回头路了。
此时，车舆已经离开驿道，逐渐驶上了山路。
一阵猛烈的晃动使孟凡不得已睁开了双眼。透过那车帷看向车外，只见山路一边是绚烂盛开的夏花，另一边却是高峻陡峭，寸草不生的悬崖。这种极端的对比，令孟凡心惊。内心不由自主的开始有些后悔起来。
山路虽险，但那驭者却是驾术高明，所以车舆走的很快。当孟凡还在患得患失之际，车已行至法源寺山门之外。
孟凡轻轻的吸了口气，平复一下纷乱的心绪。接着仔细整了整衣装，撩起车帷走了出去。只见距离车舆不远之处，立着一个年轻的僧人。僧人看见孟凡下得车来，便上前一揖道：“贵人请随小僧来。”
之后作势一引，当前转身缓缓而行。孟凡踌躇了一下，还是跟其而去。
这法源寺虽然不大，可房屋布局却十分繁杂。两人走了很久之后，方才在一间禅房外驻足止步。
僧人推开门，回身说道：“贵人请自便。”言罢离去。
禅房虽然不大，可采光却很好。屋内纤细毕见。一个身着褐衣之人当户而坐，面前几上摆满了各种茶具。红泥小炉置于几畔，一个奇形铜缶放于其上，此时正在冒着阵阵热气。
那褐衣人见孟凡站在门外，只是点了点头，示意孟凡在小几对面坐下。孟凡并未在意，移步走进屋内，轻轻坐下。
那人从一个玉罐之中以铜勺取出些许茶粉，分别置入两个茶盏中。再拿起炉上铜缶，倒入沸水。
然后，正坐平视孟凡，微笑着说：“大人来的正好。老夫江州钟可大。”
孟凡颔首礼道：“国公于平诛韦逆一役中，居功至伟，妾早已是仰慕之至。”
越国公未作反应，只是取了一盏茶，躬身敬于孟凡。孟凡双手接了，品后轻叹道：“真乃非凡之物。国公如此茶艺，今日令妾大开眼界。”
越国公摇头应道：“此茶乃是山巅仙品之嫩芽所制，又如何经的起烹煮？”
顿了顿，又说：“老夫做的那些事，自认已是十分隐秘。大人既然可以知道，足见不是平凡之人。”
越国公端起茶盏，轻嗅一下，叹了口气，之后微抿一口。接着抬眼似笑非笑的看着孟凡道：“大人身为女子，竟敢孤身赴约，老夫佩服。但大人似乎还是太年轻了些。大人真的以为，老夫既然敢如此行事，会连一点防备的手段都没有吗？”
孟凡心中一紧，双手在袖中攥了起来。
越国公放下茶盏，接着说道：“老夫接到大人的信后，并未生气，却很好奇。难道这内闱之中，竟又出了个奇女子不成？”
之后，目光轻轻在孟凡已经开始发白的面上一扫，心平气和的说道：“今日一见，大人果然乃是女中娟秀，未令老夫失望啊。”
孟凡勉强一笑道：“国公谬赞了，妾甚是惶恐。”
越国公应道：“是以，大人此时若是对老夫有何要求，凡老夫可以做的，便不会拒绝。但老夫还要提醒大人一句，日后行事，不可莽撞。”
“今日若是换作另一人来，就未必还能再从这里出去了。”
晨光轻拂，规整的石板路面闪耀着金黄的华彩。辚辚之声渐响，几辆装载巨大木箱的车驾，在兵士护卫下沿着苑城徐徐而行。为首的是一位身着黑甲的青年校尉。面庞微黝，目朗似星。
正当时，车队前方一侧，厚重的城门吱咯一声缓缓打开。黑甲校尉抬手示意，车队顿时止住。除了马匹的偶然轻嘶外，一声未出。不下百人的队伍，目不斜视，默然无语，甲胄森然，金戈互映。
没过多久，只见一乘车舆自城门中驶出。车帷动荡之间，隐约可见乘车人素雅的衣装和略显苍白的面色。
黑甲校尉目光闪烁，待车舆走远，策马行至城门边上，出声询问道：“何人出闱？”
城下驻卫的兵士转身抬头，认出来人，忙躬身答道：“回禀方都尉得知，乃是内苑令孟大人。”
这方都尉闻言点了点头，转头又看了看车舆驶离的方向，便调转马头回到车队之中。
车队重新启行。横过城门之后，那方都尉身后，一骑上前，与之并行。来人体格健壮，相貌却是平平。只听此人低声问道：“方头，便是那个孟凡吗？”
方都尉面上一冷，斥道：“住口！岂可如此妄议内闱？”
那人忙自辩道：“属下乃是粗人，不知进退。属下只是日间多有听闻，故此发问。”
方都尉听后，未置一词，只是纵马前行数步，将那人落在后面，置之不理。
孟凡坐在车中，低头看着手中的回信：明日午后，城外方山法源寺。笔墨遒劲，法度简穆。可孟凡观之，却是手心微汗，心下慌乱。她可以体会到这短短一句回复之后所隐含的愤怒。因为孟凡就是这种愤怒的始作俑者。
这一路上，孟凡已不止一回的下意识伸手去摸那柄藏于怀中的短匕。同时不止一回的告诉自己，到时若是一个不小心，莫说自保，怕连自尽都很困难。然后，摇了摇头，闭目养神，暗自思度应对之策。这一步既已走出，就不会再有回头路了。
此时，车舆已经离开驿道，逐渐驶上了山路。
一阵猛烈的晃动使孟凡不得已睁开了双眼。透过那车帷看向车外，只见山路一边是绚烂盛开的夏花，另一边却是高峻陡峭，寸草不生的悬崖。这种极端的对比，令孟凡心惊。内心不由自主的开始有些后悔起来。
山路虽险，但那驭者却是驾术高明，所以车舆走的很快。当孟凡还在患得患失之际，车已行至法源寺山门之外。
孟凡轻轻的吸了口气，平复一下纷乱的心绪。接着仔细整了整衣装，撩起车帷走了出去。只见距离车舆不远之处，立着一个年轻的僧人。僧人看见孟凡下得车来，便上前一揖道：“贵人请随小僧来。”
之后作势一引，当前转身缓缓而行。孟凡踌躇了一下，还是跟其而去。
这法源寺虽然不大，可房屋布局却十分繁杂。两人走了很久之后，方才在一间禅房外驻足止步。
僧人推开门，回身说道：“贵人请自便。”言罢离去。
禅房虽然不大，可采光却很好。屋内纤细毕见。一个身着褐衣之人当户而坐，面前几上摆满了各种茶具。红泥小炉置于几畔，一个奇形铜缶放于其上，此时正在冒着阵阵热气。
那褐衣人见孟凡站在门外，只是点了点头，示意孟凡在小几对面坐下。孟凡并未在意，移步走进屋内，轻轻坐下。
那人从一个玉罐之中以铜勺取出些许茶粉，分别置入两个茶盏中。再拿起炉上铜缶，倒入沸水。
然后，正坐平视孟凡，微笑着说：“大人来的正好。老夫江州钟可大。”
孟凡颔首礼道：“国公于平诛韦逆一役中，居功至伟，妾早已是仰慕之至。”
越国公未作反应，只是取了一盏茶，躬身敬于孟凡。孟凡双手接了，品后轻叹道：“真乃非凡之物。国公如此茶艺，今日令妾大开眼界。”
越国公摇头应道：“此茶乃是山巅仙品之嫩芽所制，又如何经的起烹煮？”
顿了顿，又说：“老夫做的那些事，自认已是十分隐秘。大人既然可以知道，足见不是平凡之人。”
越国公端起茶盏，轻嗅一下，叹了口气，之后微抿一口。接着抬眼似笑非笑的看着孟凡道：“大人身为女子，竟敢孤身赴约，老夫佩服。但大人似乎还是太年轻了些。大人真的以为，老夫既然敢如此行事，会连一点防备的手段都没有吗？”
孟凡心中一紧，双手在袖中攥了起来。
越国公放下茶盏，接着说道：“老夫接到大人的信后，并未生气，却很好奇。难道这内闱之中，竟又出了个奇女子不成？”
之后，目光轻轻在孟凡已经开始发白的面上一扫，心平气和的说道：“今日一见，大人果然乃是女中娟秀，未令老夫失望啊。”
孟凡勉强一笑道：“国公谬赞了，妾甚是惶恐。”
越国公应道：“是以，大人此时若是对老夫有何要求，凡老夫可以做的，便不会拒绝。但老夫还要提醒大人一句，日后行事，不可莽撞。”
“今日若是换作另一人来，就未必还能再从这里出去了。”
十六、
越国公摇头笑道：“这人一上了岁数，话就会多说那么两句，大人勿怪。大人找老夫何事，不妨直说。至于那封信，老夫可以当作是从未见过。”
孟凡心下微叹。自己费尽心力策划之事，在对方眼中，竟是如此的幼稚可笑。如今，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孟凡想了想，把六尚重建一事同那越国公说了，同时又小心的点出了自己的忧患所在。
越国公听后，思忖片刻，说道：“老夫毕竟做过那么几年的苑监。在这内府之中，还有几分薄面。如果让其配合大人行事，应当没什么困难。至于六尚自身的问题，依老夫看，就更加易行了。内闱自有其规，只须进退有度，依律而行就好。大人乃六尚之首，职权之属，令出必行，谁敢不从。”
此时那缶中沸水再一回翻滚起来。越国公自炉边木桶中舀出一瓢水，缓缓注入。
放下水瓢，越国公接着说道：“大人所患之事，同样并不难办。若在过去，的确是难如登天。但历经天后及那韦逆多年运作，早已拔去了大半隐患。而后来之人还未及插手。大人如今正是重建其制的最佳时机。”
越国公转头看了看那水缶，之后又说：“老夫有一言相赠，大人不妨一听。若要重建，就不如顺其自然，依照旧制恢复原样。只要将人、财两权收入手中即可。如此，大人这位子，就算是坐稳了。对上亦可妥为交差。”
水已三滚，越国公重新冲泡了一盏香茗递给孟凡，同时说道：“最简单的办法，往往就是最好的办法。”
孟凡接过。粗品之下，口味却已不同。原本的甘甜之中，又多了几分苦涩。
孟凡轻叹一声，垂首说道：“闻国公之言，妾获益甚多。妾行此不当之举，亦有苦衷，还望国公恕罪海涵。觍颜叨扰国公半日，妾就此告辞。”
越国公见孟凡站起，便道：“大人且等一下。”
言罢取出纸砚，提笔疾书。不久之后，装入信封递给孟凡，顺口说道：“大人回去，可将此信交与内府柳大人，想必所愿可遂。”
又道：“老夫今日与大人一起品茶，乃缘也。老夫重缘，做事随性，如此而已。”
孟凡默然无语，只是向那越国公屈膝一福后，正想转身离开。却听那越国公又道：“听闻大人出于尚仪局。六尚之中，历来最为麻烦之处，便是这尚仪。大人不可忽略此节。”
孟凡来到寺外。直至此时，那种猛兽紧盯环伺之感方才减退。直至此时，孟凡才发现自己的内衫，已为冷汗湿透。
登上车舆后，孟凡瘫坐在了车里，身体里仅存的力量，一下全都消失。接着，就是埋首大哭起来。
驭者默默的将车帷放下，驾车离去。
仲夏午后。回廊百转，熏风炙人。
花草繁茂的庭园内，一座山石独自立于园中。石间引出一眼泉水，在石畔汇聚出一汪荷塘。
一人独自坐于塘边，任由微风将裙摆抚乱，而不加以整理。
如此夏日，塘间自然飞虫众多。那人衣衫虽然素淡，可质料却是上乘。阳光之下，仍是熠熠之色，引得不少眼花的飞虫缭绕不已。那人似是不堪如此骚扰，坐了一会便即站起。叹息一声，移步沿着园中小径缓缓而行。
道边牡丹花树之后，走出一人，转眼看见来者，先是一愣，轻咳一下，接着问道：“不想在此可以遇见孟苑令。”
先至那人却是略微后退，然后屈膝回道：“奴婢拜见平王殿下。”正是孟凡。
李隆基看了看孟凡，只见她比记忆中的样子瘦了不少。心中一痛，口中却说：“听闻孟苑令近来重整六尚之事不甚顺利。若有本王可以相助之处，但说无妨。”
孟凡仍然保持原先的仪态，恭顺的说道：“谢殿下关心。重整六尚之事已初见成效。此乃奴婢本分，不敢以此烦扰殿下。”
李隆基走出几步，来到孟凡身边。几番踌躇之下，还是说道：“听闻孟苑令近日离苑外出，不知可有此事？”
见孟凡不作应对，李隆基只好黯然说道：“小凡，那条路，并不好走。”
孟凡听后，站直了身子，说道：“孟凡从小，便惯于自助。积习日久，恐已难改去。”
李隆基闻言默然无语。片刻之后，目光闪烁的看着孟凡说道：“隆基可去恳求父皇，给小凡一个出身。之后……就迎娶小凡入府。如何？”
越国公摇头笑道：“这人一上了岁数，话就会多说那么两句，大人勿怪。大人找老夫何事，不妨直说。至于那封信，老夫可以当作是从未见过。”
孟凡心下微叹。自己费尽心力策划之事，在对方眼中，竟是如此的幼稚可笑。如今，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孟凡想了想，把六尚重建一事同那越国公说了，同时又小心的点出了自己的忧患所在。
越国公听后，思忖片刻，说道：“老夫毕竟做过那么几年的苑监。在这内府之中，还有几分薄面。如果让其配合大人行事，应当没什么困难。至于六尚自身的问题，依老夫看，就更加易行了。内闱自有其规，只须进退有度，依律而行就好。大人乃六尚之首，职权之属，令出必行，谁敢不从。”
此时那缶中沸水再一回翻滚起来。越国公自炉边木桶中舀出一瓢水，缓缓注入。
放下水瓢，越国公接着说道：“大人所患之事，同样并不难办。若在过去，的确是难如登天。但历经天后及那韦逆多年运作，早已拔去了大半隐患。而后来之人还未及插手。大人如今正是重建其制的最佳时机。”
越国公转头看了看那水缶，之后又说：“老夫有一言相赠，大人不妨一听。若要重建，就不如顺其自然，依照旧制恢复原样。只要将人、财两权收入手中即可。如此，大人这位子，就算是坐稳了。对上亦可妥为交差。”
水已三滚，越国公重新冲泡了一盏香茗递给孟凡，同时说道：“最简单的办法，往往就是最好的办法。”
孟凡接过。粗品之下，口味却已不同。原本的甘甜之中，又多了几分苦涩。
孟凡轻叹一声，垂首说道：“闻国公之言，妾获益甚多。妾行此不当之举，亦有苦衷，还望国公恕罪海涵。觍颜叨扰国公半日，妾就此告辞。”
越国公见孟凡站起，便道：“大人且等一下。”
言罢取出纸砚，提笔疾书。不久之后，装入信封递给孟凡，顺口说道：“大人回去，可将此信交与内府柳大人，想必所愿可遂。”
又道：“老夫今日与大人一起品茶，乃缘也。老夫重缘，做事随性，如此而已。”
孟凡默然无语，只是向那越国公屈膝一福后，正想转身离开。却听那越国公又道：“听闻大人出于尚仪局。六尚之中，历来最为麻烦之处，便是这尚仪。大人不可忽略此节。”
孟凡来到寺外。直至此时，那种猛兽紧盯环伺之感方才减退。直至此时，孟凡才发现自己的内衫，已为冷汗湿透。
登上车舆后，孟凡瘫坐在了车里，身体里仅存的力量，一下全都消失。接着，就是埋首大哭起来。
驭者默默的将车帷放下，驾车离去。
仲夏午后。回廊百转，熏风炙人。
花草繁茂的庭园内，一座山石独自立于园中。石间引出一眼泉水，在石畔汇聚出一汪荷塘。
一人独自坐于塘边，任由微风将裙摆抚乱，而不加以整理。
如此夏日，塘间自然飞虫众多。那人衣衫虽然素淡，可质料却是上乘。阳光之下，仍是熠熠之色，引得不少眼花的飞虫缭绕不已。那人似是不堪如此骚扰，坐了一会便即站起。叹息一声，移步沿着园中小径缓缓而行。
道边牡丹花树之后，走出一人，转眼看见来者，先是一愣，轻咳一下，接着问道：“不想在此可以遇见孟苑令。”
先至那人却是略微后退，然后屈膝回道：“奴婢拜见平王殿下。”正是孟凡。
李隆基看了看孟凡，只见她比记忆中的样子瘦了不少。心中一痛，口中却说：“听闻孟苑令近来重整六尚之事不甚顺利。若有本王可以相助之处，但说无妨。”
孟凡仍然保持原先的仪态，恭顺的说道：“谢殿下关心。重整六尚之事已初见成效。此乃奴婢本分，不敢以此烦扰殿下。”
李隆基走出几步，来到孟凡身边。几番踌躇之下，还是说道：“听闻孟苑令近日离苑外出，不知可有此事？”
见孟凡不作应对，李隆基只好黯然说道：“小凡，那条路，并不好走。”
孟凡听后，站直了身子，说道：“孟凡从小，便惯于自助。积习日久，恐已难改去。”
李隆基闻言默然无语。片刻之后，目光闪烁的看着孟凡说道：“隆基可去恳求父皇，给小凡一个出身。之后……就迎娶小凡入府。如何？”
十八、
风摇枝尾，绿叶在耀眼的骄阳之中闪烁。月桂树下，孟凡坐于一张香草席上，一手执扇，一手捏着只墨玉小盏。她叹了口气，将玉盏放下。这酪浆的滋味，始终还是喝不惯。
顺手拿起放在几上的那纸书信。同样的洒金桃花笺，同样的笔体。“三日，终南玉衡观。”
太平公主的信，孟凡不敢不接。可接了之后，却是祸福难料。自己终是那人的手中傀儡。傀儡若无心，是否就会幸福得多呢？
一个侍女缓缓走来，及至树荫边上，便即止步。屈膝一福，恭声道：“大人可以进去了。”说罢颔首后退数步，转身自顾离去。
孟凡收好书信，扶几站起。连日的辛苦，还是给她的身子留下了痕迹。孟凡心中叹息，不知是否还会有好好休养一下的机会呢？
屋中光线暗淡，只见一位僧人正从孟芙的手上小心的拔出根根银针。孟凡不敢打扰，只是站在门口远远看着。光影变幻，僧人发现了孟凡的到来，转过头来，轻声说道：“女施主但可过来，已不碍事了。”
孟凡听得声音耳熟，细看之下，不由一愣。只见此人眉目如画，唇红齿白，无悲无喜。却是那胡僧慧范。
慧范看见孟凡失神的样子，只是一叹。自怀中取出一张单子，转身递给侍女道：“此后每日依照此法办理，务必严谨仔细，不可疏怠。”
之后将孟芙的手放回帷幔之中，站起身来，向孟凡一揖道：“小僧告辞。女施主自便。”言毕出门而去。
孟凡感到一阵烦闷，只好吸了几口气，平复一下纷乱的心绪。然后移步至榻边坐下。
隔着层层轻纱看去，孟芙似乎气色不错，神态祥和。看到她这个样子，孟凡顿时放心了不少。
姐姐最近又做傻事了。差点就要见不到小芙了。姐姐以后会小心一些的，不会丢下小芙不顾的。
孟凡絮絮的说了许多话。临走之时，似乎是想伸手去抚摸一下孟芙的头发。可又临时改变了主意，只是在其手上轻轻拍了拍，就站起转身离去。
李隆基独自站在议事殿内，认真的查看手中拿着的一个玉瓶。殿内气氛压抑。虽然单棂敞开，却未有一丝风可以进入。
叩门声轻微响起，李隆基收神说道：“进来。”同时顺手将那玉瓶收入怀中。
殿门推开，方生走入，躬身说道：“殿下，孟大人午后乘车出闱，西向而去。说是要采办重要物件。”
李隆基问道：“可有报备内府？”
方生回道：“孟大人昨日便已报备。”
李隆基点头说：“此事若有变化，即刻报于本王知晓。”
方生领命退出。李隆基悠然一叹道：“小凡，这又是何苦？”
千里终南，钟灵毓秀，繁花炫烂，幽林蔽日。
孟凡此时，就立于那玉衡观山门之外。凉风拂面，水气氤氲，令人心旷神怡。
这玉衡观建于山间水泊之畔，乃是一处净修女观。孟凡虽身为女子，要想贸然进入，同样并非易事。
许久之后，乌黑的木门缓缓打开，一个年齿尚幼的道姑走出，小心翼翼的行至孟凡身侧，揖手问道：“可是孟大人？”
孟凡微微一笑道：“正是。”
那小道姑说：“仙师命童儿领大人入观。”
孟凡点了点头说道：“相烦仙童引路。”
玉衡观的山门虽说厚重，仍属平凡。但山门之内，却是另一番境况。只见处处金碧交映，琳琅满目。孟凡意外之下，同时感到了这里的不凡之处。
不多时，孟凡便来到了一间净厅内。
小道姑回身道：“大人且在此休息，仙师马上就来。”言罢自去。
约莫一刻左右，便有一位黑衣女子自内间走出。
黑衣女子衣着不同于平素里惯见的道姑，更像是在此净修的世俗之人。而在覆面薄纱下，还戴有一个面具，平白显出三分诡异。
孟凡见来人现身，忙站起相迎。
黑衣女子礼让道：“烦大人久候。大人来意，公主殿下早已告知。”
孟凡闻其声，心下一叹：竟会是如此悦耳。即便同为女子，听后仍不免一动。
黑衣女子接着说道：“不知公主殿下之意，大人可知否？”
孟凡回过神来，摇头说：“公主殿下未曾言明，妾并不知晓。”
黑衣女子目光微闪，应道：“既如此，某不妨直言。乃是令某教习大人乐舞之技。”
孟凡一惊，问道：“虽非刻意，妾自幼亦多习乐舞，是故略知一二。不知先生之技为何种类？”
那黑衣女子在孟凡对面坐下，眼中含笑的说：“公主殿下乃当世乐舞圣者。其所看重的，又怎会是那些凡俗之技呢？”
风摇枝尾，绿叶在耀眼的骄阳之中闪烁。月桂树下，孟凡坐于一张香草席上，一手执扇，一手捏着只墨玉小盏。她叹了口气，将玉盏放下。这酪浆的滋味，始终还是喝不惯。
顺手拿起放在几上的那纸书信。同样的洒金桃花笺，同样的笔体。“三日，终南玉衡观。”
太平公主的信，孟凡不敢不接。可接了之后，却是祸福难料。自己终是那人的手中傀儡。傀儡若无心，是否就会幸福得多呢？
一个侍女缓缓走来，及至树荫边上，便即止步。屈膝一福，恭声道：“大人可以进去了。”说罢颔首后退数步，转身自顾离去。
孟凡收好书信，扶几站起。连日的辛苦，还是给她的身子留下了痕迹。孟凡心中叹息，不知是否还会有好好休养一下的机会呢？
屋中光线暗淡，只见一位僧人正从孟芙的手上小心的拔出根根银针。孟凡不敢打扰，只是站在门口远远看着。光影变幻，僧人发现了孟凡的到来，转过头来，轻声说道：“女施主但可过来，已不碍事了。”
孟凡听得声音耳熟，细看之下，不由一愣。只见此人眉目如画，唇红齿白，无悲无喜。却是那胡僧慧范。
慧范看见孟凡失神的样子，只是一叹。自怀中取出一张单子，转身递给侍女道：“此后每日依照此法办理，务必严谨仔细，不可疏怠。”
之后将孟芙的手放回帷幔之中，站起身来，向孟凡一揖道：“小僧告辞。女施主自便。”言毕出门而去。
孟凡感到一阵烦闷，只好吸了几口气，平复一下纷乱的心绪。然后移步至榻边坐下。
隔着层层轻纱看去，孟芙似乎气色不错，神态祥和。看到她这个样子，孟凡顿时放心了不少。
姐姐最近又做傻事了。差点就要见不到小芙了。姐姐以后会小心一些的，不会丢下小芙不顾的。
孟凡絮絮的说了许多话。临走之时，似乎是想伸手去抚摸一下孟芙的头发。可又临时改变了主意，只是在其手上轻轻拍了拍，就站起转身离去。
李隆基独自站在议事殿内，认真的查看手中拿着的一个玉瓶。殿内气氛压抑。虽然单棂敞开，却未有一丝风可以进入。
叩门声轻微响起，李隆基收神说道：“进来。”同时顺手将那玉瓶收入怀中。
殿门推开，方生走入，躬身说道：“殿下，孟大人午后乘车出闱，西向而去。说是要采办重要物件。”
李隆基问道：“可有报备内府？”
方生回道：“孟大人昨日便已报备。”
李隆基点头说：“此事若有变化，即刻报于本王知晓。”
方生领命退出。李隆基悠然一叹道：“小凡，这又是何苦？”
千里终南，钟灵毓秀，繁花炫烂，幽林蔽日。
孟凡此时，就立于那玉衡观山门之外。凉风拂面，水气氤氲，令人心旷神怡。
这玉衡观建于山间水泊之畔，乃是一处净修女观。孟凡虽身为女子，要想贸然进入，同样并非易事。
许久之后，乌黑的木门缓缓打开，一个年齿尚幼的道姑走出，小心翼翼的行至孟凡身侧，揖手问道：“可是孟大人？”
孟凡微微一笑道：“正是。”
那小道姑说：“仙师命童儿领大人入观。”
孟凡点了点头说道：“相烦仙童引路。”
玉衡观的山门虽说厚重，仍属平凡。但山门之内，却是另一番境况。只见处处金碧交映，琳琅满目。孟凡意外之下，同时感到了这里的不凡之处。
不多时，孟凡便来到了一间净厅内。
小道姑回身道：“大人且在此休息，仙师马上就来。”言罢自去。
约莫一刻左右，便有一位黑衣女子自内间走出。
黑衣女子衣着不同于平素里惯见的道姑，更像是在此净修的世俗之人。而在覆面薄纱下，还戴有一个面具，平白显出三分诡异。
孟凡见来人现身，忙站起相迎。
黑衣女子礼让道：“烦大人久候。大人来意，公主殿下早已告知。”
孟凡闻其声，心下一叹：竟会是如此悦耳。即便同为女子，听后仍不免一动。
黑衣女子接着说道：“不知公主殿下之意，大人可知否？”
孟凡回过神来，摇头说：“公主殿下未曾言明，妾并不知晓。”
黑衣女子目光微闪，应道：“既如此，某不妨直言。乃是令某教习大人乐舞之技。”
孟凡一惊，问道：“虽非刻意，妾自幼亦多习乐舞，是故略知一二。不知先生之技为何种类？”
那黑衣女子在孟凡对面坐下，眼中含笑的说：“公主殿下乃当世乐舞圣者。其所看重的，又怎会是那些凡俗之技呢？”
三十、
嘉德殿。
李隆基拿起一卷书札，翻了翻，顺手放下。想了想，又重新拿了起来。那个庆典之上，似可覆手天下的身影，如今已成其魔魇。
方生走入，奉上书信，又无声退于一边。
李隆基取过打开，看了之后，无悲无喜。只是转头问道：“可信否？”
方生躬身答道：“此事已经属下查证，当是无误。且修仪大人依制，应迁承香、昭庆二殿之一。但现今仍暂居原处，未作变动。”
李隆基闻言默然站起，缓步来回走着。之后转身推开木棂，叹息一声，看向那片暗淡的夜色。
承庆殿。
烛火璀璨耀目，纤微毕现。
孟凡身着娉装，屏住呼吸，纹丝不动的跪伏着。这些东西，过去经办之时，只是认为华贵好看，倒没什么。如今亲自体会，才知道是样的厚重束缚，令人难以喘息。整整一日的沐浴梳妆调息净心，已经把孟凡折腾的苦不堪言，半分力气不剩。如今这个样子，除了那阵阵由下至上，越发难忍的凉意外，什么体会都没有。
孟凡此时开始想念过去在掖庭午后晒太阳休息的时光。心中不禁有些迷惑，自己这些年来的路，真的走对了吗？
入殿之后，圣人陛下高居龙椅之上。孟凡在俯首低眉之间的短暂扫视，根本就看不见。孟凡心下奇怪。自己以往应该是见过那人很多回的，怎么如今连一点印象都不剩了呢？
李旦俯视着孟凡，目光却现出茫然之色。轻叹一声，微微抬了抬手。身后的内侍会意的转身，展开早已备好的诏命念道：“内臣孟氏，位居诰敕。淑惠知礼，操履贞正。识悟畅朗，器怀幽闲。擅美苑闱，移芳椒掖。允兹令典，制为侍御修仪。”
孟凡暗中松了口气，心知磨难将尽，连忙恭声谢恩。之后，连同敕令玉册和印信一并接了，重又谢恩。
看着孟凡颤颤兢兢，如履薄冰的样子，李旦不禁莞尔。
示意殿中余人退下后，李旦似笑非笑的问道：“既已纳封，孟卿可知这侍御之责吗？”
孟凡心头没来由的一紧，屈膝一福，口中说道：“内臣谨凭圣人之意。圣命但出……无不相从。”
李旦摇摇头笑道：“孟卿已入内闱多年，此等话以后却是不必再说了。”
接着便是一叹，说道：“朕年岁渐长，只想找个人陪着，下下棋，说说话罢了。”
之后看了孟凡一眼，又说：“朕行事从来都不会强迫于人，孟卿但可放心。”
见孟凡正要说些什么，李旦伸手止住。接着站起走下御座，对孟凡说：“孟卿可陪朕走走吗？”
言罢，转身走向后殿。孟凡无奈，只得亦步亦趋的跟着。两人走了许久，来到一间小屋外。李旦推开门，率先进入。
只见屋中陈设简单，正墙之上挂着一幅诗书：
秋风起函谷，劲气动河山。偃松千岭上，杂雨二陵间。
低云愁广隰，落日惨重关。此时飘紫气，应验真人还。
文体娟秀之中夹着几分放纵。张狂之意力透纸背。
李旦负手立于幅下，久久不语。片刻后转身对孟凡说：“孟卿可识得此诗？”
孟凡呆了呆，应道：“内臣识得。乃是当年徐贤妃所做的应诏诗。”
李旦点了点头，说道：“不错。那徐贤妃同圣祖先皇之间的琴瑟和鸣，忘年之交，相依相伴。朕向来对此很是倾慕不已。”
孟凡听闻此言，哪还不明其意？虽然装作不知，可双颊却早已飞红。
好在李旦似乎同样不愿多说。话题一转，问道：“朕听闻孟卿曾同那上官昭容习练过琴技？”
孟凡低声应道：“回禀陛下，确有此事。只是权当消遣怡性，并未当真。”
李旦微微一笑道：“却是无妨。”
转身自书架上取出一本琴谱，交与孟凡道：“孟卿若是无事，可看看此谱。练得熟了，朕想听听。”
之后，像是想起了什么，目光渐黯，叹道：“朕今日有些倦了。孟卿可自行退下。”
说罢，寻了一张木椅坐下，以手支头，双目微闭。
孟凡见此，只好屈膝一福，恭声说道：“内臣告退。”之后，站起退了几步，转身离去。
孟凡回到住处，立即把一身的华服珠玉统统抛在一边。一面大口的喘气，一面心里暗暗气苦。
敲门声响起，一个纤细的身影走了进来，却是孟凡的那个贴身的小侍女珍儿。只见珍儿端了一个托盘进来。托盘里是孟凡当日应喝的汤药。
看见这些，孟凡方才想起自己还是个尚未康复的病人。
轻叹一声，对珍儿说道：“好了，放在桌上吧。”
珍儿小心的放下药盏，转眼看见桌上丢着的珠花，不免轻轻的摸了一下，口中说道：“真好看。”
孟凡来了兴致，顺口问道：“珍儿应该不是本名吧。”
珍儿听后，踌躇了一下，屈膝应道：“回大人，珍儿是奴婢的小名。奴婢乃犯户出身，本武氏之人，名为筱惠。”
嘉德殿。
李隆基拿起一卷书札，翻了翻，顺手放下。想了想，又重新拿了起来。那个庆典之上，似可覆手天下的身影，如今已成其魔魇。
方生走入，奉上书信，又无声退于一边。
李隆基取过打开，看了之后，无悲无喜。只是转头问道：“可信否？”
方生躬身答道：“此事已经属下查证，当是无误。且修仪大人依制，应迁承香、昭庆二殿之一。但现今仍暂居原处，未作变动。”
李隆基闻言默然站起，缓步来回走着。之后转身推开木棂，叹息一声，看向那片暗淡的夜色。
承庆殿。
烛火璀璨耀目，纤微毕现。
孟凡身着娉装，屏住呼吸，纹丝不动的跪伏着。这些东西，过去经办之时，只是认为华贵好看，倒没什么。如今亲自体会，才知道是样的厚重束缚，令人难以喘息。整整一日的沐浴梳妆调息净心，已经把孟凡折腾的苦不堪言，半分力气不剩。如今这个样子，除了那阵阵由下至上，越发难忍的凉意外，什么体会都没有。
孟凡此时开始想念过去在掖庭午后晒太阳休息的时光。心中不禁有些迷惑，自己这些年来的路，真的走对了吗？
入殿之后，圣人陛下高居龙椅之上。孟凡在俯首低眉之间的短暂扫视，根本就看不见。孟凡心下奇怪。自己以往应该是见过那人很多回的，怎么如今连一点印象都不剩了呢？
李旦俯视着孟凡，目光却现出茫然之色。轻叹一声，微微抬了抬手。身后的内侍会意的转身，展开早已备好的诏命念道：“内臣孟氏，位居诰敕。淑惠知礼，操履贞正。识悟畅朗，器怀幽闲。擅美苑闱，移芳椒掖。允兹令典，制为侍御修仪。”
孟凡暗中松了口气，心知磨难将尽，连忙恭声谢恩。之后，连同敕令玉册和印信一并接了，重又谢恩。
看着孟凡颤颤兢兢，如履薄冰的样子，李旦不禁莞尔。
示意殿中余人退下后，李旦似笑非笑的问道：“既已纳封，孟卿可知这侍御之责吗？”
孟凡心头没来由的一紧，屈膝一福，口中说道：“内臣谨凭圣人之意。圣命但出……无不相从。”
李旦摇摇头笑道：“孟卿已入内闱多年，此等话以后却是不必再说了。”
接着便是一叹，说道：“朕年岁渐长，只想找个人陪着，下下棋，说说话罢了。”
之后看了孟凡一眼，又说：“朕行事从来都不会强迫于人，孟卿但可放心。”
见孟凡正要说些什么，李旦伸手止住。接着站起走下御座，对孟凡说：“孟卿可陪朕走走吗？”
言罢，转身走向后殿。孟凡无奈，只得亦步亦趋的跟着。两人走了许久，来到一间小屋外。李旦推开门，率先进入。
只见屋中陈设简单，正墙之上挂着一幅诗书：
秋风起函谷，劲气动河山。偃松千岭上，杂雨二陵间。
低云愁广隰，落日惨重关。此时飘紫气，应验真人还。
文体娟秀之中夹着几分放纵。张狂之意力透纸背。
李旦负手立于幅下，久久不语。片刻后转身对孟凡说：“孟卿可识得此诗？”
孟凡呆了呆，应道：“内臣识得。乃是当年徐贤妃所做的应诏诗。”
李旦点了点头，说道：“不错。那徐贤妃同圣祖先皇之间的琴瑟和鸣，忘年之交，相依相伴。朕向来对此很是倾慕不已。”
孟凡听闻此言，哪还不明其意？虽然装作不知，可双颊却早已飞红。
好在李旦似乎同样不愿多说。话题一转，问道：“朕听闻孟卿曾同那上官昭容习练过琴技？”
孟凡低声应道：“回禀陛下，确有此事。只是权当消遣怡性，并未当真。”
李旦微微一笑道：“却是无妨。”
转身自书架上取出一本琴谱，交与孟凡道：“孟卿若是无事，可看看此谱。练得熟了，朕想听听。”
之后，像是想起了什么，目光渐黯，叹道：“朕今日有些倦了。孟卿可自行退下。”
说罢，寻了一张木椅坐下，以手支头，双目微闭。
孟凡见此，只好屈膝一福，恭声说道：“内臣告退。”之后，站起退了几步，转身离去。
孟凡回到住处，立即把一身的华服珠玉统统抛在一边。一面大口的喘气，一面心里暗暗气苦。
敲门声响起，一个纤细的身影走了进来，却是孟凡的那个贴身的小侍女珍儿。只见珍儿端了一个托盘进来。托盘里是孟凡当日应喝的汤药。
看见这些，孟凡方才想起自己还是个尚未康复的病人。
轻叹一声，对珍儿说道：“好了，放在桌上吧。”
珍儿小心的放下药盏，转眼看见桌上丢着的珠花，不免轻轻的摸了一下，口中说道：“真好看。”
孟凡来了兴致，顺口问道：“珍儿应该不是本名吧。”
珍儿听后，踌躇了一下，屈膝应道：“回大人，珍儿是奴婢的小名。奴婢乃犯户出身，本武氏之人，名为筱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