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溶洞深邃幽暗,只有点点荧光星子般地点缀其中,以至于金光醒来之后,一时半刻也分不出昼夜晨昏。
“什么时候了?”他忽然开口,有些干涩的嗓音夹着无力的颓然,与平日判若两人。七夜取过身旁的水囊,凑到他唇边,待他饮了两口才道:“已经未时三刻了。”
“未时三刻……”金光低声重复了一遍,又问:“我睡了几日?”
先前的幻境太过真实,又太过冗长,他将这一年多发生的一切又重历了数次,仿佛已经在其中度过了三年五载,早已分不清今夕何夕。
见他已经润了喉,无意再饮,七夜将水囊又放到一旁,有些担心地看着他:“今日是初八。”
“原来我睡了三日。”这一觉梦中生幻,幻中有梦,金光只觉得疲累不堪,即便此刻醒来,头依然昏昏涨涨的,难受得紧,也无心去计较七夜的亲近。七夜知道他破开幻境必然不会好受,手上一点一点为他按揉着额际的穴位,口上也在安慰:“幻境的余煞还在,再修养一日就好。”
金光轻轻应了一声,歪过头看着水面上的荧光点点,忽然道:“七夜,我已经时日无多了。”
七夜覆在他额上的手一颤,金光分明察觉到了,却没有停下:“也许三五日,也许三五个月,终归不会太长久。可能正说着话,忽然就倒下了;也或者前一夜睡下,第二天就再也醒不过来。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你不怕吗?”
“金光。”七夜唤了他一声,低头便撷住了他的唇。这突如其来的亲吻并不热烈,只是安抚一般地轻轻摩挲,更像是寒冷冬夜里互相取暖的两只野兽,分享着仅有的一点温暖。金光没有挣扎,没有抗拒,他睁着眼看着七夜近在咫尺的面容,已经那么熟悉,熟悉得这样昏暗的境地里他也能猜出他的神色。
“我怕。”离开了金光冰冷的唇,七夜握紧他垂在地上的手,“可我更怕努力了却没有结果,付出了看不到回应……最怕,你明明在我眼前,我却没有资格握住你的手。”
金光闭上了眼,不敢看他藏不住汹涌情潮的双眸,低声叹道:“为什么,偏偏是我呢?”
偏偏是身为敌人的他,是同为男子的他,是一脚已经踏入鬼门的他。感情之事,金光从来未曾考虑过。他以为自己这一生都给了玄心正宗,给了天下太平;每日殚精竭虑只为了让玄心正宗登上巅峰,让人间能享一世太平。偏偏,早已定好的一切里,冒出了个不同寻常的七夜魔君……
七夜将他的手捧在掌心里,牢牢地握着,半是叹息,半是感慨:“若是能够说明白,或许我也不用纠缠你这许久了。”
感情之事若是能说得清楚,这世上哪里还有那么多痴男怨女。恋上了就放不开,身不由己,心,更不由己。或者当断则断,长痛不如短痛;或者豁出一切去争去抢,总归想要的必须要抓在手里。偏偏,七夜是个不知放弃为何物的。他知道让金光松口有多难,但他却是被摄了魂一般放不下、看不开,认准了这条不归路,从来没有回头的想法。
“痴儿……”金光喟然长叹一声,便再也没开口。
洞内又回归了宁静,金光虽是醒着,却不声不响、不言不语,七夜一时半刻摸不清他的想法,也不会贸然开口,只是依然握着他的手,轻轻按揉着他身上数个穴位,为他解乏。他不知金光会作何打算,但他看到那石封的心房已经裂开了一道口子,足以让人看到柔软的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