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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准备一下,吃饭啦。”妆裕在围裙上擦擦手,然后解开带子,小心翼翼地端着出锅不久的饭菜步履蹒跚。
月应了一声。开始心不在焉收拾桌子。在观察了这间屋子很久,发现什么都十分顺手。这里的一切一切真的都很熟悉。他想。
思绪恍惚间,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妆裕忙不迭地上菜。望着满桌琳琅满目的家常菜,月竟有些小小的手足无措。
“呐,尝尝这个。”像是发现了般,妆裕笑吟吟地夹起一只龙虾放到月面前的碗里。十分恳切。
“好。”月犹豫了一下,没有说谢谢。望了望碗里的东西,有些彷徨无助,踌躇许久。还是伸手。小心翼翼而又笨重地去壳,剥皮。认真中反而带着一种优雅。
妆裕轻轻笑了笑。看来,他还是一样的对海鲜无能。只是,这样简单的动作,却透露出一种孩子独特的天真。是,他没变。这是何其值得高兴。但是……自己,自从他的那一刻开始,就变了。
“……很好吃。”
像是挣扎了很久之后才冒出来的一句话,月的脸有些微微的涨红。
妆裕似乎对这表情很满意,微笑着毫不放手,要继续挑逗下去。继续盘问道,“还有呢。”
“嗯,还有……还有就是,妆裕……你,长大了。”冥思苦想。
妆裕怔了怔。吃海鲜对他来说果然还是太困难了,都开始神经错乱。虽然不知道最后一句话是不是胡言乱语。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给自己的效果……
——长大……吗。
这个字眼。
“喜……喜欢就好。”妆裕低头,长长的刘海遮住慌乱的表情。“我,我吃饱了,你慢慢吃吧,一会儿我们去看爸爸妈妈。”
——何其心酸。
她起身,高脚椅子摩擦出清晰的长音。转身回房,可以听见门锁吱拗的声响。
这样就吃饱了?
一切好像都变得太快。月楞楞地停住两三秒。然后放下筷子。似未能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来是自己说错话了。他摇摇头。望着满桌几乎未动的菜肴。只好勉强扒拉几口饭,却发现早已食骨无味。
独自洗完碗筷的时候,她还没有出来。月有些担心,想敲门问问,还是缩手回来。自嘲的笑了笑,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小心翼翼,以前的自己怕也不曾吧。
以前的自己,月念着。心想还是让她好好休息。眼睛却毫不休息的四处看,看这一切熟悉的东西。
目光细致的扫视到暗角处的时候的时候,猛然看见窗台角落坐落着的照片,是一家四口开心的微笑,未曾靠近,却能感受满满都是幸福的气场。
“爸爸,妈妈。”月走近,微笑着用衣袖擦拭它上面薄薄的灰尘。细细看了一番。放回原位,表情有些落寞。他们……不晓得现在何处。继续扫视时看见花瓶中已然开始颓废糜烂的百合,
月心里一惊。
他们……也许……
的确如妆裕所说的美好景致,即使在这叶色繁黄的秋季,却有难得的恬美静谧,让人心生慰藉。
美丽风景中,是一片片整齐的十字架。他们来到这里,望着茫茫绿黄草地中的星点乳白,然后走进其中一个前面,以格外忧伤的姿态。
这个十字架隐藏的茫茫厚土中合葬着一对夫妻。伟大的和平凡的死亡。
虽早已知晓,此刻面对,月的身影仍显现出极大的孤单与凄凉。
自己……怕不是不祥的吧……
苦笑着打断这个念头,却隐隐觉着有很大的事情与自己有着关联。
这份担心……
“哥哥。你听我说。”从开始来到这里到现在一直沉寂的妆裕突然开口。“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爸妈的死的确与你有关,你也的确……的确做了错事。”
最后两个字说得极为艰难。
错事。月心里深度的结冰。
“不过……你要记着,你一定要记着……他们,包括我,从来从来没有恨过你,相反,我们,我们……很爱很爱你。所以,你一定要答应我,不要去追究以往的一切,只要从现在开始好好的,现在,一定要……什么都来得及,答应我……”
“爸爸去世时,因你而欣慰不已。他一直因为你这个儿子引以为傲。妈妈走时,叮嘱最多的是你,希望你一定幸福,重新来过。”
妆裕的情绪很激动,眼圈有点泛红。
“所以,答应我,也是答应他们……”
四周静得有些凉凉的意味。月低下头,紧紧抿着嘴唇。
妆裕等待着,她看见月的眼眶也开始湿润。接着他望了望妆裕,望了望眼前洁白神圣的十字架。
“……我答应你。”声音嘶哑。
“哥哥……哥哥……”妆裕不停的喊着,紧紧抱着月。秋风肃杀中,似依然忧伤地包含着哭泣。
也许,它早已眼之所见,人世间这纷繁复杂的异样姿态。
草丛里传来枝叶与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
白色鞋带依然长长的在一片葱郁中乱舞。几乎不抬腿的走路,却奇异的稳当,没有丝毫的晃悠迹象。
L的手指勾在花朵的束带上,很是轻佻的姿势,表情却不符行为的郑重。
他依旧是面无表情的凝视着面前的白色十字架,姿势是沉思或者哀悼。
静静几分钟后,他嘴里念着英文放下花束。除此之外,却另外长时间注视着眼前的泥土。眉头轻锁,似了然于胸又似迷惑不解地叹了口气。
夹杂着惊喜,忧伤,矛盾等等各种情绪,但又深藏不露。
“我来看你们,想必你们现在一定很安慰。”
说着,轻轻笑了笑。
“我也一样……但是,绝不能就这样。”
“一切都放心交给我吧。”
像是对眼前的一切承诺,又像是对自己。
做外最后的祷告。他看向远方。
唇角难得的微微上扬。眼神似乎起了波澜,望见渐渐下沉的夕阳,
无限温柔的语气。“你……回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