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赤羽业在认识潮田渚之前,评判人的方式只是能否毁破坏这件事。对他来说,只有对方展现出破破烂烂的本质时,世界才会变得真实,这样的真实单纯又美好。
所以当他第一次把渚的脑袋按在胸口时,浅蓝色的发丝蹭在脖颈上,传来丝丝的血腥味,赤羽业不自觉地眯起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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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潮田渚来说像猫科动物一般的业处处流露出危险的气息,心却比大多数人要纯净。那是一眼就能看透的纯粹的颜色。
黑色。他这么做下了结论。
那是一如既往的、不带一丝杂质的干净的……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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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具在外力的作用下一步步地破烂撕裂扭曲再也恢复不到原样的过程让赤羽业兴奋。如同把一罐墨水倒入纯净的水中,那种一丝丝细腻地扩散方式渗透覆盖最后将所有的伪善一般的透明介质抹除的感觉令人心动。所有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东西都披着假皮,所以都要通过他的双手,他的头脑,破坏掉。
那会是一种……多么令人兴奋到无法自拔的感觉。
【那么,当你把世界上一切东西都破坏掉后,业君。你要去做什么?】
这样的世界不会存在。他毫不在意地撇了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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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田渚不会害怕。
很久很久以前就丧失了这种名叫害怕的能力。至少他是这样认为的。
业曾经说这样的他很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地令人恶心。他记得业这样说的时候仿佛不经意般地偏了一下头,火红的碎发遮住了有着金色光芒的瞳孔,掠下影影栋栋的阴影。
渚只是笑起来,做出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偏头看着业。
——是这样的吗,你是这样认为的吗,业君。
二、
从D班转到E班。
即使只是一词之隔,却如同天塌下来一般令人难受。
——至少那时候的潮田渚是这样想的。但他不会想到。
比起接踵而来的,那样的经历,过头看来只是这样天就会塌下来的话,那么天塌下来也不过如此了。
【知道雪球从山顶上滚落的那个说法吗——即使一开始都没有拳头大小的雪球,只要毫无阻拦地不停地滚落下去,带动周边的柔软的雪一起,不断压缩也不断壮大,等到山底的时候就能带来地动山摇的灾难性效果——如果足够巨大的雪球的话,山体都会因此崩塌呢。】
的确是一个很蹩脚的说法,但是也就是在如同山顶雪球那样一个稀疏平常的开端下,潮田渚普通幸福的生活无可避免地——
毁灭了。
学习也好,同学也好,尊严也好,道德也好,法律也好……在不断滚动的雪球的带动下,不再存在在潮田渚的世界中。
所以当他第一次见到赤羽业时,他就像一个被别人用旧了丢弃在废置厂房里的娃娃一样,眼睛里空无一物只剩下无机质的惨淡的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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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赤羽业的童年里,他不知道被爱是什么样的感觉。
……一定是十分苦涩的,他这样想。
童年对赤羽业来说,只意味着日复一日的游荡,打架与被打,头顶上的天空总是布满阴霾,空气里充斥着肉类糜烂而污浊沉闷的气息。他不动声色地独自学着成长,建立威信变得更加强大。强大的人才能受到重视与瞩目——即使在进入椚丘学院之后,这样的观念也从未改变,毫不动摇地左右着他的判断。
赤羽业仍然清楚地记得,那时候,脸上溅满了鲜血的那个女人的,惊恐的目光。血液顺着她几乎瞪裂了的眼角和扭曲的脸庞蜿蜒着流下来,与鲜艳的红发混合着粘连在一起,像火焰一样美丽地燃烧绽放。
她的眼里只剩下他一个了。
现在总算看见了吗,你那长得很像的、被你厌恶无视的儿子。一定看得很清楚吧,我们有着近乎一模一样样貌……是不是像重生一样呢?
我亲爱的——妈妈。
那一天,赤羽业第一次知道了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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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田渚是相信宿命的存在的。
如果说有人不相信这个说法的话,那他一定是还没有获得清楚明白地看到未来的能力。正如以前的自己一样。
【那么,如果你能选择生活在过去还是未来的话,你会怎么办?】
被这样问到的潮田渚犹豫了。但是很快他就十分确定地说——我哪边都不会选,我会活在现在这个时刻——时间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不是吗。
提出问题的对方笑了一下,遗憾地说道,要是他的话,一定会选择去未来呢——那个永恒的、亲手破坏掉渚君的瞬间。他说着,眼睛里闪耀着向往的光芒。
但是潮田渚撒谎了。
他仍然想回到过去,母亲的手轻轻地拂过自己的头发,灵巧地帮他扎起双马尾的那一刻。他想着想着,似乎能听到她低低哼着歌谣的温柔的声音,还有花园里飘来的淡淡的莺尾花的香味。
他仍然企盼着回到过去——
即使是虚伪的、不存在任何希望与未来的过去,仍然有着令他怀念到心碎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