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刚至华州府，连与此事相关的卷宗都还没翻阅完，仅听了县丞一人说法，心中实际已有大概是非。回汉聚居之地本就易起冲突，想来此事偶然，却也不乏先前种种累积的因素】
【才在衙门内歇息片刻，便听外面喧哗，似有人闹事。捉了两个回汉的头目回来，先至关押汉民的屋子里，往他面前一坐，张口问道】
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要闹事？

【冯元佐】
【一个没忍住，和那小子吵了几句，本就看不惯他仗势欺人的模样，何况当初因为猪肉摊一事，早就与他们家起了矛盾，既有这个机会，又哪里会轻易放过】
【只是如今倒霉的被抓起来，但眼瞧着周围环境还不错，比我当初想的进大狱可强多了。勉强撑着身子坐在位子上，抬眼偷偷打量几下那位钦差大人，咽咽口水，如实答道】
草民冯元佐，刚刚、刚刚不是我主动挑事的...

【正中坐着，案上放一档案册，手畔是关于此事的卷宗，将他名姓在簿上记录下来，听闻后话，手上一顿，抬眼看他。其人手上小动作不断，自是逃不过我的眼睛，这会子倒是一副紧张模样，全然没有了刚刚在外头趾高气昂的架势。默了片刻，才又接道】
没有主动挑事就不是闹事了吗？那刚刚为何要与他人冲突？

【冯元佐】
【一手捏着衣角，手心微微冒着冷汗，便是以前和那虎背熊腰的回民直接杠上，也未有像现在这般惶恐过。自是知道他钦差大人的名头，在这小县城里，连见个外人都是难事，几时能见过这等从京城来的大人物了？由他问话，自然不敢有所隐瞒，老实道】
是他先与衙门外的侍卫挑衅，还伤了我们的人，草民一时气不过...就与他拌了两句嘴...可是钦差老爷明鉴，草民真的不是故意要闹事的！

【便是上头政策如何推行，下面的人不配合，这也不管用。先是从县丞口中得知，巡抚与藩台二人就常在一些涉及民族的事情上达不成一致，从他们二人各自为政上的奏折就能窥见一斑；而今到了地方，头一回与这些平民接触，就是他们聚众闹事，实在头疼】
只因为他刚刚先挑衅？你们平日，有过甚么冲突或是过节吗？

【冯元佐】
【甫一听这话，登时心里有几分打鼓，论起过节...我与佐良是表亲的事情，还不知该如何与这位钦差大老爷开口，何况若我如实道出，便是没有过节，他指不准也会将这看成是有过节的表现了。当下权衡一番，为保稳妥起见，摇摇头道】
不曾有过过节，只是刚刚与我争执那人，他叫努尔丁，是这方圆几座县城之内回民的“头儿”，不仅我们圣山，但凡是有回民的地方，皆以他为首

哦？
【本还在疑心他犹豫的反应，只是这话一出，自然将注意力转移至了他说的“头儿”二字上，来这儿之前，还特意就此事了解过，回民有唯一的信仰，且他们不能吃猪肉，也甚少或压根儿不能喝酒，这样的群体，确实更易依赖精神上的头领】
你继续说

【若起了畏惧之心，自然不能平等相待，在来华州之前，原还想着回民与汉人之间该是一体，毕竟朝廷费了那么大劲儿推行平等之政，可不成想，却并不像表面那样平静，底下实则暗潮汹涌，若非此次亲自前往，不知会被蒙蔽到甚么时候。华州虽是一个小县城，但并不能掉以轻心】
大家惧怕他，只是因为他是头儿，还是因为他平时就有做过甚么事情？

【冯元佐】
【直到与钦差老爷交代这么一两句，我才发现，我确实也如嘴上所说，是有些怕他的。只不过适才多存了那么点煽风点火的心，在衙门侍卫与众多汉人之前，胆子壮了许多，才有刚刚那一幕。如今仔细想来，似乎他倒也没做过甚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眼前一亮，忙道】
这回马家竹园伤人一案，就是他不肯私了，还闹到了藩台大人的府上！

【蹙眉盯着他，自然不会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先是苦苦思索，而后却闪过一瞬欣喜，似乎...掀努尔丁的老底儿，在他看来，也是一件畅快事。将这个想法暂且压下，他说的这件事情也从县丞那里有所耳闻，努尔丁是逝者的家人，如此偏激倒也可理解】
除此之外呢？此事他也算是受害者，不可一概而论

【冯元佐】
【闻钦差老爷如是说，多少有些失望，若非这人硬扛着，马家给些钱打发了丧事便是，何苦如今还得叫佐良在牢里蹲着，一家上下吊着一颗心奔走打点的，却不及那藩台一句话。思及此，多少有些忿忿，仗着藩台也是回民，便可一应欺压在我们头上】
大人您不知道，这藩台也是他们回民，一向偏帮着，这不，他往藩台府上一闹，上头还来人收走了马家的竹园，说是要充公

什么他们我们的，回汉都是一家，何来他们回民一说？
【不及他说完，便厉声打断，这冯元佐口中，句句皆分你我，摆明了是与回民有所嫌隙，且不知他们之前关系如何，便就真如他所说的那样，未曾有过什么冲突，可见马家竹园没收一事，多少还是在这些人心中别有他想的，那位藩台大人做事，着实有些唐突】
这话可不能乱说，什么叫一向偏帮着？

【冯元佐】
是...草民口误，口误
【钦差老爷开口一训，立时有些心虚的住了嘴，多少年来，华州圣山这小地方，咱们汉人还不是和回民和和气气相处过来了，也未曾有什么过大的冲突，除却...那次回民街猪肉摊之事。自那以后，莫说我看他们略觉扎眼，恐怕有同样想法的不只我一人。梗了脖子，壮着胆子道】
草民一向知道朝廷宽厚，回汉一家，如今也站在中立的立场上来说，藩台大人做事，委实是有些偏帮回民的，您不信，大可问问旁人

【他虽口口声声道自己是中立，先前也不是没有强调过他与回民关系融洽，但依我看来，偏袒汉人之心，亦不会少。两族聚居之地，最怕互相之间有所嫌隙，藩台偏帮回民，连底下的人都能看出，可想其做法有多荒唐。而今，却难以问他一句，那巡抚是否会偏帮汉人？叹一声，再道】
行了，本官知道了，你且回去，若还有其他事情，我会吩咐人到你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