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二,武将涉猎经史,且善于度曲。早在明初,魏国公徐辉祖就并非“特长于武”而已,而是时常侍奉皇太子与诸王“学通经史”。洪武二十九年(1396),明太祖命徐辉祖会同礼部、翰林院考试国子监生的文义,“第其优劣,送吏部铨用”(60)。其后,又有都督王信,沉毅简重,“被服儒素,闲居辄玩经史”(61)。至于“金带指挥”陈铎,更是以“词曲驰名”,甚至还牙板随身,不时可以“高歌一曲”(62)。
其三,武将不仅与知名文人广泛交游,而且聘幕蔚然成风。显然,这是晚明武将好文风气影响所致。明代很多能文的武将,大多喜欢与文人交往。如戚继光与当时著名的文人王世贞、汪道昆、李攀龙均有交往,甚至雅歌相和,篇章交映,体现出一种“质有文武”的特点(63)。戚继光在蓟镇时,凡是招待前来阅兵的官员,亦极尽招待曲奉之能事。根据钟羽正的揭示,戚继光一次招待阅兵官员,多用奇花排列,共花费了200多两银子。而那些参与阅兵的官员亦大多不加自爱,喜欢带上很多伶人游客,人数多达数十人,日夕酣歌,流连光景,登高览胜,伐鼓飞觞(64)。
至于武将聘幕之风,正如谭纶所言,“乃各大小将官,不修实事,专尚虚诈,厚养刀笔之徒,置之帷屋之中”(65)。所谓刀笔之徒,即主持刑名之幕宾。晚明山人杂流多投奔边帅幕中,武将亦多以聘幕为荣,以便与文臣往还(66)。陈第、颜钧为著名的王门学者,均曾入俞大猷幕,成为参谋、军师(67)。至明季,武将多聘记室、幕客。当东平侯刘泽清开府淮阴时,贾开宗“掌其军书记”(68)。即使如卫所指挥,解粮进京,也要寻一个“通文理,管得帐”的幕宾(69)。聘幕宾,专为记账,这与请钱谷师爷基本相同。
此外,武将幕中又多山人幕客。史称隆庆以后,“款市既成,烽燧少警,辇下视镇帅为外府。山人杂流,乞朝士尺牍往者,无不餍所欲”(70)。尤其是万历中叶以后,边镇专阃将帅以能诗名者很多,戚继光、萧如熏、杜文焕即其中之佼佼者。戚继光尤好延文士,倾赀结纳,取足军饷。萧如熏亦能诗,士趋之若鹜,宾座常满。
尤其是戚继光,在他所著诗歌中,其中不少涉及幕府中的文士、山人。如《奉召北还元日邀曹都阃顾黄方三山人集大安》诗,可见与他相交者,有顾、黄、方三位山人;《郑山人自闽赴友难归,诗以赠之》诗中,所交者为郑姓山人;《端午,方景武山人以赵藩骰牌、巧扇见寄》诗,则所交者为方景武山人;《送李文学归蓬莱》诗有云:“早年结社蓬莱下,塞上重逢已二毛。”可见,所谓的“李文学”,亦即李姓文士,是他早年在家乡的结社朋友,后来也曾投奔到戚继光的塞上幕府。《夏日同徐使君、方山人避雨朝阳庵,限阳字》诗,说明戚继光与山人时常以诗歌赓和。其中赠与方山人的诗中有云:“南北征尘里,艰危独共君。壮心悬白日,侠气薄青云。并榻时听雨,衔杯夜论文。十年交好意,今古挹清芬。”又《次马祥寺,值方山人至,共酌稼场》诗,有云:“关山一片月,游子十年情。”可见,这位方山人自东南海疆一直跟随戚继光到了北部边疆,两人相交长达十年之久,而且关系相当密切(71)。《莫春方山人邀游山庄》诗,所交者为方山人。《秋日邀山人歙王十岳、越叶一同、莆方浮麓、文学郭海岳同登山屯之阴山》,所交山人、文学之士则更多。《送王山人南还》,其中之王山人,或许就是上述徽州府歙县人王十岳。《送叶山人归恒安三首》,所提及的叶山人,是否即为上面所言越人叶一同,尚须存疑,但他与叶山人之间的关系,却非同一般。诗中有云:“论交繄早岁,白首乃所期。岐路一何广,雅志遂参差。剑合古有言,分金亦吾党。握手且踟蹰,迢迢叹孤往。任侠应多愧,还丹好自求。不知他日泪,谁为故人流。”《送文学郭建初归闽》诗,有云:“幕中校艺万夫敌,衔杯出塞谁称豪。问天天欲何为者,高阳大名遽相假。”《夏日邀婺川令毛仪之、山人黄全之、方景武、文学钱子见游山庄,为邦龄赋别,兼呈诗社诸君子》诗,有云:“报君尚愧求龙种,草檄应多倚马才。”可见,这些文士或者山人在幕府之中,负责“草檄”亦为其职责之一。《夏日浮麓山人方君邀同诸客游山庄》诗,有云:“客尽江南盛,身仍塞北留。”足证幕中诸山人清客,多为江南才士。《登塞上台和幼海周山人韵》诗,可知所交者尚有一位周幼海山人。《甬东吕山人自蓟复游晋,因览天海,骊歌有赠》诗,所交者为吕山人(72)。此外,戚继光幕府中尚有武林人王栖云,远赴塞上,访戚继光于“干戈之场”,最后“赍志以没”(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