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今天胡老师不在。
这是一个前因,后果则是画室局部气压下降至人体所能承受的最低限度,另外一提,这个局部单指陈羽凡所在的区域,李响和李晨所在区域天气状况良好。
这种极端天气情况的发生十分生动地说明了同为巨匠画室教师的郝云先生是如何创作出他的著名画作《去大理》的。
大理是什么地方,在洱海泛舟,船头下雨船尾晴,正好呼应画室现在这个陈家低压李想晨的情况。
不幸中的万幸则是同学们还没来得及让心中苦不能言的滋味儿发酵就已经被陈老师批得没脑力想东想西了。
“叫你排线没让你磨,拿铅笔当蜡笔挺有趣是不是?”
“再让我看见你上明暗上到一半还在描型,你自己看着办!”
“明暗交界线!!!”
这一惊一乍的,连画室另一侧的两位李老师都快受不了了。
陈羽凡今天之所以如此不爽,其实主要原因倒不是因为胡海泉不在,要紧的是这个人不在的原因。
让我们把时间拉回到今天早上。
这是一个天气不怎么好的早晨,当然在这个城市,灰色的天空绝对在正常范围内。胡海泉照例准时从被窝里钻了出来,换来了失去抱枕的陈姓男子一句不满的哼哼。
而接下来胡老师说的话就更让那位赖床专业户感到不满了。
“我今天早上不去画室,跟李响说了替班,”胡海泉一边扣纽扣一边说,“你别到时候一个不高兴把人踹出去了我还白发他一天工资。”
“得了吧……抬腿踹人的那个一直是你好不好……”陈羽凡迷迷糊糊地看见自己平日里一向不拘小节,随便什么衣服一套就走,全然不顾影响市容严重程度的搭档,穿起了正儿八经的衬衫长裤,意气风发恍惚之间还是二十几岁年轻气盛的样子……
慢着,这事儿不对。
“你今儿是去相亲还是怎么的?”
“黄爷叫我去给他代个助教。”似乎是早就知道对方会这么问,胡海泉丝毫没有惊奇的反应。
“黄征?他叫你给他当助教?”
“代理,”胡老师扣好了最后一个纽扣,拿上包就要走人,“我中午就回来。”
陈羽凡迷糊着看他出了门,躺在床上怔了半晌。
胡海泉今天出门的时候,白衬衫,黑长裤,软软的黑发格外妥帖,刘海底下架了副不知道多久没用过的细框眼镜,衬衫的扣子严实地扣到了最上面一颗,公文包不像平时背的双肩包似的平易近人,却被持有者温和的眼神抹去了冷漠的色彩。
怎么看都像去相亲。
这是自诩为艺术家的陈老师怔了半晌之后得出的结论。
然后他就不爽到了现在。
“其实炮哥也不过就是一个早上不在嘛……涛哥你也没必要……”李响试图缓解低气压,得到李晨为他默哀的眼神。
“没必要什么?”
“……没,什么都没。”
真的,不是他怂,而是对方的怨念实在是过分地深沉似海,只好让同学们的汗水在这低气压之下逆流成河。
一直怨声载道到了中午饭的时间。
丁于照例留在画室吃午饭,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他的饭盒里没有了胡老师亲制的炒青菜,虽然从家里带的油炸排骨还是非常美味而且这次抢食儿的人不在场,然而……
陈羽凡黑着脸的时候可比阴笑的时候可怕多了,这并不单单指视觉效果。
一顿压抑的午饭。
午休快结束的时候,救世主,呸,胡海泉回来了,一身宽松肥大的短袖短裤,脸上是一副能把人甜出蛀牙的笑容。
“涛贝儿!”
陈羽凡原来的名字叫陈涛,熟点儿的比如李响管他叫涛哥,再熟点儿比如胡海泉,高兴了就管他叫涛贝儿。
“咋了,跟人姑娘对上眼啦?”
“说什么呢,”胡老师明显没看出来陈老师的思维往哪个方向跑偏了,“今儿多拿了点儿,晚上烤串!”
“成……”
瞅着陈羽凡有气无力地走了,胡海泉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李晨见机小声地问:“又去给黄爷当助教啦?”
“昂,怎么了?”
“我就说呢!”李晨的脸登时变成了一言难尽的表情,回头和李响来了个击掌,把胡海泉搞得一愣一愣的。
“……怎么了这是?”
“哎哟您可不知道啊这……”李家两位把事情从头到尾添油加醋地说了个明白,直听得胡老师眉心皱出了三四道沟。
于是这头陈羽凡刚走进教学区就被胡海泉一把拉进了教师休息室。
“我不就一个早上不在么,你搞出那么多事?”
“我怎么了?”
“丁于被你吓得饭都没吃干净这事儿不能赖吧?”
陈羽凡表示自己特憋屈,心里想着,你他妈穿得人模狗样出去找前男友鬼混一个早上就不许我想点啥,还有心情管那嘴碎的小子饭吃没吃干净?!
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一时没管住嘴把话说出去了的时候又是他自己觉得尴尬了。
而胡海泉却突然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