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新觉罗穆殷

【恰逢姑奶奶大寿之时，先前行策也与我提了几句，弟妹为穆府中人，他自是十分上心。少年时也没少往穆府去，让达春备了厚礼。乘轿至穆府，到了门口，便出轿大步入内。朝四周打量，瞧见不少熟悉的身影，朝中权贵，宗亲八旗皆有。让达春前去打点，自己则在四周转悠。余光之中瞥见一人正垫脚，欲将枝头上的白玉兰摘下。索性上前，出言阻止。】
姑娘，此物不常有，所谓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几回使力，堪堪触着花枝，却教一声骤起的男腔唬了一跳，忙不迭缩回手来。】
【扭过柳腰来，这才瞧见一丈开外廊前石阶上，一男子伫立。瞧他鬓如新裁眉如峰聚，说话却是文绉绉烦，十足的老成。我稍稍抬起杏眼儿把他瞄，拊了拊掌，问一句。】你家的？
【大抵是瞅着他年岁着实不大，我便将您换做了你。】

【这穆府里头花花草草不少，倘若细看，还有些名贵科类。譬如不远之处的花寒兰，开的正盛。虽说这此物只是略知一二，但平日达春在府上打理，大抵都是知晓。眼见这姑娘就要将花枝折断，忙是出言阻止，她的反应如我料想的一般，见他反问我，又道。】
算不上是我家的，但也差不多。
【似乎是被我打断了，惹得她扫了兴。她虽神情没有太多变化，但方才那一瞬间，一举一动尽收眼底。】你摘下来，这花两日便凋零，不如留它在枝头上。

唔——【不是，却又是。这样含糊的言语，却让我心里顿如明镜。他既否认了，定然非穆家的爷们儿，那与穆家有关联的，能称得上他这一句差不多的，也只有是同长公主有干系的了。】
【大抵是他脾气委实太好了，一板一眼的，却不曾见颜色，所以我也不是那么慌。甚至还有意地装傻充愣，将方才的所思所想尽数抛之脑后。】若是真正的爱花人，又何必这样拘迂，我记得有句话，说是有花堪折直须折。
这花再开个几日怕就要败了，零落成泥碾作尘，真是真真的可惜。【把娇眼一乜斜，觑那花枝上一簇开得正好的玉兰。嘴儿一翘。】倒不如教人烹一道玉兰花熘肉片。
【扭过脸来，对上他的眼，忙摆手道。】您别看我，长公主家的花，我哪儿有胆子敢折。【称呼又变成看您，疏远而恭敬。说得呐，仿佛适才不是他制止的自个儿。】

【今儿穆府上下热闹不已，府内宾客满堂，即便不是达官贵族，也是这城中有名望的大户人家。瞧着眼前这一位，猜不出个所以然来，但估摸着也是哪位大户的千金。方才遇到她摘花一事，不知为何与一姑娘家较起了真，伦常理讲实在不应该。话刚出口，她便出言反驳，听罢一笑置之。指了指这园子中的花草，道。】依你所言，的确是如此。不过，在我看来，这玉兰摘下，反而失了它原本的样貌。
【听到后头这一句“玉兰花熘肉片”，倒是有些意外瞧着她，打趣道。】看来你不但懂花，也懂得吃。兴许这一道菜，她老人家喜欢也说不定。

【从来牙尖嘴利的，阿兄惯爱跟我争执，哪回不得辩上好半天，说得他嘴上认输才肯依。此刻见他不愠不火的，反而没了从前誓不罢休的气势。本就是假借着一句古话来应付，此刻教他那句的确如此说得好不自在。这一庭院的花花草草，若应了那句堪折直须折，岂不气煞主人？心里琢磨着这人瞧着温润，实则外圆内方。说话好在呀，我脸皮还不算薄，不至于红了脸，仍跟他打哈哈。】一朵两朵的，哪就那般要紧了。
【听他后话，心里咯噔一下，你看，我就知道眼前呀，该是个爱新觉罗。】她老人家喜欢不喜欢我不知道，我却是很喜欢的，难得瞧见这样好的玉兰，可惜啦。

方才不过是我打趣姑娘，你若喜欢，摘就是。只是这话，你可别让姑奶奶她老人家知晓。
【一番对话下来，这姑娘性子大抵摸清了些。虽说她口齿伶俐了些，但也不至于让人反感，言行举止也恰到好处。虽说不过才是初识，打心里眼里觉得这姑娘倒是十分有趣。不过今儿的确不应为了区区一枝花，与姑娘家过多计较。索性，便不再提及此事，转了话锋。】
敢问姑娘是城中哪家的千金？我倒是头一回见你。
【虽说不知姓什名谁，但非富即贵，该是逃不了。】

【听他这样说，才依稀露出一个灿然的笑貌来。】嗳，你说的，那你得替我瞒哄着些，回头也有你一份。【这样说着，自家先撑不住眼弯弯，未曾一字一句斟酌着，也未注意又将您字换成了你。】只不过，这熘肉片我不会，叫花鸡倒是能做得来，裹上鲜荷叶，再煨了黄泥烘烤，不需佐以其他，可那滋味，比那些珍馐新鲜多了。
【说得俚野，实则呀，也就随阿兄在山间游玩时尝过一回。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一面踮脚去攀折枝头那朵玉兰，想了想，偏靥来，朝他微微一笑。】我也是头一回见您呐。既然我知道您姓什么，那公平起见，也告诉您我姓姜好啦。

【放才夸她懂花也懂吃，眼下她这就与我说起了这烹调，论及这烹调我说不个什么来。不过吃倒是，说他个几天几夜的都不累的。今儿行策身旁有弟妹在，我不便去打扰，今儿若是行策在旁，怕是要与这姑娘十分投缘，抚掌大笑，道。】
看来姑娘对于吃来说，是位行家。
【见她自报家门，听了姓氏脑中并无印象，又到道。】姑娘是个聪明人，话说了这么久，你若是还猜不出我什么身份来，我可是不信。

【指尖隐有玉兰花香，扬起脸来，花树上青白相间，虽不比桃杏绽放时云蒸霞蔚得好看，却自有高洁贞嫕之美。看他拊掌开怀，只是夸一个姑娘吃上行家，还这样郑重其事的，我都不知道这位爷是不是在拿我打趣。有些受窘地不依。】这一会儿功夫，您在吃上夸我两回，我都不知道您当真是夸我呢，还是拐着弯笑话我呢。
【横波目一扫，粉脸含笑，福了福身。】不瞒您，我只猜出您是官家人，我入京时候尚浅，个中牵扯未曾理清，等闲哪儿能认得准？【想了想，斟酌着，补了一腔。】您，是位王爷贝勒？

【此处除却我与她，也并无第三个人。历来也不爱摆着亲王架子，只是平日遇到那些个难缠的官员，才会摆出亲王威仪。依她所言，若是换做旁人，夸一个姑娘会吃，可是犯了大忌。方才这么说了两回，见她也不恼，反倒是笑脸相迎，索性一摆手道。】
我若是笑话你，岂是这副语气，还站在这儿与你说这么久？
【见她在这自顾自说道，又猜我身份，道。】聪明，我这皇阿玛膝下众子，你猜我是哪一位？你若猜中，改日我请你到我府上吃着玉兰花溜肉片。

【明明啊，是揶揄似的话，也教这人说得顺耳好听了许多，好在我心思活络，寻常玩笑不至于吃心，夸我吃上拔尖，虽不雅致，看在是王爷诚心相夸的份上，只当受用了，眉眼弯弯，只随他插科打诨。】那我谢您，往后，一定愈发精进，不枉费您的夸奖。
【玉兰花熘肉片固然讨人欢喜，可这位爷也忒高看我。按这位爷的年岁来看，估摸着在一众龙子里行序不算小。长颦减翠，拧着眉想了想，缓缓道。】您，是龙潜时的麟子？

【今儿也是一时兴起，从这玉兰花到身份与她闲聊了好一阵子，平日对于外人总是寡言少语，今儿在穆府与她说了这么些，又好过在这酒席之上漫不经心几句寒暄。方才开口夸了几句，这姑娘倒是不也谦虚，一一便应下了，见此笑道。】
这话谁都会说，这技艺精湛与否，还是——
【说罢，拍了拍肚子，道。】还是它说了算。
【不过是几句打趣罢了，看他一副认真的样子，还真往心里去了。】算你答对一半，不过这龙潜有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