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倒在炕上枕着手，从软垫下头抽出自个儿挠破头才换出来的水浒，让巴坤把人全都支出了屋，招呼巴坤上炕跟自个儿一堆儿看书。见人都走净了，登时打挺起身，拉过桌上的案几，揽过巴坤的膀子，凑他跟前儿低声）
：昨儿夜里你睡了，我又借着光翻了几页，你猜郑屠那孙子到了怎么样了！

天啊太阳从西边出来噜

（这些日子入了秋，从前是不在意的，秋风飒爽，正是熬过了难捱夏日出来放风赏景的好时节。只这一两年又与从前不同，除却自个儿，心底到底还惦记着岳彻，入秋易感风寒，恰是要补身子骨的时候，从太医院要了两张食补的方子，自个儿亲自在延禧的小厨房里头熬好虫草乌鸡汤，乘夜而来，叫他吃了便睡，一点儿不浪费，若是睡了，先叫醒吃罢再睡，也是极好。）
（披了件薄衫便出，由恨玉挑着灯，二三宫人随行，一路到了贪勤轩，才到外头，就听轮值的小太监说是歇下了，心知岳彻有些子起床气，便也不难为这些宫人，唤了恨玉提着食盒，抬步入内。方过了外间，透着帘子便瞧见了里头泛着些光，心下一生疑，也不作声，只伸手挑起那帘子，往里头睇去，见他同那小太监一块儿在榻上，还并着些勾肩搭背的场面，不由蹙了颦，冷不丁唤了一声）
岳彻！

（巴坤一脸不解，也不敢声张，只叉着手冲他挑眉道）猜不到吧！郑屠被鲁达活活打死了！就这拳头，几圈抡过去，人就没气了！
（借着话把翻了几张纸，指着上头画的小人儿说道）没蒙你吧，杀猪的就是不如杀人的！
（跟巴坤说这话，外头一阵悉索，抬手准备打发巴坤出去瞧瞧，他屁股还没蹭下炕，就明明白白的听着一声喊，来不及跟巴坤使眼色，忙把书簿掖到软垫下头，巴坤见事儿不好便下炕跪了来人身前儿，自个儿便绷着脸在炕上笑道）嘿，额娘，您怎么这个时辰来了

（见他知趣，当下便也不好说什么。目光不曾移开片刻，自然瞟见了他往枕头底下塞东西的举措，先按住不提，到底凡事一道道来，由浅入深，才是正理儿。杏眸一睨，眸光从地上趴着的小太监身上轻轻扫视过去，只字不提叫他起来的话，从恨玉手里头接过食盒，往小几上一放。道）
谁还规定我来的时辰了。这个时辰还挑着灯，我当你是用功读书，进来了才瞧见，这是书摆到一边儿，全和人聊得热闹了。

（巴坤不敢大喘气，自个儿也不好先动，只看额娘领人到自个儿跟前儿，服服帖帖的往后挪了个地方，腾出个空子给人坐下）倒也不是，额娘也是来的巧了，我和巴坤正温书呢！只是这大晚上的，儿子瞪的眼生疼，方泄了泄劲儿，就被您给碰上了！
（一通话下来自个儿说的也是心惊肉跳，瞅了眼桌上的锦盒，心里头只想着把话锋避开，便上前抚着食盒冲额娘笑道）
：嚯，额娘给儿子捎的啥好东西，到这个时辰了，儿子肚子确实叫唤开了

哦——
（轻轻挑了挑黛眉，叫他三言两语给闹得，不由有些踯躅起来，心下自然仍对这份说辞存了七八分疑，可瞧他一本正经那样，为难他的心思也就淡了。听他后语，更是受用了，到底忙活了一下午，也不算是白白糟蹋。嘴角抿上三分笑意，温了声气道）
也没什么，就一碗虫草乌鸡。我还怕你不爱吃，就少炖了些。早知道你眼睛疼，我就该再加点枸杞，得了，下回加罢。你先吃着，不用管我了。巴坤，起来，把枕头底下的书拿出来，让我瞧瞧你主子这两天学到哪一节了。

（开了盒子，端出瓷碗儿有一搭没一搭的跟额娘应着话，半碗下去，心里头打着鼓，汤到了嘴里头什么味儿也觉不出来。刚撂下瓷勺，怕啥来啥，额娘接着话儿让巴坤抽书，自己自然不肯，巴坤左右为难，自个儿先行一步，忙把嘴擦净，冲人开口）
：不是旁的，是论语述尔，额娘烂熟于心，岂还用得着书来虚张架子？
（怕额娘看破了我和巴坤的算盘，私藏禁书，又将玉佩置换，已是覆水难收，只得硬着头皮逞强）不信，您随便提，答不上来我给您抄上十遍！

你着什么急，我这还没说什么呢。
（原只一心等着巴坤拿书过来，谁成想这厮半天挪不动身子，还使劲朝自个儿身后投眼色，更是狐疑起来。偏就岳彻这张嘴叫人迷心窍，立马又是长篇累牍的好话涌来。我实在难说岳彻这个招式是同谁学的，全凭着他一张嘴说得天花乱坠，叫人飘飘然起来，临到头还禁不住想夸他两句。这个套路虽说有些深，但到底自个儿是他额娘，少说也领教过十七八回。方才还只是疑心，他一打保票，我便几乎算是能笃定那枕头底下不是什么好书了。）
也不用抄十遍，你要是答不上来，只管把头底下书拿给我瞧两眼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