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吴邪统计卷宗
“非常鸡贼。”
明明还没有叙述到结局，字迹却在此戛然而止，留下大半页的空白。苏万被卡得一口老血，快速后翻几页，发现后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印刷铅字，可能是德语，没一句能读懂。
显然，笔记的内容确实已经全部结束了。这是一段很长的叙述，来自一叠笔记残页，被巧妙夹带在某本发黄的旧书里。笔记用了厚重的米黄道林纸，页面大小与书完全吻合。所以如果不是有心翻开，仅仅从外观上看，就只是本无聊的外文书。
这应该是黑眼镜的手艺。一方面，这本书就在眼镜铺的书架上，旁边堆了各种解剖图册、音乐鉴赏，甚至还有整盒整盒的精装CD；另一方面，对于那个人来说，笔记中的确有价值连城的信息。
如果不是从一开始就发现首行写着“吴邪统计卷宗”，苏万大概会把笔记当成某部探险小说的手稿，毕竟它的内容太过诡异，甚至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根据吴邪写下的说明，他是希望通过记录，防止错过有用的细节，而苏万也确实从中发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在看什么？”背后有人问。
苏万咽了口唾沫，没有立即转身，而是冷静地把书放回书架上，然后才转过头答道：“师父，我开始相信你是个学霸了。你那些书，我居然全都看不懂。”
黑眼镜刚从门外进来，手里捏着一只顺丰快件的硬纸袋，离苏万大约十几步。他没有追究书的事，把夹克挂在沙发脊上，坐下来开始拆封。
快件里抽出了薄薄三张纸，黑眼镜大致浏览过后，将其中一张揉成团揣进兜里，然后开始仔细阅读其余两张，边看边问苏万：“想学德语？”
“什么？”苏万正好走过去，闻言一呆。
黑眼镜头也不抬，手朝书架的方向指了指：“HANDATLAS DER ANATOMIE DES MENSCHEN，德语医用解剖学，你不是在看？”
苏万努力听清对方说的一串单词，再回忆起刚刚那本书的书脊，知道自己暴露了。
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感觉，或许是懊恼，或许是紧张。他安静了一会儿，然后问：“你怎么发现的。”
尽管知道有被发现的可能，但苏万很清楚，黑眼镜的视力已经衰退得非常厉害，大概是五米之外雌雄莫辩，十米以后人畜不分，除非随身携带望远镜，否则根本不可能看清那本书的书名。
黑眼镜不再搭理他，只是皱眉看着手里的两张纸。苏万在一旁偷偷瞄了两眼：两张纸上都有画有字，画是毕加索风格，看不出物相；字很小，而且排版十分紧密，乍一看就觉得头昏眼花。
黑眼镜看得全神贯注，苏万的脸色却越来越不好，他忽然往前一扑，劈手就去夺黑眼镜面前的文件。
理所当然，偷袭不可能成功。苏万连文件边都没摸到，就被黑眼镜指节一捏，牢牢卡住手腕。紧接着，也不知道对方按了哪儿，苏万整条手臂都麻了，根本使不上劲，被狠狠一把摔在沙发上。
沙发是硬质的，光听那声沉重的“嘎吱”，就知道苏万摔得多惨。
黑眼镜一言不发，把文件卷成筒，在掌心里敲了敲，像甩着教鞭的教导主任。苏万喘着气，慢慢从沙发上爬起来，头也不抬，只闷声闷气地问：“为什么不告诉我。难道你吃了超级鱼肝油，眼睛好了？”
“那本书的年纪，比你爷爷都大，”黑眼镜看着低着头的少年，“吴邪的笔记是两年前的，你翻书的时候，有两种纸的声音。就这点小事，你到底闹什么。”
苏万低声骂了句脏话。黑眼镜一听就笑了：“我怎么装蒜了？又不是第一次摔你，难道比摔在水泥地上还痛？”
“痛个屁，”苏万霍然抬起头，“我就知道那本书是你搞的鬼，既然你知道，为什么不去找？”
“找什么？”黑眼镜很感兴趣地反问。
“虫盘，”苏万直直地盯着他，“笔记里写了，虫盘可以治你的眼睛，银川那儿可能就有，你为什么不去找。”
说完，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你不去我去，子子孙孙无穷尽也，我就不信找不到。
黑眼镜跟这个胆大的少年对视了一会儿，看不出脸上有什么表情变化。他这一沉默，气氛顿时尴尬起来，苏万吞了口唾沫，双手不由自主地捏成团，掌心里莫名出了一层汗。
半晌，黑眼镜敲了一下苏万的头：“首先你要有个老婆，苏万小朋友，据我所知，你连女朋友都没有。”
苏万抿着嘴，不知道在想什么。黑眼镜把他的头发揉成一窝，准备撒手走开，继续去看那份文件，然而刚迈了半步，就听少年的声音穿过来：“谁规定我必须找女朋友的。”
黑眼镜脚下停了停，但没有回头。
“我不是小朋友，我已经成年了，”苏万仰头看他的后脑勺，一字一句地强调，“你明明知道，我不找女朋友。”
黑眼镜的回答是呵呵一笑，说我怎么就明明知道了。
苏万脸憋得通红，咬咬牙道：“我就跟着你，不行吗。”

第四章 地下城
地下的空间不算宽阔，而且开凿情况非常粗糙，四周都是未经打磨的岩壁，比起地下室，倒更像是深山岩洞里的曲折甬道。
苏万越是往前走，就越是觉得不正常：就算他没进过建筑工地，也知道地基不可能长成这幅鸟样，半根钢筋没有，怎么个基法?
“师父，”他忍不住问道，“你挖的时候就没觉得不对？”
黑眼镜好笑地转了转手里的袖珍手电，答道：“你在我这儿见过挖掘机吗？这地方不是我凿的。”
苏万呆了呆，想道那就是出自霍家的手笔了。但根据他截至目前的观察，除非是包工头闲得蛋疼，要不然谁会在自家屋子地下开一个空荡荡的大洞？费时费力不说，还降低建筑的安全系数。
“老实说，我也是第一次下来，”黑眼镜饶有兴趣地打量四周的岩壁，“毕竟霍家的事，我没有闲心管。”
这一点让苏万颇为意外，他一直以为以黑眼镜的性格，一旦决定入住，肯定已经对屋子的每个角落都了如指掌，不放过任何未知的区域。
“如果是我房间底下有这么一个大洞，那我肯定没有一天晚上能睡着，”苏万感慨道，“就算睡着了，做梦都会梦见自己床塌了，整个人掉下去摔成烂肉。”
黑眼镜一听就笑了：“照你想的，高层居民楼里除了底层就没人住了。你房间不是在三楼？塌过？”
苏万刚想辩解，忽然脑中灵光一现：“师父，你的意思是，这本来就是架空层？地基还要再往底下？”
也就是说，眼镜铺其实有两层，只不过底层在地下，所以外表看起来，就只是座带门面的普通四合院。
然而即便如此，苏万还是猜不到这个空间存在的意义，难道真是专门用来紧急逃脱的？
这个猜想很快就得到了鉴定的机会，因为他们面前出现了三岔路口，一条是面前的直道，其余是一左一右两个岩洞，恰好相对，深不可测。
黑眼镜先在两个洞口各窥探一遍，费了些工夫，最终却摇摇头说：“没办法，看不出来，我们只能走正道。”
苏万一开始还以为是黑眼镜的视力又恶化了，毕竟那支袖珍手电虽然个头小，但亮度绝对不输。他自己打开手表的应急灯，兴致勃勃地走去观测左边的洞口，结果一眼就愣住了。
黑眼镜只听苏万在那边“咦”了一声，随后把手表的应急灯开关数次，时明时暗，在昏暗的环境里有点瘆人。没等他开口，苏万又跑去右边看了看，最后一脸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来问道：“我也瞎了？还是说这俩都是黑洞？”
这两个洞穴的深度与情况都不可探知，因为光线一打进去就如泥牛入海，杳无音信，像是被直接吃了个干净。
苏万看了看两个黑漆漆的洞穴，再转向面前正常的主道，心想霍家这是做什么，就算是逃脱密道内故意设置的岔路，以这样的格局对比，不是生怕对手走弯路吗？
“师父，我真的觉得这里不对头，”苏万越来越不安，“你确定我们能出去？”
“当然不确定，”黑眼镜倒是不急，在洞口附近的岩壁上摸索了片刻，“你是理科生，我来考考你，这些岩壁上最有可能涂了哪种纳米材料？”
苏万一呆：“纳米材料？”
“我们在人为空间，一切现象都应该优先用人为因素解释，”黑眼镜解释道，“既然手电在外面没问题，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里面的岩壁上涂了特殊材料，把大多数光线吸收了。”
“那种东西很贵的！”苏万惊叫。他盯着黑漆漆的洞口看了一会儿，心想霍家费了那么大劲儿挖坑造岩洞，还涂上纳米材料，到底是纯粹装神弄鬼，还是真的藏着什么东西？
正想着，苏万忽然觉得视线里有什么一闪而过，然而再眨眨眼，却看不见了，洞里还是黑漆漆一团。他刚想转头去问黑眼镜，眼前又是一花，只见原本深不见底的岩洞里隐约亮起了一些光点，并且越来越繁密——这个过程本身就很吸引人，像科幻电影里慢慢点亮的银河建模。苏万看得直发愣，一时间全身心都被眼前的奇景迷住了，脑中莫名兴奋起来，鬼使神差地扒上洞口就要往里钻。
没等苏万抬起腿，黑眼镜已经一巴掌打掉他的手，硬生生拎到旁边，照着脑门就是一个爆栗。
“叫你凑那么近了？”黑眼镜骂道，“里面当然有东西，你再靠近一点，说不定脑袋已经被咬掉了。”
苏万呐呐地摸摸头，脑子被敲得犯晕，还没回过神来：“刚才怎么回事，你说什么？谁要咬我？”
“你离那里远一点，”黑眼镜皱眉道，“从你刚才的反应来看，里面不是什么好东西。”
苏万立刻叫道：“刚才它亮了！”
“亮个屁，”黑眼镜扣着他的肩，把人拖到主道上，“只有这条路可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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