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虚拟的友人
认识你多长时间
漫长还是短暂
终于能撕下半页草纸
同你交换彼此的呼吸
我们畏惧的夏季已经过去
请敞开窗
浏览你曾畏惧的画框
寒冷时
便屈起双腿
亦如关节般屈服
让沉浸在秋季的红枫
痊愈你生着冻疮的额头
你是否仍深陷于羞怯的温柔
栽种光阴
艰难地掘进
依仗缓慢的烛焰
恪守脆弱的纯白
命运有两片不对称的嘴唇
你却如偶数
保留同理想中的自己
秘密的吻合
我的时针
潦草匆忙
契合你心跳的节拍
常常难以如愿
必然的告别
迫使我珍藏
每一次潮湿的回眸
岁月曲折 我将忠诚

陌生
不久之后
“一如既往”便改头换面
潜伏于生活
寡淡的日常
是我面前的白水
摔碎容器
它便干涸至断流
你不饮酒 你却欢畅
得不到的
就咒骂
就抛洒
任它来去
改日安抚
我不举杯
风即从四周走来
强品滋味
烈日仰头吞咽
树木庄严

致敬
玫瑰走向午夜
心事被反复折叠
年迈的水手点燃烟斗
叹息
所有归来便如约启程
言语在颤动的笔尖疯长
最浓郁的思念
却只是我反复斟酌的断句
决心打碎
曾被命名的广阔
拥抱你
为了 所有
深夜忽醒的梦
沿途搁置的诗
屡屡误解生命的馈赠
原来毒药
也是甜蜜的施舍
望着彼此安静地灼烧
不长
只比蝴蝶振翅前的领悟
短了一秒
爱如霍乱
你是我毕生不肯治愈的顽疾

白日梦
夏日的奔突后
我的八月
悬浮于流焰
剥落与墙面
下摆窸窣
等待味蕾发酵的过程
你没有如期归来
我喉头的鱼骨
拨开哽咽
韧如蒲苇
背向大海
穿梭于此刻 彼岸
潮水揉碎身影
始于眼泪
终于咸度
灯塔携秩序奔走
听凭坐标沉浮
不必举杯
湿漉的发梢便藏身于脚注
合上了诗集

审判
在呼与吸之间出现了裂缝
句法突然变得僵直
像第一声寒暄
那些用修辞蒙面的证人
一言不发
你把陶碗倒扣
踮起脚尖
那是一种告别的 仪式
从干瘪的山岗上
麦粒倾盆而下
你是谁？
要和我交换什么？
南风展开一张飘动的纸
写着你的问询
而我
一无所知
你没有如期归来

膝盖
冬夜
湿气一点点穿透我的骨节
接触是冷 经过是热
欣喜通常 是缓慢苏醒的麻木
家在关节喘息之间 飘渺地渗出
渴望炊烟乍起 渴望寒暄蒙面
渴望安置 渴望缝合
隐隐想起祖父手上 劣质的指环
每当他倾斜着 向我走来
指环总剥开惨白
留下淅沥的黑线
虔诚且硬

影印
我们将最后一次 看见流泪的眼睛
畏惧被人品尝 因而有了盐度的刻薄
且不论它颤抖时的失焦
也不必计较沙砾的嘈杂
眼睛会知晓冬季来临时 缝合在地面的枯叶
早春慨然赴死的雪
知晓夏季 走失的人
饮下毒酒
在腹中荡起涟漪
正因这词语的罗网 太过稠密
盲目的风景才纷纷坠海
这的确 是我们最后一次 触及流泪的眼睛
那些拴不紧的——
他指缝间的革命 你梦中的早夭
都如飞鸟
悉数脱落
如果
目光的温度
足以摩挲
远方瑟缩的冰河
我想
我们也不必责怪
这一千个溺亡的婴儿
与水漂流

无人
当时光被呼作她时
只能有振翅那么轻了
你在船上等 面颊泛紫
遇他再飞红一次
/
这皱缩的鼻息
共三厘米
吹拂
玫瑰 核桃 烟斗
时光
在其中一个代词中
暗褐色地喘息 耸肩 而后
咯咯窃笑
/
透过血肉之躯的迷蒙
我触到你的肋骨
瑟缩中注视着形容词的双目
闪烁
开阖
/
我们分食诗句中的实词
含化标点
在干爽的土地上滚动
在扁平的时光中侧身
/
直到
诗歌与轶事
织起幻影般的网
上面走着密不透风的我们
/
风
又灌满了帆篷

“尾生与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
自渡
你迈入洪荒尽头
于湍流中完成一场审判
令万物经过
站成 法则固有的萧条
/
与鹅黄交换体温
随着倒悬的纸伞微微摇晃
把飞天未遂的苦茶和着羽毛咽下
于迟来的暴雪中
苦等一场圆融
/
所有柔软都必然脆弱
所有等待的尽头都是一面面
破碎的方镜
让所有彻夜期盼的双眼
热雪淋漓
/
于是你揉碎自我
紧偎坐标
温度 眩晕 味觉 守候
都被揉搓成绳索
狡黠 目露凶光
/
身体内侧
交予攀援
仰视狭长的侧脸
/
身体外侧
交予急流
剥开硬黑的果壳
/
待到河水
渐、渐漫过眼眶
你闭上眼
双睫上
盛满对岸
疾驰的风景
/
“在模糊的群星中
系上寓言的披风
凝视岁月的虚度与宇宙的陨落
摩挲着 她的姓名”

M城记事
——写给T先生
M城的夜不可赎回
星轨易折
中止我与牛奶
平和的性关系
这里
只有同时
催眠铜镜与王冠
真理才能
两次达成分娩
白天，我的指甲
信任地生长
盲目的季节调配中
草地被照料
野蜂蜜缓慢
天空平凡而光荣
公主和她的
甜味儿裙子
赏我以衣摆下的酒
我定睛辨认，其中多刻度的
眩晕
直至空气变暗
泪水熬干
随着生长
王子走入起皱的河水
蓝色在他的睡梦中
一再膨胀
栽种花卉的人
血液中总是漂浮着薄石灰与
后嗣的温柔
我想我必须
舀出一勺体温
才敢央求猫
踮脚去够
佛像上的青桃
诗歌的韵脚
是这里的人们另一重
旷日持久的耳疾
其中可供交谈的部分
坠落并破灭
用以嘲笑影子的漂浮
这使得我抛开
对太阳
与日俱增的怠倦
以斜体书写自身
内在的生活

春日（半截）
／
整个春天我都在
抖动一件发黄的衬衣
而你每日都悉心
凝视远山坍缩的笑语
唯有猫
大步穿过门廊
／
你知道么？亲爱的
盆栽里的土，已经松动
枯叶是唯一安全的
飞毯
我们伏在薄薄的蜡质层上时
是另一个季节的飞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