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聂目送卫庄离开，想了想后，便明白卫庄为什么生气了......
如今刚刚入夏，阳光柔和且无雨水，盖聂觉得卫庄根本用不上斗笠，所以才只编了一顶。却不曾料到，方才的一侧手，会引得卫庄误会。而自家师弟一向心高，既然发现东西不是特意送给他的，那他自然不屑去要。
现在编顶斗笠拿回去给自家师弟，已是晚了。但盖聂还是决定再编一顶，因为他头上那顶漏了洞的斗笠，是根本遮不住耳朵的。
编好斗笠后，盖聂没有直接回到山洞，而是去了河边。盖聂想好好烤条鱼带回去给自家师弟尝尝，一来是为斗笠的事情道歉，二来是想让卫庄知道，鱼并没有那么难吃。自从三年前，卫庄被盖聂喂过生鱼后，便再也不吃鱼了。
而且除此之外，盖聂也想不出还能送卫庄什么了......
月色渐渐西沉，一阵焦香飘入山洞之中，卫庄侧目看去，就见小兔子一手拿着穿在木枝上的烤鱼，另一手拿着斗笠回来了。
“小庄。”盖聂走到卫庄近前，将烤鱼递了过去。
卫庄没有去接，只冷声道：“我不吃鱼。”
盖聂将手收回，心里略微有些失落，正要开口说些别的，鱼便又被卫庄给接过去了。
“你......”盖聂没料到卫庄变得这样快，不禁有些惊讶起来。
卫庄着实是不爱看小兔子耷拉耳朵，将烤鱼接过后勉强吃了一口，却不想味道竟是出奇地好。鱼肉鲜美外焦里嫩，卫庄觉得小兔子颇有做厨子的天分。
尝过烤鱼后，卫庄心里的火气已是消了不少，便微勾嘴角对小兔子道：“与吃鱼相比，我对吃兔子，更有兴趣。”
盖聂只当卫庄是在调侃他，便没有接话。
待临睡时，盖聂躺到石床内侧，将外侧留给卫庄。卫庄在床边站了片刻才上去躺下，随后便直接侧身将手搭在了盖聂腰上。
“小庄？”盖聂有些疑惑地道，想将腰上的手臂挪开。
卫庄：“你要是再动，我就真的吃了你。”
盖聂听完便真的不再动了，因为方才卫庄同他说话时，已是现了蛇瞳。
卫庄本就没指望小兔子能明白他的意思，便也没解释什么，只是阖上眼对小兔子问道：“你编斗笠，是想遮住耳朵？”
盖聂：“不错。”
“那你是白忙了。”卫庄轻笑一声后，又道：“明日，我带你驾云，不会有人看见你耳朵的。”
盖聂沉默片刻后，对卫庄问道：“小庄，你府上的也都是妖么？”
卫庄：“不光有妖，还有山精鬼怪。”
盖聂：“山精鬼怪也能化为人形？”
卫庄：“万物皆有灵，能不能化形，也只是时间问题。”
盖聂：“原来如此。”
小兔子没再发问，卫庄紧了紧手臂，而后同小兔子一起安心睡下......

一蛇一兔一夜无话，待到第二日清晨，卫庄环住盖聂的腰身驾云而起，朝着自己府邸的方向行去。
空中疾风呼啸，小兔子耳朵上的绒毛，被吹得随风飘飖，卫庄看得有趣，便又将速度提了些许，于是小兔子的耳朵，也开始随风飘飖起来。卫庄见了不觉轻笑出声，为了不让小兔子的耳朵被风刮跑，便扬手在盖聂周身部了层挡风屏障。
而盖聂并不知晓前因后果，只知道自家师弟帮他挡去寒风，心中不由得一暖。
待行了近两个时辰后，卫庄在一处石壁前落下，而后握住盖聂的手，向那面石壁走去，直到马上便要撞上，卫庄也不曾停下脚步。
既然卫庄笃定，那盖聂便不会怀疑。所以盖聂并未退缩分毫，而是任由卫庄拉着他前行。
穿过石壁后，眼前已是另一番景象，青山绿水茂林修竹,着实是美不胜收。
卫庄放开小兔子后，心情甚好地对其问道：“方才，就不怕跟我一起撞个头破血流？”
盖聂：“我信你。”
盖聂才一说完，卫庄脸上的笑意便凝住了，虽明知小兔子是个不开窍的，但卫庄却还是忍不住将“我信你”三字，当成了情话来听。
而盖聂见卫庄迟迟没再言语，便开始在心里暗想，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卫庄扫了眼兔耳，而后转身道：“走吧。”
盖聂提步跟上，没再多问......
走了一段后，林间开始有屋舍零星坐落，再往前走，所见之景便渐渐繁华起来，若是忽略往来妖类的相貌，此地倒是与人类住的地方没什么差别。
卫庄也知盖聂对妖界一无所知，便挑些要紧的告诉了盖聂一遍，免得盖聂以后吃亏。不过卫庄想想后，又觉得是自己多虑了，小兔子的衣服上有代表云梦山的流纹，光凭这流纹，便不会有妖敢欺负小兔子的。
路过一处名叫“望月斋”的地方时，卫庄提步进去，盖聂便也跟着进去了。
望月斋是一家专做素菜的食肆，在妖界可以说是无妖不知，但卫庄却是第一次来，如果不是因为小兔子的话，卫庄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来这里的。
进到二楼雅间后，卫庄翻开桌上放的菜谱，只点了个素肉便将菜谱递给盖聂，盖聂接过菜谱翻开一看，觉得妖类的菜，还真不是人能吃的。
油炸断肠草，清蒸杨柳木，红烧铁树根，芙蓉水仙汤......这些菜不是剧毒，便是些咬不动......
卫庄放下手中茶杯，伸手过来将菜单往后翻了数页后，对小兔子道：“点吧。”
菜单上这回倒都是能吃的食材了，但怎么看，都像是不大好吃的样子：蒜蓉拌青椒，拔丝海带，蜂蜜炒苦瓜......
卫庄看了眼小兔子，再次伸手将菜谱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盖聂这才点了几个人间常见的素菜出来。
小二拿着菜谱退出雅间后，屋里便只剩卫庄跟盖聂了。桌上除了茶水，还有一盘五颜六色的水果，每个都是铜钱大小。卫庄从盘子里捡出几个放在桌上后，对盖聂道：“这几个你可以吃。”
盖聂从桌上拿起一个果子，而后开口问道：“其他的都有毒？”
“那倒不是。”卫庄扫了眼盘里的果子后，继续道：“红的辣，白的咸，总之都不好吃。”
盖聂看了看自己手里拿着的棕红色果子，对卫庄问道：“这个呢？”
卫庄：“牛肉味。”
牛肉味......
盖聂沉默片刻后，默默将手里的果子咬了一口：果子咬起来清脆多汁，偏偏却是牛肉味的，吃起来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小兔子面上一直没什么表情，但吃了口果子后，耳朵便皱起来了。将嘴里的果子咽下后，盖聂正要再咬一口果子，不想却被卫庄给拦住了。
“别吃了。”卫庄冷声道。
若小兔子觉得难吃，便直接将果子放下，卫庄是不会生气的，可明明不喜欢吃却还要吃完，不禁让卫庄有些火了。

　　盖聂闻言，便真的将果子放下了：在这一世，卫庄让盖聂吃什么，盖聂不一定会听，但不让盖聂吃什么，盖聂从来都是照做不误。如若不然的话，自家师弟便又要吐火了，要是把其他东西烧起来，未免得不偿失。
　　这三年下来，盖聂用的最好的法术便是降雨诀，但盖聂的修为与卫庄相差悬殊，所以灭火也不是次次都能成功的。
　　面前的几个果子，想必都是卫庄喜欢的口味，于是盖聂便抬手将这些果子，全都放到了卫庄近前。
　　卫庄没有去动盖聂送过来的果子，而是拿起了被盖聂咬过的那个，问道：“喜欢吃么？”
　　虽卫庄能通过兔耳知晓小兔子的心绪，但也并非长久之计，等小兔子再修炼一段时间，耳朵自然便会化形。所以就算卫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也还是开口问了小兔子。
　　对于吃食，盖聂其实并不挑剔，本是想说“还好”的，可自家师弟问得甚是认真，且眼神里已是有了几分逼问的意思，于是盖聂便直接照实答道：“不喜欢。”
　　“那你还吃？”卫庄把玩着手里那颗果子，继续对盖聂问道。
　　盖聂：“免得浪费。”
　　卫庄这下满意，抬手给盖聂倒了杯茶水后，将手里的果子咬了一口。
　　那果子是盖聂咬过的，盖聂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卫庄便先行开口道：“免得浪费。”
　　此时，卫庄的心情很好，因为自家的傻兔子是肯同他说实话的。那么以后，即便是没有兔耳，只要是他问，小兔子也还是会告诉他心里想些什么的......
　　待一蛇一兔吃完饭后，卫庄直接便带着盖聂往外走去，半点也没有要结账的意思，盖聂见势不对，便拉住卫庄，低声道：“小庄，还未结账。”
　　“你有钱么？”卫庄停下脚步，而后勾起嘴角，对盖聂道：“反正，我是没有。”
　　盖聂怎么也不曾想到，卫庄会带着他来食肆里吃白食，愣了一瞬后，旋即便觉得无奈起来：这一世，盖聂一直觉得自家师弟很好，既不杀人也不抢劫，只是偶尔喷个火烧些东西。现在才知道，自家师弟还有这么个“惊喜”，等着给他......
　　“逗你的。”见小兔子认真了，卫庄不禁轻声笑道：“衣服上的流纹，是云梦山的标志。之后，他们会派人去云梦山结账的。”
　　盖聂心下松了口气，并未因自家师弟故意戏弄于他而生气。对于卫庄，盖聂总是诸多忍让，若不触及底线，盖聂向来都不会计较什么。
　　出了食肆后，又走了一段，便看见了一处露天的台子，台上摆着一副桌椅，且还站着一人。盖聂朝台上扫了一眼，发现台上那人正是河边的那只小青蛙。
　　“你认识？”卫庄在旁对盖聂问道。
　　盖聂答道：“他是我们山里的妖，我之前在河边见过他。”
　　卫庄微一点头，算是应了盖聂，对于盖聂方才说的“我们”二字，心里很是满意......
　　原来，小青蛙是要在这里说书，见周围已经围了许多妖，便一拍扶尺，开口道：“今天，我给大家说说翠屏山上的兔妖。”
　　翠屏山便是卫庄与盖聂住了三年的地方。盖聂或许不知，但卫庄却知道，山里除了盖聂，没有别的兔子是灵智已开的。那么小青蛙要说的这个兔妖，便只能是盖聂了。所以，本要继续赶路的卫庄，便停下了脚步，想听听小青蛙会说些什么。
　　小青蛙：“话说那翠屏山上的兔妖，一颗獠牙有一人高！”
　　兔子哪里来的獠牙？所以只这一句，周围的妖便散了好多，都觉得小青蛙说的太过夸张。卫庄忍不住勾了勾嘴角，看了眼身旁“一颗獠牙有一人高”的小兔子。
　　小青蛙：“这兔妖生性凶残，还养了条黑色毒蛇！”
　　兔妖性情温顺，又怎么可能会养毒蛇？于是四周的妖便又走了许多。而盖聂也终于意识到，小青蛙这是在说他了。
　　“哎？都别走啊！”小青蛙这下有些着急了。
　　卫庄不知从哪里弄来一颗夜明珠，而后将其扔到桌上。
　　“......”盖聂见了已是无语，自家师弟之前还说没钱结账，现在倒是有夜明珠来听故事了。
　　小青蛙会意，收起夜明珠后，朝卫庄一拱手，便继续道：“这兔妖连开了灵智的也不放过，有天我正在河边晒太阳，他扑过来就将我死死按住......”
　　听到此处，卫庄顿时黑了脸色，挑眉便对盖聂问道：“你看上他了？”
　　这话听着别扭，盖聂只当卫庄是在调侃于他，便没有搭话。直到被自家师弟抓着手腕又问了一遍，盖聂才发现卫庄是认真的。
　　盖聂：“那时我只当他是普通青蛙，便想抓回去给你吃。”
　　卫庄这才放开盖聂的手腕，而后轻咳一声，转身道：“走吧。”
　　一颗夜明珠，就为了多听一句话么？盖聂虽是觉得不划算，但也无意去听小青蛙的后话，便跟着卫庄转身离开。
　　之后，一蛇一兔驾云回了云梦山。
　　上一世，卫庄把“鬼谷”当成寨名用，盖聂适应了一段才勉强接受。如今，听闻卫庄把山名改成“云梦”，盖聂却已是习以为常了。
　　云梦山就云梦山吧，反正又不会有旁人知道云梦鬼谷到底是什么地方......
　　卫庄带盖聂将云梦山转了一圈后，又将几个重要的属下叫过来见了盖聂。在听过这一世卫庄属下的名字后，盖聂才惊觉，自家师弟似乎对起名字这件事，不大擅长。

　　黑眉、乌梢、竹叶、银环、水律、白节。光看名字，便能知道这些妖的原形都是什么蛇了......盖聂也终于明白，卫庄为什么会叫他“小白”了......
　　但有一点盖聂却有些想不明白：卫庄的原身是条山万蛇，那么自家师弟这一世为什么是叫“卫庄”，而不是“山万”呢？
　　心念一动，盖聂的耳朵立马便有一只弯了下去，于是卫庄的一众属下就都朝盖聂的头上看去。卫庄在旁轻咳一声，众属下的目光便又全都移向了别处。而盖聂虽知大家都在看他的耳朵，却不明白为什么众妖会一齐看过来。
　　但此时并不是计较耳朵的时候，因为大家都已报过名讳，那盖聂自然也要先通报姓名才是......
　　既然是给卫庄当属下，那名字也应该一听便能知晓原形才是。于是，盖聂想了一下后，对众妖一礼，道：“在下白......”
　　卫庄微一皱眉，而后打断盖聂道：“他叫盖聂，是只兔妖。”
　　不用跟别的妖统一一下么？盖聂疑惑了片刻后，便又想开了，毕竟无双的名字，跟流沙的其他几位头领，也是不一样的......
　　真以为自己是来当属下的么！卫庄心里窝火，便颇有些咬牙切齿地对盖聂道：“在证明有能力留在云梦之前，你不用更名。”
　　盖聂只当卫庄是在嫌弃他法力低微，就没再多言。
　　卫庄随后用蛇语对一众属下又说了几句，便让他们都退下了。待妖都走了，卫庄一边带着盖聂往寝殿走，一边对其问道：“方才，哪里不懂？”
　　听卫庄这么一问，盖聂便明白，之前众妖为什么看向他的耳朵了：想必是因为心有所想，耳朵便跟着动了，才会引妖侧目。
　　盖聂站在原处，对卫庄问道：“小庄，我的耳朵......是不是会随心绪而动？”
　　“没错。”卫庄停下脚步，回身道。
　　于是，小兔子面色平静地震惊了......
　　原来这三年里，卫庄不光是不提识字，且有时明明已经通过兔耳懂了盖聂的意思，也还是要看盖聂手舞足蹈地表达心中所想。如此看来，卫庄这般行事，未免太过恶略。
　　盖聂：“但你从未提过此事。”
　　卫庄微一皱眉，而后开口道：“怎么？不想让我知道，你心里想些什么？”
　　这话卫庄问得理直气壮，盖聂愣了一瞬，而后很是无奈地道：“......没有。”
　　小兔子的耳朵略微支向两侧，看来还是有些在意的，但却再未多说什么。卫庄轻笑一声，而后对小兔子缓声道：“那走吧。”
　　云梦山各处，高堂广厦飞檐反宇，住的地方自然不会少，但卫庄却是直接将盖聂带回了自己的住处，并告诉盖聂这样方便差遣。但事实上，卫庄却从未差遣过盖聂......

　　卫庄每天除了教盖聂学习妖术，并没什么别的要紧事。于是，盖聂终于明白，自家师弟为什么三年不回山，都没有属下出来找他了......
　　盖聂虽已学了三年妖术，但也只是会了些皮毛而已，所以这段时间，卫庄便找了些妖典给盖聂看，想先让盖聂自学，等到哪里不懂再来问他。
　　小兔子的悟性极高，很少会来向卫庄发问。于是，在被冷落了一段时间后，卫庄便又把妖典都给收走了。
　　但盖聂还是会抽空去卫庄的书房翻看妖典，学习如何炼制法宝，因为卫庄说过，等盖聂有了法宝，便给盖聂一滴舌尖血。
　　除了炼制法宝，盖聂看得最多的便是各种阵法，有的阵法即便是不用妖力催动，也依旧是威力惊人。盖聂将这些一一记下，觉得以后都能派上用场。
　　小兔子每天都学得废寝忘食，于是没过两天，卫庄就又把书房给锁了。
　　这回，小兔子便只能死心塌地地跟着卫庄学了，而卫庄对此很是满意......
　　有天，卫庄将盖聂带到一处长满灵植的幽谷，对盖聂道：“以后，这里归你了。”
　　盖聂点头应道：“我会好好照看这里的。”
　　卫庄的脸色略微沉了些许：“不是叫你来看园子。这里的灵植，都是你能吃的。”
　　盖聂一愣，心里随即涌起阵阵暖意。但看了看各处五颜六色的果子，其实并不是很想吃......
　　卫庄扫了眼兔耳，而后指了指西边，道：“那边有葡萄跟草莓。”
　　兔耳上染了一层淡淡的绯色，盖聂点了点头，算是应了卫庄。
　　卫庄微勾嘴角，道：“你可以再在这里转转，我先走了。”
　　而一炷香后，才离开没多久的卫庄，便又极力往幽谷奔去。因为有三道天雷又急又狠地落在那处，正是盖聂迟来的结丹雷劫......
　　见到盖聂时，盖聂身上的衣物已是残破不堪，周身的各处烧伤看得卫庄呼吸一滞，心口紧接着便不由自主地抽疼起来。
　　盖聂抬手将嘴角的血迹擦掉，而后对迎面过来的卫庄道：“没事......”
　　虽怎么看都不是没事，但这两字，却让卫庄安心许多。盖聂此时还能立而不倒，不禁让卫庄佩服起来。
　　心疼傻兔子的同时，卫庄还很是骄傲：不管碰上什么，都能临危不乱、否极泰来，这才是他卫庄看上的兔子。
　　卫庄微一拂袖，盖聂便现了原形，弯身将小兔子抱起后，卫庄开口道：“别动，我带你回去。”
　　这话，卫庄说得异常温柔，盖聂不由得听愣了。因身上没什么力气，所以盖聂便任由卫庄抱着他了。
　　临回去前，卫庄扫了眼地上的各处焦土，脸色瞬时变得阴沉起来。从那些痕迹来看，盖聂是有能力躲开三道天雷的，现在伤成这样，是他故意没有完全避开最后一道天雷所至......

　　盖聂再次醒来时，还是小兔子的模样，外伤已经全好了，也不知卫庄用了什么方法，脖子上被系了一对儿铃铛，应该也是自家师弟弄的。
　　略微一动，脖子上的铃铛就响了起来，小兔子并不想戴，便蹲坐着解起铃铛来。
　　卫庄拿着药碗推门进来，对盖聂道：“那是清音铃，对疗伤有好处。”
　　盖聂闻言，没再去解铃铛。
　　“药你是自己喝，还是我喂你？”卫庄走到床边，招呼也不打，便直接伸手将盖聂从床上抱到了桌上。
　　小兔子自己蹦跶到药碗前，开始喝药。待盖聂将药喝完，卫庄在旁开口道：“内伤至少要调理三月，伤好之前就别化形了。”
　　在盖聂点了点头后，卫庄又道：“耳朵伤得很重，以后都动不了了。”
　　盖聂再次点了点头。
　　卫庄：“满意了？”
　　盖聂这回没再点头。
　　“你若是活够了，可以直接说出来，我不介意成全你。”卫庄很是平静地将盖聂送回床上，而后转身离开。
　　最后一道天雷，确实是盖聂故意没躲。单被卫庄看穿心绪，倒没什么要紧，可若是任谁都能一眼将盖聂看穿，那盖聂便要想办法补救一二了。
　　妖类的身体自愈能力极强，即便是断手断脚，想要恢复也用不了多长时间。但若是被天雷所伤，那便没那么快复原了。
　　不论何时何地，盖聂都不会辱没师门。喜怒不形于色，好恶不言于表，宠辱不惊于身，生死不从于天。这，才是鬼谷弟子......
　　之后的两日，盖聂都不曾见过卫庄，等到第三日黑眉过来送药时，盖聂终是向其问了卫庄的去向。
　　见盖聂问起卫庄，黑眉不由得暗自送了口气：若是盖聂再不过问自家主上的下落，自家主上便真的要成黑脸煞神了。
　　说了卫庄在哪，黑眉便离开了。盖聂独自去到那处后，发现门并未完全关着，便直接从门缝进去了。
　　卫庄正在里面写字，扫了眼进来的盖聂后，倒是不写字了，但也并未说话，而是随手拿起本书翻看。
　　盖聂心知卫庄这是不想理他，想了想后，正要转身离开，便被卫庄给叫住了。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卫庄将书放下，起身冷声道。
　　既然肯说话，那便是不那么生气了，盖聂对自家师弟的脾气还算了解，所以并未在意卫庄冷淡的口吻，而是从门口进来，跳到了厅内的桌子上等着卫庄过来。
　　小兔子的耳朵在受伤之后，便一直是耷拉着的，卫庄见了总觉得小兔子这是累了，或是难过了......
　　“不想被看穿心思，就去遭雷劈？”卫庄过来坐下，一边倒茶，一边嘲讽地对盖聂道：“你还真是有想法。”
　　盖聂：“......”
　　卫庄：“耳朵早晚都会化形。几年的工夫都等不了么？”
　　盖聂：“......”
　　卫庄：“说话！”
　　盖聂这才抬爪写道：“我有把握。”
　　卫庄顿时震怒：“知不知道有多少妖死在雷劫之下！你天灵盖差点就碎了！”
　　盖聂万没料到卫庄会这么生气，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过了半晌，一蛇一兔谁也不曾发声。卫庄压了半天火气，才开口对桌上的小兔子道：“以后遇事先来问我，千年蛇妖，不是让你放在身边当摆设的！”
　　盖聂听后，点头应下......

　　卫庄面色稍缓，放下茶杯后，将手伏在盖聂背上，查看起盖聂的伤势来。盖聂挣了几下，也没能避开卫庄的手掌，抬爪正要写些什么，不想却被卫庄手上施力直接按到了桌上。
　　在一起待了三年，卫庄又怎会不知盖聂要说些什么？于是，才消下去的火气，便又窜了上来：“你觉得没断气，就都叫没事？”
　　盖聂愣了一瞬，之后便不再动了。卫庄本是蛇类，所以天生血凉，连掌心也是冷的，被这样的手按住，即便是隔着皮毛，背上依旧是传来一阵凉意。但盖聂心里，却是暖的。
　　见小兔子不再挣扎，卫庄便将手上的力道撤去几分，随后一边查看小兔子的内伤，一边趁小兔子不注意时，抬起食指摸了一下小兔子的耳朵。
　　以前，只要被卫庄碰到耳朵或尾巴，小兔子便会炸毛，如今却是什么反应都没有，看来小兔子的耳朵不光是不能动了，且还彻底没了知觉。可天雷是小兔子自己挨的，卫庄一腔怒火偏又无从发泄。好在小兔子内伤不重，倒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探完盖聂的内息后，卫庄直接在盖聂身上下了定身咒，而后抬手用指尖轻轻触了下小兔子的尾巴。
　　桌上的雪白绒团瞬间炸毛，卫庄的心情好了些许，再次拿起桌上的茶杯，将里面的茶水饮尽之后，才开口对盖聂道：“云梦山向来弱肉强食，若是以后再受伤，我就——吃了你。”
　　说完后，卫庄才一解开禁制，小兔子便快如闪电地从桌上跳下，而后直接出了房间。
　　卫庄并未阻拦，但心里却是有些气结：自己当年被扯了两回尾巴，都不曾计较，怎么傻兔子就这么小气呢？
　　片刻之后，竹叶敲门进来，将一锦盒放到桌上。待竹叶退下后，卫庄打开锦盒看了眼里面的东西，而后将锦盒收起。
　　盒里放的，是枚同梦珠。此物唯一的用处，便是可入他人梦境，所以同梦珠虽也算是法宝，却极少有妖炼制。
　　已经睡了两天书房，也是时候回寝殿了，且小兔子已经认错，那便暂且饶他一回好了。
　　小兔子还不曾看过记载同梦珠的典籍，所以卫庄断定，即便在梦里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也不会被算到自己头上。
　　卫庄微微勾起嘴角，决定今晚便试试同梦珠的功效。纵然小兔子是棵铁树，卫庄也定要让这棵铁树开出花来。
　　当晚，待小兔子睡熟后，卫庄便用同梦珠进到了小兔子的梦里。卫庄先是隐去身形，决定看看小兔子平时都会梦到些什么，再做打算。
　　梦里的小兔子背对着卫庄，同另一人并肩站在山巅之上。卫庄见了，目里不禁闪过一丝寒光，但走近之后，却发现小兔子身边站的，居然就是自己。只不过梦里的自己，要年少些许，且同小兔子是一般高矮。
　　卫庄不曾料到盖聂居然会梦到他，欣喜的同时，不禁有些好笑起来：梦由心生，自己长不高，就让别人变矮么？
　　小兔子对身侧那人开口道：“小庄，我......”
　　那人打断小兔子道：“三年之期已满，你我之间必有一战。”说罢，便用手中木剑向盖聂攻去。
　　卫庄本来还很是期待，想听听盖聂到底要同“自己”说些什么，没想到下一刻“自己”便同盖聂打到了一处，且还出手狠厉不留丝毫情面。
　　“自己”用的剑招，卫庄明明不曾习过，但见后却是异常的熟悉。正思索着到底在哪里见过这套剑法，“自己”手中的木剑，便已刺穿了小兔子的胸膛。
　　卫庄见了心头一紧，之后便出了梦境，看来是盖聂醒了的缘故。
　　梦中所见，着实是将卫庄气得不轻：傻兔子每天都在想些什么！在一起待了三年，就必有一战？！谁tm说的！
　　身侧的小兔子略微动了动，而后便再次卧下。卫庄只当自己是睡着的，自始至终都不曾动过分毫，连呼吸的节奏也是半点没变。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第二日一早，盖聂醒来之后正要下床，可才一动作，便被身侧的卫庄抬手按住。
　　盖聂心知卫庄这是有话要同他说，便没再动作，只抬头看向自家师弟。
　　卫庄并不打算起身，放开盖聂后重新阖眼，将手心伸到小兔子面前，开口对其问道：“书房被锁之后，你看了什么书？”
　　小庄怎么突然问起这个？盖聂心下疑惑，但也没有多问，只抬爪在卫庄掌心里如实写道：“不曾看过。”
　　若是没看什么歪书，会觉得三年之期一满，就必有一战？！卫庄压着火气，继续对盖聂问道：“书，是谁给你的？”
　　盖聂心中疑惑更甚，在卫庄掌心里又写了一遍没看过书后，还不待问问自家师弟为什么会问起这个，卫庄便已将手抽回，并从榻上坐起身来，对盖聂冷声道：“到底是哪来的书？事不过三，再不说实话，我便要用搜魂术了。”
　　搜魂术可窥他人过往，但盖聂的修为与卫庄相差悬殊，若是卫庄真将此法用在盖聂身上，盖聂轻则经脉受损，重则妖丹碎裂。
　　卫庄自然不会真的将搜魂术用在盖聂身上，但这段时间，小兔子先是自作主张地挨了天雷，如今又学会同卫庄“说慌”了，于是卫庄便想用搜魂术吓吓小兔子，好让小兔子乖乖地说实话。
　　但卫庄却不曾料到，小兔子会将他一时的气话当了真......
　　搜魂术被用在自己身上会有什么后果，盖聂是知道的。沉默片刻后，小兔子从床上跃下，站在地上化回人身，对卫庄正色道：“在下......”
　　还不待盖聂说完，卫庄便一抬手将盖聂的修为尽数压回了妖丹之中，于是盖聂便再次变回了小兔子的模样。
　　内伤没好就敢化形，不要命了么？！卫庄被盖聂气得不轻，用妖力将小兔子弄回身边后，曲起一条腿将小兔子放到自己的膝盖之上，而后用一指勾住小兔子的两条前腿抬高些许，使其得以与自己平视后，才开口道：“我的话都是耳旁风？伤好前不能化形，这点事情都记不住么！”
　　盖聂转身跳到床上，而后抬爪在空中写道：“在下没看过书房以外的藏书，也不曾拿过别人的书典。”
　　卫庄的面色愈发阴沉起来：傻兔子这是觉得，我怀疑他偷了别人的书？！笨死他算了！
　　就算真的被怀疑，用得着非要化形后开口解释么？又不是绑住爪子不让他写字了！
　　小兔子的性情有多倔强，卫庄这回算是彻底领教了。卫庄沉默半晌，忍了又忍，将火气压下些许后，才对盖聂开口道：“伤好之前，不许再化为人形！”
　　盖聂不曾料到，卫庄会再次叮嘱他不要化形，微一点头后，抬爪正要再说书典的事，卫庄便很是气急败坏地先行开口道：“说你偷书了么！”
　　小兔子一愣，而后便听得卫庄继续道：“话本小说之类的，以后都不许看！那些东西能当真么！”
　　盖聂听得云里雾里，正要问问卫庄到底出了什么事，卫庄便又道：“书的事就此作罢。这次，我便不追究了。”说完，卫庄再未去看盖聂，从榻上起身穿好衣物后，便直接出了寝殿。
　　书的事，卫庄是说过不追究，但也只是不追究盖聂而已，至于给书的人，便没盖聂这般幸运了......
　　卫庄的一众属下里，唯有银环是女子，也唯有银环喜欢收藏凡人所写的小说话本等物。百余年来，银环的藏书着实是数量惊人，云梦山里最高的建筑，便是银环的藏书阁。
　　自从银环嫁给白节，便搬到了白节那里住。于是，卫庄在出了寝殿后，便直接去了白节的府邸。
　　白节跟银环将卫庄请进大堂后，心里很是奇怪，自家主上为什么会一大早就亲自登门，而不是直接传音叫他们过去。
　　在卫庄落座之后，白节问道：“主上可是有事吩咐？”
　　院里正巧有小妖抬着书箱进来，卫庄没应白节，朝着书箱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那些书箱便尽数着起火来。
　　银环顿时傻眼，很是心疼自己新淘来的这批画册，上前一步便要灭火，可还不待施法，便被白节用手环住腰身拉了回来。
　　卫庄扫了眼银环后，对白节道：“看好你媳妇。别让她再给盖聂看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白节听后一愣，忙暗自传音对怀里的自家媳妇问道：“你把你的那些小册子，拿给盖聂看了？！”
　　“没有啊。”银环传音答道。
　　卫庄并不打算久留，站起身来对银环冷声道：“下回若是再犯，烧的便是你的藏书阁了。”
　　听完卫庄所言，银环忍不住在心里编了许多故事出来，最后竟点头对卫庄应道：“属下记住了。”
　　见自家媳妇认下“罪名”，白节心里很是无奈，环在银环腰间的手臂，不由得紧了些许，但也并未多说什么。
　　在卫庄走后，银环挪开腰间环着的手臂，一边往书房走，一边兴致勃勃地自言自语道：“冲冠一怒为蓝颜啊！得帮主上将此事记下来才行！”
　　被留在原处的白节无奈地叹了口气，很是希望卫庄能回来，真的烧了自家媳妇的藏书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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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果白节一转身，便瞧见了去而复返的卫庄。
　　莫不是真的回来烧书？！
　　白节施咒护住藏书阁后，上前几步挡在卫庄身前，道：“主上！书的事银环不会再犯。”火烧藏书阁，白节只敢想想，对于自家媳妇的心头好，当然是能护则护，哪怕法力与卫庄相差悬殊。
　　“我出山一趟，少则数日多则一月。在我回来之前，盖聂的法术由你来教。”卫庄并未对藏书阁出手，扫了眼白节后，继续言道：“教些简单的妖咒或阵法便好，他内伤未愈，不宜妄动妖力。”
　　一见不是要烧书，白节不由得暗自松了口气，点头应下卫庄后想了想，复又开口问道：“主上可是要去谛妄林海？”
　　卫庄：“没错。”
　　白节不禁正色道：“属下愿一同前往。”
　　“不必。”卫庄一边转身离开，一边对白节叮嘱道：“若是他问起，便说我去见个朋友，最迟一月便归。”
　　白节：“是。”
　　随后，卫庄直接出山去了谛妄林海。白节怎么看，都觉得自家主上不当面同盖聂告别，是在“报复”盖聂竟自挨了天雷。
　　初见盖聂被带回时，一众属下便已明白了几分，而后，任谁都看得出来，卫庄是动了真心了，可偏偏有兔就是不懂......
　　遭雷劈这等大事，盖聂都敢竟自去试，那么相比之下，卫庄独闯谛妄林海，又算得了什么呢？
　　谛妄林海延绵千里，其内多奇珍异草，却也危机四伏，越是向内便越是危险。白节料定，卫庄此行应是去寻钏灵草的。此草服下之后，不论神仙妖魔，均可增进修为三百年，且能调节内伤，于盖聂再合适不过。
　　白节抬手撤了藏书阁外的辟火咒，而后去将卫庄远行的消息告知了盖聂。

　　盖聂可以感知卫庄的动向，即便白节不说，也知道卫庄出山的事情。
　　卫庄赶路的速度可谓是风驰电掣，盖聂初时并未多想，但接下来的几日，卫庄均是如此，盖聂便察觉到了不对。若是去看望朋友，那这位朋友未免住的太远了些。
　　看过从书房找来的地图，才知卫庄是去了谛妄林海，后又查明谛妄林海是什么地方，盖聂不免担心起来。但白节只说卫庄是去访友，盖聂自然不好多问。更何况不管盖聂如何担心，也都是无济于事，以盖聂现在的修为，根本帮不上什么。
　　到了第四日，卫庄的速度才慢了些许，但却不曾停下。由路径推断，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又过了十日，卫庄才向云梦山的方向行来。期间，卫庄不曾在什么地方过久徘徊，那便说明此行不曾发生打斗。直至卫庄出了谛妄林海，盖聂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几日后，卫庄回到云梦山，将一株钏灵草放到小兔子面前后，言简意赅地道：“把这个吃了。”
　　在查谛妄林海时，里面有什么奇珍异草，盖聂已有所了解。此时看着面前的钏灵草，瞬时便明白了卫庄为何要去谛妄林海。
　　“这是钏灵草，可治内伤。”卫庄不知盖聂认得钏灵草，见小兔子迟迟未动，便耐着性子开口解释道。
　　卫庄只字未提钏灵草可提升修为，更不曾说此草是如何得来的，但盖聂又岂会不知？
　　“怎么？等我喂你？”卫庄调侃盖聂道。
　　盖聂这才回神，吃下了那株钏灵草。片刻之后，阵阵暖流涌遍全身，盖聂的内伤即刻痊愈，修为也高了许多。
　　卫庄：“你化形试试。”
　　盖聂依言化为人形，而后发现自己的兔耳跟尾巴也已能够化形，再不会露在外面。正要化出衣物穿上，卫庄便伸手递了一套过来，盖聂默默将衣物接过，嘴上虽是没说，心里却甚是感动。
　　不待小兔子穿好衣服，卫庄便转身出了房间。坐怀不乱的那是圣人，若是再看下去，卫庄真的会将小兔子就地正法。

　　没过一会儿，小兔子便穿好衣服出了房间。
　　不待小兔子说些什么，卫庄便先行开口道：“不必谢我。你修为高些，以后在外才不会丢了鬼谷的颜面。”
　　卫庄向盖聂的头上看去，有些不习惯见不到那双兔耳，收回目光后，心底一直想对盖聂说的那句话，不禁脱口而出：“要是真想谢的话，不如把你的妖丹给我。”
　　见盖聂当即愣住，卫庄不禁有些后悔方才所言。在妖界，开口向别的妖索要妖丹，便是想要同其共度一生的意思。小兔子又怎会同意？
　　记载此事的那本妖典，卫庄是拿给盖聂看过的，而盖聂又向来是过目不忘，所以卫庄便只当盖聂是明白的。但卫庄却不曾料到，傻兔子看书，也是会跳页的。盖聂只知道妖丹离体后，不出一个时辰，就会肉身成灰。
　　卫庄向来是泰山崩于面而不惊，此时心里却有些忐忑起来，正要开口告诉小兔子刚才不过是句玩笑话，便听得小兔子道：“可以。”
　　“你——同意了？！”卫庄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万没料到盖聂会真的应了自己。
　　盖聂：“嗯。”
　　一阵狂喜瞬时涌上心头，但卫庄还是极力冷静下来，对盖聂问道：“你知道在妖界，‘我要你的妖丹’是什么意思么？”
　　自然是肉身成灰，重入轮回的意思。
　　盖聂：“......知道。”
　　得了答复后，卫庄看向盖聂的眼神瞬时柔和了许多，看了小兔子许久，才轻笑一声，道：“那便定在三日之后。到时，你把妖丹给我。”
　　取妖丹还用挑日子的么？盖聂虽心有疑问，但已是不想多问，点头应了卫庄后，又开口问道：“小庄，你带我回云梦，就是因为想要我的妖丹？”
　　卫庄心情甚好地道：“没错。”
　　盖聂已是僵住，但还是有些不死心地继续问道：“那在翠屏山的三年呢？”
　　卫庄笑道：“也是因为——想要你的妖丹。”
　　盖聂微一点头，算是应了卫庄，而后开口道：“妖丹给你之前，给我一滴你的舌尖血。”
　　卫庄可以肯定，盖聂不是要用舌尖血淬炼法器，但却没打算细究那血是做何用，即便现在盖聂想要卫庄的千年修为，卫庄也是肯给的。于是，卫庄便在盖聂过来后，直接伸出了舌头。盖聂抬起左手在卫庄舌尖上轻轻一点，用法力将舌尖刺破后，沾了一滴血到指上。
　　指尖才一沾到血，左手掌心瞬时热了许多，掌心处的那朵芍药花苞跟着便绽开了几分。
　　卫庄见盖聂将血沾在指上后，只抬手看了看，不禁有些奇怪起来：“傻兔子？”
　　盖聂：“可以了。”
　　卫庄：“......”
　　这就可以了？要血就是为了看一眼？卫庄觉得，自己还真是找了只天底下最傻的兔子。但卫庄今天心情好，就不跟小兔子计较了。而且不光是今天，卫庄决定以后，都不会跟小兔子计较什么的。
　　傍晚时分，卫庄独自朝山脚行去，刚到地方便见手下竹叶对一绿衣少年道：“你那颗珠子我家主上会用很久，你就不用想着要回去了。”
　　那绿衣少年不是别人，正是翠屏山上的小青蛙。
　　小青蛙磕磕巴巴地对竹叶道：“我、我是胆子小，但不代表我脾气好！快把同梦珠还给我，不、不然我就在这里住下不走了！”
　　竹叶笑道：“好啊，刚好你可以陪我一起巡山。”
　　卫庄轻咳一声，把手里的同梦珠抛给竹叶后，转身离开，至于将不将珠子还给小青蛙，那就全看竹叶了。
　　之后，卫庄将婚礼的事情吩咐下去，一众属下听后均是震惊不已，万没料到自家主上这么快就成功了......

　　婚礼定在三天后，所以知道消息后，云梦山上下立马便开始忙碌起来，盖聂问了一个贴喜字的姑娘，才知道卫庄要成亲了，但却并不知道是要同谁成亲。而当天下午，盖聂便被送出了云梦山。
　　盖聂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多余。云梦山那么大，就单单容不下他，且非要特地将他送出来么？留他喝杯喜酒，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过既已拿到舌尖血，那么别的事也没什么要紧了。
　　第三日晚上，盖聂逼出妖丹，将其放进了一只锦盒。不待将锦盒放到桌上，卫庄便推门而入。
　　见盖聂愣住，卫庄不禁调侃道：“怎么，想我了？”
　　盖聂手里还拿着锦盒，见卫庄进来，便将锦盒递给卫庄，道：“明日你大婚，这个就当是贺礼吧。”
　　傻兔子还准备礼物了？卫庄心里很是欣喜，可随后便郁闷起来，因为他只拿了小兔子的喜服过来，并没给小兔子准备什么礼物。
　　卫庄接过锦盒直接放入怀里，而后将喜服放到桌上，对盖聂开口道：“我可以允你一事，只要你提，我便答应。”
　　盖聂扫了眼桌上的喜服，而后对卫庄道：“那你，叫我一声‘师哥’好了。”
　　师哥？
　　卫庄忍着笑意，问道：“谁又给你看什么书了？”
　　盖聂：“没有。”
　　卫庄轻笑一声，而后转身向外走去：“早些睡。”
　　盖聂见喜服还在桌上放着，只以为是忘了拿走，便开口叫住卫庄：“小庄。”
　　“舍不得我？”卫庄转过身来，嘴角带笑地看向小兔子。
　　而盖聂周身冥火已起，什么都来不及了......离开小世界时，盖聂眼见卫庄脸上的笑意，尽数僵住......
　　待到卫庄与盖聂成亲的日子，云梦山上下却怎么也找不到卫庄，白节是在盖聂的住处找到自家主上。当时卫庄站在房门处一动不动，白节向屋内扫了一眼，在看见地上那处被冥火烧过的痕迹后，便直接退到一旁，再未多言。
　　“白节。”卫庄的声音很是沙哑：“回去让宾客都散了吧。”
　　白节：“主上......”
　　“有只傻兔子走丢了。我......出去找找......”卫庄说罢，转身离开。

人死了，魂魄会被鬼差带入地府等待轮回，但妖类死后，大多都是魂飞魄散再无来世。卫庄的一众属下都以为，卫庄所说的“出去找找”，只是找寻个借口避开旁人，以免狼狈之态被人瞧见，却万没料到，卫庄是真的去找能让妖类死而复生的方法了。而这一找，就是七百余年。
　　有些人，轻易不会动情，一旦动情，便是情根深种，再无转圜的余地。七百年来，卫庄踏遍万里河山，进过无数禁地秘境，终是找到了想要的东西。为保万无一失，卫庄将引魂之术用了数次，在成功复活了许多妖类之后，才敢将此法用在盖聂身上。
　　百丈高台之上，卫庄布好重重阵法，而后轻轻将一具白玉雕成的人像放入阵中，那玉像是卫庄为盖聂准备的新身体，与盖聂化成人形时的样貌不差分毫，但身形却要高上些许。卫庄觉得，小兔子应该是希望长高一些的，所以便将玉像制成了同自己一般高矮。冗长且繁杂的咒文，卫庄念的很是小心，生怕中间出现什么差错。待到诵完法咒，只要再将盖聂留下的妖丹融入人像之中，便能召回盖聂的魂魄。可到底还是出了差错，卫庄用尽办法也没能将盖聂的妖丹融进人像。最后，几道惊雷重重落下，高台顷刻之间便成了飞灰......
　　而盖聂在肉身成灰后，瞬时便回到了原本的世界，但周身被冥火灼烧的痛楚却不曾轻减分毫，恍惚间听得秋儿在旁唤着“仙君”。
　　仙君......是在叫谁？盖聂的神志渐渐清明起来，四肢百骸中的剧痛也消散些许，睁开眼就见秋儿正甚是焦急地看着自己，而自己则被一叶扶着。
　　“先生莫动！”见盖聂想要起身，秋儿忙开口道：“睡一会儿吧，旁的事等醒了再说。”秋儿说罢微一拂袖，盖聂便直接睡了过去。
　　方才盖聂回魂，身上顷刻之间便渗出一层冷汗，脸色更是苍白如纸，着实是将一叶跟秋儿吓得不轻。现下盖聂已无大碍，但一叶仍旧用法力护着盖聂周身经络。
　　秋儿在旁对一叶问道：“仙君怎会如此？”
　　“是冥火。”一叶言简意赅地道。
　　若是在小世界中因冥火焚身而亡，那么魂魄上多少会沾染些许冥火之力，凡人的身体虽不会被冥火所伤，但痛楚却是分毫不减。秋儿不禁在心里暗自骂道：是哪个**害仙君失的妖丹？若是抓到此人，定要将其挫骨扬灰！
　　思索片刻后一叶祭出流光镜，开始查看盖聂是如何离开小世界的。待看完事情始末，一叶与秋儿均是变了脸色：喜宴都已备好，到头来却眼见仙君冥火焚身，腕骨锥心之痛怕也不过如此。且妖类寿元极长，以后的日子要自家主上怎么过？！
　　“我现在便将主上送入其他小世界之中！”一叶对秋儿说完后，便开始催动法咒。
　　片刻之后，正当一叶的法咒将成未成之时，盖聂的魂魄竟开始动荡起来，隐隐还有脱离肉身重回小世界的趋势。秋儿见势不对，连忙出手稳住盖聂的魂魄，虽心知这是因为卫庄在小世界中用了引魂之术，想要找回盖聂才会如此，但却不能再让盖聂回到那里。盖聂魂魄上所沾染的冥火之力还未完全消散，回到小世界后，若肉身依旧是妖，便会再次焚身而亡，倒不如让两人在下一世重新来过。
　　一叶此时分身乏术，只得双手结印催动法咒，用最快的速度将卫庄的魂魄强行拉出，送入其他小世界。待到一切尘埃落定，一叶跟秋儿均是松了口气，为免夜长梦多，一叶不等盖聂醒来，便直接将其送进了卫庄所在的小世界之中。

瑟瑟发抖地小声说：“我们当这篇文是个坑好不好？平时就让它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