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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台到中台的路标,在云卷云舒的天空下伫立,是一个鼓励我们继续前行的符号。
说是最喜欢东台到北台,但是实际上,一路上到处都是留人驻足的美景。同行的小伙子超级强驴,尥得太快。我则是得空就要拍拍照,美景当前,应接不暇。来不及捉摸与回味,只觉得处处都美不胜收。真羡慕那些在坡上闲走的马群,看它们悠然自得的步履和挑挑捡捡啃食青草的神态,慨叹同样是牛马,它们也比圈养的同类幸福得多、有福报得多了。不仅美景入眼留痕,沐浴天地精华灵气,尚可聆听菩萨讲法呢!六道轮回的路途中,亦可少走弯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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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往中台的路平缓了很多,草甸丰美喜人,途中休息,哥儿几个也搞点小节目欢乐一下~~~~
高手过招,全靠摆拍。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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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在北台通往中台之间的岭上万圣澡浴池吃的斋饭。在大朝台的途中,无论在哪儿挂单或是吃斋饭,按照大家习惯性的做法,一般都是挂单(住宿)给五十块钱,吃斋饭的话,功德箱里投五块十块的,随你。没有人挨个收取饭钱。当然,也有人眼见得并没有给钱,也没人来催讨,全凭自觉。不过,僧人供养的斋饭,还是随喜给点功德钱的比较好。这里海拔较高,粮食蔬菜运输也不算多方便,况且僧人们要做这么多行人用的饭食也不容易。五台山常年气温较低,基本上五一前和十一后是没有游人的,几乎没有夏秋季,五六月份还在下雪,十月份之后就已入冬,僧人的生活也很清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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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斋饭,继续上路。在半山腰,我们遇到一群来朝台的信众。彼时,大雾弥漫,视野朦胧,群峰静默,山风无言。他们自浓雾中绕山梁而来,口诵经咒,三步一跪,叩头礼拜。在尘埃砂石满布的路面上,印上汗水与祈念。
我拍了张照片,而后默默避让到了路边,看他们走来,跪倒,叩头,起身,走,跪倒,叩头,一声声经咒虔诚祝祷......突然的,不知道为什么,泪水就盈满了我的眼睛。
没有缘由,没有祈望,没有任何悲欢涌上心头。但是难以控制自己的眼泪。 无悲之悲,未喜之喜,或者五味杂陈,然而全无痕迹。
是的,有信仰的人是幸福的。信仰可以让一个人的心灵更加纯粹和简单,而唯有至简的心,才可至诚,至诚通神,至诚则灵。
越是身心浸染尘俗欲念深重的人,越是步履沉重。而过于沉重的肉身,是永远无法飞行的。你的一切欲望与怨念,就是你的负重,让你只能在红尘中匍匐苟且。
而在这样的时刻,我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流泪的冲动,但我知道,心灵是可以有另一种面目与状态的,生活是可以有另一种方式与内容的。就如我在塔院寺中见到的那些藏族信众,他们发自内心的欢喜,就是佛光普照的完美诠释。他们无疑是幸福的,与财富地位无关,甚至与悲欢喜怒无关,这种幸福是他们骨子里的状态。因为幸福,所以他们的脸上洒满阳光。而我们,恐怕永远也感受不到他们那种纯粹的幸福。
我羡慕信仰虔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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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台海拔2894米,是东南西北四座台顶的中心,也是诸多河流的发源之地。作为太原当地资深户外人,小五认为中台最华美。中台顶的寺院是建于唐代的演教寺,明代弘治年间重修,供奉的是儒童文殊,也就是童子文殊。后来我画壁画的碧霞禅寺,在五方佛前,也供的童子文殊。这在众多的寺院中也并不多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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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演教寺外的空地上,有石刻五百罗汉像。听说是待寺院全部整修完再挪到院中。此刻,大雾弥漫的山坡上,远方的金色文殊法像与眼前面向山峦旷谷静默端坐的罗汉,显得神秘而庄严。仿佛静静地倾听,就可以听到讲法的梵音。万相百态,都凝固在眼前的静默中,是一种会呼吸的静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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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沉默,充满了神秘的气息。
背后望去,一尊罗汉像的手臂端举着,不知是承接还是赐予,是要予人醍醐灌顶的清凉,抑或引你走入佛光满布的净土。
突然很想走入其中,然后回头,面向你,面向这个世界,静静地站立。
这尘世的一切,来于混沌,又终归在混沌中融入那一片迷雾。自性的清醒,怎样才能被高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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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前行。几个小伙子龙精虎猛,几乎一刻不停。我们多数时候不是走公路,是从山野中被户外人踩出的小路走的。下图中就是户外人所说的五台山莲花桩。这些顶部雕着莲花的桩子在旷野迷雾中静静伫立,指引着我们的方向。
大朝台的路上,即使不靠这些指路的莲花桩,也依然是有迹可循的,那些已经成形的小径,蜿蜒在山峦起伏的线条中,清晰可辨,绝不会迷路。找不到小路的时候,也可以顺着通车的公路走,也并没有远太多。
很喜欢这些莲花桩,尤其是当四野雾霭茫茫,它们在草甸与石砬中端然伫立着,倩影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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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中台往西台走的途中,那些在峰谷间盘桓缠绕的山路,也是非常壮观的风景。
这个角度,可以看到玉带般缠绕的山路中,那个通往西台的牌坊。看上去很近,实则走起来很远。所谓“望山跑死马”,常常爬山的人都晓得这个道理。
我很喜欢俯瞰这些路的感觉。云蒸霞蔚中曲折盘旋的山路,望过去辽远而苍茫。其实并不介意还要走多远,路上最吸引我的,不是目的,而是行走的过程,是路遇的这些风景,是人与自然交融的这种体验。爬山的原因不是因为山在那里,而是因为心在那里。是寻找自己。
说得分裂一些:是自己陪着自己去找自己。(难怪明明是我一个人去东台,包车的师傅非说是三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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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法雷寺牌坊。当然,只是山门牌坊,西台台顶法雷寺还在山顶,还有一段曲曲折折的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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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那些雾逡巡而至,仿佛是急等着抹去我们来时的足迹。其实真的是如此,我们在生存与生活的泥沼跋涉日久,筋疲力竭,然而呼啸着疾驰的时光,迅疾地抛去了我们或荣或辱的过往,磨蚀了青春的激情与狂想,催白了两鬓华发,催生了满面皱纹,弯折了我们的脊骨,拖垮了我们的脚步,仿佛我们一切曾经的美好与荣耀,都被一场大雾无声无息地吞没殆尽了。那些走过的路,笑过哭过的记忆,就这样湮灭于无形,什么能证明你路过走过?什么能证明你爱过恨过?当你与天地山峦一起归于沉寂,即便是曾漫天飞过,也再无一丝翅膀的痕迹。
佛陀面壁冥想中领悟的,便是这虚空中来虚空中去如梦幻泡影的短暂苦海中怎样才能衍生出永恒不灭的灵光自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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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上了西台。又遇到了路上见到的女驴友,她说她术后身体欠佳,是乘车来的西台。他们今天晚上就在西台寺中挂单。一般来大朝台的驴友,都是两个选择:要么在西台挂单,要么继续走到狮子窝挂单。在西台挂单的话,第二天从西台去南台的路途比较远,对体力是一个考验。毕竟第一天走累了,第二天熬到南台是蛮痛苦的行程。所以,在西台挂单的,通常就会选择三天走完大朝台的目标。如果第一天多走一段,坚持到狮子窝,那么,基本是可以用两天时间完成朝台目标的。简单商议了一下,我们几个都同意走到狮子窝,两天走完朝台路线。五百年修行在等着我们!这样互相鼓励着,我们短暂休息之后,即刻启程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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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在西台挂月峰的石碑前给墨斗鱼拍的照片。听女驴友介绍说,来五台山,东台最适宜观日出,而西台挂月峰,则是最适宜赏月。不由得暗暗下决心,下次再来五台山,一定在西台挂单,赏一赏五台山的月色。有些风景,是仓促中无法领略的。那就留一个祈念,邀自己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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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离开西台开始,我们就陷入了一个魔咒一般,就叫“抄近路”魔咒好了。不止一次地在抄近路的想法中迷路并且绕路。好吧,绕路也有绕路的好处,起码让我们看到了更多的风景。
刚下了西台,就发现驴友给指的近路走来走去绕来绕去,又指向了西台牌坊的位置。原本牌坊那里通往另一个方向的路,便是去狮子窝的。我们穿插到了这条路上,继续朝狮子窝前进。
这里的大部分路,都告别了莲花桩,都是直接走公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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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景依然壮美,但是因为一直走在公路上,腿脚都感觉好像越来越僵硬了。加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尤其是载重车呼啸着穿梭,避车赶路的滋味,我很不喜欢。
比较起来,我还是喜欢与风景悠然相伴的行走,远离公路与车辆,只与自然清风相守。即便是自虐式的行走,搬到了嘈杂的公路上,就失去了那份安然。
户外人,走再多的地方,如果不能将那一路的风云真正装进心里,变成自己心性的一部分,那么,跑过天南海北的腿脚再厉害,和蜗居在钢筋水泥的笼子里在跑步机上挥汗如雨又有什么区别?
风景与心灵的契合,才是路上真正的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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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五告诉的几个路上可以见到的有特色的寺院,就有吉祥寺。在通往狮子窝的漫长的公路上,我们路过了这里。吉祥寺的建筑果然是非常有特点的,寺外有桥,谓之清凉桥,寺院相传始建于北魏,唐时恩昙和尚重建,后清雍正三年钦命督理五台山札萨克大喇嘛罗藏陈盆鼎新寺宇。在文殊殿前还有一座造型优美的覆钵式白塔和清代石碑两通。此外,在该寺各殿中,都有几尊带有密宗特点的造像,是该寺为密宗道场的表像。难怪大家看了都说有藏传佛教建筑的特色。现在寺院貌似还有在建的部分,寺外也在修路,车辆往来,很不清静。因为急着赶路,我们也并没有去寺中观摩朝拜,继续去往狮子窝方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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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衷于“抄近路”的墨斗鱼在到吉祥寺之前的路上,就从山坡下去抄近路去也。我们过了吉祥寺之后,在半山腰的公路上与他汇合了。他抄近路甚是成功,早我们一步到了半山公路。受了这次成功的鼓舞,在路上他再次提议抄近路的时候,我们就纷纷响应了。我也是走公路走够了,盼着翻山过去,山景明媚花草相伴,想想都美.......结果,走了很久的“近路”,荒草野花,青山寂寂,怎么也看不到尽头。小雨的GPS定位显示狮子窝忽远忽近,方向飘忽不定。眼看着天色渐晚,直疑心再走下去,云深不知处,会不会狮子窝没找到,转进兰若寺与小倩和姥姥团聚去了吧?这么想着,在路上看到了前人走过洒下的经幡,顿时安心了不少。有路,有经幡,那么就总不会错。至少,前方一定是有目的地的。我们相信一定是狮子窝。
就这么一直走下去,终于,在翻过山顶后,看到了一处建有寺院的山坳。此时,天色不早了,大家体力消耗很大,纵然景色再美,在方向不明确的情况下奔突闯荡了大半天,士气也有点不高。不过总算胜利在望,下了山,就可以挂单休息了。我明知不可能,依然念叨着:最好是能有热水啊,啊,冲个热水澡多好。不过,挂单的寺院,能冲热水澡的可能性实在是小。
互相鼓励一下,下山,直奔“狮子窝”而去。看上去不远吧,是吧?可是走起来,可真是没完没了,就这段下山的路,走了将近两个小时!不知道的会以为下山的路无所谓,又不往上爬,不累。非也非也,我就怕的是下山路,尤其是很陡的山路,一直走下去,膝盖会特别吃紧,很容易“走伤”,何况我的膝盖曾经走伤过,这几年才好,走这么久的下山路,还要小心翼翼注意经常转换重心和着力点,十分痛苦。当然,这片山坡实在是太美,各色的野花开得炫目耀眼,十分灿烂。因为人迹罕至,所以最后一段下山的坡路,不仅陡,而且已经没有踩出来的路径,全凭自己硬闯,连会不会窜出一条蛇的担心都无暇顾及了。走啊走啊,走得简直怀疑会不会压根没有尽头。可是一抬头,那处处房舍依然在不远处。而在这个过程中,暮色已经降临,夜的大幕即将合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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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下了山来。就在山脚下,沿着溪流与泉水前行,我看到了两个女尼,一个年纪大一些的,端坐在河边的石头上,手里捧着一本书,也许是一本经书吧,她戴着眼镜,翻着书页,正在讲解着什么,在她的周围,或站或坐,簇拥着几个孩子,有的十几岁的样子,还有的只有大概七八岁,她们正在兴致勃勃地围着她听她讲解。就在她们身后,一个年轻的女尼两手拢在身前默默站在那里,身着灰色僧袍,身材纤细,亭亭玉立,站得笔直而端庄。风就从她的袖底袂间萦绕而过,隐约可以听到孩子的笑语呢喃。
这一刻,暮色四合,夕照熔金,两个出家人和一群孩子的身影在绿野青山与夕阳西照的映衬下是那么飘逸脱俗,清新动人。我轻轻地路过她们,生怕高声一点便惊扰了这美好的一刻。直到走过之后,才远远地回头悄悄拍了一张照片。
虽然因为时间关系,我们并没有去寺中挂单,直接在出山后遇到的第一个物美价廉的旅店住下了,但是山下偶遇的这一幕,却长久留在我的记忆中,带着一种格外动人的情怀。说不清是什么,也许是因为原本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如此和谐地交融,原本槛内槛外隔着五行三界十万八千之遥的心灵如此温情地互动......也许,真正的弘法,就是这样,不需要高高在上或者与世隔绝,也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我是多么怀念那个长身玉立的年轻女尼,她灰色的僧袍在风中轻轻飘舞,儿童的笑语萦绕在经文的书页之间,青山低语,溪流轻唱。
她们属于那片天地,属于那片山野,属于自然大道。然而,我,只是一个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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