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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年轻人大概从没想过自己也能有被“半夜鬼敲门”的时刻，当他看到脸色青白的黑衣男子站在门外时，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画皮觉得，自己的脸色可能更像鬼了。
“你是来吓我的？”年轻人斜倚在门边，双手交叉随意地站着，“报今天鬼屋的仇？”
画皮愣了半晌，开口道：“我是鬼。”
年轻人微抬眼：“我知道。”
画皮：“…我真是鬼。”
年轻人：“我真知道。”
画皮不知如何是好，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怕鬼了么？
年轻人突然站直，然后凑近画皮的脸，端详了一会儿：“你还是不戴皮比较好看，每次戴的皮，都不及你本来的脸”，他喉结动了动，“传说画皮持色相，果真不假…”
画皮轻笑，反握住年轻人悄悄伸向耳根后皮骨相连处的手。
“画龙画虎难画骨，”画皮一字一句，“现在的术士把老祖宗的话扔到天边去了么？”
年轻人丝毫不在意身份被揭穿，就着手被攥着的姿势，愈发凑近了一分：“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懂，忘祖的帽子太大，小辈可受不起…但画皮？算不得人。”
画皮鬼受不了温热的人气靠得如此近，更何况一个术士，天地道理的敌对，便挥袖一带，向后飘出两人开外。
年轻人不怒反笑，语气轻佻：“怕了？”
“喻舟是个好人名，你可以让它变成个不错的鬼名。”年轻人一怔，立马摸向自己腰间，本该挂在后腰的玉牌，此时就着流苏挂在画皮指尖，摇摇欲坠。
“别那么紧张，”一阵强风疾过，不着痕迹地吹散了年轻人起手的第一势，“你这玩意儿我几千年收了不少，不稀罕。”
“但…”画皮将流苏绕于指上，玉牌平摊，“舟”字头顶一撇出浸出了一道血红的裂纹，“这个倒是和我很久以前一个朋友的礼物相似得可怕。”

“你！”年轻人身上发冷，虽说非生灵周遭常随冷气，但未如此散开，令年轻人的睫毛结上一层薄霜。年轻人十分抗拒，试图挣脱，拉开距离，却骤悟自燃符起，他便不自觉地甚是关心此邪物的处境，当下一惊，忽的怔住了。
画皮开始摸不着头脑了，这倒霉孩子莫不是刚被师傅放下山，首次和他们这种老妖怪打交道，被自己给吓住了？
糟糕，这可怎么得了！小年轻怎么这么扛不住事呢！
“诶你醒醒！”画皮一巴掌上去，他掌心冰凉，盖在年轻人半边脸上，“别介啊！你要是傻了我年终奖就没了！朋友！给条死路吧！”
喻舟恍惚，只觉这鬼的掌心真软，大师兄曾经跟他说过：身上软的美人，心一定是软的。
然后就被师傅拎着耳朵去关小黑屋了，唾沫横飞，骂什么“不学好去山下玫瑰坊还教坏你师弟”，罚他大师兄强制辟谷。
很多年以后喻舟才知道，“玫瑰坊”是山下著名的窑子，可惜他大逆不道地弯成了蚊香Gay，真是聋了他的狗耳。
画皮几近崩溃，这小道士不仅懵，还不知是不是神志混乱，之后露出了灿烂的憨笑。他开始反思自己，我几百年不吸人阳气了？关我什么事啊？
就在他准备拔腿而飘的那一刻，年轻人反客为主，将他一把搂住。
“怎么，想跑？”年轻人比画皮高半个头，他低哑的声音在画皮耳边响起，温热的吐气刺激他的耳垂，那环玉玦似乎都潮湿暖热起来。

喻舟五指摩挲着那鬼的腰，仅隔一层真丝、一道薄纱，腰线清晰附着在年轻人的掌心，喻舟躁动起来，呼吸加重，垂头便要去吻。
画皮鬼风一起，气流拂过喻舟的右脸，喻舟却弯起一边嘴角。
这画皮扇人，跟摸似的。
恬不知耻，呸！
画皮白眼一番，终于忍不住道出了心中所想：“你对着这张皮都能下口？”
说完他舌头一缩，两只手倒是没有受到禁锢，就在年轻人石化的目光中，淡定自若地从舌尖一寸寸地卷好至舌根处，一把扯下，溅了年轻人不知哪儿来的几滴假血后，收入百宝袋中。
还十分风趣地拍了拍。
喻舟和这些个玩意儿打交道二十年有余，第一次见到这么个画风清奇的鬼。
只见那张“小女孩”的皮上，血泪化成了烟熏妆，两只眼球凸出的眸子弯似明月，血盆大口一开一合，嘴里空空荡荡，却传出无比硬朗的男声，娇嗔道：“流氓～”

黄图哥

【四】
撩完就跑，真刺激！
画皮这样想着，年轻人错愕的目光还历历在目。他扶上自己腰间，那里似乎还留了年轻人淡淡的体温，引起一阵颤栗，忽然，他神色一凛。
“谁！滚出来。”
府中万灯瞬灭，一剂冷锥从后钉入脊骨，画皮痛呼一声，当即跪倒在地。
“楚禅，你最近好生安分哪！”来者声音冰凉，凉薄的双唇冷峻无比，似是漠不关心地上那一物疼痛翻滚的情状。
“锁魂令都用出来了……”那人感到一丝有趣，便带上了一丝考究的笑意，“这是遇到了谁啊？”
画皮的指尖抠进青石板的缝隙中，他大口喘气，但死撑不愿输个嘴上功夫：“一介鬼使…罢了，你还…没有资格…直呼我的名。”
鬼使面上带笑，嘴里却如含冰刀：“不就是一个称呼？老古董。那…道非，你这样给我惹事，是想反悔不成？”
画皮费力道：“不是。”
刺骨寒意骤然停下，画皮终于得到喘息的空档，抬手去擦那并不存在的冷汗。
“此百年，你依旧要去轮回司那儿置放他的名目，”画皮一掌将鬼使送来的藤椅推开，“我的魂魄供你玩乐，至少…还能勉强撑个四百年，你须遵守约定，再给他寻个好命。”
“他究竟做了什么，你宁愿拿两千年给我去换他什么虚无缥缈的'世世安稳'？”
“无缘由，心甘情愿尔。”
“疯子。”鬼使问道，“你今日是见到他了？”
画皮愣住，他混沌地开口：“见到谁了？”
鬼使同样怔住，他惊诧地望向画皮，迟疑道：“你还记得你是为了谁吗？”
一些零碎的片段在画皮脑中飞逝而过，他似乎还未从刺骨的痛感中解脱出来，却是对往日种种没了任何印象！
然而，一道红色的水痕从画皮的眼角渗出，他喃喃道：“我不记得了…”
鬼使放声大笑，这是几千年来他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他那般负你，你因他剥皮削魂，竟是不记得了！”

彼时初执手。
死生乃大事也。
楚禅依稀有点模糊的映像，两个小乞丐于雪夜窝在了同个市坊角落，孩童不懂事，纵然饥苦多年，却意外地背面相对，互相成了寒冬中唯一的倚仗。
后来，两人游荡至长安观，因年纪稍小的那个更贪吃，楚禅便牵着他，悄悄溜进道观后厨，偷了点生的青菜。
可这物又能顶什么用呢？
楚禅背着他，走了好久好久，走到双腿青紫，脚板开裂渗血，一个身着紫色法衣的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那人声音嘶哑，说话时如破旧的织机在肺，咔吱作响，和寒风凛冽的呼啸合奏齐鸣。白发拥簪，宽袖而立，又违和的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潇散之意。他伸出左手，对着楚禅，掌心摊开，轻声道：“随我走，予你二人衣食。”
当楚禅换上不合身的青衣，吊着宽大的袖袍，点上那个终于把脸洗干净的小家伙的额头时，回忆便戛然而止了。
那时他也不过九龄之年，却仗着自己略高，在山中醒来更早，端着副不成样的大人语气，抬起下巴，朗声道：“师弟，叫师兄！”

锁魂令本是缚人魂魄之用，稍有不甚，便可将所受对象的三魂六魄绞个干净，任他玉帝阎王，也没有挽回的余地。
年轻人在小辈中算佼佼之流，锁魂令一出，他便感起锋芒。刚要起手发令，那锁魂令竟瞬间附上，一丝余地不留。
年轻人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若不是那画皮歪着嘴散于他眼前，怕是念头一动，轻轻松松取他性命。
“你这么喜欢我…为什么要跑呢？”喻舟抬手抹了抹下唇，钉于身侧墙上的锁魂令化作一条穗色细绳，乖巧地落在了他的掌心。
这鬼舍不得伤他。
“啧，”年轻人起手掐诀，“墓门破，如律令！”
楚禅镜前烛光晃动，他慌张起身。
今晚是不是有毒？是不是！有毒！！
“又谁！鬼也要睡觉的好么！智障么！”画皮转身，瞬间被拉入一个沾着清晨香火味的怀抱。
“逃得这么快，”年轻人的胸腔隔着两层衣物震动，“害羞了？”
画皮耳根发软，将年轻人拽在手里的袍子使劲扯出来：“哎哎哎，现在的小年轻，说话就说话，动什么手啊！”
他俩四目相对，喻舟差点没忍住笑意，炸毛的鬼，他可以乐一年。
“真·小气鬼。”
“尊重老年人，好吗？”画皮远远伸出指头，避之唯恐不及地戳了戳喻舟的肩。
喻舟一把抓住楚禅不安分的指头，眼神却无法移开，他毫无尊老之意地道：“你真好看。”

三名阴兵杵在画皮纸糊的门外，本是感应到有不属于地府的生人气息闯入，前来探查情况，结果听到了这么一句话…
“辣耳朵。”阴兵甲传音。
“辣眼睛。”阴兵乙冷漠地撕碎画皮阴冷气凝出的便签，阴兵丁在那堆纸渣渣成尸体前瞟了一眼，跑路道。
【谢绝围观，小男友闹矛盾。】
画皮收回悄悄放出的咒法，他立住，小指却爬过空气的距离，一点一点往前挪，终于勾住了年轻人的小指，微笑：“之前你看'小女孩'也好看。”
“……你还给皮取名字？”
“你觉得'小女孩'也好看。”敲黑板，这才是重点。
喻舟意外地懂了画皮的小脾气，竟拾起难得的耐心，用另一只手抚上楚禅乌黑的长发，解释道：“我看不见你的皮的。”
“……?”
“从鬼屋见到，我看见的就是你的脸。”
“你真好看。”喻舟道。
画皮老脸一红，怎么这么会撩？
“你也很好看，”楚禅的吻冰冰凉凉，喻舟恍惚，他似乎很久很久以前，吻过这个唇温热的那天，“你的眉峰过厉，示命中孤煞，这不是个好兆头。”
楚禅接着道：“可剑眉星眼，唇薄红润，我喜欢的很…本就是只鬼，你倒也孤煞不了我。”

【五】
身体力行，可以，这很小道士。
问鬼要不要睡觉，和鬼直接一起扑到床上来了。
楚禅筋疲力尽，喻舟额头的汗与他没有温度的皮肤交织，画皮四肢无力动弹。喻舟俯下身，细碎的吻落在楚禅的额头、眼皮、鼻尖，最后，轻轻的碰触在楚禅的伤疤。
“怎么弄的？”
楚禅口中干涩：“大概是剥皮的人技术不好，让我留了道疤，丑。”
喻舟清明地不再继续，换了一个问题：“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总不能下次再把你弄哭时，还叫着画皮吧？”
楚禅神智不清，自己到底捡了个什么玩意回来：“没脸没皮的，我那么多张皮你挑一个戴上好不好？嗯？”
“快说。”
“姓楚名禅，字道非。”画皮身子侧向床里，不知扯到哪儿，嘶了一声，随后又无比小心地转了回来，用鬼咒在紧闭的床幔上写出硕大的七个字：小子，你技术真差。
非常醒目的表达了不满之情。
喻舟认为自己是个成大事之人，和画皮鬼睡了，大事应该是已经被他搞死了，不要再拘“对方在翻白眼”这种小节。
“道非。”年轻人轻声唤道，他本想见画皮口中他的名字喃喃而出的情态，却得到画皮双眼迷离，脱口而出：“师弟。”
炮友要有炮友的自觉，喻舟这样对自己说。可他还是略有点生气，这鬼脸上还挂着自己给的潮红，刚狠狠啃过的嘴不自觉的念着其他的人。
“你师弟都死了几千年了，还想着…啧，情人啊？”
“嗯？”楚禅有一瞬间的失神，完全不知刚刚自己不自觉地说了什么，“和我师弟什么关系？”
喻舟虽不及他大师兄风流，但阅人无数，早知晓问话的套路，当即换了个招数：“你之前说我的玉牌像你故人，哪方面像啊？”
画皮觉得这人身上暖暖的，真舒服，不由得贴近了些，右手便勾住了年轻人的后颈，将他拉得近了些。“像我师弟，师傅给他的玉牌，也是有一道血印。”
年轻人耳边的声音带了些粘腻的情思，他听得浑身不舒坦，坏心眼地道：“这孟婆汤喝了千百遭，你还记得他玉牌上的一点瑕疵，他却定是与你对面不识，有意思吗？”
“有意思，”画皮手收得更紧了些，似乎要将自己嵌进去，“师弟只同我说话，若是连我都不记得他了，师傅不会记得，其他师兄弟就更不会了。”
“你师弟这自闭症儿童啊！是病，得治！”
楚禅反手变出一张皮砸向喻舟脑袋：“我看你脑残，现代病，也得治！”
这张皮也是血淋淋的，滴了喻舟满头。
【我他妈看上了一只重口味的鬼，他好喜欢拿血糊我，怎么办？
在线等，急。】
今晚的“封建迷信害死人”论坛社区的“情感天地”炸开了锅。

*
【封建迷信害死人】
【情感天地】
【灌水】【标题：人鬼情未了】【作者：水能载舟亦能煮粥】
我他妈看上了一只重口味的鬼，他好喜欢拿血糊我，怎么办？
在线等，急。
No.0 水能载舟亦能煮粥 于 2016-XX-XX 04:31:44 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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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排强势围观，小师弟是有X生活的人。不错，孩子长大了。
为兄甚至欣慰。
No.1 章华山分部风流倜傥大少爷 于 2016-XX-XX 04:33:38 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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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槽！！！厉害了word喻师弟！我说你怎么看不上我！到底谁重口味？？？泡一只鬼！！！
No.2 章华山沟最美沟花张甜饼小公举 于 2016-XX-XX 04:33:51 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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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华山要上热门了，合影。
主页菌最近都没人关注了，堕落的信仰啊…赶快转到微博去来个大新闻。
No.3 崇华山总部公关部部长 于 2016-XX-XX 04:35:38 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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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千少女，卒。
No.4 若华山喻舟后援会 于 2016-XX-XX 04:36:13 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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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事，搞事，搞事。
No.5 长华山吃瓜群众 于 2016-XX-XX 04:36:20 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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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幺你给为师回来。
老大小黑屋为师已打扫干净。
女儿你不要早恋。
现在四点，你们不睡觉，起来！万寿台，练气。
No.4 章华山仙风道骨 于 2016-XX-XX 04:3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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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徒儿捉鬼受伤，工伤，瞎了，掰掰^_^
============= 封楼 =============
No.5 划舟不用桨 于 2016-XX-XX 04:40:13 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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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因为我懒然后更的时间又太奇葩了么…

【六】
喻舟被众人推举为“师傅醒来第一眼最想看到的人”，说人话就是被卖队友，强行给守到了师傅的床头边。
李高功不吹胡子瞪眼的时候，嘴角是自然上扬的，连眼角的皱纹都显得十分慈祥安逸，尽管白色拂尘的缺席，却依旧应了他给自己安上的“仙风道骨”四字。
“醒了就别装了，师傅。”喻舟大逆不道地用手指戳了戳李高功跳动的眼皮。
“师傅？”继续戳。
“哎呀臭小子好不容易躲过老花你给戳瞎了怎么办！”李道长如诈尸般从床上弹起。
喻舟心疼地摸了摸自己被拍红的手，好死不死地又来句：“…垂死病中惊坐起。”
李道长气得胡子要吹到天上去，奈何从小拿这个幺弟子没有办法，只能背自己宠的锅。他的小眼睛扫视着面前的年轻人，试图从哪里挑出些细枝末节的毛病。忽然，他神色一凛，手起风动，一块碧绿的玉牌躺在了那干枯的手上。
还没等李高功犹豫着开口，喻舟炸下一个惊天巨雷：“这玉牌本就是我的，对吧？”
他双眼不含笑意，声音却诡异上扬：“师傅。”
李高功浑身冰冷，似被人用冰锥当头一棒，敲了个实打实。对上喻舟与往常无异的眸，终于缓过神来清了清嗓子，却闭紧了嘴。
喻舟随手倒了杯茶：“师傅叫我回门，该是做了说给我听的打算。早说晚说，不都是要说嘛。”
“现在老朽不想说了。”
“哎师傅别闹，”喻舟就着青花瓷杯吹了吹，“师傅息怒，喝茶。”
李高功老眼一花，竟似是看见了那时的喻舟。
木簪入发，神色如常，却连眼角假笑的纹路，都是咄咄逼人的。
那一日，他没了师兄。
小道士身上的道袍布满血污，却没去换件备的，在鸡鸣之际，双膝跪出两团斑驳的红印。那时的师傅便是被冲天的血腥味给闹醒，还没睁眼一探究竟，一声诡异亲昵的呼唤钻入耳膜。
小道士双手护住茶托，未来得及擦干的血坠入无盖的茶中。
滴咚，将一碗绿搅成了浑浊的黄。
“师傅，”小道士道，“喝茶。”
李高功是窥过天命的，要说大逆不道，他怕也是做了。
喻舟这般，大概是还没想起什么，李道长的心，也落下几分。
他受不了徒弟那慎得慌的眼神，索性一身子翻过去，屁股朝他：“别那么看着你师傅，尊老爱幼懂不懂！”
“好好好。”
“哦？”李高功掀起他全是老年斑的眼皮瞟了一眼…差强人意，哎，也不指望这孩子收敛点。
李高功背脊一挺，竟正襟危坐，全无往日闲散神态，他道：“第八十二代章华山下五弟子喻舟，汝可知错？”
“弟子不知。”
“你入地府，与鬼通，阴阳之戒，不得不罚。”
“恕弟子不受。”喻舟躬身，从怀中掏出一个手掌大小的桃木盒。
李高功双唇紧抿，那是喻舟醒来第一日，他以资质为由，送给喻舟的入门礼。
“若定要治罪，弟子有一问…师傅为何，要弟子将这犀角香日日随身带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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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生台的大风刮了万千年，于鬼怪来说，不寒不冽，本就无甚感受。画皮如今独立于此，心下竟是难得地静了。
因为他在等。
“轮回司。”
“画皮，”来者高冠束起，一身红黑相间的锦衣，眉眼细长，一副从不正眼看谁的模样，“无需多客气，你想我知道什么？”
楚禅白日在地府活动，无需披皮藏匿，算得上自在。今早出门急了，主人也不在乎，一头青丝便自顾自地垂在腰间，和墨的长衫混为一色，轮回司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画皮微湿的发尾，又收回目光，候着画皮开口。
“叨扰…在下是否是于轮回转世中遗失了胎光？”
“最后一世，生前。”
楚禅呼吸急促：“那何处可循？”
轮回司答：“不知，只知被锁在某物中…但…甚好，此人没有伤及你的胎光。”
“胎光一失，必致混沌、遗忘，魂久不归，最后怕是要灰飞烟灭。崇华一派若是…”轮回司浮上往生台，今日，另一批灵魂要赶着投胎了，他专心注视着鬼镜中的人世，不再施舍画皮一眼。
楚禅双目无神，许久，带着犹豫：“我岂不是，忘了许多？”
“嗯。”
轮回司的声音沾了些魂灵的冷气：“章华山有人在等你。”
“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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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新年快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