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夏日祭的夜晚。
记得吗?那共同走过的青石板路,砖瓦边滴落的细小的露珠。还有那座弯窄的木桥,横跨过漂满花灯的河流,映出极盛的光彩。
少女蹲在河边,素手捧着水,一尾金色鲤鱼游于其中,翩长的尾挑起细细的水花。
正值八月十五,桂花树上开满了花,泉弯腰放走了金鱼,然后站起身,恰巧头发蹭上了桂花。
心里责怪自己不小心,泉小心地抬手摘掉桂花。
河对岸,一个穿着黑色浴衣男子看着女孩的举动,脑海里忽然划过两句诗。
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
他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眼底升起笑意。没有预兆的,女孩一抬头看见了他。
忽然她就笑了,眉目瞬间鲜活起来,连眼睛都亮得灼人,仿佛有人在她眼里点了一把火。
手扬起,华彩的十二单绸袖滑落,露出白皙纤细的手腕。
流水滴落少许,她开口,没有声音,但他却清楚的看懂了每个唇语。
晚来天欲雪
能饮一杯无?
没有回答,鼬平直的张开双臂,看着泉如飞燕般扑进了他的怀里。
他开口,说出了在喉咙里吞咽了数次的话。
“泉,嫁给我吧。”
月朗星暗,细雨落进河湾。
他终究没有回应她。
泉笑了,眼眶却瞬间红了。
如他所料,她答应了。
于是,顺理成章的,两人结婚,为此泉放弃了忍者的工作,专心的扮演好妻子的角色。
很快两人的孩子出生,鼬怀抱着两人的第一个儿子,在分娩过后无比虚弱的妻子的额头上轻轻一吻:“谢谢,泉,辛苦了。”
他们一同抚养孩子,孩子长大成人,成家立业,同时两人也已老去,拿着村子批下的退休许可,离开木叶去旅行。
花开花谢,南飞雁回,一年又一年,两人的年纪越来越大,他们回到木叶安享晚年。
冬天的木叶很冷,泉坐在炉火旁,借着火光缝补衣裳。鼬倚在靠椅上安静地注视着她。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木头烧焦的声音噼里啪啦的响。
泉把补好的衣裳放在火上烤:“我们时间不多了,鼬。”
“连孩子的孩子都那么大了,我们也不能不服老了。”鼬微笑着,满面皱纹的他,只有眼睛还清澈如初。
你还是这样不坦诚呢,鼬君。
所以,我才会心疼啊……
泉起身,弯腰抱住了鼬。
鼬的身体僵了僵,回抱住她:“泉……”
“嘘……”泉轻声说,温和着语调,“就这样,一会儿就好。”
不然,时间就该不够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忽然就明白了吗?还是早就知道了呢?
鼬咬着牙,颤抖着,眼底的感情几乎要溢出眼眶。
可是他有他的背负,他不能也不被允许在这里停下。
最终
他的手在泉的背后抬起。
冰冷的刀刃仿佛划破了时间和空间,没入泉的身体里,温暖的炉火和散发着松香的木桌都消失在空气中,火上烧着的水壶没有了声音,而环住她的手依然年轻有力。
泉没有睁眼,像是在梦中不愿醒来的孩子。
“谢谢你……”泉费力地说,感觉力气在一点一点地流失。
如此陌生的感觉。
鼬松开握住刀刃的手,扶着泉半倒在地下。
“这是我要说的才对。”鼬紧紧抱着泉,感觉到怀中的生命正在飞速流失。此时的他打心底厌恶自己。
泉勾了勾嘴角,这样的你,如何让我放心。
所以只是很慢很慢地摇头:“不,鼬,你要相信你自己选择的道路,我不聪明,懂得也不多,更是从来没有为你分担过什么,但是我相信你,所以……”一口气接不上来,泉用力地吸了口气,睁开双眼,却又无力地闭上。
儿时的回忆纷至沓来。
鼬君要好好加油啊!
鼬君真的好厉害呢!
快看快看呐,鼬君在走着呢!他看过来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鼬君的呢?不对,是鼬君什么时候注意到自己的呢?明明毫无交集的两个人,天差地别的两个人,想法完全不同的两个生命,为什么会有了那么亲密的联系呢?
所以,鼬君要去做什么呢?
当鼬向她求婚的时候她就隐隐约约猜到了,但她不愿意去揭穿。
无论理由是什么,她愿意陪他演完这出戏,并且等待着真正的结局。
所以
很早就发现了呢……
虽然
想说的明明还有那么多,但是……
“所以……也请你……相信自己……”来不及了,真的来不及了。
在死亡的一瞬间泉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还是忍者学校学生的孩提年代,那时候总是阳光明媚,天气正好,两人坐在湖畔吃着甜甜的三色丸子。春风正暖里,杨柳抚岸,细长嫩绿的柳叶在湖水上悠然地漂浮,而湖水和天空一样蓝。
那时候,他们青梅又竹马。
微笑着,泉的脑袋向后仰去,长发散在鼬的臂弯里,永远的长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