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乡人 波特莱尔
——你最爱谁?谜样的人!你父亲?你母亲?你的姐妹或兄弟?
——我既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也没有姐妹,也没有兄弟。
——你的朋友们呢?
——你在使用一个字,那个字的意义,直到今天对我来说仍是陌生的。
——你的祖国呢?
——我不知道祖国位於哪个纬度。
——美呢?
——我愿爱美,不朽的女神。
——黄金呢?
——我憎恨黄金,一如你们憎恨上帝。
——嘿!那麼你爱什麼嘛,奇特的异乡人?
——我爱那些云……那些飘过的云……那儿……那儿……那些奇妙的云
疯症
初读夏尔波特莱尔的《异乡人》是在小学。很不起眼的一篇,载在《读者》的外文名篇部分。如果没记错的话,当时的我应该是正在方便——说来难为情,这是我的十几年无法改掉的顽固恶习——喜欢在厕所里看书。短短几行,看得时候觉得四周异常地寂静,一个没关严的水龙头偶尔滴下点水来。 “好象有点变态。”然而这是当时坐在马桶上看完全诗后的我的想法。那时眼中所见的书和课文无一例外地教导我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长大当科学家云云,以至于被熏陶地认为痴迷于这样一件“会玩物丧志“的事是罪恶的,是小流氓的代名词。不过还是忍不住透过卫生间的小窗子,往上看着。那天天挺蓝的,我在厕所呆了很久。然而外国人的音译名字总是很长而且没什么关联的,超出了一个正常中国小孩的记忆力,于是不久我就把他忘记了。
再一次看到,是上了初中以后。那阵疯了一样喜欢巴黎,而表达的方式也很肤浅很直接——去借了很多书名里有巴黎的书看,而其中就有夏尔的《巴黎的忧郁》。现在想起来才觉到,恩,它好象是注定要和我再见的,就好像永远等着史铁生的地坛。它被买来,被置在角落,被一双漫不经心的手挑走,然后在午夜打着手电的被窝里看到惊喜的我。你相信吗?当时我真的有点热泪盈眶。以前看的书,就好象是儿时对门的邻居,渐渐长大后,仍不曾忘记。而隔了这样长的时间往回看,我突然觉得我在马桶(有对马桶的雅称吗?我真想知道)上向上看的那一幕,实在是妙极了。
夏尔,波特莱尔,现在我念出他的名字。觉得在吞咽一杯烈性的双色鸡尾酒。你听,夏尔,约瑟芬的小情人的名字,唇红齿白,体态风流,是轻佻浪漫的,仿佛凌空似的浮在酒的顶端。而,波特莱尔,俏皮的发音,像一段快地使人跟不上步伐的圆舞曲,令人发笑发颤的,沉在酒杯的底部,仍不安分地翻滚着。这杯酒,并不烈,然而喝了之后尽让人做些怪梦,所以人们总以为他们是醉了。看,那个异乡人,身为绝对主角的他一直占据着我们的视线,却一直背对着我们,不看我们,不讨好我们。于是诗一开篇夏尔便设置了一个“本地人”的形象去帮好奇和不满的我们提问和搭讪:说吧……你这奇异的外乡人……。“我们“问到。面目不清,失却名姓的异乡人,没有家人朋友祖国,憎恨黄金,热爱美,因为云是美的。只是简短的对话,简短地像是疯话,可是我们看到在这个异乡人身体里的燃烧着的偏执的火焰。只是,他的背对着我们追寻着云朵的眼睛是安静的,说话的背景是一片蓝蓝的天。然后我们知道了。这是夏尔的疯的那部分,可爱的那部分,做梦的那部分,生活在别处的那一部分。我们不解,想诘难,然而终究还是忍不住要想上看,去看看那朵飘过来又飘过去的云。这,就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