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风雪漫中州
十月初十，小雪。
沈浪慢慢睁开眼，他在一个舒适的客房中。
他觉得身上似乎还有些疼，但并不影响行动。
房中并不只有他一个人。
沈浪：你救了我？
另一人（笑眯眯）：不错。我可守了你好几天了。
沈浪（微微一笑）：多谢。我是否应该报答你？
另一人：自然应该。我守你这么多天，可不就是为了这个。
沈浪（沉吟片刻）：那我该怎么报答你？
另一人：帮我找到一个人。
沈浪：什么人？
另一人：自然是人喽。
沈浪：我是说——那个人的姓名。
另一人：这……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沈浪（失笑）：你让我找人，却不告诉我名字？
另一人：你觉得很奇怪？
沈浪：难道这不奇怪？
另一人：江湖上怪事这么多，你又何必大惊小怪。
沈浪（笑了两声）：不错，我是该见怪不怪——那么找到之后呢？
另一人（沉默很久，突然说道）：你为什么这么多问题？
沈浪（轻咳）：那好，在下先告辞，找到之后我立即回来通知你。
另一人：不，我要跟你一起去。
沈浪（吃惊）：你要我替你找人，却要跟我一起去？
另一人：怎么，你想说我是脱裤子放屁？
沈浪：……非也……
另一人：我就高兴这么做——何况你不是很聪明么，为什么会猜不出原因。
沈浪（叹）：我猜不出，打破我的头，我也猜不出。这到底是为什么？
另一人（看起来很开心）：也许因为你比我聪明，也许因为我不想暴露自己，也许——嘻嘻，也许是因为我喜欢你。
沈浪（心想）：此人颅中仿佛有疾。
沈浪（迅速起身）：姑娘，告辞！
另一人：你！你难道忘了我救了你的命！
然而她话音还未落，沈浪身形已走出客栈，飘入漫天风雪中。

第二章 纤手燃战火
仁义庄，大厅内。两幅纸卷挂在墙上。纸卷上写的是快活王及柴玉关的种种情况。
群雄聚首，讨论快活王及其当年犯下的血案。沈浪亦在座中。此时，话题谈论到沈天君当年自责而死及其后人散尽家财捐助仁义庄的事迹。众人无不感慨。
李长青（叹）：我兄弟也曾向那将钱财送来之人再三询问，但那人却说：“我家少主人散尽家财之后，便孤身一人，浪迹天涯去了。我也不知其踪迹。”想来，当时那位沈公子，只不过是个十岁左右的髫龄幼童，岂不令人可敬可佩。
柳玉茹：女子若能嫁给这样的少年，也算不负一生了……
忽然院中声音传来：嫁给他你就后悔一生了。
柳玉茹（怒）：何人？
院中车马嘶鸣。九人已掠出大厅。
一女子领着个戴面具的小孩儿走下马车。
众人（怒）：你是何人，竟敢擅闯？！
柳玉茹（沉声）：姑娘，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女子：凭个江湖传说，姑娘就定下心上人，你简直比我还没心没肺。你可知江湖传说没有一样是靠谱的么？从这个人的嘴传到那个人嘴，猪都长出翅膀飞了。
女子放开小孩儿的手，径直走到李长青面前。
女子（笑）：李二叔，您不记得我了么？九年前我们见过。
李长青：你……
女子：那天可是下着雨，您被雨淋得像落汤鸡似的到我家来。
李长青：你……你可是朱家千金？你是……
女子（笑）：我叫朱七七。您还记得那个哭着打滚要糖吃的小女孩吗？
李长青（呵呵笑）：记得！那天的雨真冷啊。
朱七七：可不，那是冬雨呢。江南的冬雨最透骨了。
李长青（悲伤之色）：是啊，江南冬雨，中原冬雪。都是九年前，都是一样透骨。
女子静静看了李长青一会儿。
朱七七：侄女刚才唐突了，您还生我的气吗？
李长青（笑）：怎么会。我还要谢谢令尊。那一天我是为了‘仁义庄’之事，前去向令尊求助，令尊慨捐了万两黄金……
朱七七（抿嘴乐）：爹爹之后可是心痛了三天三夜，连肉都舍不得吃了。
李长青（大笑）：虽说如此，可令尊雪中送炭我会永记于心。（停顿片刻）还有沈家公子，从你家回来一个月后，我便收到沈公子捐出的全部家财。
朱七七没有说话。
李长青：若没有你们，也便没有仁义庄，便没有江湖今天的平静。（笑）我还记得那天令尊的模样，委实心痛得很……
朱七七（严肃、截口道）：我爹爹虽然有些抠门，但除此之外全是优点，除了我娘，我爹爹就是天下最好的人了。
李长青笑着点头，两人又说了些闲话，边说边走进大厅。
李长青：侄女你此番前来，是来看我的么？
朱七七（笑）：我若说不是，您可别生气。
李长青：我又怎会生气，那你今天是……
朱七七：我来找人。
众人（同声）：找谁？
朱七七（一指）：他。
她手指直指向沈浪。
沈浪叹了一声站起来，对李长青抱拳。
沈浪：晚辈告辞了。
朱七七冲上去拦住他。
朱七七：你……你那日从客栈跑了，让我找得好苦！
沈浪（叹）：姑娘，你这样说会惹人误会的。
朱七七无意看到挂在墙上的纸卷。
朱七七突然一把拽住沈浪。
朱七七（眼圈红了）：你忘了我是如何待你！你……你再走……我就……
众人（悄悄议论）：原来这眼高于顶的七姑娘对这少年颇有情意……
沈浪只能连连叹气。
这时候，私下里有两人在悄悄密谋。他们是金不换和徐若愚。
金不换怂恿徐若愚上前挑衅朱七七。却不想与朱七七同来的小孩儿突然纵身掠过来，翻掌迅疾，眨眼间便给了金不换及徐若愚几个重重的耳光。金徐二人恼怒，与小孩儿缠斗在一处。
花四姑（低声）：五哥，你看这小孩儿是否有些古怪。
乔五：难道他是……
沈浪（低声）：你怎么会带她出现？
朱七七：她？我怎么听不懂你说话。
沈浪（看看她）：你不可能不知道。（顿了顿）没想到你是朱家小姐。
说话间小孩儿已经将金徐二人击溃。却瞬间被其他人围住。
朱七七一手拉着沈浪一手拉着小孩儿，看看众人。
朱七七：李二叔，他们是要欺负我么？
齐智：朱姑娘可以走，但与你同来这个孩子要留下。
朱七七：为何？
天法大师（沉声）：因为她是花蕊仙。
朱七七（冷笑，一揭面具）：她是么？
面具下是一张孩子的脸。
众人愣住。
朱七七：既然不是，我们也不打扰了。
她拉起二人就走。刚走到院中，齐智忽然大喝。
齐智：莫放她走了！
朱七七拧了一把沈浪。
朱七七：你想看我死在这就别管我！
说罢，拉着小孩儿飞身上马。沈浪凝身伫立。天法大师与柳玉茹已飞身而出，瞬间便将掠过沈浪身边。沈浪并未回头，反臂挥出双掌。四掌相撞，两声闷响，柳玉茹与天法大师竟被震得腾空而起。而沈浪却借力飞出庄外。朱七七拉着小孩儿，小孩儿拉着沈浪，凌空乘风，犹如长旗。眨眼间，三人一骑，消失在风雪中。
三人奔出半里之遥才停歇。不多时，之前同入庄的六名大汉也随后赶来。
朱七七（笑）：你的功夫比我想象的还好。我更不能让你走了。
沈浪（叹）：你的胆子比我想象的还大。
朱七七：哦？
沈浪：姑娘若要试探在下的武功，只需说一声便可，何苦大费周章，如此冒险。
朱七七（瞪眼）：说一声？说完你继续溜走吗？
沈浪（咳，转头对小孩儿）：阁下也该让沈某看看真面目了。
小孩儿面具揭下，是一张老妪的脸。这便是花蕊仙。
说话间，一名大汉递给朱七七一个包袱，
花蕊仙把朱七七拉过来，说了几句话，眼睛却看着沈浪。
朱七七（笑）：当然，我看人会有错？
沈浪面露疑惑。
朱七七：她说你人不错，可以托付。
沈浪：咳，这样讲会惹人误会的。
花蕊仙把朱七七拉得更远些，与她说话。花蕊仙的面色越来越凝重，朱七七却是仍旧嬉笑。
沈浪只能听到只言片语。
花蕊仙：不要忘了你爹说的话，若是……你就回来——我们都等你回来。
朱七七（笑）：我才不呢，好不容易没人管我了……（停顿一下），告诉我爹爹，若是我能回去，就孝顺他一辈子，若是……你们要多想我的坏处，少想我的好处。
只见花蕊仙直跺脚又急急说了什么。
两人说完话。花蕊仙与大汉们便走了。
沈浪（惊讶）：他们便这样走了？
朱七七：难道还要我十八里相送？
沈浪：我是说，他们这样丢下你……
朱七七：是呀是呀，我现在只有你了，你可不能抛弃我。
沈浪（连咳）：这样说会惹人误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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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死城空闲话
风雪依旧，为躲避李长青等人，沈浪未敢耽搁带朱七七赶到沁阳城。纵然朱七七一路抱怨，还是跟他辛苦奔波进了城。
然而沁阳似乎成了一片死城。
他们在城中最大的客栈住下。
夜晚，沈浪本要歇息。正要熄灯，他忽然停下来，摇摇头，披上长衫走出房门。
他走到院中，院中坐着一人望天出神。
沈浪：姑娘即不喜欢住在屋中，何不将房钱给我，省得浪费这上等客房。
朱七七（羞怒、瞪眼）：还不是因为你！
沈浪叹了口气。
沈浪：姑娘是想这样天天看着我么？身体吃得消么？
朱七七（脸红）：我……你莫小看我！
沈浪：何苦呢，一位千金小姐说离家便离家，你可知这江湖有多凶险？
朱七七：我当然知道！
沈浪：那你知不知道在江湖要做一件事情有多困难？
朱七七（低头）：我知道。
沈浪（叹）：姑娘，我并未有你想象中那般神奇，你高看我了。
朱七七（急匆匆站起来）：不，你不要把它想得很难——虽然很难，但是只要不想有那么难，就好啦！
沈浪：这次我完全听不懂了。
朱七七：哎呀，就像写大字呀！看起来很多，似乎要写好几年，可是什么都不用想，只要拿起笔，一笔一笔写下去，总会写完的！
沈浪（沉吟）：是么……
朱七七（停顿了一会儿）：这是我父亲说的。
沈浪愣了愣，望向她，陷入沉思。
过了一会儿。
沈浪：姑娘回去歇息吧，我保证不会溜掉的。
朱七七（惊喜）：真的？你不会离开我了？
沈浪（咳）：我不会溜掉。
朱七七（开心笑了）：那好，你也去歇息吧。
两人各自回房。
沈浪合眼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忽又起身，披上长衫推门而出。
沈浪：朱姑娘，我不是已经答应你了吗，你为何还不……
朱七七（手指放在唇上）：嘘……
她站在院中，仰头面向天空。
天上轻轻地飘下鹅毛般的雪花。
朱七七（喃喃）：真美啊。
雪片落在她头发上、肩膀上。
沈浪凝望着她。
院中充满了宁静。
很久之后，沈浪才缓缓开口。
沈浪：这是你第一次来北方么？
朱七七并未立即回答。过了一会儿。
朱七七（仍旧仰着头）：不是。
又过了一会儿。
沈浪（沉吟）：你能讲讲你父亲和你爹爹的事么？
朱七七猛地回头盯住他。
朱七七（恨声）：我是挺喜欢你，可我喜欢你聪明，不喜欢你话多！
说罢，她怒冲冲扔下沈浪回房去了。
沈浪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门。
第二天晨曦，天尚未亮。
沈浪看似仍在熟睡。猛然间，他把眼睛睁开。
接着，窗外声音忽现。
朱七七：沈浪——沈浪……你，你可醒了？
沈浪却没有回答，只静静听着。
朱七七：我……我昨天不该发脾气……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听见你说——唉，我脾气是有点不好……
屋内仍旧没有动静。
朱七七咚咚咚拍门。
朱七七（怒喝）：别装了！我知道你醒了！
沈浪微微一笑，翻身下床披上外衣。正要开门，又停下。
沈浪（柔声）：你等我一下。
朱七七：行！
沈浪梳洗完毕打开门。
沈浪（微笑）：早。
朱七七一腔怒火瞬间熄灭。
朱七七（嗫嚅）：早。
沈浪：天还未全亮，我们出去走走，看看哪里可以吃早点，好不好？
朱七七：好呀！
两人高高兴兴走出客栈。
天色还是蒙蒙亮，街上空无一人。不远处有间干净的亭子。两人走过去在亭中坐下。
朱七七（咬咬嘴唇）：我是不是很过分？
沈浪看看她。
朱七七：我要你做这做那，却什么都不告诉你。
沈浪：我昨晚不该多话。
朱七七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
朱七七：我不记得我的亲生母亲，我两岁的时候她去世了。不，我也并不怎么记得他。他很少在家，总是去帮助别人，无论谁开口，他一定会去。我猜是为了弥补，他若要出门，就会把我托给朱家照看，我是和朱家的孩子们一起长大的。除非特意去想，我都要忘记了谁是我真正的父母。
我其实总是呆在朱家，有时他会忽然出现把我接走，没几天又送我回来，因为他又要去帮助人了。据说三岁以后我就不肯跟他走了，还叫他大坏蛋。那之后他便不再接我回去。他过来看我，过几天就自己走了。我还是讨厌他……你能记起你六岁的事情吗？
沈浪（想了想，摇头）：不能。
朱七七：我倒是记得一件。六岁那年，有一天我在写大字，写得很烦躁。这时候他走进来。他说，写大字很简单。你不要想“这么多，这么累”。你只要拿起笔，一笔一笔写下去，一定会完成。其实世间任何事都像写大字那样简单。这是我唯一记得的他说过的话。
沈浪静静聆听着。
对面的早点铺子开了。
朱七七：我饿了。
她拉起沈浪，走出亭子。在铺子里，他们买了几个热气腾腾的馒头和两碗豆浆。
吃了几口，朱七七停下。
沈浪也抬起头。
朱七七：死对他是不是也很简单？丢下我是不是也很简单？
沈浪不禁握住她的手。
沈浪（柔声）：也许有一天你会理解他。
朱七七：你呢？你理解吗？
沈浪并未回答。
朱七七（喃喃）：我忘了，你最讨厌别人轻生了。
沈浪握紧她的手。
沈浪：怎么会，你父亲那样的人，无论谁都会一生敬佩。
朱七七看看他的手。沈浪把手拿了回去。
沈浪（突然低声开口）：你要找的人是不是快活王？
朱七七一惊，然后点点头。
沈浪：到找之后呢？你要怎样做？
朱七七（耸肩）：不知道。也许：“幸会幸会，久仰大名。”也许：“哟嗬，我父亲因为你死了，你有没有点点印象呀？”也许：“啊，原来你长这样啊。”唉，我都不知道我要干什么。我讨厌想那么远的事情。
沈浪：你恨他吗？
朱七七：恨吗？我不知道。我其实都不怎么认识他，我会恨他的仇人吗？也许我只是想看看，他那么厉害的人，逼他到绝境的人又会是什么样。（抱住头）唉，你怎么这么多问题，我的头都要疼死了！让我吃点东西吧，吃了我的心情就好了。
两人吃完早点，走出铺子。
街上突然出现一列送葬队伍，棺材居然有十七八口。而路上行人不但无有惊讶，反而连连躲避。
朱七七：这地方果然奇怪。
沈浪：我们快回客栈，说不定可以探听到一些消息。
两人快步走回客栈，询问店小二。
小二（战战兢兢）：两位就不要多问了，总之，晚上不要出门。
朱七七（皱眉）：不出门？那我怎么忍得了？
小二：两位若要用饭，就在一楼饭堂就好。
朱七七又要追问，沈浪却拦住了她，并含笑向小二致谢。
朱七七：你就不想听听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浪（笑）：你又何必问他，我猜晚饭时刻，一切就会有答案。
朱七七（不满）：还要等五六个时辰呢！
沈浪（叹）：你总是这么心急。
朱七七（瞪眼）：你总是这么悠哉！
沈浪（失笑）：谁说我悠哉？
朱七七：你能忍得了六个时辰，还有谁能比得上你！
沈浪（含笑）：谁说我要忍？
沈浪说罢作势出门，朱七七忙跟上。
朱七七：你——你要去哪里？
沈浪：看看这死城里有趣的地方。
两人一起出了客栈。沁阳城中一片死寂，两人却在此信步闲庭。
走在路上，沈浪看看朱七七，笑了笑。
朱七七：你笑什么？
沈浪：我在笑你这位沈公子。
朱七七愣了愣，明白过来，一跺脚。
朱七七（狠声）：我派去的人从没说过什么“沈公子”，真不知后来怎么传的！
沈浪（含笑）：这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朱七七抬头看看沈浪微笑的脸庞。
朱七七：你昨天问我是不是第一次来北方……
沈浪聆听着。
朱七七：九年前我来过。我大哥跟我先去江西安排好我……我家的事情，然后我们一路向北，到了开封，派人把钱送到了仁义庄。开封那天好大的雪。我第一次看见那么大的雪。
沈浪：你大哥当年年纪应该不大。
朱七七：他大我十岁。
沈浪（感慨）：十六七岁的年纪，安排事务滴水不漏，实在是了不起。
朱七七（笑）：当然，我哥哥姐姐们都了不起，老八嘛，以后也一定了不起。
沈浪：老八？
朱七七：我弟弟。（忽然一笑）他呀，跟花婆感情最好了。
沈浪（皱眉）：花蕊仙此番离去，是要去哪里？
朱七七：当然是回家带孩子了。
沈浪（一惊）：她？
朱七七（忍俊不禁）：就是老八呀，老八天天黏着她，就像个跟屁虫。
沈浪微微一笑。
朱七七：不过我也不能说他。我小时候也是跟屁虫哩。小时候我娘去哪我就一定要去哪，一刻也不能离开她。有时她真的不能带我出门呀。说不清话的时候，我就扑在大门上一直挠门叫“姆妈——姆妈——姆妈——”，后来长大了点我就直接翻墙跑出去找她。
说到这里，朱七七一笑。但沈浪却未笑。
朱七七看见了他的表情，转开了话题。
朱七七：所以呀，我现在就要黏着你。
沈浪便低头笑了。
两人说话间，迎面遇上两个年轻人，面容身形一模一样，一人面色冷漠，一人面带春风。两人皆身材挺拔，勃勃英姿。
四人擦肩而过。
朱七七（低声笑）：看来这城中也不全是晦气之人。
沈浪却皱眉。
沈浪：虽无晦气，却有杀气。
朱七七（笑）：咱们难道还怕什么杀气么？
沈浪（摇头笑笑）：我可不是好事之人。
朱七七（瞪眼）：你在说我是喽？
沈浪（笑望她）：难道不是？
朱七七：我！（眼波一转）我是，你能怎样？
两人边笑边走。
一路上两人又遇见几批送葬的队伍。直到正午，两人回客栈吃饭。饭堂里寥寥几人。
朱七七：就这么几个人，难道能道出什么惊天的消息？
沈浪（笑）：晚上未必只有几人。
朱七七（瞪）：你总是有理。
吃过饭，朱七七坐不住，又拽着沈浪出来。
午后的街道。气氛渐渐诡谲。
街上三三两两出现江湖人士。
朱七七（低声）：这些人看起来身手都不太差。
沈浪（含笑）：而且他们都是去往我们的客栈。
朱七七惊得跳起来，猛回头。
沈浪又把她的头转回来。
朱七七（惊喜）：你果然没有说错！
沈浪看看天空。天色渐晚。
沈浪（含笑）：你可还要再逛逛？
朱七七：逛什么逛，赶紧回去呀！
朱七七拉着沈浪奔向客栈。

第四章 死神夜引弓
傍晚，朱七七沈浪两人走进饭堂。
饭堂里几乎坐满了人，大都是短衣打扮，各执兵器。
一瞬间，人们都停止了交谈盯着朱七七看。
朱七七不以为意，拉着沈浪坐在中间那个空桌旁，点了几个酒菜。
别人盯着朱七七猛瞧，朱七七却只盯着另两个人猛看——两个面容身形一模一样的年轻人。
朱七七（拉沈浪衣袖）：你看，我们之前遇到的那两人。
沈浪（未看，浅尝一口酒）：他们在等人。
朱七七（咬牙笑）：你后脑勺上长眼睛啦！
沈浪（含笑）：我还长了耳朵——你没有听到旁人怎么称呼他们两人？
朱七七（笑骂）：我可没长狐狸耳朵。
沈浪（仍旧笑）：丁氏兄弟，雷雨两龙剑。
她忽然看到旁边一桌。一对夫妻正哄着一个小女孩。
那位父亲正用麦芽糖逗她。
朱七七凝视了很久。连沈浪都不免转头望望。
沈浪放下杯，欲言又止。
朱七七一直望着他们。
朱七七（缓缓）：他每次来也都给我带糖吃。
沈浪：是什么糖？
朱七七：不知道叫什么，白白的、一小块、一小块，里面有姜片。（沉默一会儿）不好吃。
沈浪望着朱七七。
沈浪：那是你家乡的东西罢。
朱七七：是啊，饶州的。
此时，饭堂开始进入骚乱。坐在西北角的胖和尚，突然出人意料地扑向丁氏兄弟。三人缠斗起来，几招惊险交手之后，未分出胜负，丁氏兄弟扬长而去，胖和尚又转向周围众人发难。混乱间，沈七得知，原来此地发现一座古墓，凡靠近者皆暴毙身亡。
饭堂此时已经打斗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杯盘四溅，桌椅翻滚。
只有两桌完好无损。
朱七七这一桌和夫妻俩那一桌。
夫妻俩犹自逗自己的女儿。
沈浪犹自浅酌。
朱七七犹自盯着沈浪看。
沈浪便任她看，装作没看见。
朱七七（托腮）：四十八。
沈浪没答话。
又是一片碎瓷飞来，向朱七七脸上划去。
朱七七仍是看着沈浪，似乎完全不知道。
瓷片即将碰到朱七七时，忽然被一种无形的力量一震，飞到别处去了。
朱七七（托腮）：四十九。
沈浪：你眼力倒是不错。
朱七七（笑）：我眼力不错，可功夫不好。
沈浪（叹）：我真希望我的功夫没有这么好。
突然客栈外传来阵阵惨叫，其中又伴着一支凄厉狰狞的鬼歌。
胖和尚当先，群豪稍慢，个个飞掠而出。
却有三人自后超过胖和尚，早已立在旷野中，似是发现了什么。
胖和尚追上，发现超过他的三人是沈浪和那夫妻俩。
地上有七、八个死尸，群豪蹲下查看。死者胸口有致命箭伤，但周围未见任何箭矢，也未见其它暗器。
朱七七也赶到近前。
群豪有人激愤，一念追凶，有人悄悄溜走。
朱七七向沈浪走去。她路过夫妻两人，听见两人讲话。
夫：你回去，我去追。
妻：你回去，我去追。
朱七七走到沈浪身边，正要开口，却被沈浪打断。
沈浪：你回去。
朱七七不觉好笑。
朱七七（笑）：奇怪，难道男人都这样说话？
沈浪面露疑惑。朱七七指指一旁的夫妻俩。那夫妻俩争执不下，令他们的女儿哭闹起来。
沈浪（走过去）：贤伉俪回去吧，追人事小，但孩子是不能离开父母的。
夫妻面露感激。
女儿（呜咽）：还是……这位叔叔好。
沈浪（转头）：你也回去。
朱七七（立眉）：你干什么命令我，我又不是你老婆！
沈浪叹了一声走开，朱七七正要追问，被小女孩拉住。
女孩：婶婶……
朱七七：我不是婶婶。
女孩：姑娘……你不要总是跟叔叔作对，他以后会不喜欢你的。
朱七七（无奈）：我们不是……唉，小孩子，说了你也不懂。（想想）他好像现在也不喜欢我。
她说完一回头，沈浪几人居然已不见踪影。
朱七七（跺脚）：哎！他真把我甩了！
朱七七急得跺脚，一旁夫妻俩犹自交谈。
夫：这其中诡异你可看出一二？
妻：这无形毒箭我尚无解，但这里数日来接连暴毙的几十条人命，我倒有些计较。
夫：你是说他们皆被不同的武功掌法所伤？难道这里已经被一群高手围困？
妻：我倒不觉得有那么多人。
夫：可是这不同武功……
妻：你可还记得这江湖中有谁是能够身兼数家之绝学？
夫：你是说……
朱七七听到这里，立刻拧身掠出，向沈浪等人消失的方向狂奔。

第五章 古墓多奇变
沈浪向沁阳城北奔去。
中途遇李霸被刺，众人停下查看。致命伤口仍是一个血洞，仍是不见任何暗器。
众人惊惧不已，胖和尚却热血沸腾，原来此人绰号“一笑佛”。在一笑佛鼓召之下，众人向着古墓一拥而去。
眼见远方山岩已近，忽见不远处一道白色光影恍恍惚惚，犹如鬼魅。
一笑佛杀机顿起，霹雳出掌，眼见铁掌拍向白影，沈浪却抢先冲了过去。
沈浪（沉声）：你怎么在这里？！
众人才看清白影乃是朱七七。
朱七七（眼波一转）：因为我不敢进去呀。
沈浪：我是说——我不是让你回客栈等我么？
一笑佛（大笑）：既来之则安之，我们现在便快进古墓罢。
这时，一人从古墓中冲出来，扑倒在众人面前，未及说话便死去。
众人掀起他的衣衫查看。
一笑佛：沈相公可瞧出来了？
沈浪：瞧出了。
朱七七：瞧出什么？
沈浪：紫煞手。
众人大吃一惊。
莫希：但……但会紫煞手的人，岂非……岂非都已经死了。
一笑佛：不错。
众人：难道……是鬼……
群豪不禁瑟缩起来，朱七七眼睛却亮了。
沈浪：我平生未见过鬼魂，今日倒想瞧瞧。
一笑佛：我自然要去会一会。
其他人有呼应者，也有畏缩者。
正在众人七嘴八舌之时，朱七七却将人群双手一分，向古墓冲去。
沈浪：你做什么？！
朱七七（声音已远）：你们罗里吧嗦得有什么用！
群豪稍作商议也即刻动身。
沈浪早已先一步掠出。
沈浪紧随朱七七，眼见追上，却见朱七七身形一晃，进入了古墓。待沈浪追进古墓时，朱七七却不见了。
沈浪放缓脚步，慢慢前行。
忽听身后不远有种异动，紧接着是朱七七的尖叫声。
沈浪立刻折返，发现旁边原来有条岔路，他想也不想冲进去。
一个黑影从他头上飞快掠过。
朱七七站在那里浑身颤抖。
沈浪：七七！
朱七七一看见他就扑过去，脸贴在他胳膊上，不住发抖。
沈浪（扶住她的肩膀，叹）：早叫你莫要来了。
朱七七一把推开他。
朱七七：莫要来！莫要来！你还会不会说别的？！我想来就来！
两人沉默，僵持。
此时，其他人赶到。
一笑佛：再往前走，便是古墓深处，各位可有人怕了？
群豪中有人面露难色。
沈浪（微笑）：此地仍是古墓入口，若哪位不便进入，现在离去，仍可保证安全。
一笑佛（厉喝）：我看何人敢逃？
沈浪突然正色。
沈浪（沉声）：此刻无论是谁，只要跨入这古墓一步，此后生死祸福，便无人能预料，你我纵可勉强他人做他不愿意做之事，但却万万不可勉强他人平白送他自己的生命。"
朱七七听见，抬起头望着沈浪，出了一会神。
群豪最终全部留下，他们一起向古墓深处前行。
沈浪一路无话，朱七七偷偷看看他。
朱七七（悄声）：我刚才……不该那么凶你……
沈浪（面无表情）：跟紧我，不要想怎么走就怎么走。
朱七七咬住嘴唇。
又走了一段路。
沈浪（低声一叹）：你莫心急。
朱七七猛地抬头看他，眼睛不禁蒙上雾气。
朱七七：你……你知道的？
沈浪（沉默片刻）：你也莫抱太大希望。
朱七七看看四周，墓道越来越阴森，似乎要通向阴曹地府一般。群豪悄声行走，连大气也不敢出。
朱七七（喃喃自语）：我怎么觉得，其实我已经死了，现在要过奈何桥了。
沈浪突然出手拍了她的后背一下。
沈浪：不管这古墓里是谁，他选择这个地方，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要动摇我们的意志，你无论如何不能被迷惑。
朱七七突然停住脚步。
朱七七（眼睛亮得可怕）：我是不是要见到他了！
沈浪立刻抓紧她的手，拉着她向前走。
沈浪（沉声）：朱七七——（语顿，最后什么也没有说）
众人沉默前行，跨入石门，进入石室。
所有人进入石室的那一刹那，石门轰然关闭。
群豪哗然，疑窦丛生，互相猜忌几近厮杀起来。
忽然，朱七七发现石室后面有几条岔路，其中一条路上似乎有人影一闪而过。
朱七七想也不想就冲了过去，随着那道人影进入了另一间石室。
沈浪阻拦不及，也只得跟随其后。
两人一进石室，石门即刻紧闭。
朱七七（惊讶）：你……你怎么跟来了？
沈浪：唉，你……你怎么如此莽撞。
朱七七（焦急）：我看到一道人影！
沈浪（沉吟）：哦？
石室在另一个方向有一条小路，两人缓缓摸索过去，在逼仄的石壁间行进。
突然，从石壁的缝隙中，涌出一股浓烟，向沈朱二人扑面而来。
两人倒了下去。
在一间宽敞的石室中，朱七七醒来，感觉头脑发胀，四肢无力。
沈浪也在一旁无法动弹。
朱七七（大惊失色）：沈浪！你怎么也……
沈浪对她笑笑。
一个灰衣人翩然而入。
灰衣人（冷冷）：二位远道而来，在下未曾远迎，还望恕罪。
朱七七（疾声）：那些高手都是被你杀的？
灰衣人（冷冷）：是。
朱七七：那些致命的武功都出自你手？
灰衣人：是。
朱七七：你是冲着我来的？
灰衣人：是。
朱七七：你知道我是谁？
灰衣人：知道。
朱七七（眼睛发光）：这么说你是——
沈浪（打断）：这位姑娘并非江湖人，阁下为何要难为她？
灰衣人（缓缓）：朱姑娘亿万身家，谁人不晓。
沈浪（示意朱七七）：这么说，阁下是为赎金而来。
朱七七（眼中光芒暗淡）：原来……因为我是朱百万的女儿。
灰衣人发出一声尖利笑声。
灰衣人：阁下言之差矣，在下乃是一名金银收集家。
朱七七（按耐不住）：狗屁！
沈浪思索片刻。
沈浪：想必阁下乃是快活王座下财使，在下可有猜错？
朱七七大吃一惊。
灰衣人：沈兄果然是聪明人。
沈浪：过奖。
朱七七（低头喃喃自语）：还是快活王……
灰衣人：除了在下之名“金无望”之外，恐怕来龙去脉沈兄都已猜出。沈兄如此聪明之人，实在……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朱七七（骇然）：你要如何？！
金无望：取他性命，否则在下如何心安。
沈浪却微微一笑。
朱七七（大呼）：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你不要伤他！
金无望（缓缓上前）：这位姑娘对沈兄倒是有情有义，可惜……
沈浪突然站起。
沈浪（微笑）：可惜怎样？
金无望脸色可怖，不禁后退一步。
沈浪：看来今日在下与金兄注定一决生死。
朱七七大喜。
朱七七（大笑）：沈浪，你让他三招吧，否则他怎能打得过你。
沈浪（微笑）：三招如何够。
朱七七：那就七招！
沈浪：不错，依你。金兄请。
金无望面色忽青忽白，忽然翻身掠出室外，消失不见。
朱七七（咬牙）：哎呀，他逃了！
沈浪：逃了最好……
他突然栽倒在地。
朱七七（大惊）：你……你怎么了？！
沈浪（苦笑）：刚才那迷药何等厉害，我怎能不被迷倒。我只不过是吓退他而已。
朱七七愣了愣，忽然流下泪。
朱七七：是我害了你……你不应该管我的……
沈浪也愣了。
沈浪：你……为何突然说这个……
朱七七（泪流满面）：等下若有机会，你千万不要再管我了……我真后悔……虽然我总是勉强你……可我从未想过要让你送命……你不该认识我的……
沈浪愣愣地望着她。
突然门外一声大笑传来，笑声之中，金无望跨了进来。
朱七七面色惨变。
金无望（大笑）：沈兄智者千虑，却未料到这石室之中的一举一动，室外都可看的清清楚楚吧。
沈浪叹息一声，闭目不语。
朱七七（大吼）：你若动他，你一分钱也别想拿到。
金无望（冷冷走来）：他今天必死无疑。
金无望向沈浪伸出手掌。
朱七七嘶声惊呼。
突然，沈浪手掌一翻，扣住金无望穴道。他掌中灌满真力，金无望根本无法动弹。
朱七七目瞪口呆。
金无望冷汗涌现。
沈浪站起，拍拍衣衫上的尘土。
沈浪（一笑）：金兄，得罪了。
金无望：你……你未被迷倒？
沈浪：自然没有。
金无望（呆愣，喃喃）：好个连环计。
朱七七愣了一会儿，破涕为笑。
朱七七：你这死人，刚才可把我吓死了！
沈浪望着她，一笑，背她起来。
金无望（叹）：我今日栽在沈兄手上，心服口服。
沈浪背着朱七七，让金无望在前方带路。走了一会儿，沈浪突然想到一件事。
沈浪：其他人在何处？
金无望（冷冷）：我们刚才经过的石室里。
沈浪：那还要劳烦金兄折返。
金无望：里面有机关，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去的。
沈浪叹了一声，突然出手点了金无望全身八处穴道，金无望昏倒在地。
沈浪把朱七七轻轻放下。
朱七七（大惊）：你，你要去救他们？
沈浪（柔声）：放心，这里再无敌踪，我很快回来。
朱七七：我……我害怕……
沈浪蹲下看着她。
沈浪：傻孩子，金无望已被我制住，你乖乖等我回来。
朱七七（长出一口气）：是呀，这次我可不是只能等你了么。
沈浪一笑，站起身疾步折返。
沈浪很快到达之前的石室，他开启石门，但室内空无一人。
沈浪疑惑不解，心念转动，肝胆具寒。他豁然转身疾奔。
沈浪奔回原处，当即僵直在地。
朱七七和金无望已经被金不换和徐若愚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