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白居易。长安】
这是我来到长安的第二年。
长安城是个繁华而风情万种的城市，人人总是谦恭有礼，但其实所有人心里都明白，为了生活，不得不如此。
我们不都这样过来的吗？
我想念家乡。
尽管记忆已经模糊了大半，但不知怎的，片段的回忆总是在脑中浮现：稀疏的绿树，混浊的流水，时常龟裂的土地。
不同於江南，同乡身上都流露着一股坚毅的气质，而那也是我离乡後再未他人身上见到的。
自己没有来由的孤单，也许就是这样造成的？

『又来买书了？』
我正在旧书摊上流连，选定了书，给了摊贩钱
『你是白家的孩子吧？』
在旁人眼中，我是个好读书，安静有礼的青年。
家乡也很安静，我想着。而在这里，京城，整个朝廷都被马蹄声所席卷，从无间断。
『够了！』一声怒吼让我伫足在暗巷口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弯了进去，看到一群半大不小的少年围着一个孩子。
『你也敢反抗？还不赶快把钱交出来！』
那个孩子低着头不吭声，被挨了一拳，血沿着嘴角流下。
『你们干什麽？』我大喝
看到了大人，那群恶劣的少年一哄而散
『你没事吧？』
『你也要钱吗？我没有』
那个孩子抬头，挑釁的看着我
我看到了他那双似曾相识的，坚毅的眼神。以及听出了那难以察觉的口音。
『你也是河南人？』我问
那孩子一愣
『你也是？』
『没错。』我微笑，眼睛里映着他变的柔和的面孔。
那一年，元稹12岁，我19岁。

【三。白居易。长安】
『我订婚了。』
元稹跟我这麽说的时候我才惊觉，那一个12岁的男孩早就消失了，如今站在我面前是一个年轻，挺拔的20岁男人。
20岁，而且即将要有家室的男人。
蓦地想起一个春日里，我和元稹相伴游湖的情景
『是鸳鸯！』
18岁的元稹专注的看着湖面，我朝他的方向看去，看到远处草丛中两只鸳鸯亲暱的依偎在一起。
『是呢』我眯起眼细看
我们就这样沉默的看着那对鸳鸯一阵子。
『雄为鸳，雌为鸯』元稹忽然开口
『比起羽毛绚烂的鸳来，一旁的鸯几乎是黯然失色』
我一时有点摸不清他想表达什麽，只好继续沉默
『要是我，就会想找同样亮丽，旗鼓相当的伴侣。』元稹移开湖面的视线转过来看着我。
这几年他看我的眼神出现了变化，我曾多次在他身上见到这种灼热的眼神，带有成年人爱欲的灼热。
至於他那天想表达什麽意思？
其实我知道，只是我本能的抗拒自己去面对答案。
直到他订婚的这天来到，那就好像，以为会一直属於自己的东西，一朝被人夺走，才发现自己原来从不曾拥有过他。
当我恭喜他的时候，我的真心到底是什麽？我自己都不知道答案，并且我也没有理由和资格去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我只能看着他们，并保持缄默。
元稹成亲之後，又过了三年。
我们双双登科及第，奉旨任职秘书省校书郎。
元稹啊，你可知冤冤相报何时了？
鸳与鸳，是不能相抱相依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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