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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祥龙:什么是现象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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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社会科学战线》2016年第5期
摘要:现象学力求不带存在预设地直观现象,所以在看到现象实显面的同时,还能看到其非实显的可能方面,并以非反思的方式意识到这正在进行着的看。这种总有“盈余”的感知观通过胡塞尔揭示的内时间意识晕流及其构造的潜能场而得到根本辩护。海德格尔的现象学视可能性高于现实性,他的感知观中有时间–生活–历史化意蕴情境的直接显身。其他现象学家们如舍勒、萨特、列维纳斯、梅洛–庞蒂也都从此时晕流造就的意识和生存的发生性、盈余性和意蕴性出发,开启各各独特的现象学思想天地,显示出现象学方法所具有的无法尽测的深邃活力。
关键词:现象学,可能性,时间晕流,自身意识(原意识),身体场。
何为现象学?它首先是一种哲学方法,也就是人理解世界和人生根底的观察方法。这种观察的独特性在于它永远不离直观现象。所以当代现象学的口号“朝向事情本身!”,其中的“事情”,就是指被直观到或直接体验到的现象。许多西方哲学方法都不满足于现象,要冲出或“通过”现象去抓住超现象的本质、实体或理式。现象学不反对向上的飞翔或向下的沉潜,但拒绝从思想逻辑上超越我们凭之出发的东西,以至于让现象沦为一个无关紧要的起点和通道。这也就是说,无论思想如何变形,都不能扯断它的现象“脐带”,因为现象本身的丰富、微妙和生动远超出了一切对它的抽象、重构和超越。抽象与超越是我们构想出来的,或概念化的,如果它们不是服务于对现象的体验和理解,而是要在上做主,管制和规定现象的话,那么就必导致哲思品质的萎缩。就像柏格森所说,那便是以纸币来置换黄金了。[2]比如,我们直接经历着的日常生活现象,每日每时都在生成和维持着多样的、独特的和通达终极的新东西;“行、住、坐、臥”,“劈柴、担水”,都在实现着、更新着那可由微知著的东西,佛家称之为“禅意”,而现象学视之为根本(Wesen,本性、本质)或意义的发生结构。当代现象学之所以可能从一开始的关注意识现象,转化为对于人的各种生存方式――日常的、使用工具的、语言的、艺术的、身体的、伦理的、科技的、认知的、宗教的、社会的等等方式――极其生动的哲理揭示,就是因为它带来的主要是一种新的观看经验之法,即对于人们切身体验到的各种现象的更完整、柔和、生动、深入、贴切的“看–法”,也就是观察、理解、开显和表达它们的直显方法。


IP属地:广西1楼2016-10-26 13:21回复
    这里的关键是看到这意蕴或意义首先是非课题化、非观念化、使用化和融入历史潜在构造流域的东西,不是或不完全是观念和概念框架所赋予和构造者。“讲台”是在我的用具使用的动态情境中以边缘的方式进入感知的,正如我走进教室时以不经意推开一张挡道椅子的方式感知到这张椅子,在抡起来使用一把锤子时以忘掉锤子的对象化存在的方式感知其锤性一样。这张椅子、这把锤子与那张椅子和那把锤子可能很不同,其差异不比我们和塞内加尔黑人的区别小,但就我们在实际生活中以情境化的、动态的、运用的而非正面凝视的方式来与之打交道而言,它们对我的意义是可以融通的(不同的椅子们融通为椅子,不同的锤子们融通为锤子),具有自身的关系网络的。我不会以不经意的方式去推开一堵挡了我道的墙,也不会将凿子当锤子用。因此,虽然我们感知讲台与(二十世纪早期的)塞内加尔黑人感知它的方式不同,但就其都投入感知情境中而“不计较”它们的实显区别,因而都有自身发生的“自足性”和“意蕴状态”(Bedeutsamkeit)而言,[27]这些不同不足以使它们在“实际生活经验”的层面上不可沟通,它们都可以被当作有意蕴的“某物”来把握。同理,生活形态和文化情境的多样性也不会使非相对主义的真理不可能,因为“真理”在海德格尔那里意味着对隐藏着的、“能存在”的生存状态――胡塞尔称之为“权能性”、“潜能性”等――的时机化揭示(aletheia),是融于个别性情境的可能化普遍性,即潜藏着的事物、事态自身可能性的开显,或“让其被看到”,而不是命题化判断与外在现实的静态符合。能够战胜相对主义和虚无主义的不是通过概念化、体系化形成的普遍性和确定性,而是对于那些能够打通潜在和现实、个别与一般、情境与实在、主动与被动、过去与将来、历史(或历时)与真理的发生可能性的深切领会和应机实现。


    IP属地:广西12楼2016-10-26 1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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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萨特这种破境入极的思想结合舍勒的伦理现象学,再加上犹太传统的深化,就可能产生列维纳斯的绝对他者哲学,突破总体化和存在的连续性,在它们的彼岸闪现出他人的“面容”,为这个以暴力为底色的存在世界带来真正非暴力哲理和伦理的可能。如果续上结构主义的“意义源自差异”,再加入“文字学”的“替补”性或“延异”性,就可能出现德里达的解构主义,即“对自身同一、永恒在场、自我封闭的形而上学的本原的解构,……指出它们[中心、本原、主体、客体等]‘本身’早已是踪迹,早已是替补。”[44]可以看出,“踪迹”、“替补”、“延异”是现象学时间晕流思路的一种非本原化变体。
      梅洛–庞蒂则是以胡塞尔后期的发生现象学、内时间意识流域的思想为出发点,结合海德格尔关于缘在与世界互构的“同存在”思想,将它们创造性地运用于对身体的理解,使得现象学的“时间晕”思路被转化成了“身体空间晕”。因此,感知对于他首先是发生在“身体场”、“知觉场”、“视域”中,以“身体意象”、“处境的空间性”为介质进行的,所以它首先是非实显的,甚至非对象的、情境化的和有自己的构意空间的。比如用一根头发反复扎刺皮肤的同一部位,一开始感知到的是点状刺激,接下来则是模糊化的感觉,再变为时冷时热的灼感,被刺激部位也移动起来画圆圈,最后则什么感觉也没有了。[45]在这个感知过程中,物理刺激或现实局面没有改变,但人感知结果却发生了多重变化,说明这感知有自己的发生结构甚至选择样式。正是由于这种根本上的场域含糊性或场晕性,我们平日的正常感知才是可能的,这一点我们在谈到胡塞尔对旋律的感知分析时已经强调了。基于同样的道理,像“幻肢”这样的现象才能得到正确理解。一名战士在战争中失去了一条胳膊,但他仍然活生生地感知到这胳膊的存在,它还会疼会痒。这现象不能归于心理的回忆、信念、意愿,因为如果切断通向它的传入神经,那么幻肢现象就会消失。[46]这说明它有身体基础,但又不是对象化的躯体基础,因为那胳膊已经没有它的躯体实相了。这证明身体场的在先性,它不可还原为肉体或心理,而具有更原本的场晕空间的真实存在。


      IP属地:广西16楼2016-10-26 1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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