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辅仁附中除名，转任辅仁大学美术系助教
启功先生接着回忆：“但陈先生却认定我行，他也没有洋学历，自报家门时总是称‘广东新会廪膳生’，他深知文凭固然重要，但实际本领更重要。他又根据我善于绘画，有较丰富的绘画知识的特点，安排我到美术系去任教。”原来安排他到辅仁附中，现在干脆让他到辅仁大学的美术系去当老师了。“限于资历，只能先任助教，教学生一些与绘画相关的知识，如怎样题款、落款。”他说，“说实在的，凭我的绘画功底，和从那些老师学来的东西，做个美术系区区的助教绰绰有余。实践也证明我能胜任，很多当时美术系的学生至今还与我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就能充分说明这一点。但不幸的是，分管美术系的，还是那位院长，孙悟空再有本事，也跑不出如来佛的手心，一年多以后，他再次以资历不够为理由把我刷下。”这里他讲了一段，当时陈校长有意安排他到校长室做秘书，就让人征求他意见，他说：“我当然想去，以便有更多的机会接触陈校长，但我的处事态度有点守旧，先要照例客气一番：‘我没做过这样的工作，我怕能力不够，难以胜任啊！’”结果就把这个话传到我祖父那里去，那你既然说你不愿意做，能力不够，我没有办法，就不勉强了，所以就用了别的人，这就是二进二出了。

为谋生路，人生走了弯路
这一出不要紧，这就是启先生人生当中走了一点弯路了。很快抗战爆发了，没有工作，没有收入，所以他就不得不临时去教一两家家馆，再靠写字画画卖些钱，勉强维持生活。抗战时期，沦陷的北平有多少人有闲情去买字画呢。在这个时候，也就是1938年3月，他一个叔祖，看他生活困难，出于好心，给他找个工作。他这个八叔祖是在日本人控制的北京市政府做小职员，所以给他介绍工作也就是在他叔祖这个范围里面找，就是在伪政府里面，一个秘书厅下面一个科室，做了一个助理员，一个月是30块钱，当然养家糊口是够的，所以这样就干了几个月的助理，他认为这是自己人生中的一个污点。这个时候，他的救星又来了，1938年上半年又要开学了。“陈校长找到我，问：‘你现在有事做没有？’我咬着后槽牙说：‘没有。’”明明是有，但他不敢说，跟老校长怎么讲我现在当伪差事。我祖父就说：“好，没事，9月份发聘书，你就回辅仁跟我教大一国文吧。”这是第三次进辅仁，从这以后，1938年的9月，一直到2005年他去世，68年，就再没有离开过了。
他说待过伪政府这件事情，这3个月给他人生留下了污点。解放后不久有个“忠诚老实学习交代会”，他当时就把这件事情原原本本跟组织交代。他交代完了以后，就马上跑到我祖父的办公室，说：“我报告老师，那年您找我，问我有没有事，我说没有，是我欺骗了您，当时我正在做敌伪部门的一个助理员。我之所以说假话，是因为太想回到您身边了。”“陈校长听了，愣了一会儿神，然后只对我说了一个字：‘脏’！就这一个字，有如当头一棒，万雷轰顶，我要把它当做一字箴言，警戒终身——再不能染上任何污点。”

亲身传授启功教学经验
现在就要讲一讲，他三进辅仁做老师，我祖父不单把他招进来，而且教他怎么当老师，教他怎么读书做学问，教他怎么做人。
教他怎么当老师，很多细节都可以看到。启先生说：“我学到了很多教学经验。比如，最初我看他板书时每行（竖行）只写四个字，非常奇怪，就问他为什么，他说你坐到教室最后一排就知道了。我一试，才明白，写到第四字，最后一排恰巧能看清、看完整，再多写一个字，就被讲台挡住，学生只能站起来才能看得见。”所以他说：“仅此一件小事，就能看出老师是多么用心、多么细致。”还有怎么教他教书。第三次回辅仁叫他教大一国文，国文就要开书法课，老校长就建议他把那些书法的帖子做成幻灯片，这样就可以打出来让学生看。“为了让学生看清楚，老校长和我特意选择了辅仁大学的阶梯教室。课由我讲，但指挥由陈校长担任，他用上几何课预备的木尺敲桌子，每敲一下，管放映的人就放一张新幻灯片。这时课堂上就会爆发出一阵感慨声。看到好的，大家会由衷地表示赞叹，看到不怎么样的，大家就发出嘲笑声。”等到感慨声稍微平静下来，启先生就讲书法作品的有关知识，讲得差不多了，老校长用尺子再敲一下桌子，放幻灯片的人就又换一张片子。老校长像当导演一样，去教启先生应该怎么上课。他说：“我和陈校长的合作犹如演出了一场‘双簧拉洋片’，配合得格外默契，同学听得也格外带劲。”所以说这个书法课学生受益很大，他说“取得那么好的效果，是跟老校长亲自设计亲自指导分不开的”，学生已经当老师了，老师还教学生怎么去当老师。还有抓作文课，他是非常注重写作训练的，作文课抓得非常严。所以当时学生作文都要用毛笔写在红格宣纸本上，老校长还要求老师在批改的时候也要工工整整地用毛笔来写。陈校长还有一个高招，定期把学生的作文和老师的批改张贴在橱窗里面，让大家参观评论。有时候还把自己做的范文也贴在里面，供大家学习。他说：“每到展出的时候我们都格外用心，因为我们知道，这不但是学生之间的一个小型的作文竞赛，也是老师间的一次相互观摩。所以我在批改学生作文时，总是提起十二分的警惕，拿出十二分的用心，不管是天头的顶批，还是最后的总批，每处都兢兢业业地写。每当展出时看到我的字确实不致落在学生后面时，心里就感到一丝欣慰，这也使我真正懂得了什么叫教学相长。而陈校长的这种做法也大大促进了我的书艺，特别是小楷，他虽然没有直接教我书法，但他这种办法无疑是对我的极大促进，使我长年坚持练习，一点不敢马虎。”

先生是皇族吧

德建名立，形端表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