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仗已经打完,就不要这样皱着眉头。”钟繇安抚地拍拍荀攸的肩膀,“再说这不是你的错,干嘛都揽到自己身上?”
“如果你说不是我的错就不是就好咯……”荀攸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道,回手扣上钟繇按在肩膀上的手,“说真的,自从赤壁大败了那一场之后,我总觉得我这脑袋没有原来灵光了。”他视线透过窗子,看向窗外鸟语花香的小院子,“奉孝不在了,我总觉得我该做得多一点,更多一点,可是我却总是出错……”
“都说了不是你的错……”钟繇无可奈何地叹气,“这次汉中之战,其实是刘备占了天时地利,——赤壁之后,天下鼎足之势已成。你再厉害,能只手回天么?”他低头看了看荀攸发呆的样子,放缓了语气道:“当然,你是军师,要尽力做。可很多事情是勉强不来的……”
难道你没看出来,曹丞相都已经放弃了。虽然他仍然会征讨西蜀东吴,但更多的时候是处理朝廷中的事情,他也明白在有生之年一统天下是不可能的,虽然从来没有这么说过。
时也运也命也,谁也争不过一个“势”字。
钟繇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只是轻轻抚了抚荀攸的肩头,以示安慰。
触手却是一片清瘦,让他不由得皱了皱眉:“我说你啊,瘦成骨头架子很好看么……”每次出征回来,衣带都能松出一圈来……他心里无奈地想着,嘴里恶狠狠地接着道:“再这么瘦下去总有一天要病倒,看你荀军师还怎么到阵前出谋划策……”
“好啊元常你咒我!”荀攸笑起来,一边抓着他的手离开肩头,“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再说我可比你小,将来谁走在头里还说不定呢……”
“好,你比我还狠!”钟繇也笑起来,“我要是走在前面就到桥头上坐着……”
“桥头上坐着?”荀攸一时没反应过来。
“奈何桥头坐着,等你啊……”
那个人悠悠的声音就从头顶上落下来,仿佛有温暖的气流也从那里落下,包裹住自己的身体。荀攸忍不住嘴角扯出一个弧度,手里把钟繇的手攥得更紧。
钟繇却把手抽出来,回身在桌案上张望着,像在找东西。
“哎,你找什么?”
问话间,钟繇已经拽过来一大幅白绢,一边展开铺平了,一边嘴里说道:“来来,过来到桌案前面来,给你画张像。”
“怎么突然想起来画像了?”荀攸倒也不反对,饶有兴趣地走过去坐下,看着钟繇忙忙地研墨蘸笔,说是让他坐在那里给他画像,却其实连抬头看他一眼都没有过,蘸饱了笔,就在绢幅上画起来。
荀攸看着钟繇聚精会神地勾勒,目光随着笔杆的运动而上下移动。几缕发丝垂下来,挡住了视线,又被他抬起左手拨开。就那样看着看着,竟然看入了神,那人每一个动作都如此亲切熟悉,眼波却竟然就这样陷了进去,无法自拔。
身后的窗子仍然敞开着,外面的小院子鸟语花香。
“怎么会突然想起来画像?”一边看着他手不停挥,一边嘴里无意识地又重复问了一遍。
“画像是很有用的,将来,如果你再出征,我可以拿出这个画像来看,如果我走到你前头,还可以揣着这个画像进棺材……”
荀攸恶寒,这语调,跟个怨妇似的……咳,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起来这么个形容。
然而笑意还是止不住地涌上嘴角,他知道那人是在有意玩笑,好让他摆脱沉闷的心情,那人却不知道,只要见到他,自己的心情就已经大好了。
日影慢慢地移动着,照着埋头画画和凝神注视着的两个人。
终于,钟繇抬起头来,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好了!”
荀攸也凑过来,探着头看着白绢上的那个人。只见钟繇画出来的自己眉目秀雅,风度翩然,嘴角边还挂着一抹淡淡的若有若无的笑意。审视良久,突然“噗嗤”地笑出来:“你这画得是我?怎么比我本人好看多了?”
“瞎说!”钟繇叫起来,“我干嘛要美化你啊,明明就是这个样子没错!”
“还没错?”荀攸食指重重点在画上,一脸忍俊不禁,“我明明是坐在那里,你画得却是站像!这画师严重失职哟!”
钟繇愣了愣,看了看画,不由得也笑了,自我解嘲道:“昔日伯乐相马,不辨雌雄……这说明我已经达到不着物像的境界了……”
“好啊你绕着弯子说我是马?”荀攸站起来佯怒,眉梢却仍是掩不去的笑意。钟繇这才发觉自己又说错话了,笑得摆着手:“哎呀被你荀公达一绕就糊涂了,真是怕了你了……”
何止是怕了你啊!这一生,算是被你吃定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