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王维与孟浩然的任诞气质不甚融洽
临别赠诗,按常情一般都要有一些表现二人关系的回忆内容,而诗中却只字未提。诗之劈头一句便是闭门独养境况的自述,则更可见王、孟平日沟通不多。王维生性清静淡泊,温文尔雅。孟浩然的性格酷似李白,与李白更多共同语言。李白一生倾倒二人,一是前朝的谢宣城,再一便是当朝的孟浩然。李白《赠孟浩然》诗云:“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红颜弃轩冕,白首卧松云。醉月频中圣,迷花不事君。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王士源的《孟浩然集序》说孟“期以放性”、“动以求真”;《新唐书》说他“少好节义,喜赈人患难”。这些都可以说明其风度气质与李白如出一辙。事实上,他与李白情意甚为投合,二人携手同游到了不得不分手时,一向在礼节上不甚讲究的李白却伫立江岸而望尽孤帆。可是,如今王、孟分手时,一向比较重视迎送的王维,却没有什么感情上的激动,仿佛是很普通的打发。至于说王维与李白同朝,且有过一段同列的时间,当时最负盛名的两个大诗人间竟然没有任何接触,如果从风度气质的差异上寻求解释,不能说是不合乎情理的吧?
王维的送别诗大多写得意绪绵密、情感深挚:
相送临高台,川原杳何极。日暮飞鸟还,行人去不息。(《临高台送黎拾遗》)
送君南浦泪如丝,君向东州使我悲。为报故人憔悴尽,如今不似洛阳时。(《送别》)
相逢方一笑,相送还成泣。祖帐已伤离,荒城复愁入。天寒远山净,日暮长河急。解缆君已遥,望君犹伫立。(《齐州送祖三》)
五湖千万里,况复五湖西!渔浦南陵郭,人家春谷溪。欲归江淼淼,未到草萋萋。忆想兰陵镇,可宜猿更啼。(《送张五归宣城》)
王维送友人,大凡都要长久伫立,对着行路或者对着江面而出神望尽,黯然悲伤,而且常常将朋友此去之后的遭遇以及两人别后相思的痛苦以具体的设想。据说送祖咏的一次,一直送到百里之外,依依惜别伤离的情感催人涕下。比如《山中送别》:“山中相送罢,日暮掩柴扉。春草明年绿,王孙归不归?”寥寥二十字,情意何其浓也!“相送”的一系列动作、场景和过程全都暗场处理了,妙在留白。只一“掩”字,将诗人于朋友走后的迷茫无措的神情和寂寞无聊的心态活现出来。再以一“问”,妙在问于分离之时,而非久去之后。还未分离即迫切地要知道其归日,他们之间的友情该有多么的亲密!而王维送孟浩然则是另一番心情,根本看不到哪怕是一点点面子上的挽留之意,更没有觉得与孟分别了以后有什么缺憾。我们从二人的气质、性情的不相融合上来解释,想必不会没有一点道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