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 美女 我出师未捷身先死 弧

冬藏，风露渐沉。
风趁势，起身去阖上小窗，掩住屋外的寂冷。放缓了步子，身上的寒气也散去大半。
默念着书名，视线细细扫过一排排书架，终是抽出一本来，拂去上头的薄灰，翻开泛黄封页。
回避藏在故事里的野路古遗。只挑着感兴趣的读几番，渐入佳境，倒也不觉枯燥。
@祝萸

（风雪扣着檐铃沙哑地响，六宫缮新，已纳新主，四面的脂粉味儿驱走了朔风的苦寒，因而这哑声竟有几分上古宴乐的庄喜，并不催人悲。）
（拢一袭银红毡斗篷，携小奴出苑，我还从未这样平和地看过皇宫，以半个主人的身份。）
（我想先去看看这儿的书阁，那是这个王朝过往的沉淀，我缺乏它，故而我羡往它，一如我对皇后娘娘的钦慕。我注定成为不了一个书香世家的女孩儿，可我若能沾染一二书香，亦是心喜的。）
（是以我来了，看见黒木大案后已有先登者，也不扰她，另取了一本花间词来阅。）
（书是浅近，可我心难静，抬首四顾，不觉触上她目光，于是颔首一笑，有些赧然地，彷佛在自责扰了她读书。）
“嬴宝林。

方才读的野史，品味了其中意味，微蹙眉，似与常人道太不一样。
心喜，这儿倒是个好地方。地龙渐渐起了暖意，支了颐，抽本茶词来读。
是香叶，嫩芽，慕诗客，爱僧家。也是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
觉身畔似多了人，漫不经心的抬了眼，一时微滞。抿唇，轻柔的声。
：呀，问您安。
许是仗着藏书阁里，连规矩都忘了去。这下才真正清醒过来，报以同样的赧然。

“我竟不知，宝林是个爱书人。”
（目光落在那书页上，似乎是淡极的茶词，真是个风雅的女孩儿，为什么没早些发现呢。笑意自唇畔漾开，极温和地对她，于是周遭仿若也陶然地袅起细香。）
（谈兴有些上来了，我喜欢这样爱读书的孩子，稍稍注意到了她的窘迫，是在规矩上的，于是也很快意识到，甫入宫的我，也道错了自称。）
“不必拘谨。”
（自案旁绕过去，旋身倚着另一圈椅，也不去窥她所阅）
“同本宫说会儿话罢。”
“不比太子府，这些规矩一时记不得也是有的，藏书阁内，先不拘俗礼。”
（偏头略作思忖）
“宝林是在长阳宫吧？吃穿用度，可还习惯？”

这是真话了，一干女眷里我入府晚，故而和谁都是不太熟稔的。
也没谁，有闲心去了解对方的喜好。
此时却仍感激她的温和，我省得，宫中大不敬之罪，该是怎样的惩戒。
长睫轻覆，稍抿唇，温成一线的柔情。
：妾不敢自称爱书人，总归是消磨时间罢了。
轻顿，覆上书封，指尖摩挲纹路，答道。
：是住长阳，一切都好。眼下就妾一人住着，也无甚不习惯的。

“这才方搬入宫城，宝林便来了这藏书阁。”
（垂项一笑）
“这样说未免太谦虚了些。”
（细碎的风撞在窗棂上，沙沙作响，屋内暖意融融，一扫前些年下世之感。这样惬意的时候，我想同她多聊聊书。）
“不知宝林素日，爱看何种书？”
（这儿四遭都是匝实的书柜，新墨累古书，但却并不旧，显然是常常有人照拂。我想起了家中那两屋蒙尘的藏书来，不由失笑，自觉不堪。）

无友可聚，无话可说。
这样括噪而安静的宫廷，总是有着陌生的意味。
所以，不来这儿能去哪？
：哪样的书都涉及些，杂得很。常读诗经，近来喜好茶词一些话本小说都看个热闹。
话本最杂，糟糠不少，不合情理，充满奇幻皆而有之。
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的，也挺不错。
：您呢？

（侧耳细聆，闻她道话本小说，杏目微不可见地一亮。忽的想起从前最爱看的便是才子佳人一类书，可家中西席却说那些书登不得大雅之堂，女孩儿家看了，恐要歪了心去。于是依言搁置了此类故事，同他学女四书，学风雅颂。而时隔这么多年，今日方知竟还是念念不忘。）
（压睫视他处，掩去情绪，道）
“我素喜王摩诘的冲淡磊落，故是偶读这类山水诗罢了。”
（那样诗画相融的意境，哪能轻易读出？我是连花间集都稍嫌生僻的人啊，只是，不这样说，似乎是不合宜的。）
（横波脉脉，含笑觑她）
“广而猎之，方是大家。”
（这话有了几分道不明的歆羡意味，却是实话了。）

闻其言，付之一笑，处于墨香之中，苏州的女儿大约都是诗词皆涉的，才好不负才情的名头。
：王摩诘…知他的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妾是不是该说喜好李青莲的疏放不拘，才好与您搭得上话？
话音刚落，自个就掩不住笑意来。未错过说到话本时她的眼神，见她掩饰，又做两眼不见。含笑接过话头，言
：大家二字，不敢当，当不得。您莫要打趣我啦。
许是话题轻松，让人不觉轻快起来，一问一答间也很有意思。

“你现在，不正是在同我说话吗？何须托青莲居士之名呢？”
（眉眼弯弯，笑嗔回去。虽不知为何她蓦然变得灵动起来，但这样轻松的氛围我并不排斥，许是她恰恰合了眼缘。）
（提一句）
“我记得宝林是吴江人？这京城食膳可还用得惯？”
（越瞧她越欢喜，同家中蓁妹一般，还只是个孩子呢。大约是入府时形容尚小，故而印象不深，眼下正是讨喜的少女模样。）
“若是思乡了，不妨来本宫宫里，正有一名善做苏菜的嬷嬷。”
（虽祝氏早迁京城，然家中菜膳总是有苏州风味，故而陪嫁时也带了位过来，入宫后，便掌了福宁主的小厨房。）

：是了，何必硬强求自个。妾不爱李青莲，喜他的学道学剑，好酒任侠罢了。
一代诗仙，如黄河之水天上来，的确无人能及。
心思渐渐四散，拘谨苛礼的气氛也淡了。轻颔首，眉捎平，温言
：一开始总是觉各色味道都重，尝不出味道来。呆了一两年也算适应了。不过，娘娘美意，妾定然要去的，若不及苏州味，您不如考虑辞了嬷嬷，换妾来？
一方打趣，苏州菜属南甜，一回味，仿佛舌尖能蹦出花蜜来。

（我名义上虽是苏州人氏，然识事之后便同苏州相关交集甚少，每食家中苏菜，便不由揣测真正的江南人儿，该是怎样一番疏朗风骨，有怎样低回的肝肠。）
（大概便是她这样罢，鲜妍的沁甜的从容的，姑娘。舒黛抬颐，拿眼瞧她，绿鬓如云，明眸善睐，大约也是娇养着长大的。）
“到底是他乡，怎及家中菜好？吴县吴江相去不远，想来我那嬷嬷是能合你口味的。”
“若是宝林当真要应了我福宁的掌勺差儿，那也无妨，只那嬷嬷恐要担忧了。这样心灵手巧的女孩子，还不得夺了她饭碗去？”
（将袖一折，阖住指间书。同她说得十足认真地）
“总归，我虽非你主妃，只嬴宝林要想来我福宁主，我是随时都欢喜的。”

蓄出一点笑来，温和而无害的模样。
：他乡是异客，能寻一点点家乡的味道，都是好的。
我无端被她的认真所打动，此时仍相信这份情谊，是不掺和半点子宫廷计谋的。
：您这样说，妾都想收拾包裹去福宁借块地了。
再添言，菱唇稍扬。
：妾也不愿负您的欢喜，下回定然去福宁主，让您尝一尝，妾心里吴江的味道。
@祝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