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跟着四伯来了承义当，每次来都特别喜欢站在柜台后面，透过那个小窗，看来来往往的人，看来典当的人，不知道还能不能遇到像上次伙计给我讲的那个秀才一样有趣的人。）
（踩着椅子趴在柜台上，突然听见一声清脆的童声，抬起眼皮往下头瞄一眼，原来是个只比恬姐儿高一点的小娃娃，使劲仰着头往上头看。）
哪来的小萝卜头？你要拿什么换钱？

【柜台搭的高，只能听见有人说话，怎么也看不到上头，张手伸直胳膊去够，连上头的台子都碰不着，试了几次胳膊酸了才放弃，往后退出去几步，总算能看到上头人的头发，从自个儿身上摸了一遍，除了脖子上挂着的长命锁，什么东西也没有，想了想到】
你先给我钱，我家里有好多东西，有小泥猴，有兔儿爷，还有玉蝉玉白菜，还有白玉的佛手，我下次给你送来！

（居高临下的看他又是伸胳膊又是蹦跶的，等他后退了几步，好像可以看到我这里，这样的交流似乎好了很多，双手撑着柜台站起来又打量了他一遍，倒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听他说下次送来，没忍住噗哧一声乐了，极有耐心的同他道）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万一你诓我呢？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这没东西，我怎么给你钱？

【说不清这是什么地方，但看的可是一清二楚，凡是进了这地儿的，出去都惦着钱袋子，曾见过前院的小厮掂钱袋子，没开玩笑的，眉毛鼻子都挤到一处去，听着里头说话，越听越皱眉头】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是啥啊？
【歪歪脑袋，想不清楚，娘说了想不清楚的就要问，肚子咕咕叫，捂着肚子抬头看过去，一如在家里，可怜兮兮说道】
我饿了，我要钱买吃的

就是你手里头拿着东西，我手里头拿着钱，你把东西给我的同时，我也把钱给你，懂了吗？
（看他穿戴打扮，不觉着他刚才的话是假的，只怕是哪家的小少爷，瞅空自个儿跑出来的。见他可怜兮兮的看过来，捂着肚子，看来是真饿了，想了想道）
你等着！
（从椅子上跳下来，将里头桌子上的两盘点心拼了一盘，一半是核桃酥，一半是绿豆糕，伙计怕是坏人，一直跟着我，从柜台里头出来递给他。）
这里只有这个了，你先垫垫肚子，你家里头人呢？

懂了！可是我没有东西
【两手一张给她看，示意我什么东西也没有，委屈着张小脸，巴望的等着她，盯着柜台上头一动也不动，等了半天不见人影，才想开口叫人，瞟见她从另一边出来了，迈着步子迎了两步过去，看见盘中点心，眼睛笑眯起来，伸手接点心，还不忘嘴甜】
谢谢姐姐！你最好了
【两手捧着点心盘子，看着点心吞口水，问道】 有毒吗？

所以我也没有银子给你，只有点心。
（出门的时候在家里头吃过了，这会子也不饿，让伙计倒了两杯蜂蜜水来，我一杯，小萝卜头一杯，见他捧着盘子，准备吃又没吃，还问了句有毒吗，一时语塞，想上去拽两下他那小辫儿，年纪不大，想的倒挺多。）
（故作深思了一下，道）应该没有

【午饭吃的少，因为没有最爱的狮子头，婆子听娘的吩咐，总给我夹小豆芽，青叶菜，扁着嘴愣是吃了小半碗饭，说什么也不肯再吃，外头跑了大半天，这会儿肚子饿的不时咕咕叫，想想说道】
不要银子，要点心！
【银子不能吃，点心能吃，可看着一盘子的点心，吃又不敢吃，不吃又想吃，狐疑看看她，再狐疑看看那些个子高些的大人们，再看看手里捧着的点心】
你尝过吗，真的没有毒吗，顾婆子说有毒的东西吃了就该死了，可是死又是什么，她说死了会肚子疼

（也不知道这小萝卜头哪来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我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好像是想不了这么多的。捧着一杯水听他说完才接了话道）
我没有吃过，我不饿，打铺子里头买来的东西怎么会有毒呢？死啊，就是你娘，还有顾婆子再也看不见你了，但是你能看到她们
（最开始知道死，是在记事之后，偷偷听丫鬟说我娘死了，祖母说，我娘其实一直都陪着我，就是我看不到她罢了。）

【眼馋点心，肚子更馋，却又小心翼翼的不敢吃，因着那回吃了毛头一块关东糖，让娘罚了一晚上不许吃饭，为此记得格外清楚，卡巴着眼睛纠结，又对她的话十分不解】
怎么我能瞧见他们，他们瞧不见我呢
【不懂死，知道死是难受，所以凡事招了那个字儿的地方都格外听话，捧着盘子累了，往旁边小几上一搁，一门心思想她说的话】
那是不是隔着神奇的镜子，我听婆子讲过，神仙有面镜子，能瞧见地上所有的凡人，可是凡人都瞧不见他，我是神仙，还是我娘是神仙啊

（见他纠结了半日，看得出来他是真饿了，但是又不知道因为什么就是不吃，刚才不过是逗他，伸手拿了一块咬了一口，又拍拍他脑门）
我逗你呢，没毒，你看，我都吃了。你想啊，人死了之后，是不是要入土为安，那你娘和顾婆子还怎么能看见你。就像我，我从来都没有见过我娘。
（对死的理解也是半懂半不懂，被他问的多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当然你是神仙了，好人死了之后就能上天做神仙，坏人死了之后只能去地狱受苦

【让她拍了把脑门，气的往后躲一步，又冲她直皱鼻子，不喜欢别人碰我的脑袋，怕她又要出手，拿了块点心后小步又往后退，见她吃了放心，没见她嚷肚子疼，也跟着小口小口的吃着】
啥是入土为安？你娘哪去了，出门了吗，那她走的可真远，这么久了也不回来，不过你可以去找她，是你太小了你爹不让你去吗，那你再长大一点儿再去，我爹也不让我乱跑
【点心味道不错，小手攥着一边吃一边说】 我才不要当神仙，当神仙有啥好，地狱又是个啥，你咋说的都是我不知道的

（小萝卜头见我吃了才肯吃点心，我一块还没吃完，他的都已经下肚了，又拿了一块给他道）入土为安就是，人死了之后要埋在地里，这样才能当神仙，我娘去了一个我去不了的地方，也再也不会回来了，我没法去找她，她可能已经上天当神仙了
（眸光暗了几分，从不在家里头提起这些，实则随着年岁的增长，对这些事也有了解。）当神仙会腾云驾雾，会呼风唤雨，就跟戏文里的齐天大圣一样，哎，你看过戏没，阎王爷知道不，他手底下有好多长舌头的黑脸鬼，坏人去的地方就被这些黑脸鬼管着
（末了添了一句）等你再多读几年书，就知道我说的是啥了

【摆摆手不再要点心了，吃一块垫垫肚子就够了，还惦记着娘答应的红烧狮子头，这个小姐姐说话，十句话有八句是我听不懂的，几乎一直皱着眉头】
你娘当神仙了啊，你说的神仙那么好，那不是挺好的吗，有啥伤心的，但是鬼是啥啊？黑色的鬼又是啥？阎王我知道，是姓严叫王的人吗？还是哪家的王爷啊？
【拍拍肚子有点饱，又扑了扑手上点心的渣子，突然想起问道】
人怎么能埋地下，等春天发芽了，那不是要长出好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