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第二日清早,旬暮迟的家门前便聚了不少人,原因无他,暮迟那终日坐在木椅上的娘,去了。
许明之蓬头盖面,神色焦灼地赶到时,旬暮迟正被群壮汉围着,拳打脚踢。
为自己报信的小伙被人狠狠揍了几拳,鼻青脸肿地倒在一旁吼叫,似乎再骂着些什么。
许明之从地上拾起块石头,不作多想便朝着一个壮汉狠狠拍了过去。
“你做什么?”
那人恶狠狠地回头,见是脸色阴沉的许明之,却立马噤了声。
众人有些手足无措地停了手,许明之看见了半蹲在人群中间的旬暮迟,脸上全是血,看不清表情。
他冲上前紧紧扶住那欲坠的身体,紧抿着唇,把人扶进了屋里的炕上坐下。
门外的众人啐了几声,却也知道许明之是镇上唯一的大夫,没人能惹,转身骂骂咧咧地走了。
“暮迟,我为你上药。”
旬暮迟却没有反应,只是眼神呆滞地盯着窗前的木椅。
“暮迟,我为你上药。”
旬暮迟没反应,许明之便一直重复着说,直到他那眼睛总算转了转,看着许明之点了点头,许明之才松了口气,开始细细的为他处理伤口。
许明之轻声问道:“为什么?”
旬暮迟闻言闭上了眼睛,露出一丝疲态,回答道:“他们说我不孝。”
许明之皱眉,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亦没有说话。
“我说他们不仁,许大当家,你不是说,你们那儿的圣上主张什么'仁'?”
说这句话时的旬暮迟是笑着的,许明之却怎样也挤不出笑颜。
“他们平日里不闻不问,娘人去了就想着打着亲戚的名号来抢财,当真是极孝的。”他睁开了眼,眨了眨,“不过我们也没什么财就是了。”
许明之上好了药,收回手看着暮迟乱糟糟的脸,心情好了一些,随口答道:“你对你父亲倒是真不孝,连冥钱都是我替你捎过去的。”
旬暮迟却突然不再说话,两只乌黑的眸子紧紧地盯着许明之。
“许明之,”旬暮迟的声音里全然没了笑意,“那人是你的恩师,你孝是应该,可他却不是我的父亲。”
旬暮迟抿了抿唇,眼眶微红,“他最多,只是一个我娘养我的理由,是我娘唯一会对我说话的理由。”
“也是我娘恨我的理由。”
许明之的愣了愣,他张着嘴,却始终吐不出一个字。
“旬暮迟,旬暮迟,知道是何意吗?我生在正月初一,娘她不为我取名为生机盎然之意,却希望我迟暮落山,仅仅是因为,我活着会拖累我爹。”
“她希望我早早就‘日薄西山’啊。”
“暮迟,”许明之皱眉,“暮迟,我想不是这样的。”
旬暮迟摇了摇头:“我娘是终于解脱了,我也是。”
两人都不再言语,只听见窗外一声雷鸣,莫名下起了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