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少年游】
他与他年少相识在繁华的金陵城内。
彼时他赵元朗只是个小混混，从北地来，整日里只想着劫富济贫。就在一月黑风高夜，他带领一大帮小混混堵住了一个衣装华贵的少年，恶狠狠地让他将身上的钱都交出来。
“你先把齐叔放开。”少年冲着被按在墙上的一个老人努了努嘴。赵元朗没好气地让人松了手:“这样可以了?快把银子拿出来，别再耍花样，你们逃不了 。”
“你叫什么名字?”少年却“反客为主”，好整以暇摆出一副要与之谈天的模样。
赵元朗惊讶于这个少年的勇气，扯出一个笑来:“鄙人赵元朗”
“在下李重光。”少年取出钱袋，又从腰间取下一只鎏金镶玉的玉佩，在手上掂了掂，道:“给你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
赵元朗都气笑了:“你说说看。”
李重光将钱袋并玉佩丢在他手上:“钱都给你了，你请我喝顿酒。”语毕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冲楞在原地的赵元朗添了一句:“天香楼。”
赵元朗才如梦初醒，咬牙笑着追上来，道:“你小子还真不心疼。”
酒过三巡，二人俱醉。两个世界的人却意外谈得来。赵元朗一时兴起，拉着李重光去了一间破庙。“…我们去…拜堂……”“……拜堂…”“拜…拜天地…”两个人醉眼相对，笑声在极静的庙里显得突兀而又疯狂。二人对着关公像连磕三个头。
“我赵元朗。”“我李重光。”“愿结拜为异性兄弟，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歃血为盟。
自此二人自认已是兄弟。击空明，遡流光，并辔纵马，举酒相嘱，不在话下。
又一日天晴，二人出门喝酒。几炷香的时间，赵元朗已有了醉意，拉着他的手嚷嚷着:“重光，你可见过南国六皇李从嘉?传闻他一袭天水碧，一盏清酒，半阙词章，名动金陵，风华绝代。若他见了你，定要自惭形秽。唐王赐的山河锦，怕是更称你。”
“……”李重光淡笑，偏头不语，举杯，一饮而尽:“赵大哥，你是有抱负的人。你来唐国吧，唐国正缺这样的人才。”
“我没读过书，这样的粗人，唐国怕是看不起。再则，明日我就得去北边，接我的弟弟，处理下家里的事情，没个三年五载的，回不来。”赵元朗语气惆怅，无心转着手中酒盅，发出“嗒、嗒”的声响。
李重光当即明白，他心中，是鸿鹄之志。唐国庙小，怕是留不住他。
“我...认识中书舍人韩熙载，我可以帮你引荐……”他抬头，正撞上他温和的笑眼:“赵大哥，你是有鸿鹄之志的人…… 我...等你回来。”
“好。五年之后，咱们还在天香楼相见，一言为定。”
此刻，日光明媚，透过树叶的缝隙在桌上投下精细的镂花纹样。面对面坐着的二人，眉眼俱好。正年少，恰风华。

【贰·更漏寒】
夜已三更，宫中宴会尚未结束。殿内舞女的脚步伴着丝竹弦声起落，笑嚷声中混杂着杯盏相碰的脆响。
安定公六皇子李从嘉借着身体不适告退。拒绝了侍卫的陪同，无意间逛到了御花园。想来是被那夜来香的香气吸引。李从嘉漫无目的地走着，心里想着那个曾许他五年之约的男子。半个月前，约期到了，而那个男子，失约了。
湖心亭上有个侍卫装扮的人影，却显得鬼祟。况且——此时亭中不该有侍卫出现。他却丝毫不惧，提着灯笼向亭中走去。
“什么人?”
那人却并未回答，抢过灯笼，一把扯他入怀，借着火光瞥了一眼他袖角繁复的绣纹。随即李从嘉便感觉脖颈被一尖利物什抵住，泛着寒光。
“安定公?”李从嘉听见身后传来刻意压低的声音:“别出声。带我出宫，我自放你。”
李从嘉忽然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一个激灵，轻呼出声:“赵大哥!”
那人一惊，手一抖，利剑划伤了李从嘉的脖颈，有血丝洇出。“重光??!”赵元朗搁下剑，手忙脚乱替他止血。
然亭中动静终于惊动了周围的侍卫，披甲的侍卫齐刷刷拔剑道:“什么人!”
李从嘉拉住赵元朗想要去拿剑的手，低声道，信我。举起灯笼晃了晃，照亮他们二人的脸，李从嘉悠悠开口，声音淡淡的:“是我。这位是韩大人的门客。这里没事，你们回吧。宫宴那里要紧。”
“安定公。”为首的侍卫拱手一拜。围住亭子的侍卫一眨眼的工夫又都消失不见了，鬼魅一般来去无踪。
赵元朗跟在李从嘉身后正大光明走出了皇宫。
“你失约了。”迎着夜风走在寂静官道上，李从嘉理了理衣角，语气仍旧淡淡的。
“怪道我曾觉得传闻中六皇子的风华不如你，空负盛名。原来如此……我失约半月，你欺我五年，咱们扯平。”赵元朗笑了两声，顿了顿，道:“你就不问我为什么……”赵元朗那时想，若他知道他做了什么，那大概，他们二人的情谊，会就此断了。
“你现在是周王的人，左不过奉他之命来唐国一探虚实。”
赵元朗闻言一愣，张了张嘴，却终于没有再开口说话。
“这两日你先住在我府上吧。这几日……北边不太平，出城不易。”语毕，李从嘉不再看赵元朗，也不再言语，只自顾自走路。
重逢的时候，两个人却不似初遇时候那般无间。各怀心思，各自无言，相顾唯有沉默。
此后的两天，李从嘉关起府门拒不见客，与赵元朗两人或执子相对，或击缶高歌，或对酒天明，一切还如那时年少。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提宫宴之事，好似在风波到来前享受最后的平静。直到第三天，宫里传出消息，太子李弘冀饮酒过量导致失心疯，暴毙，帝急召安定公回宫。
他跪在地上听着他的父皇的近臣宣读册封他为吴王的诏书，脑中只浮现着赵元朗那日暮色中吞吞吐吐的样子，眼角红了起来。
他不知道他怎样回的安定公府。他本想质问他，是不是他做的。他的哥哥哪里这样容易就会因饮酒而……但他私心却不愿相信这是真的。就算赵元朗说谎，他李从嘉也愿意相信。
但安排给赵元朗的厢房空了，空得彻底，空得让人根本看不出来这里几个时辰之前还住着人，那人还劝他，没事的，也许只是谣言，太子怎么可能因饮酒而暴毙。
可是他在烛台下找到了他留下的信，只四个大字:
“无颜见君”。
@迷你0可儿

预告下……不会坑的，绝对不会坑的!因为我已经写完了。。只是第三章还没写完
总共五章√

……第三章写着写着写多了，于是就又有了第六章……

【肆·惜分飞】
“官家，您已包围了江南已有三个多月了，此时不攻，何时再攻!”晋王赵光义上前进言:“将士们都开始发牢骚了!”
“晋王说的对，臣等恭请官家出兵攻打金陵。”一众文武大臣见晋王出头，纷纷附和。
赵匡胤手中死死捏着那年李从嘉送他的鎏金镶玉的玉佩，垂眸俯看着这主战的一干人等，额角青筋暴起。
“官家，长江乃天险，此值夏日，江流盛大，易守难攻。不若再等等，冬日江流减弱，再过江伐金陵。”在赵匡胤爆发前，赵普赶紧站出来如是道。
“则平此言甚是，攻打金陵之事，诸位无须再议。退朝。晋王，赵相留下。”赵匡胤看着众臣的背影离去，缓缓松开手，放开那玉佩，却无觉手上已被印出深深的痕迹。
赵匡胤深深看了赵光义一眼，才开口说话。
“朕要一个无须见干戈的办法让唐主献降。光义，则平，你们给朕出出主意。”
“官家，微臣听闻，唐国被围三月，银钱已不多了。唐国主正在施行新政，以铜代银，欲缓解紧张。”赵普一拱手，道。
“方才听了赵大人的话，臣弟也想明白了，此时金陵不可攻，今日，是臣弟莽撞了。”赵光义马上明白了赵普的意思，顺着赵普的话道:“臣弟已有了主意，臣弟可派江正去唐国，略施小技。待唐主向我大宋求援之时，官家再提出要求献降，他必定会应。”赵光义眼风瞥见赵普略带赞许频频点头。
“好，就这么办。”赵匡胤未多想:“那江正...是?”
“官家您忘了，臣弟在相国寺时，是江正照顾的臣弟。他是和尚身份，此时入金陵，旁人也不会怀疑。”
“如此甚好，这件事情，朕交给你和则平去办。一月内，给朕成效。”赵匡胤背过身去:“你们回吧。朕一个人待一会儿。”
旬日后，唐国。
原本推行得好好的以铜代银， 朝野上下反对之声渐息，民生逐渐恢复， 眼见着就要获得成功，忽然有人以十倍的价格用铜收银，并有谣传，唐主将放弃新政，重新使用银本位制。银价飞涨伴随着粮价飞涨，商户又重新用银价给货品标价。不过五日，米价已翻了四番，路边讨饭的民众骤增，甚至已经有了饿死的人。新政就此功亏一篑。
朝堂上李煜急得焦头烂额，却毫无办法。劝谏国主放弃新政的大臣越来越多，李煜攥紧拳头看着这些人，就是不肯松口，直到他看到一直支持自己的韩熙载也跪地磕头时，才终于没有忍住，闭一闭眼，道:“都不要说了。新政不好，朕放弃就是。韩大人。”
韩熙载起身:“臣在。”
“开仓，放粮。朕不想再听说有人饿死。”
“皇上明鉴，臣等感激无尽。”众臣三呼万岁。
退朝后，韩熙载没有走。
“韩大人?”
“不是老臣不再支持国主，只是此番事情，必是有人从中作梗。怕是宋帝……如若真是那边来的人，恐怕开仓放粮不够。”韩熙载斟酌再三，开口道。
李煜咬咬牙，恨恨心骂着赵匡胤不择手段:“那就开国库，将户部的银钱都放出去，朕与百姓有饭同食。”
韩熙载点头告退，但他知道事已成定局，若果真是赵匡胤做的，开粮仓开国库都无济于事。他私自写了封疏奏，向皇帝求援。
宋都开封。
“官家，金陵来奏报了。”赵光义笑着将疏奏放在赵匡胤案边。
“光义此次劳苦功高，要赏。”赵匡胤读着疏奏，眼角含笑:“你去安排使者，让江正带着，邀唐国主来京一叙。”
“臣弟领旨。”走出殿外，赵光义压低声音对江正说:“决计不可让李煜上来开封的船。”
三日后。
“什么?他竟敢抗旨不尊!”赵匡胤起身，将案上奏折扫落:“他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光义!你传令三军，即日攻打金陵!”
又一个旬日，唐国国主开城门献降。帝封其为违命侯，赐居西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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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声声慢】
北边的冬来了，白雪覆盖的檐角闪着晶莹的光。李煜被白雪琉璃映的光照醒，推开门就看到他院里做扫洒的小姑娘蹲在地上哭。
“你哭什么。”
“我...想家人。”
“我去求他放你出去，你不必跟着我受苦。”李煜呵了一口气，白色雾气升腾上去。北边的冬，真冷啊……
小姑娘忍了又忍，咬了咬唇，终于还是哇的一声哭出来:“江州城被屠了…没有家了……”
李煜脸色一点一点白下去，愣了许久，终于眼前一黑，直挺挺昏了过去。他在献降那日曾许他江南百姓无虞。可他怎么忘了，这些年来，他早已看透他纯善不再。
小姑娘吓得不轻，眼泪都来不及抹，连滚带爬跑去找了赵匡胤禀告。
赵匡胤下朝匆匆赶来时，李煜正坐在雪里喝酒。一杯一杯，一壶一壶。
“别喝了，你的身子不能再喝酒了。”赵匡胤蹲下身子，伸手去夺他手中的酒杯。
李煜仿佛没有听到赵匡胤的话，躲开他的手，仍兀自举杯，仰头饮下，再举杯。
“江州之事是光义擅自做的，使者去的时候……已经晚了。 从嘉，听话。你心里苦闷大哥知道， 但你也不能拿自己的身子赌气啊。”赵匡胤拉住他，握着他冰冷的手，欲将他拉起:“听话，地上凉。”
“大哥?我的赵大哥在哪? 你是赵匡胤，是宋朝皇帝，不是赵元朗。 ”李煜一把推倒赵匡胤，苍白的脸上扯出一抹讥讽神色，将酒杯往赵匡胤身上一掷:“我倒想体会体会，弘冀哥哥当时是怎样‘饮酒醉而失心疯’的。”
赵匡胤神色一变，站起身子，他的忍耐也有极限。皇帝做久了，除了他，还没有人敢这样跟他说话。“朕让你不许再喝酒，不许再想李弘冀 。”
李煜抬眼瞧了赵匡胤一眼，眼中显而易见的轻蔑与不屑，俯身跪地道:“罪臣接旨。”
赵匡胤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第二日晨，宫中颁布了禁酒令。李煜再也没见过那个扫洒宫女。
“江正。”赵匡胤负手而立，背对着来人，声音冷漠:“李煜院里的扫洒宫女。江州屠城的消息。”
“回官家，江州屠城的消息，是贫僧告诉她的。”
“ 你知道我不想他知道， 你知道我曾许他江南百姓无虞。江正，你到底站在哪一边!”赵匡胤越说越气，终于忍不住，随手抓起茶盏转身向江正扔去。
“我佛慈悲，贫僧，站在慈悲的一边。”茶盏砸在肩上，滚烫茶水顺着衣襟流下，然江正仍旧立掌而立，一动不动:“百姓何辜。屠城，从来不是明主所为。况弥天大谎，再遮掩也是谎言，要瞒着他，不可能。”
“你装和尚装了那么久，脑子里倒真的生出那劳什子的慈悲之心了?”他怒极反笑，也不愿再一遍遍辩解:“江南的今日，也有你一份。你与光义做的那些事情，不要以为朕不知道。你当时怎么不慈悲些? 你听光义的吩咐，挑拨我们关系的时候，怎么不慈悲些! ”
“贫僧在赎罪。”江正从袖袋里取出被茶水打湿了的经文:“这些经文，官家还是替江州百姓烧了，好生祈福罢。贫僧告退。”
两炷香后，近臣来报，相国寺方丈江大师，圆寂了。圆寂时，面朝南方，眉目祥和。

@windnore 求精

哭，又是悲

好不容易有个好的开始，楼主有番外吗😊

篡改历史小能手

这俩终于HE了一次，好温馨的感觉，楼主好样的

番外治愈！终于不是be了！楼楼文笔很棒啊（=´口｀=）

每一篇题目都是词牌呢，感觉很好，赞一个

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