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斯人已逝.何堪回首.
一.
今儿晚上的月亮有点冷清,夜风冰凉。我裹了一层又一层的衣服,就像是一颗快烂掉的发黑的糖包了层层糖纸来掩饰自己实际已经腐朽的内里。我低头看着自己满是皱纹的右手,有点感叹岁月的意思。当年老子好歹也是夔州有名儿的人物,拔糖葫芦掀摊子从来不用给钱。风流俊俏的模样窑子里那些个娘们儿看见我脸都得红一红。现在稍微冷一些就受不住了。
多年来没变的是我腰间仍挂着个锁灵囊。空的。就当是个记挂呗。那人当年让我栽在他手上好几次,哪能忘了。要不是他死了……魂魄也不知道丢在哪儿。我早就揣着降灾寻仇去了。
大街上没什么人,只有远处打更人的声音传过来。耳朵不好使了听不真切。我单手抱着捡来的稻草低着头慢悠悠地向前走。
“子琛,你走慢些。”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似乎很遥远,又似乎近在咫尺。如清风轻柔拂过。我脚步一僵。颤巍巍地回过头去。却只看见拐角处一截匆匆飘过的白色衣角。
我恍恍惚惚地告诉自己一定只是幻觉。那个人早就回不来了。我佝偻着背,蹒跚地往回走。凹凸不平的泥土路硌得人脚疼。
我还住在义城的破庙里,睡在当年睡的床上,草席边儿被老鼠啃得参差不齐支棱起来,我把新稻草扔到床边,蹲下身铺上
一层保暖。小心翼翼地爬上床,从席子下面摸出一个布包。发现糖也被老鼠啃得差不多了。该死的!屯了那么久的糖就这么没了?!从稻草下面摸出降灾在手里掂了点,久违的感觉充斥着全身经络。
但真正引起我怒火的其实并不是糖.而是一个我不愿承认的原因。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我攥紧了剑柄,颓废地瘫坐在稻草堆里,仰面望天叹了口气。
宋岚带走了他的魂魄,没准儿真的找到了复活他的方法。如果那真是他……会记得我吗?算了,管他呢,不管什么时候只会“子琛子琛”的叫,让人很不爽啊。我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和状态面对他。但他肯定不愿意再遇见一次薛洋。经过了几十年的光阴我还是不愿改掉骨子里这偏执的性子。即使知道这样做会失去多少。没关系,反正……我从来也没得到过。
薛洋笑道:“道长,你的心怎么走?”晓星尘微笑:“无路可走。”薛洋 倚门框儿上抖抖袖子拢手抬眼冲晓星尘笑:“道长可真绝情,我好伤心。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哪能说没路走呢?” 晓星尘听了他话笑吟吟温言道:“所以世上本无路,我的心也没有路。”手指卷着霜华的剑穗,歪头问他今日去哪儿转悠了。 薛洋走过去坐他身边儿,支着额伸出手指尖隔着段距离描摹他五官,语言漫不经心:“还能去哪儿呢,这穷乡僻壤又没什么好玩儿的。到处转呗。不像道长一样忙着救济天下苍生。我闲得很。” 晓星尘道句义城还是有的玩儿的,便没再过多回答他这牢骚之语,似是没有在意缩短的距离,起身佩好剑,摸了摸钱袋,有意无意的抬手理了下额角发丝,侧身问:“今晚想吃什么,可看见阿箐了?”薛洋 目光在人身上流连沉默许久,收回自己想要触碰人的手坐到桌子边儿上跟他调笑:“道长做的什么都好吃。我上哪儿看见那丫头去,估计又上哪儿疯了。道长你怎么那么关心她?分我点儿成么。” “晚饭都依你喜欢的做,还算不关心?”他笑着往门口挪步子,复又折回厨房拾起菜蓝面露尴尬之色:“日头都不暖了,怕她衣薄着凉 。你也是。”薛洋 闻言心情舒展咧嘴笑,冲到人身边儿握住他手腕阻止:“我就知道道长关心我。我也关心关心你,和你一块儿去。”
薛洋坐在床边看着人柔和表情不禁扁扁嘴,踌躇半晌凑到人身边儿,语气亲热半开玩笑道:“道长。你亲我一下,要不我会做噩梦。” 晓星尘听他赤裸话语尽管有些难为情,但只当他年少心性并未往心里去。一手拂了他发算作安慰:“晚安。”
第二日我是被外面的叫嚷声吵起来的,睁开眼发现自己还躺在稻草堆里。怪不得腰酸背疼。外面声音有点可疑,这方圆几里谁不知道这儿住了一个爆脾气老头儿?基本上没人会到这附近来。想着昨天的梦,头也跟着一起疼起来。舍弃多年的记忆那么轻易就再次出现在梦里。不知是不是和昨天遇到的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