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在府里头一个惧的不是阿玛而是大伯，虽知大伯心里边疼我，可他三五天便考我的学，板起脸寻人不怒自威，见到他都绕着道儿走，同在一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总有躲也躲不过的时候，也不知他怎么不去考考正戊。本在园子里玩儿，看大伯回了府，拔腿就跑到月门后屏着气，只待他穿过再现身。】

【京城里头盘根错节，也有人奉劝我，有些陈年旧例轻易动不了，皆是友人的肺腑之言，入耳经心，可就算我不涉此类事，事儿也一样会找上我，倒是不如先出手，还抢了一个先招。敲山震虎，未必没有妙用。】
你们说，这儿是不是秃了些，该搬点什么过来？
【都察院的政务比不得刑部繁杂，可人生事不熟，一上手自然免不了费神劳心。可算得了空往园子里头转转，就见着眼前闪过了什么物事，哪个奴才敢如此放肆，自然该是打小就被人宠着的小少爷了。脚步疏忽顿住，望见头顶上方日头尚未高升，也甩了手里的折扇。扫了眼随侍，只道】
得，不往前走了，咱们出府走走，园子再好，哪里及得外头热闹。上回你们跟我说，大栅栏的杂耍班子真能上刀山下火海？

【我非半仙，也算不到那躲起来的人是为何，又是哪个小鬼头。不知小儿是存心戏弄还是又惹了什么祸端，谁都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他的心思我就算不知也能猜出个几成来。一时间以静制动，倒是见着一个小脑袋从月门里探出来。】
我当是谁，还以为是个小贼，一会儿叫上人带着竹竿再去打上几下，原来是你小子。
【若是倒退个二十三十年，那我也愿意往城南一带走走，瞧瞧杂耍，再把小摊逛个遍。】
你阿玛最喜欢闲逛了，怎么不让他带你去？

【大伯未再往前走，人也跟着松口气，不知一会儿该去二位姐姐玩闹还是欺负小婢女，让她往我嘴里喂桂花糕，过了晌午再去找太爷，让他带我上南城溜达，上回他输棋耍赖，把我惹恼了，生气几天不理他，他费尽心思哄我才应下。可这些都不如刚才耳边听到，从月门将脑袋伸出来】
大伯父，大伯父！你是不是要去南城？带上我！！

【望子成龙，我们这一辈人也会跟昔日的长辈一样，把这些老生常谈的事理一遍又一遍的说。还好我膝下无子，不然以我待人待事之严谨，定是对小儿寄予厚望。上前一顺他脑瓢，以后定是个聪明的娃，就看聪明劲儿用不用在正途上了。】
小贼打得，怎么正昊打不得？
【反问他一句，我是不会打他，毕竟他是延泽之子，我为大伯，最多说教几句，不然以后等小儿大了，再因为此等事与我生分了。】
他是自己不去考科举，反倒让你去读书，当着他的面，可不许说实话啊，肯定得挨上一顿打了。

不是小贼，是我，打不得！！打不得！！
【跟阿玛还置气，上回他非要陪我打马球，可又不愿意扮马，最后还小气得跟我急眼打了我几棍，后来我还告到了太爷那儿，太爷劈头盖脸斥他一顿，可这笔账我还记着，两眼一翻，气哼哼道】
他就会令我在府里读书，像大伯似的考个状元榜眼探花郎，他自个儿出去逍遥快活，

他敢？？！！太爷说了，他以后再敢打我一棍，太爷让他吃十拐！
【狐假虎威无师自通，阿玛什么德行，在太爷的数落中都听得到，诸如下梁歪也是因他上梁不正，叶赫家自我太太爷始，长房就没有正过，太太爷生二子，只有二房也就是大伯父的玛法才干正经事儿，头一偏过躲他，又道】
我都知道！所以我不读书了，大伯父也带我去南城玩？

【瞧着小儿神气模样，就知他是延泽血脉，年纪不大，也知道能用他太爷爷来挡他阿玛了，凭这一点，也真是青出于蓝。府里头人丁不旺，辈辈积德行善，许是没落得一个单传，已然是祖先庇佑了。】
不读书？也好也好，读书多受罪的事情，若是不读书，等你长大了，你要来做什么？难不成要养得白胖白胖的，天天除了吃就是睡？
【若是那样，也枉来人世一遭了。虽然入仕是正途，可未必人人都能在仕途上顺风顺水，若是个不争气的，走了歪路，倒是赔进了几代人挣下的家业。】

【阿玛少有循循善诱，多半火爆脾气来了动辄就要下手，可回回雷声大雨点小，我也不是被他吓大的，他火爆我便比他更火爆，我要是不如意了，太爷能比谁都火爆。而大伯父不一样，处事正派说话头头是道，我也不爱听他说教，说白了只愿自己自在。满脸带着疑色看着他，因为发现这话越说越偏】
大伯父，你还去不去南城来着？

大伯父当然去，可是大伯父心里明镜一样儿，知道是为了什么而去城南。
【这小子倒是不傻，我说去城南把他引了出来，现在他心里还念叨着，半点没忘。城南是热闹，什么花样儿都有，什么人也都有，玩物丧志是老话，读书需下苦功夫，高门大院的少爷们都爱往城南去凑，却没几个长辈愿意成日带着小儿往城南跑的。】
给大伯一个缘由，大伯就带你去。
【收了扇在手，忽然又从身上摸出一个小玩意来，不知何时入手了一块墨玉貔貅，精巧得很，随手塞他手里，全当哄他来玩了。】

【毫不客气的收了大伯父送我的小玩意，这年岁心底还无多少贵贱之分，千金难买的是我乐意，丝毫没有被这块小小玉石吸引，只在手里打量了一会儿，说道】
大伯父去看杂耍班子，我也要去！我心里也跟明镜一样儿呢！缘由就是，我！要！去！！不知道那个杂耍班子又出了什么新招儿，我想看下油锅！

【他这年纪，小眉头一皱，有理没理也能搅出三分来。不是我儿，虽时有提点，也非时时都待他严苛。矮了身向他，这一双黑亮的眸子，不知道藏了多少鬼主意。】
如果大伯父是去办事，不是为了杂耍班子，你还跟我去不去？
【虽是有几分闲心，可正事摆在那儿，也没法置若罔闻。去城南一事半真半假，也许真的可一去，毕竟那地方人杂，兴许能寻出点什么头绪来。】

【对于我而言，正事大事就是玩儿，也不懂大伯与阿玛成天朝里衙门里忙乎着什么，还有那个压根儿连面都没见过的太上皇与皇上，听闻太上皇还是太姑奶奶所出，眉头拧得更紧，叫嚷道】
看杂耍班子就是大事儿，大伯得陪我去！
【胃口都被他提起，可回回都顾左右而言他，毕竟不是亲老子，不敢直接闹腾开来，但还是搬出对付亲老子的招数】
你不带我去我就告诉太爷！

你这小儿，胆子越发大了，要跟大伯耍浑？去也是你陪大伯去，顺便给你买俩猴拉稀哄哄你玩。
【都是宠的，若我有了儿，一定不惯着他，不打长不大，更长不正了。一拢他脑瓢，也带着小儿出了月门一处。】
还搬出你太爷来？估计你太爷还得叫一句好，也恨不得你坐在学堂里念几页圣贤书，不过，读书这事逼不得，世上学问大着，城南那头也可以学。
【园子里静，他一嚷嚷，似乎这新栽下的小树苗枝子都得颤上几颤。是故眉间一平又起，愿见他这份泼皮，又不能让他使性撒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