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罗/马的意识体是一个厚甲着身、披着大红披风的英俊青年。他性格开朗,笑起来如同全世界的快乐都汇聚在了他的身上。
抓住柯克兰先生的时候他也在笑。
“真可爱啊~”罗/马一把拎起柯克兰先生的领子将他抓到和自己视线齐平的地方,笑得一脸陶醉,“我找了你好久哦,小鬼头。”
柯克兰先生拼命地挣扎想要脱开钳制,却无济于事:“放开我!!”他气急败坏地大吼。
“你为什么要逃呢?”罗/马很认真地提出疑问,“如果你停止反抗,那么我可以让你住在我家,待遇超级赞,三餐管饱、还有同类陪玩,不考虑一下吗?”
“不!!”
“唉为什么~”
“白痴才会为了那种东西住过去吧!”
“我家几个孩子明明待得很开心……”
“这样很好玩吗?!”
“啥?”
“强迫他们放弃自己土地的所有权,屠杀他们的子民,然后以这种施舍者的态度居高临下地给予可忽略不计的恩惠,你真的觉得会有人开心被这样对待?!”柯克兰先生牙关紧咬,嘴唇几乎要被他磕出血来,“装作不明白的样子轻描淡写地把这些事情揭过去好玩吗?!”
“不断侵略别的土地,好玩吗?!”
罗/马愣了一会儿,又笑了起来,他揉了揉柯克兰先生的头发:“小鬼头,年纪不大,想法倒是不少——”
“这根本不是玩的问题。”
“你以为我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吗?当你弱小的时候,你当然会觉得所有人都在欺侮你,因为你反抗不了,也无法打回去。可当你强大起来,强到发现曾经可以威胁到你的事物你已经有能力解决,你会动手吗?想将这份力量紧握手中,想让强大的敌人臣服在脚下,想让属于自己的国土变得更加广大,这些根本就是本能啊。我是凭着军事力量站稳脚跟的国家,在一次次失败中走到今天,哪怕人力物力缺乏,哪怕被逼到绝境,我的人民依然愿意为我而战。小鬼,你连国家都不是,问这些是不是太早了些?——所以答应我,为了少吃点苦,投降吧~”
“不要!!”
这是公元42年的某天,距离不/列/颠群岛东南部被罗/马帝国彻底踏平,只剩一年。这只是无数次柯克兰先生从监禁中逃离后又被抓回的其中一次。那阵子,已经不能跟随他的子民出现在战场上只能东躲西藏让柯克兰先生变得暴躁易怒,他一直没有长大的身型也让我有了不好的预感。我想那时柯克兰先生或许已经意识到败局已定,但他仍未放弃抗争到底。在他漫长的前半生中,他似乎也从未懂得放弃的意义。
公元43年,罗/马的第三任皇帝克劳狄率军大举进攻不/列/颠,这一次,凯/尔/特人并没有抵抗住历史的洪流。
柯克兰先生在还没有拥有名字之前,已经失去了名字。
【9】
【注】
* 关于意识体成长的问题,有参考漫画里对德/国的设定,路德维希诞生之初就是建立在许多国家之上、完整而稳定的新政/权,因此他一诞生就是少年的体型。反推,如果政/局混乱、人心不齐、文化太过混杂,那么理论上意识体应该是无法从幼童长大的。
“我大概不会长大了。”柯克兰先生这样对我说。他抱着膝盖蜷缩在墙角,感受着外来的军队在他的领土上驻扎,然后开始建设为确保军事行动能顺利开展的道路网。随着这些道路的成型它们渐渐变成了交通的基础设施,将属于他的城镇一个个接连起来。我不知道对柯克兰先生来说这大刀阔斧的改造对他造成了什么影响,它某种意义上来说带来的结果甚至是正面的,他就如同被一点点斩断经脉、割下血肉,再强行扭曲成了统治者希望的样子,最终获得了崭新的——更好的躯体。我不曾问过他这些年感受过多少疼痛,我知道答案,尽管他从未表现出来,他一直用他那惊人的毅力掩盖了所有脆弱。
“亚瑟……”我迟疑着想说些什么,但总觉得无论我说什么都会中伤他本就敏感的神经。
“不/列/颠尼亚行省,”亚瑟皱了皱眉,不情愿地纠正道,“现在这才是我的名字。”
“是我们的名字,”威廉.柯克兰先生微笑着在他旁边坐下,“你又在和那些东西说话了。”
“它们不是东西,它们是我的朋友,”亚瑟厌恶地挪远了一些,“还有,别说’我们’,我和你没这么熟。”
“别这样,”威廉先生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是我的兄弟,我们如今正共患难,难道不应该暂时解除彼此的隔阂?”
“共患难?”亚瑟抬高了声音,他冷笑道,“和你这个明明占据了坎布里亚山脉的绝佳地理优势却还一败涂地的失败者?罗/马可是先攻击了我!我的北方虽有奔宁山脉,但很明显对罗/马的阻隔比你那儿小很多。结果呢,你却是先输掉的那个,如果不是你那儿先失利,我哪至于那么快就面对大规模的入侵?前前后后我可是抵抗了近百年,而你呢?”
威廉先生的脸色黯淡了下去,他神情复杂地看了眼柯克兰先生,欲言又止,最终沉默地站起身来,如来时一般突兀地离开了。这些年他很多次试图和柯克兰先生友好交流,但每次都如同这次一样以失败告终。他一直是四兄弟里性格最软的那个,因为领土所有权和性格不和的原因,斯科特先生和帕特先生一直看柯克兰先生不顺眼,而威廉先生却从最开始到现在都没有摆出同样的态度。也许就是因为这份温和或者夸张点——软弱,他没过多久就被罗/马彻底地征服,直到柯克兰先生的土地沦陷后,他才以同为不/列/颠尼亚行省的一部分的身份出现,与柯克兰先生相见。
你其实可以不用这么对待你这个兄弟……他大概是唯一对你还算不错的亲人了。我担忧地看着怒火中烧的柯克兰先生,他的悲伤让他将所有来自他人的关心拒绝在外,如果不是还会温柔地对待精灵们和其它生物,我会觉得很多年前他震惊地得知自己的兄弟沦陷后焦躁地发誓要帮他夺回领土的那一幕不曾发生过。
”抱歉,“柯克兰先生伸出手让我坐在他的手指上,脸上难得有些许彷徨,也不知这句道歉是对着我说的,还是对着他已经听不到了的兄弟,“我只是受够了,受够了总是有人时时刻刻提醒我我成为了殖民地这个事实。和其它那些被占领的国家不一样,罗/马为何要侵略不/列/颠?他已经有了整个地/中/海,我们这个海上的岛屿存在与否对他有威胁吗?没有。但他还是来了——他已经征服了整个西/欧平原,又为什么要在海峡对岸给凯/尔/特人留下生存的岛屿呢?他不是为了扩张领土而来,他仅仅为了征服的乐趣而来。对他来说,到手后不过又是一块臣服于他的地方……对我来说,这是一切。”
“而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他这样说着,手轻柔地拂过我的翅膀,遮住了我头顶的视线,然后我感到有水珠滴落下来。
“唉,怎么突然下雨了呢?”我听见柯克兰先生的笑声,仍然是稚嫩的童音,也许将永远稚嫩下去。
雨真大啊。
那时候我大概永远也不会想到,久远之后的未来,柯克兰先生占领了合起来有他国土面积110倍大的殖民地,傲然地站在我面前,眼中是睥睨一切的神采。
罗/马的国之意志,似乎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就此传承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