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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崎女士的精神已经很衰弱了,抱歉啊满君,不能让你们一家人单独相处了。”
近水清子打开房门的时候,映入眼眸的是年老体衰的女人睁着无神的双眼,呆呆得靠在抬起的床板上,手上虚握着似乎随时可能掉下来的勺子。完全是一副坏掉了的状态。
而面前热气腾腾的餐点,没有丝毫用过的痕迹。
“祖——父亲大人?”
拉住有些激动的女儿,天宫满安抚道:“祖母的身体可是受不了红月的热情,让父亲先跟她打声招呼吧。”
“恩······我知道了。”犹豫了一下,女孩还是决定听从父亲的话,点了一下小脑袋,站在原地担忧得望向病床上的女人,却不在靠近。
放开天宫红月的手,轻轻得拍了拍她的背,天宫满上前两步,一字一顿得开口:
“母、亲、大、人,好久不见。”
神崎葵依旧那样呆呆得坐着,不知道是没有听到儿子的呼唤,还是听到了也不愿意理睬。
早已预料到的男子也不觉得失望,正相反,背对着女儿和看护师的他脸上咧开了嘲讽的笑。
那是和面对女儿时截然不同的笑。天宫满这样笑着,眼底却是一片冰寒。
“对了,还没有给母亲大人介绍,这是我的女儿。”天宫满把天宫红月抱了起来,让她坐到病床的边上,以便神崎葵一抬眼便可以看到。
“祖母大人,初次见面,我叫红月!”
元气满满的声音触及了老人的回忆,她终于扇动了一次睫毛,像年久失修的机器一般,慢慢得抬起头,看向了说话的女孩。
下一秒,她再也移不开自己的视线。
最先被映在视网膜上的,是红色的兜帽外衣,怀着忐忑的心情向上移动视线,莹润的白皙肌肤映入视线,柔软的黑色短发末端微卷,乖巧得贴和头骨的曲线垂下,精致的五官镶嵌在巴掌大的小脸上,绽开的是灿烂的笑容。
【母亲大人!】
记忆中,那个,太阳一般的,孩子。
他打开了尘封已久的房门,将光明带进那个冰冷的房屋,在耀目的光下,他的身形都变得模糊。
【我回来了!母亲大人!】
“啊、啊啊······”
颤抖着伸出手,想扶上孩子的面颊,神崎葵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两行浊泪就这么淌了下来。
“我、我的······”
“是我的女儿,天宫红月。”
!
平和的声音却使神崎葵如坠冰窖,寒风从她的背后刮起,将光和带来光的孩子一同吹到了房屋外的世界,再一次重重关上了“家”的门。
【母亲大人,为什么,不来救我呢。】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要!
“祖母大人,您不舒服吗?”女孩睁着大眼睛,担忧得看着
濒临崩溃的女人,她试探着伸出小手,轻柔得抹去了祖母面颊上的泪水,“看到红月······让你不开心了吗?”
“对不起······下次红月不会任性了······请、请您不要哭。”女孩慌乱的试图安慰老人,莫名的悲伤涌上心头,眼眶一红,泪水就这么不自觉得流了下来。
女孩带着哭腔抽泣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会听父亲大人的话,不会再有下一次了。对不起、对不起······”
“红月。”天宫满叹了口气,把女儿从床上抱了下来,用身体挡住了神崎葵看向天宫红月的视线,搂在怀中安抚泣不成声的女孩。
“抱歉,近水小姐,可以请您先把红月带出去吗?我大概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呢。”天宫满露出了一个悲伤的表情,刘海偷下的斑驳阴影让清秀的他看上去添了几分柔弱,“我最后跟母亲说几句话就走。”
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他。近水清子在心底沉重得叹息,牵起天宫红月的手,打开门走了出去。
神崎葵,你到底要折磨你的儿子到什么时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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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满!你在哪里!妈妈找不到你了!快出来啊!”
她在漆黑一片的世界里奔跑,毫无头绪得寻找,一次又一次逃避着那个既定的答案。
但是,梦魇并不会如此轻易得放过既不负责又卑劣她。
穿着红色外套的男孩低着头,刘海遮掩了面部,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知道,那一定是自己苦苦追寻的孩子。
“哦,满,我的宝贝。”她跪下来拥抱住孩子,激动的泪水夺眶而出,“妈妈找你找得好苦······”
“母亲大人,我想问一个问题。”阴沉的语调,不是记忆中的他会有的语气。
“?”
再防备,已是来不及了。
【母亲大人,为什么不来救我?】
穿着湿淋淋蓝色外套的少年抬起头,发丝、血肉一点一点被黑暗消融,转瞬只留下一具苍白的骸骨,空落落的眼眶死死的盯着她,明明连眼球都没有了,她却依然感觉到骸骨深切的恨意。
【呐,母亲大人。】
不、不要过来!
【呐,母亲大人。】
你不是我的满!你不要过来!
【为什么,不来救我呢。】
骨手握上手腕的那一刻,剧烈的疼痛席卷了神崎葵的精神,她无法忍受得放声尖叫,喉咙却放不出一星半点的声响。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母亲!母亲!母亲!母亲!母亲!母亲!母亲!母亲!】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脑袋······要爆开了!谁来!谁来救救我!
“母亲大人,你可以醒来了。”
一句话,恍如干醐灌顶,神崎葵原本混沌的眼睛突然变得清明,渐渐得,她看清了眼前的一切——阳光、被单、食物,还有······
“是你!”
神崎葵充满仇恨得看着天宫满,那眼神不像是在看儿子,而是在凝视仇人。
“别那么看着我啊,母亲大人。”
褪去了伪装的男人同样冷冷的看向所谓的生身母亲。
彼此仇恨的母子看着对方,一时间竟是相对无言。
“那个孩子呢!你把他带到哪里去了?!”意识到天宫红月不见了的神崎葵大声质问着天宫满——不,是取代了神崎满的天宫翔。她的手不停的颤抖着,显然是因为天宫翔不可思议的力量而本能得感到恐惧。
“她?啊,你指红月吗?因为你的无理取闹,我让看护师把她带出去了。”天宫翔似心不在焉得回答道,“那是我的女儿,你管不到我们身上。”
“你胡说八道什么!那个孩子明明就是——”
气急之下的反驳让神崎葵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那个感觉绝对是那孩子没错,可是那孩子应该已经——
“明明就是什么?”貌似被神崎葵的反应逗乐了的天宫翔嗤笑出声,“我不是说过了吗,她是我的女儿,天宫红月。”
“不对、不对,那明明就是——”
语无伦次的反驳,神崎葵捂着自己的嘴,在脑中难以置信的一遍遍回放那个唯一的答案。纵使身子抖的跟筛糠一样,也止不住面临异常的恐惧。
“你到底······做了什么·······”
猛地抬头看向次子,天宫翔享受着母亲情绪的变化,慢慢地咧开了嘴角,取下了鲜红镜框的眼镜。
【那是——】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盛气凌人、桀骜不驯、玩世不恭·····这些词语都不足以形容眼前的男子,一定要说的话,只有一个字——
【狂】
巨大的压迫感刺激着神崎葵脆弱的神经,又猫捉老鼠似得被主人控制了强度,不会摧毁她的精神却又绝对不会让她好过,欣赏着她颤抖不已的疯癫模样,天宫翔眯起了眼睛。
——红月还在外面哭——虽然是我想要的结果。不过,今天就玩到这里了。
他重新带上眼镜,头也不回得走出了病房。
压迫感消失的那一瞬,神崎葵脱力得倒在了病床上,大口大口呼吸着重新流动起来的空气,原本清明的视线又变得茫然。
当她呼吸平稳下来的时候,她聚焦的瞳孔绝望得放大。
——又是那个,漆黑一片的世界。
而比恐惧更可怕的,是她对天宫翔——这个对她施咒的魔鬼一天更胜一天的依赖。
在她彷徨无助到极致的时候,天宫翔的声音总会带来短暂的安宁平静,尽管在下一秒他又会把她推入地狱,可在没有尽头的折磨中,她甚至开始计数临近喘息的时间,为即将到来的安宁兴奋不已。
不是没有想过一死了之,可三年前这么做的结果,就是被天宫翔“遗忘”了三年。那种痛苦,没有人想重来一次。
而在她就要麻木的时候,他把那孩子带来了。
在她感觉到她气息的那一刻,当她确确实实看清她的那一刻,她竟天真的以为,解脱就要降临了。
而现实,又一次嘲笑了她。
【你知道后悔是什么滋味吗?】
“我······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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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宫满离开医院的时候,天宫红月已经结束了她的哭泣,疲倦得在父亲的怀抱里沉沉睡去。
“父亲大人,外面的世界,真的很可怕。”
轻声的呢喃被天宫满清晰得捕捉到。他嘴角上扬,勾出一个满足的微笑。
“是啊,所以你要好好地待在家里。”
天宫满抱着女儿,乘上一辆出租车回家。
“都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爱人,放在您身上可真是应景啊。”开出一段路后,司机突然冒出一句话,揶揄的语气不应该是陌生人的问话,倒像是——
“如果,红月被你吓到了——”
感觉到了天宫满冰冷的怒火,司机夸张得连打着寒颤。
“不不不,我怎么会这么做呢。您可是狂月最后的凭依者,我的存在不过是让您可以随心所欲得做想做的事罢了。”打着寒颤的司机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微笑,从反光镜上天宫满可以清晰得看到他眼睛散发的红光。
“然后吞吃掉人类的负面情绪以此饱腹?”天宫满嗤笑一声,“你们这些外星生物的口味还真是独特,那种东西那么好吃吗?”
“是啊,不过您也是明白的,不是吗?说起来,稍小姐和速水先生也跟我们有同感的不是吗?那种东西,真的非常的美味那~”
“所以,您可要把您的阳光,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的,收藏在匣子里呢。
“说起来,为什么您的要把您的兄长变成女孩子?您不是那种拘泥于性别的人啊。”
“为什么?”
“‘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爱人’这句话可是你说的吧。”
已经,没有办法停止了。
无论是诅咒,还是这份感情。
那个雨天,在你抓住我的手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决定了。
这份阳光,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
天宫满俯下身,在孩子的前额烙下一吻。
【十五年前,你就与我融为一体。
我曾以为我会抓不到你,
现在,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