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概念作文大赛吧 关注:36,824贴子:1,255,379
  • 8回复贴,共1

未入围文《豆腐乳先生》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希望吧里的大神指点一下
豆腐乳先生30岁,和太太结婚那阵,掀起的正好是复古风,正红的艳唇,烟青色的旗袍,让豆腐乳先生总能想起从前明灭的烛光,晃动的倩影。太太是个急脾气,做事总要踩个风火轮,手机急促的电子音乐铃声总是不间断地响起。和豆腐乳先生不一样,太太硬塞给他的手机常不开机,一开机,就是十几个太太的未接来电提示。
头疼。
她让豆腐乳先生去几条街外的烘焙店捎些羊角面包回家,也不知道那家店关门了没有,他得争取走得快些。太太喜欢西式的早餐,奶白色的咖啡杯,深蓝色格子的桌布,羊角面包拍起来的照片最有格调,咖啡是速溶的,却非要喝出现磨的滋味。豆腐乳先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摆盘的时间要比品尝的时间还要来的长,来得精心,来得一丝不苟。相比于这些冷清的食物,豆腐乳先生偏爱早点,而非早餐,是那种在小巷子里热气腾腾氤氲到巷子外的早点,他觉得,只有热气腾腾的食物,才可以唤醒一个人沉默的一天。谈论到早点,就不得不说粥,而粥的最佳拍档,永远是那些精致的小菜,但豆腐乳先生觉得,只要是小半块暗红的,流淌着汁水的豆腐乳,他就可以把一碗白粥喝得活色生香,妙趣横生。豆腐乳先生喜欢用筷子喝粥,觉得那才是亘古不变的脊梁。
后来复古风就不再流行了,太太的烟青色旗袍也被锁进了柜子里,韩系日系的风格又住进了他们家,壁纸,桌布,新得让豆腐乳先生特别怀念从前。超市里卖的,罐装的豆腐乳味道味道不断翻新,甚至混入了一些奇怪的口味,五香牛肉?柠檬西柚?玫瑰味?豆腐乳先生又不明白了,为什么要把这些永远掺和不到一起去的东西强加在那一小块豆腐乳上去?
他决定只身前往绍兴。
听说那儿的细雨孕育出的是最正宗的腐乳。在公司里请了年假,和太太说了句出差,提包就走,他不去那些著名的景点,也不挑那些已经小有名气的腐乳品牌,专门往城市边缘的农村里扎,专找那些院子里摆着坛坛罐罐的木门敲,一下一下,局促又缓慢。
豆腐乳先生说话不紧不慢,吐字清晰,嗓音温厚,适合和上了年纪的人交谈。豆腐乳先生一直很喜欢那些上了年纪,眼神浑浊老年斑疯长的人,觉着他们是带着零碎的历史和故事一路风尘从以前活到未来。他可以听懂他们混着痰音的不标准普通话。看得出来,豆腐乳先生也不是很着急,和老人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说起后院的坛坛罐罐,手指粗糙的女人像是捕捉到了自己可以炫耀的独有技艺,滔滔不绝,说连豆腐都是自己用村口的那盘磨磨出来的,切成小块放进坛子或小缸子,用泥和报纸封好,叠上砖头或者石块,再盖上一床棉被保温。豆腐乳先生忍不住提出要尝尝的念头,老人却一口回绝,像是怕的到否定一般:“我们这土方法做出来的味道可不比现成城里卖的来得好,你们年轻人不好这一口。”听到这句话,豆腐乳先生立马想起餐桌上的太太,某天心血来潮提出要一尝丈夫宝贝腐乳的味道,却嫌弃了那腐乳的质朴味道,一言不发的豆腐乳先生瞥了一眼蹙眉的太太,找出了冰箱里因为好奇而买下的花里胡哨的腐乳,才让涂着口红吃早餐的太太满意。
“我就喜欢这种。”豆腐乳先生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也丝毫听不出因为老妇人的武断而心存不满。老人带他去后院,打开一坛,豆腐乳先生弯下腰,用左手的食指蘸了一抹来尝,弯腰的时候,意外看见布鞋湿了,可是来得路上并没有下雨,抬头一看也仍是晴空。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掉眼泪。
可能是封坛了太久,那种味道一下子冲出了坛子,猝不及防地在鼻腔里横冲直撞。
老人将坛封好,看着一言不发的豆腐乳先生,嘟囔着:“我就说吧,你不会喜欢这味道的。”
“我可不可以买几坛走?”豆腐乳不怕放久了坏,他喜欢,那种沉淀的味道。
“我们是自己留着吃的,不卖不卖。”
豆腐乳先生也不急,摆摆手算是说了再见就出了院子。
他喜欢自己备足东西。出了村口坐上车的时候下起了雨,车窗玻璃开始模糊,又让她想起太太,那张模糊不清的脸,只记得她不断变换口红颜色的唇。雨线散落在玻璃上,就是匕首,可绍兴的雨线,最多只是把软糯的豆腐刀子。豆腐乳先生撑黑色的伞,绍兴的雨虚无缥缈总是不断改变着方向。布鞋终究会湿,雨水覆盖在那滴眼泪的印痕上,豆腐原本的模样,大概也是像这样被密密的细长的菌覆盖。
豆腐乳先生找了家客栈,藏在很深的巷子里,立在门口,只能听见雨滴在石板上声音。伞收起倚在门外,他不喜欢讲伞上附着的雨水抖落,那么多的地方在同时下雨,数亿滴的雨水里,能恰恰好好落在你的伞上的那些,就不要那么着急抛弃了吧。
从外面看,客栈古香古色,挂的招牌也是从前那种端庄的匾。插上房卡,房间忽的亮堂了起来,雨还在下,外头有些暗。客栈里面仍是酒店里的那种配置,若不是从窗子外望出去仍是那条走进来的古街,豆腐乳先生怕是要认为还是在某个城市的中心享受着车水马龙。
想起来以前买的一罐豆腐乳,包装特别古朴,也不是那种烂大街的玻璃罐,是瓦罐,盖着一层牛皮的纸,绑着一条红绸子,价钱比其他的腐乳贵了将近一倍。次日早上开罐的时候,隐隐存了份期待,却没意料到那贵了将近一倍的价钱,全是贵在了包装上,腐乳的味道很重,麻辣鲜香,和玻璃罐装的没有什么差别,尝了小半块觉得失望,又塞回了冰箱。
大概是一样的感觉。
入睡。
做了梦。听见滴滴答答的水声,不知道是溶洞里的水滴,抑或雨水的留恋,还是泉水的穷途末路。画面已经记得不太清,睡眠很浅,反复清醒过来。起身为自己倒了杯水喝,喝得有些急,几滴水顺着下巴流了下去。几条街外是酒吧街,仍然灯红酒绿着。
索性就不再沉入睡眠了。一个人背着窗户看书,有时又发呆,直至天开始有了颜色的变化。
他换上了白色的衬衫,又折回那个城市边缘的村庄。
城市和乡村的差别,可以在清晨醒目地发现。城市里的人大多数是见不到朝阳的出生,也许是那时还沉溺在香甜的梦境,也许是被拔地而起的高楼所遮掩,又或许是明明感受到了却不舍得消费掉抬头的时间。乡村里不一样,基本每家每户在这个时候都已经起了。城市和乡村,不论地理位置有多么近,总是存在倒不回来的时差。
豆腐乳先生在昨日那户人家的门前驻足站立,听到了院子里传来了又人的交谈声,才伸出了左手敲响了木门。来开门的还是昨日那个妇人,看见他来,没有热切欢迎也没有阻拦,豆腐乳先生笑:“早上好。搅扰了,我就路过来看一看。”老人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走开去继续手头里的活了。
他径直走到了院子里,以为那些沉默的坛子不会有人来惊扰了,却看见一个背影在麻利地忙着些什么,他站的有些远,但是认真在看。
是个少女。把白嫩的鲜豆腐在坛底铺开一层,再摆上一层稻草,循环往复直到到达坛子的顶端。用泥巴糊住坛子,铺上报纸,盖上棉被。她用院子里的水管冲了冲沾了泥巴的手,白藕一般的小臂也露了出来。她随手摘了院子里早晨刚刚开放的鲜花,熟练地别在了耳后。
她转过身来,解开围裙,露出了蓝白色的校服。校服的袖子挽到了小臂以上,额前有碎发,在清晨的风里瑟瑟发抖,像火车离开站台后,那些铁轨旁的颤抖的小花。
“你是昨天来我家说要买豆腐乳的那个人吧。”
豆腐乳先生点了点头,并没有因为少女的发问而疑惑什么。
“很少有人喜欢这个味道了呢,昨天奶奶跟我讲起来,一个年轻人来,我就有些意外。打算再做两坛好让你带两坛走。”少女抬头看了看天空,“不说了,我去上学了。”
和老人聊起来,她是老人的孙女,在城里读高二,喜欢往这里跑,缠着老人教她做各种土食物的做法。
她的声音很好听,说话的时候尾音翘起,像碎在泥土里的小雨,而不是迎面扑来的大雨倾盆。皮肤很白,五官谈不上精致,却有灵动的美。
天空从浅蓝到了明亮的微黄,豆腐乳先生抱了一坛豆腐乳回去:“一坛就够了,有些味道尝多了会惯坏舌头的。谢谢你和你的孙女了。”
木门来来往往不一定进出很多人,但总有人会记忆深刻。是那种只消一眼就无法忘却的容颜。天空很好看,这里的山丘让他心情很好。
豆腐乳先生在回程的车上想着,17岁的时候,他在干什么?是不喜欢穿校服,还是永远不服管教。可能是太平淡了的生活,记忆都很模糊,教辅书很厚,黑板的颜色也很浓重,每一个课堂都在昏昏欲睡。哪里是这种早上摘一朵鲜花别在耳后的17岁可以比的。
那时候只想快些离开17岁,喜欢快的,新的,可以赶超别人的东西。连天空都像是速食的天空,永远陈腔滥调。
年假只请了三天,收拾了行囊抱着那坛豆腐乳就回去了那个永远车水马龙的城市。用钥匙转开了家门,太太果然不在家,应该是还没有下班。家里很空,面对家里刚装修的,特别跳跃性的那些颜色,豆腐乳先生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去了绍兴的两天,手机遗忘在了家里,不知道是否故意。洗了澡后看书,看的是晦涩的史书,先前从图书馆里借来的,封皮已经被磨损得很破了,豆腐乳先生用透明胶带将边缘缠绕起来,只是想保护这本有了些岁数的书籍,可是缠绕胶带之后他有些手足无措,因为看起来是那么的不合时宜,像是两件不相干的物品硬生生地扭曲了起来。书的封面粗糙,颜色也有些发黄,豆腐乳先生还有些湿的发角温顺地贴在皮肤上,手背上青紫色的经脉清晰可见,就像是未熟透的桑葚砸在了上面。可是,和这个粉色hello kitty的沙发又是这么格格不入。
算了。
钥匙转动的声音响起,果断分明,毫不拖泥带水地打开了防盗门。太太的精致妆容又准时出现在了门口,工作服很合身,八厘米的黑色细高跟总是让豆腐乳先生看得心惊胆战。
“我出去吃,有个应酬,你自己能解决的吧。”太太进卫生间补了妆转身就走。
“好。”豆腐乳先生又低下了头翻着手里的书。
周围的人都很不明白,为什么豆腐乳先生和他的太太会走到了一起,明明一个是要卯足劲拼命往前奔跑的女人,一个是千方百计要停留在现在甚至是回到过去的古朴男人。
道理是一样的,就和豆腐乳先生望见那个17岁少女一样。
都是想成为对方的人。
他想起离开那个村庄时的匆匆一瞥,隐约记住了那户人家的门牌号。也不知道若是写了信,邮递员是否会送得到。他铺开信纸,想写些什么,说些什么,握着太太买来的笔的顶端有个毛绒玩偶的笔,却写不出一个字,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
空气里传来奇怪的味道。好像是刚刷上去的油漆。也不知道哪里传来的风,掀开用透明胶带缠绕的封面。
角落里那坛跋涉了很远的豆腐乳,也许正在安静地发酵。


IP属地:广东1楼2017-02-01 20:29回复
    可以试试发其他杂志了…我觉得这篇不差…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17楼2017-02-03 12:40
    收起回复
      很好啊


      IP属地:日本来自Android客户端21楼2017-02-03 17:12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