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无乡视角，By one page book
今天是我报道的第一天，老实说我很紧张，这大概会是我最紧张的一天，除了考99分回家的那一次。
我的父母是这个国家杰出的科研人员，因此毫不夸张地说，我的IQ非常高，按照测试人员的说法，千古出一个。在他的推荐下，我来到了日后生活学习（或许还有恋爱）的地方——特工学院。
在我的想象中，特工学院就该像电影里演的那样，一栋古老的建筑内充斥着闻所未闻的高科技器材，地底铺满通往这个国家核心要塞的交通轨道。
事实却是这里完全和大学宿舍无异，而我是乘着学院大巴来报道的。
一进大门，我就被中央气派的大喷泉吸引了注意力，本能惦记着水流的下落速度，因此并没有注意到一旁等待学生挨个上前问候的院长，直到她咳嗽了两声，并且用那双又大又圆的眼睛瞪了我一眼。
虽然我的父母很优秀，但还不足以作为我在这受到优待的保障，因为这的每一个人都有各自令人唏嘘的背景。
作为IQ拔尖的人类，我与其他人在智力上的差距很快拉开。我从书面测试中拔得头筹，毫无悬念地进入了特工工程A班。
那些曾嘲笑我书呆子的学生，全部被我的智商踩在了脚下，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作为奖励，我得到了一间单独的宿舍，内部还是和其他宿舍一样，洗澡照样要去公共浴室和一群肌肉男抢。
可能是我的大脑太发达，吸收了所摄入的大部分营养，导致我的四肢并不健壮，不过我也不期望自己长成那样，一块一块硬邦邦的，自己睡觉不会硌着？
“优等生怎么自己洗衣服啊，你的妈咪不帮你吗？哈哈哈！”
从洗衣房里一出来就碰了一鼻子晦气，我向来懒得搭理这群从娘胎出来就带着汗臭味的公牛，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总喜欢找我麻烦，难道每天的训练强度还不足以耗光这群野牛的精力？
“如果我有找人麻烦的时间，不如用来泡妞。”
“……”
“喔，我忘了，哪个姑娘会看上家畜呢。”
“操！”
肌肉男A打翻了我的盆，刚洗好的干净衣服全扣在地上，我连抢救时间都懒得算，这种事发生过太多次了。
“书呆子！”临走前ABC各在衣服上踩了一脚，吐了口唾沫，才大摇大摆地离开。
我弯腰捡起地上的衣服，重新丢回洗衣机里，倒了大半袋洗衣粉才收手。
我有点洁癖，但是校服只有一件，何况我上个星期才刚重新申请过一套，因为他们用烟头烧了个大洞。
又有人走了进来，这里的洗衣机不多，要不是我来得早，恐怕今天都轮不到我。
“全都占满了，你最好赶快去别处。”我一边重新投币——是啊这种地方居然用投币——一边好心提醒他，完全没注意有人站在了我的身后。
我是工程班的，不学格斗，唯一和武力搭边的必修课只有射击。
我按下按钮准备离开，一回头就被一个人的胸肌撞歪了眼镜。
操蛋的一天，我真想骂人，但是当我抬起头后，一切的走向似乎都有点不对头了。

我看着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像雕塑一样坚毅精致的轮廓线，仿佛从美术馆走出来的艺术品。毫不夸张地说，我惊呆了，虽然我的表情还是像块木头，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倒映着我的蠢样，就像那群公牛说的，书呆子。
“可以一起洗么？我看你的不是很多。”
“……”
“我只是洗件压箱底的外套，没什么脏东西。”
他误会了我的沉默，我并非嫌弃他，只是犹豫着怎样开口解释我的衣服才刚沾上泥地里的鞋印和牲畜的唾液。
最后我决定隐瞒这件对我不利的事，默默打开洗衣机的盖子，接过他的外套塞了进去。
“谢谢。”他“热情”地表达了感谢后就离开了。
我自诩优秀的大脑此刻只余一滩浆糊，但我还是能从那惊鸿一瞥中记住他胸前徽章上的小字。
特工外勤A班，倦收天。
＊＊＊
以前我觉得情和爱都离我太遥远了，就连父母的感情我都无法理解。他们看上去那么完美，可一旦贴上了爱情的标签，就会显得漏洞百出。所以事实上，一直以来我都相当鄙视爱情。
接下来就喜闻乐见了，没错，我义无反顾地打了自己的脸。
自从在洗衣房见到了那个叫倦收天的学员，我的世界简直可以用天翻地覆来形容，然而从表面上看却依然平淡无奇。有时候我十分理解福尔摩斯先生，喜怒哀乐在我们眼中微不足道，可当那个重要的人出现在面前时，却因为从未练习而无法向他好好表达。
感性的华生医生可以理解这样的福尔摩斯先生，可倦收天看起来简直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完全无法奢望他能理解我晦涩难懂的感情。
有一次我在实验课上透过窗户看外勤班训练，其实不止一次，我经常这样做，不要脸地说几乎每天都在偷看他。
他的金发和金眸在太阳下闪着金子般的光泽，明明是这么一个耀眼的人，却收起全部的锋芒，将自己伪装成一块灰暗的铅。我敢肯定他是这批学员里最优秀的，他们那位不苟言笑的教官也不吝啬对他露出赞许的笑容，可惜他一直没发现。
巧的是我也是工程班里最优秀的，这么一想，我俩还是挺般配的，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说过我，他对我的印象如何？也会觉得我是个书呆子吗？
对了，那件洗衣机里的外套还在我的衣橱里挂着。
他八成是忘了，这很需要批评，尤其是对一位外勤特工来说，他们不应该将任何一样属于自己的东西遗忘在别处。这样一想，他似乎要比我少一些优势，我立刻又重拾信心了。
放学本该是最快乐的时光，可在这却不尽然，至少对我不是。
我费劲地抱着一摞齐头的参考书和作业本，考虑到这些东西的主人们智商不高，我不能做的太完美，同时还要学会他们恼人的字迹，兼顾经常写错别字的陋习，替别人写作业就成了一个不轻松的活。
我对这所学校产生过怀疑，为什么这样的人也有资格做特工学员，事实是我想多了，有一部分人只是来镀个金，以后方便他们跳槽到其他的管理层，也就是官二代。
我一面在心底怪罪那位引荐我的叔叔，一面摇摇晃晃地往宿舍走，努力找准身体与书本之间的平衡力。

忽然，我在阻碍重重的视线中看到了一抹金色。
脚底蓦地一轻，我看得太专注，全然忘记前面就是楼梯，一脚踩空下去。
短时间内，我的大脑可以计算出最佳路径供我自救，不会骨折，但我更愿意赌一把。
我闭上眼睛等待疼痛的降临，没想到面对已知的结果还会如此恐怖，我几乎要为自己难得的愚蠢而痛哭。
“你没事吧？”
没有骨折，没有疼痛，只有一个温暖的怀抱，和一张近在咫尺的美颜。
我赌对了。
“没事，多谢。”我压抑着心中的狂喜，贪婪地多待了两秒才从他怀中脱身，蹲在地上一个个捡那堆滚下楼的书本。
这样已经很满足了，我并没有想过之后的事，在我的演绎推理中，他应该是离开这，继续前往原本的目的地。
一双手出现在我的面前，拿着还来不及拾取的书本，我抬起头，又一次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我狼狈的蠢样。
接下来的一切都有些超出想象，他扶正我的眼镜，对我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工程A班的原无乡？”
“……是。”
“和传闻中不大一样。”
“我知道那些传闻，书呆子、四眼鸡……”我嗤笑着喋喋不休，突然停下来，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他还维持着蹲在地上的动作，把我的眼镜摘下来，试着戴了一下。
我的视野立刻变得模糊，连他的脸都看不清。
我只听到他说，那件外套要用了，天气越来越冷。
十分钟后，我们一同出现在了宿舍门口，当然是我的宿舍门口。
没有预知能力，我之前根本没想过他会来，更不会想过收拾乱糟糟的屋子，从桌上到地上，都铺满了我的图纸和实验器材，墻上也被图钉钉满了东西，完全看不出房间的原貌。
哈，我还自诩是有洁癖的人呢。
尴尬地环顾了一下四周，似乎只有床上有空位，他沿着我进来的路线单脚跳到我身边，最后一下没踩稳，把扶着他的我一同扑在了床上。
我心内窃喜，可是我绝对不会表现出来。
他若无其事地爬起来，顺便拉了我一把。
“装潢很特别。”
我为他的幽默难为情地笑了两声，原来他并不是看上去的那么冷漠，多了解了一点，就让我多喜欢他一些。
把地上碍事的东西收走后，我才成功抵达衣柜取来了那件浅蓝色的外套。
再见了，小蓝，你就要回到他的身边，再也无法陪伴我了。
唉，我还真有点舍不得还了，这可真愁人，一定是朋友太少的缘故。
其实我一直也没有把自己当成个书呆子，至少从我还乐于参加一些室外活动来看，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先入为主，而且我看起来并不呆，可能他们只是嫉妒心作祟罢了。
之后我们在这间杂乱的小屋里吃了人生第一份外卖，虽然说是外卖，也不过是学校食堂送的，外面的人可进不来这种地方。
我点了一份炸酱面，他跟我要了一样的，口味相投让我有点小开心。
如果我没有一开始就先喜欢上他，或许我们可以成为好朋友，甚至是无话不谈的知己。
可我喜欢他。
嗯，我很肯定喜欢他。

打那次来过我的宿舍后，我就再也没见到过倦收天。我猜他大概只是想拿回他的外套，并不想与我这个科学怪人有太多的接触。
这么在意别人的看法还是第一次，我试想了一下，如果他和那群肌肉男一样对我恶作剧，我可能还真会有点伤心。
情感使人软弱，使人漏洞百出，甚至没有让一切变得更美好。
我有些后悔曾向他热情地讲述那些研究成果，是否就是因为这些“无聊”的话题让他感到厌烦？可那些却是我所热爱的，是我会毕生为之付出的东西。
我开始审视这份不成熟的感情，尝试用理性去驾驭它，把它像实验结果那样，输入计算机中剖析。
结果很明显，我应该醒醒了，但我却打算刻意忽视它。
这大概就是，爱情使人盲目吧？
连这个词都令我耳根一阵发热，太难为情了些。
我决定得到结论之前再观察最后一星期，可不止是我，连他的同班同学也很久没有见到过他。
这么一想我才发现，最近智商真的下降了许多，如果他不乐意见我，怎么可能连训练都缺席，我忍不住鄙视自己。
接下来，事情就变得简单得多了，我发挥了我的特长演绎推理，很快得到他正被学院留校察看的消息，目前正在禁足期。
我有些吃惊，他一直都很优秀，他一定是受了冤屈！
如此笃定着的我立刻找了理由向学校请假，说谎是不对的，但比起拯救我的特工J，一切又都那么微不足道。
一路辗转，我终于找到了倦收天的家，那是一处幽静偏僻的地方，毫不客气地说，绝对适合开一家养老院。
现在我大概知道他那少年老成的性子是怎么回事了。
能让我把自己打扮的溜光水滑去见的，大概也只有他了。坦白讲如果批假条的老师知道我是去搞基，一定会气得当场爆炸。
按下门铃后，开门的是一位老阿姨，她让我坐了倦收天家的沙发，说她去叫小先生起床。
我瞅了眼墻上的挂钟，再五分钟十一点。
看他每天的作息时间算是自暴自弃了，我也不愿意做那个饶他清梦的恶人，看来我实在是太宠他了，唉。
“我先走吧，让他睡着好了。”
“大老远来看小先生，不如吃个饭再走吧？”
我想拒绝，可肚子很没骨气地叫了两声。
老阿姨朝我笑笑，又把我按回沙发上。
“小先生没什么朋友，难得来一位看他，我不能怠慢了。”
于是我心安理得地留下来享受了不是学校食堂做的午餐，阿姨做的饭菜很好吃，但直到我吃完了饭他还没有起床。
“我能去看看他吗？”我的语气会不会听起来太跃跃欲试？
“您请吧，楼梯口右转第一间。”
我的运气不错，他正在衣柜前换衣服，被打开门的我窥了个正着。

“早。”
“……早。”
他看起来比我淡定多了，毫不避讳地拽掉上衣，露出结实而又不夸张的肌肉，看得我心生荡漾。不愧是外勤班的优等生，我在心底忍不住赞叹，完全忘了此刻的立场。
似乎感受到了我热辣辣的目光像舌头一般舔过他的肌理，他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我一眼。
“好吃么？”
“什么？”
“你以为是什么？”
他毫无预兆地朝我笑，这可真有点刺激了。
“我想你大概吃过了，不过还是想邀请你陪我吃趟午餐。”
“好啊。”
能看到他吃饭的样子，我也不算白来。
我在饭桌前盯着他，想问的话在嘴边兜兜转转，最后还是被一口吞了下去。
像有某种心灵感应似的，他突然抬眼看向我。
“没想到你会来。”
“因为……是朋友啊，朋友看朋友，有什么不对？”嗯，我可是有一万个理由呢。
“朋友么？”
“呃……怎么了？”
“不怎么。”
他含着汤匙笑了声，声音不大，直接撩到了我的心房。
太可恶了，我怎么会喜欢上这样一个生性恶劣的家伙，他明知我在想什么，却有种与生俱来的镇定自若，游刃有余地试探我严防死守的小秘密。
我敢肯定，他将来一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特工，至少在诱敌方面，无人可及。
我生气地低下头，为什么我的IQ再一次失去了它的作用，为什么逻辑在这样的场景中只会穷途末路，不按常理出牌的到底是丘比特，还是倦收天？
“原无乡，我想告诉你一些事。”
“嗯……”
“我被留校察看了。”
“我知道……”
“那你知道为什么？”
我摇了摇头，隐约有些不安。

原来那天晚上他看到了我堆积如山的作业，在警告过那些人不许再来找我麻烦后，他们就打起来了。我的特工J很厉害，一个人把他们全撂倒了，结果落得个最重的处分，这群在院长面前装无辜的家伙反倒成了受害者。
我满心愧疚，却又心中暗喜，这样甜蜜和酸涩的情绪沸腾着，像汽水咕嘟咕嘟冒着泡，争先恐后地溢出瓶口，仿佛尝到了书中所写的初恋秘药。
“你不觉得我是个科学怪人，怪胎，书呆子，四眼鸡什么的……”
“不觉得，”他摸了摸我因愧疚而耸拉着的脑袋，“你就是原无乡而已。”
＊＊＊
智商太高的人就是一颗原子弹，人人都觊觎你，人人又都畏惧你。
这是我在工程部正式任职的第三个年头，当时的我比其他同届学员足足早了两年毕业。
我说这话并不是想炫耀什么，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拉开别人一大截的新鲜感早已消磨殆尽，就算我想炫耀，我也只会解开衬衫领口的釦子，让那里的吻痕明目张胆地暴露出来。
没错，我们在一起了，就在那天他的卧室里，拥抱着彼此吻得难分难舍，他还使劲摸了我两把，但后来我不得不回家，因为我妈开始打电话关心我请假的事。
再后来我们以优异的成绩双双提前毕业，以最快的速度被收编进组织。工程部的日常工作除了破解情报，还包括给外勤部做些匪夷所思的东西，这倒真像电影里演得那样，会爆炸的钢笔，防弹的西装，追踪定位兼顾录像通讯的眼镜……万能的破解U盘？呵呵，看来你还活在梦里。
不过真的有傻子会相信有这玩意儿的存在，我觉得他大概是007看得太多，又顺带有点反社会人格，总之等我醒来时就发现自己被关在了一个大玻璃罩内，还有两个我不认识的人也被分别关在其他玻璃罩里。
这阵子倦收天都在冰岛执行秘密任务，具体做些什么连我也不知情，反正他时不时的就会有几个这样的工作，他那么优秀，派他出去，上头一万个放心。
可我会担心，担心的不是这个任务成功与否，说实话就算整个国家因此沦陷了我也不在乎，虽然作为一位特工实在不能有这种想法，但我只盼望每一次他都能完好无损地回来。
他去冰岛之前我给了他一枚带有定位的戒指，关键时刻还可以发送求救信号。他拿在手里摩挲了半天，突然一脸玩味地看着我，问我这是不是在求婚。
我推推眼镜，面无表情地扔给他一包一模一样的戒指，他立刻失望极了，摘下我的眼镜恶狠狠地吻了上来。
由于工作性质的特殊，我们不被允许在身上携带任何暴露身份的私人物品，即便一枚小小的戒指，也成为了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
明明和百十号人戴着一样的东西，我却仍然因为他而感到一丝甜蜜。爱情把一个天才变成了傻子，让他蛮不讲理，漏洞百出。
眼前这个疯子一定无法理解，他的脑袋里永远只装着毁灭世界，他以为干掉世界上最聪明的三个人就可以高枕无忧，再无人能破译他的密码。
事实上他的程序辣鸡得要命，九岁小孩都能破译，当然这孩子首先要有我的头脑。

自从做了这行我想过很多死法，甚至死在倦收天的床上，却从没想过我会死在一个疯子手里，还是个智商这么低的疯子。
如今一切已由不得我，装置启动之后，玻璃罩里将变成真空，我们三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都会被闷死在罩子里，该是一具多难看的尸体。
倦收天，我希望你能守寡一辈子，等着我转世来娶你这个老头子，等不到的话，最好哪次任务就把你炸上天，直接带去见阎王，我在那头等着你。
倦收天，你爱我的吧，因为我也爱你，所以你一定不要难过。
唉，要是我没洗你那件外套就好了，要是我没遇见你就好了，要是我智商一般就好了……
轰的一声，我眼睁睁瞅着头顶的天花板被整块掀开，那位疯子先生还没来得及启动装置，就被坍塌的墻体压在了废墟里。
我听见直升机的轰鸣，头上闪过飞来飞去的白色灯光。有个身影从绳梯上跳下来，动作利落一气呵成。
他逐一打开罩子，轮到我时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我在直升机嘈杂的声音里朝他大喊大叫。
“不知道！”
“……”
“那你笑什么！”
“我也不知道！”
我抱着他的腰，眼角笑得湿乎乎的。也许爱情并没有让人漏洞百出，只是让我们变得更缜密，更坚强。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