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场倾盆大雨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时辰。
　　在喧嚣的雨声中，陡然有一声凤鸣响彻漆黑的夜空，破开了长时间单调的雨声以及沉重的夜。
　　雨水从檐口的瓦当上倾泻而下，仿佛是密而厚的珠帘，将窗外的视野变得模糊。然而仅仅是一个轮廓，南宫问天就清晰地辨认出了风皇背上的粉发女子。
　　豆大的雨滴从夜幕上坠落，在地上激起白花花的水汽。雨珠没有落到风皇的羽毛上，就仿佛被周身看不见的气劲飞激，四散开来。问天知道，那是她独特掌握的“水之力量”所致。
　　庞大的风皇飞翔掠过城门，直接降落在元首宫中的草坪上。女子一跳而下，带着风皇走入元首宫主楼，消失在窗前人的视线中。
在看到她的一瞬，有一个声音陡然响在心底，一遍遍地告诉他：她来了。
　　是的。就在他今日刚被召到元首宫，他再次看见了她。

2、
　　那是一段兼并豪情与旖旎风光的岁月，尤其是那一片粉色的年华，更令他长久不忘。他每每挑灯夜读时，总会不自禁地忆起，微笑。
　　她突然而至，抬刀硬生生接下了天晶剑的一击。长发飘逸，挽袖当空，一双秋水般的眸子却充盈了凛冽的杀气。这个女子身上与生俱来的利剑般的气势，令他肃然起敬，同样使他意识到：原来世界上的女子并不都是温婉可人、小家碧玉，还有傲骨铮铮的巾帼之女。
　　一念及此，他就在一场猝不及防的雪崩中握住了她的手，并且得知了她的名字——东方铁心。
　　东方铁心，铁心。他默念着这个名字，为她被邪恶控制而心痛，为能与她并肩作战而欢喜。他终于，能够同她站在一起。
　　他不可抑制地心动，在看到她的时刻心就柔软起来，并且一次又一次地渴望与她的碰面。
　　一种特别的感觉，在他的心底悄然滋生。

4、
　　等到那一场谈话结束，如倾的大雨也已经渐渐歇止。
　　东方铁心从元首殿中退出，感觉四肢百骸都流转着一股真气，令她的身体充满了新的活力。
　　在她关上门的一刹那，耳边陡然响起一声熟悉的“好久不见”。
　　他的声音如同古井中掉落的松子，宁静而悠远，温润而动听。蓝发细碎，流动着水一样的光泽。脸庞的线条利落坚毅，五官是英俊的美。南宫问天抱胸候于门外，嘴角上挂着阳光般的笑容。
　　“你要去北域执行任务吗？”
　　“是。”
　　“很危险。”
　　“我必当竭尽全力。”铁心同样回报给他一个笑容。
　　三年前，巨蛇烛阴重现于世，岁逢大旱，民生凋敝。她的母亲东方雄与巨蛇激战，最终斩杀下它的头颅，将它重新闭于地底，为民除害。
　　然而，东方雄也因此深中烛阴的剧毒，无药可医。在弥留之际，她的脸上依旧焕发着英雄般的光芒，逐渐暗淡的眸子并无痛苦。
　　一代女中豪杰终究香消玉殒。
　　东方铁心接替了阁主之位，耳畔却时常回荡着母亲临终前最后一句话，悲凉而温暖——
　　“铁心，为国而生，为国而亡，乃是我东方世家最光荣的事。一个人的爱恨，在国家、人民面前，永远都是微不足道的，”
　　是的。包括一个人的生命。

5、
　　两骑并肩飞驰在林间的小路上，马蹄踏得泥水飞溅。
　　大雨后的空气清新纯净，令人的肺部为之一畅。月光仿佛被洗涤过一般，映得世界一片明净。
南宫问天和东方铁心一人一骑，各自蓄力，却依旧是齐头并进，不分高低。
　　眼前便是开阔的草地。南宫问天转过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清丽的面容。铁心此刻也是动兴，掠发而笑，手一拍马背，马匹便如脱弦之箭飞出！
　　“我第一！”东方铁心握着马缰，已然当先冲到草地上。她翻身落马，喜不自禁，笑容如同孩子一般。
　　只是方才一个分神，南宫问天便已落后，踏上草地便晚了一瞬。他骑在马上，眉目间并无气恼。看到铁心脸上如此明丽的笑容，他的心中微微一动。
　　接手东方海阁三年，诸多事务压在她一个人的肩上，加之丧母之痛，让她的脸过早染上了疲倦。能让她发自内心地笑上一笑，没有半分心酸，实属不易。
　　“你的骑术着实精进不少。”南宫问天扬眉一笑。
　　她没有回答，足尖一点，身形仿佛被一阵微风吹起一般，轻飘飘如纸人儿般飞出，曼妙不可方物。
　　她手握水蓝色的风皇斧，月下一片冷光流出。长袖轻挽，刹那间便有凌厉的气倾注在精致的神兵上。她挥舞神兵，纵横在树林上方。
　　铁心手上握着兵器，脚步却舞得轻盈，蓝色的衣裙飞扬而起，宛如一朵旋舞着盛开的花。
　　凤皇斧在她手中幻化清光万千，带着凛然之气。她辗转舞于几棵树的枝叶之上，颤抖的树叶抖落万千水珠，经月光的折射宛如乳白色的珍珠。在冷月和清风的映衬下，她舞得姿态优美，洒脱舒展，却又透露出刀剑的冷然。
　　问天仰望着树枝上的女子翩翩起舞，神色喜悦而舒展，仿佛看着天外的飞仙。
　　“妈妈死前脸上是带着笑容的。”忽然间，她的身形凝滞了，旋舞的衣裙平静下来，语气悲怆，“我却知道她忍受了怎样的痛苦才咽了气。”
　　“为国而生，为国而亡啊…”她抬起脸，仰望苍穹上无数冷锐的星星，眼眶中有泪水闪动。
　　她不再起舞，不再施展轻功，因而细小的树枝承受不了她的重量，“咔嚓”一声折断，连同上面的人一起坠落向冰冷的大地。
　　她沉浸在悲伤之中，反应迟钝。等到反应过来后却找不到脚下发力的地方，只能任凭自己坠落，等待着后背撞上地面的痛楚。
　　然而陡然间她在空中坠落的速度放缓了，一双手臂及时地拖住了她。南宫问天从马背上一掠而起，抱住了坠落的人。她并没有摔到地上，而是被环在温暖的怀抱里。温暖得…就像是母亲。
　　她在他怀里微微战栗，感受着温暖而坚实的怀抱，终于露出了平日里刻意隐藏的脆弱的一面。那一刻，天地稀声，明月相照。她蜷缩在他怀里寻求久违的暖意，陡然有了可以相伴一生的错觉。
　　她曾与他在雪窟里握手言和，相互依偎取暖，从此并肩作战。那些岁月，足以温暖寒冷漫长的余生。
　　她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说：“我们回去吧。”

6、
　　她跳上风皇的背，最后回头无声地望了他一眼，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风皇展翅飞向高空，留下问天一个人。
　　她转过头，只觉有无限感慨涌上心头。然而，前路漫漫，吉凶不测，她心中不应再有挂念。就算有，也是微不足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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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见最后分别的眼神，心跳仿佛漏了一拍。一种不详的预感…就像是永别。
　　妹妹问雅跑过来给他披上一件衣服，眼神澄澈宛如婴儿，柔声唤他赶快回去。
　　他宠溺地抚摸妹妹的头，低声告别：“哥哥也该走了啊。”

7、
　　元首同样交给他一个任务——在元首宫附近一处隐蔽的地牢看守沉睡中的原始天魔。
　　那便是封印魔的另一个所在
　　地牢阴湿而黑暗，常年不见天日，草木不生。在八重门的背后，封印着那个魔的灵魂。
　　这里闷热得没有一丝风，然而墙壁上的烛焰却无风自动。一个含糊而低沉的声音从八重门后传出，吐出几个模糊的音节。
　　“什么？”南宫问天盘膝静坐，陡然睁开了眼睛。他在这里已然守了三天，从未感觉到地牢里有什么动静。然而就在方才，他仿佛听到了几个字——她要死了。
　　那个声音笑了起来，这一次就清晰地响在耳边。他忽然间反应过来——是魔！
　　然而，里面的魔只是冷冷地笑，毫无温度：“你心里有她的影子是不是？然而她就要死了，你却救不了她。”
　　那个声音不疾不徐，却宛若惊雷落在耳旁，激起他一身冷汗。
　　“东方铁心在北域就要死了，你不去看看她吗？”
　　“闭嘴！”他低吼，努力恢复内心的平静。
　　“问天，别被它迷惑！”有个冷静的声音响在他心里，是天晶兽。
　　对，不能被魔动摇。他暗自重复着这句话，调理内息，试图让自己心静如水。却又无数个疑问浮现在脑海里：魔不是被封印了吗？魔是如何知晓的？铁心怎么样了？
　　那个声音继续冷笑着，回荡在冰冷黑暗的牢狱中，毛骨悚然：“她去独自对抗真正的魔了。你去得晚了，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最后一句话说出，瞬间将他的理智燃烧殆尽。南宫问天跑出牢狱，翻身上马，直奔元首宫而去。
天宇上，无数的星辰按照原有的轨迹运行。而大陆上，则是它独特具有的色彩。

8、
　　得到元首的允许后，他快马加鞭，在一日之内便出关，奔赴到了雪原之上。
　　他看到北方的星野，是如此的不祥，隐隐透着血的暗红。
　　塞外的风雪是如此地猛烈，宛如带着倒刺的鞭子抽在身上，裂体之痛。然而他却一刻都不敢停，生怕晚了一刻便是永诀。
　　漫天的雪花在他面前飞舞，幻化出她的身影，她的笑靥。

9、
　　结了冰的雪湖上空无一人，空旷得令人心惊。只有冰冷的雪花落在身上，旋即融化。雪野的风从高空呼啸而来，目之所及只有绵延没有尽头的冰雪，令人凛然生寒。
　　两个人沉默地背靠背站立在雪湖上，凝望着前方。
　　两人联袂而来，自然知道即将面临的是什么——稍有不慎，便有可能命丧于此。
　　“阿雪，等下战斗时，你就在一旁辅助我。”铁心低声嘱咐，手持风皇斧，将真气灌注入斧身，陡然白芒吞吐长达数尺！
　　北冥雪点点头，看着同伴如此警惕，不由得握了握铁心空出来的左手。刚一接触，却发觉对方的手比自己的更凉，已经紧紧地攥成一个拳头，蓄势待发。
　　北冥雪自幼学医，与练武之人不同，所会的不过是防御和治疗，就连手都是白皙细腻，柔若无骨。　　只是身体虽然柔弱，却不是个哭哭啼啼的大小姐性子。
　　“你来了。”正在她们自我慰藉时，一个嘶哑的声音却随风飘到耳边，带着狂喜，“你终于来了，我已经等了你很久…”
　　“我来杀你。”东方铁心面对魔的低语，周身顿时腾起凌厉的杀气。她将风皇斧平举于眉心，默默闭上眼睛，将全身的灵力凝聚在斧刃。她伫立在雪湖上，任凭寒风吹动她的长发，宛若一个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女战士！
　　拼尽全力，也要封印这个十恶不赦的魔！
　　“你杀我？呵呵呵…”一团黑气缓缓凝聚在她的面前，魔的话语不曾停止，嘶哑而低沉，宛如砂风吹在锈剑上，“你只能被我所杀，将灵魂和肉体全部献祭。”
　　东方铁心一手将北冥雪推到安全的地方，同时低叱，身形如同飞鸟般掠起，毫不犹豫地砍向那逐渐凝聚成形的黑影。在风皇斧斩向敌人的同时，四周积雪陡然形成锋利而晶莹的冰凌，协助主人刺向魔，如同一柄柄利剑。
　　北冥雪默契地念动咒术，手中神农尺将绿色的光芒投注到铁心身上，为她尽可能地提升战斗力。
　　那一斧劈下之后，东方铁心有些微的诧异，隐隐觉得不祥——那种触感，不仅没有血肉，简直要将人吸入其中，如同黑暗的腐蚀。
　　她立马想折身返回，然而从那团黑暗中突然伸出两只利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进了她的双肩，登时血涌如泉。
　　“铁心！”北冥雪愕然，脱口惊呼，急忙将神农尺的力量转化为治愈之光，笼罩了受伤之人的双肩。
　　刺杀完成在一瞬。令北冥雪更加吃惊的是，在铁心双肩的伤口上居然蔓延出一种黑暗，正在与她的治愈之光对抗，侵蚀受伤之人的血肉，鲜血淋漓。那些血大滴大滴地落在白茫茫的雪地上，分外刺目，　　宛如盛开的曼珠沙华。
　　“你杀不了我。”魔讥诮地冷笑，如同一团化不开的黑。
　　风雪在上空呼啸，一时间雪原只存在这种声音，就像婴孩在呜呜地哭泣。东方铁心沉默不语，双肩近乎麻木——魔的力量，竟然连被封印的时候也如此强大！
　　“呵呵…这六合之间，魔的力量并不会消逝，反而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念怨的累积而更加强大，你们元首也没有料到这一点吧？”
　　“这封印已经越来越松动了，而我的力量越来越强大…即便是你们主力到来，要重新封印我又谈何容易，而如今只有你一人…”
　　“投降吧…”
　　“决不。”铁心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汗已经湿透了后背衣衫。她咬咬牙，试图用力握紧掉落在地上的风皇斧——双肩上的伤口过深，火辣的刺痛让她无法拿稳自己的兵器。
　　铁心注视着地上的鲜血，眼神空洞。她一瞬间想起了元首最后教给她的阵法，以及那句低语——
　　“血为媒介，慎用之。”
　　淡漠而冰冷，夹杂了看不到底的复杂。
　　她在风雪中握紧了腰间一个冷硬的金属。

10、
　　“阿雪！”南宫问天用手拂掉上面的积雪，终于看到了下面昏迷的人。
　　暮色渐起的时候，他终于骑马赶到了这一片雪湖上。然而一眼望去，雪地上的场景却令他终生难忘——
　　被积雪覆盖的冰面上洒落大片大片的血迹，掺杂着红色和黑色，斑驳而诡异，极其惨烈，宛如一场华丽的死亡烟火盛宴。
　　神兽凤皇力竭伏在地上，北冥雪更是昏迷于地，身上有大大小小的伤口，被严寒冻得呈现恐怖的青紫色，向外翻卷，就像小孩的嘴巴。
　　“铁心呢？铁心在哪！”看着怀里的人渐渐醒转，南宫问天心急如焚。然而在听到下面的回答后，差点昏厥于地，心如刀绞。
　　“她已经死了。”

11、
　　猛烈的风雪几乎让他麻木。
　　问天在冰面上踉踉跄跄地奔跑，风雪不断地卷来，他依稀记得自己跌倒又站起，根本不顾身后人的呼喊。
　　他不顾一切地奔跑，耳畔呼啸而过的风牵扯起他的悲痛与绝望。眼前是没有尽头的苍白，雪湖仿佛如天地般广阔，几乎耗尽了他作为一个人所能承载的感情与体力。时间仿佛也被寒冷的空气冻结，让他恍然觉得这只是一场梦。
　　他觉得肺在燃烧，却不敢停下来，生怕错过可以与她擦肩的机会。陡然间，一个模模糊糊、粉色的身影在风雪中若隐若现，离他越来越近——他跪倒在地，双手无助地向前伸，终于碰触到了那个影子。
　　“铁心？”他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孔，眼神震惊而狂喜，灼灼的目光仿佛要将眼前的人融化。他去触摸她的双肩，感受手里真实的触感，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铁心，生怕下一秒她就会消失。
　　“是我，你终于来了。”铁心嘴唇翕张，缓缓吐出几个字。他狂喜，就要去拥抱她。然而，眼前的人却在下一秒抓住了他的双手！
　　有黑色的火焰卷上了他的双臂，想要将他由外而内地吞噬。南宫问天定睛看着眼前的人，脸色苍白——那个“铁心”毫发无伤，眼神阴枭诡异，就像是一个魔。
　　“你终于还是来了啊…你的躯体才是力量最佳的承载之所。要这个女孩子来，实在是勉强啊……”
　　“你是魔……”“铁心”苍白而僵硬的笑容惊醒了他，同时浇灭了他心中的最后一点希望。
　　“为我所用吧。”魔喃喃，瞬间用手扣住了他的头颅——然而另一只手却并指成气，割断了魔之手臂上的血脉！
　　剧痛让东方铁心暂时恢复了意识，并不理会断裂的血脉和汩汩流出的鲜血，眼眸重新恢复成原来灵动的紫色。然而，她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却宛若兜头而下的冰水，瞬间将他冻结在原地！
　　“杀了我。”
　　银白色的匕首被丢在地上，小巧精致，闪烁着冰冷的光泽。

12、
　　“趁我醒来的时候杀了我，用我心口的血封印魔。”她重复着，语气清晰而平静，面色冷定而明亮，就像在叙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隐隐如冰雪。
　　“不…我怎么可以…”他颤抖着，不可置信地看向她，又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你不杀我，魔就会反过来控制你，然后杀死我。”她扶住他的双肩，凝视着他刻意躲闪的眼神，继续说服他，“到时候魔会借你的手为祸世间，我就真的死不瞑目了你知道吗？”
　　铁心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心神，不让魔再次侵入：“快点啊，没有时间了！”
　　“你会快乐？”听着她这样决然的语气，问天终于敢抬起头与她对视，话语悲戚怆然，忍受着巨大的悲痛，“好…”
　　看着她点头和鼓励的眼神，他却只觉得心如刀绞，血气翻涌。问天捡起那把匕首，手臂不受控制地颤抖，似乎也在和心魔抗争。他闭上眼，猛然将匕首刺入她的心脏，直至没柄！
　　第二刀依旧如此，在她的心口上交叠成十字——血沿着匕首柄汹涌而出，染红了她的衣裳，同时溅上了他的脸颊，再顺着他脸庞的轮廓流下，滴在地上，蔓延成一朵朵血红色的花。
　　“为什么，为什么…”在完成这件事之后，他颤抖着将染血的脸颊埋入双手，哽咽着，宛如一个迷途的孩子。
　　“我爱你，对不起…很爱很爱你，我…”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挣扎和痛苦，就这样在心爱的人面前痛哭起来，含着深沉的绝望——他用自己的双手杀了她，用那样简洁凌厉的手段杀了她！
　　那个十字封印住了魔，却也将她的灵魂永久禁锢。
　　多么可笑啊……在他终于认清自己的心之后，在他不顾一切地在风雪里奔跑并终于见到她的时候，他却再一次将她送到了地狱！多么短暂的相逢，却又是永久的离别。
　　东方铁心在被连刺两刀之后，却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她温柔地看着他，像一朵枯萎的花一样微笑。她即将凋零，并永不重生。
　　“知道么问天，我将陷入永久的沉睡，获得永恒的安宁与满足。我将用自身囚禁这个魔，让这片土地真正地和平。你不必为我悲伤。”她微弱地笑着，悲凉而温暖，“元首大人也没想到我会真的丧命吧？魔真的太强大了，我不得不用她交给我的方法，用自己的血肉与灵魂封印它……”
　　他震惊地抬头，泪水在落下时便已凝结成冰。他猛悟过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一开始就注定好了吗？
　　从她奔赴雪野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永诀。
　　“看啊问天，”她跪坐在他面前，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指着远方，眼里有淡漠的笑意，“雪雾。”
　　刹那间，雪花夹杂的雾气覆盖而来，如同潮水一般笼盖了天地，笼盖了雪湖上对坐的两人。那是北域的胜景——雪湖浪潮，湖上凝结的雾气如同浪潮覆盖整个结冰的湖面，不断地升高、扩散、崩溃，从此岸去往另一个彼岸。
　　然而这一胜景，却在昭告着他们的永别。
　　雪浪湮没了一切，令他的视野苍白而迷蒙。恍惚间，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贴上了他的唇，却比雪浪还要冰冷，转瞬即逝。他伸出手想要挽留，却发现那个身影已然远去。等到视野重新清晰之后，雪湖上已经只剩下了他一个人。而那个人已经如同那个吻一样，泯灭无痕。
　　他想哭，却发觉胸臆之中阻塞的悲痛已然令他不能发声。最终他放弃抵抗，在漫天的风雪中静默地闭上了眼。
　　他跋涉千里想要挽留，却发现那个人已然永远永远地沉睡于湖水之下，回归于永恒的宁静之中。他们不过相隔一层坚冰，却已经是参商永隔，再不可能相见。在用血告白之后，他们终究是分离了啊……
今夕复何夕？惜已与君违。
　　“谢谢你让我看着你 死去。”最后的最后，风里依稀传来她的最后一声低语，宛如梦呓。

13、
　　魔已寂灭，这一场沉默的、不为人知的与魔的交锋，让玉龙国真正地归于和平。
　　南宫问天在两年后承担起南宫城城主之位，却也变得沉默下去。每日勤政，不知疲倦，只是一月一度拜访北域的雪湖。
　　有人说，经常能从他最终听得一句被不断重复的话，神色辽远，仿佛心死。那是他一生最大遗憾的写照——
　　今夕复何夕？惜已与君违。
　　天地茫茫，何等寂寞。在无谓的努力之后，参商永隔。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