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千不知道“忌廉”到底给自己注射了什么液体，阴暗的光线下看到后方散发出烟雾时，他已经被拖进了茂密的丛林。
她们虽然外观几乎一样，但叶千印象中那个有点毒蛇却很关照自己的少女是绝对不会向他动粗的。正因为有她的陪伴，叶千灰暗无味的生活才有了一丝色彩……
「叶千，醒醒！叶千！」
「再坚持一下，我会帮你控制住她们两个的！」
忌廉在脑海中大声呼喊，但他仍旧是毫无动作。
在突然见到那张熟悉的脸庞时，就是身经百战的他竟然犹豫也了半秒，就仿佛看到昔日生死与共的战友发了疯一样的扑来，左手的食指并没有像往常那样顺畅地扣动扳机。也就是因为这些多余的本能，用不了多长时间，他可能会获得长久来渴求的死亡吧，可能这个解脱的过程会无比痛苦。
对于叶千来说，他的“生命”分为五个部分。
第一段在2046年的3月，那场血腥的战斗中悄然落下了帷幕。第二段是情报部工作的尾声阶段，不同于身上千沟万壑的伤痕，他的心仿佛被千万只虫蚁一同撕咬后丢进冰窟窿中，那个时候起，“他”已经死了。
第三段在2051年的4月，战争结束的前夕。叶千独自一人存活了下来，但他的一部分却是留在了地下工厂的废墟中，和那些无畏的战友一起，永远地留在那里。而第四段在不久前……
叶千深吸一口卷烟，任由那浓重的味道在肺中乱窜。他望着不远处的加兰德，少女正蹲在广场中央的花圃外，她手指沾着残余的面屑，目光温和地喂着鸽子。
仅仅是昨天一上午的时间，叶千用厚重的钞票把这个人形打理得有模有样，他还在思考着给加兰德买些口红之类的化妆品时，少女就已经用手帕擦着指尖，向他径直走来。
“抱歉，让您久等了。”她不失礼貌地微笑道。看起来虽然是病痛缠身，但有一种像是大小姐般高贵淡雅的气质。
“没什么。”叶千夹着卷烟放在嘴边，微微颔首，这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
见叶千的目光在那群乳白色的鸽子身上，加兰德凑近问他：“先生您喜欢鸽子吗？听说一百多年前战场上的消息，好多情况下都是用信鸽来传达。”
飞过血与泪横洒的战场，飞过一片片哀伤腐烂之地，它们义无反顾将消息传达。而对于叶千和加兰德两人来说，在最后的战斗中也没有等到那只带来希望的“信鸽”。
“我不怎么喜欢动物。”叶千尽快结束了这个毫无意义的无聊话题，“今天有什么想要去的地方吗？如果太远的话我可以把上司的车借来。”
已现在加兰德的状态，想要和他一样徒步太远几乎是不可能的。叶千还不知结局如何，但打心眼里想让这个令他颇有好感的女孩尽快好起来，哪怕是让“另一半”忌廉附身在她身上。
“其实大半个城区从进驻起我都转过好多遍了。”少女掩嘴咳嗽两声，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轻拽着叶千的衣角，“不过有先生在，去哪里都很开心。”
叶千在不知不觉中被加兰德所感染，亲密的动作中，两人仿佛是恋人般的存在，
「娶一个人形小姐可不会犯法喔。」忌廉在心中调侃道。
「等她完全恢复记忆后可能就不是现在这样了。」
「怕什么，要真是这样，我就把这扬基妞再给打回现在的样子，让她永远的喜欢你。」一时间，叶千的脑海中满是忌廉调皮的嬉笑声。
少女话锋一转，收起那份轻佻，语气非常认真地说。
「不过叶千，你还是好好珍惜这段难有的时光吧，这在你以后的人生中未必也会有第二次了。」
「或许吧。」
他望着充斥在耀眼光辉中的少女，包裹着纤弱躯体的亚麻色外套正随着一缕蜂蜜般的金发随风摆动。那记忆中温柔的微笑与手心里直达心中的温暖，无论怎样她都是那个加兰德，从不会改变过。
“话说，一直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想让先生帮忙。”少女仰起头，目光诚恳。
“什么？”
“不知为何，自从见到先生后，每天都能梦到过去的那些同伴。”少女攥着靠近胸口位置的衣服，发白的薄唇吐露出这些天来的事情。
按照45给叶千的情报，加兰德的小队在这次行动后，除她之外的人形均已阵亡，在考虑到会让暂时失忆的她情绪失控之类的情况下，所有知情人都在隐瞒这个不是秘密的秘密。
“你们的关系一定很好吧。”
叶千将快要烧到指缝的卷烟拧灭，然后弹进垃圾箱中。曾几时，他也同样拥有过一群可以彼此把后背大胆地交给对方的战友。
“嗯！她们中有一人同先生一样爱抽烟，没事的时候我经常会给她制作卷烟。”少女尴尬地笑了笑，“不过那时她总是嫌弃我卷的不好，有烟丝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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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时，少女的眼中已经闪烁着不由自主而出的泪花。或许她早就已经意识到队友们都凶多吉少，只是下意识地不想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罢了。这是一个令人感到伤感的手艺活，等到自己能卷好烟，那个经常抱怨她不会卷烟的人已经消失不见，到头来为了那个人而辛辛苦苦学习的技能，在学成之际化作了毫无意义的泡影。
还是用同样的烟丝卷成，不过吸的人不同了。她望着面前这个眉目清秀的男人，昔日好友的身影仿佛在一刹那浮现在他的身上，徒留下无尽的伤寒。
“所以如果可以的话，请让我再见她们一次。”加兰德攥紧拳头，力度之大导致指甲深深地陷入白皙的皮肉中，“不管是活是死。”
“你确定？”叶千稍微沉默了片刻，问道。看似简单的要求想要实现，也是有一定的困难。
“是的，先生。”
单是看那翡翠色眸子中透露的坚定，便已有了答案。
「看来你已经有了打算。」忌廉在第一时间里看穿了叶千的想法，「这么重要的事情，用不用和你的头儿商量一下？」
「我想没有这个必要了。」
在少女的目光中，叶千一把扯下衬衣上的纽扣。价格不菲的小型窃听器被他夹在拇指背上，像是弹硬币一般随手将其丢进了花圃中。虽然早就习惯，但对于这样的“拘束”他毫无好感。
「早日接受现实比什么都强。你当初不也是这样的吗？至于你是愿意当别人眼中的叶千，还是她一人眼里的英雄，这都看你的。」
或许叶千给予她最真实的态度与承诺，比起大部分虚假的关怀与笑容，就像是满是马蹄莲的花瓶中唯一一朵异花的存在，真挚而又平静。
“我明白了，加兰德。”叶千点点头，算是同意了加兰德简单的请求，“做好心理准备吧，既然你执意要见她们的话。”
留给叶千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不管对于他还是加兰德，这可能是最好的解脱方式。在叶千看来，人不可能一辈子都沉溺于自己的梦境当中，为了清醒的当头一棒，或许会头破血流但也是值得的。
加兰德能主动想去面对现实，这本就有些出乎了叶千的意料，在如此情况下他又怎么可能会残忍拒绝少女的请求。
一个战争后的人类幸存者，一个人形幸存者。两人一路上走走停停，在穿越了大半个城区后终于到达了45先前所提供的位置。
那时已经是白昼终结的黄昏时分，残阳动用最后的光辉燃烧了天际，留下一道血红的线。昏黄的暮光泼洒在郊区的梧桐林中，配合着映照出出两人的身形轮廓，无人前往的树林，在这时间段中未免有些哀伤与凄凉，那堆满腐叶的土地上，等到即将到达的春天后，不知能否孕育出新的生命来。
“就是这里了。”叶千用平淡的语气说道，他多少能感到后背的少女身体有制抑不住的颤抖。能带到这么一片荒芜之地看望同伴，那么就只有一个结果了。
稀薄的空气中弥散着枝叶腐烂的气息，可不远处的花香却又在暗中流动，就像叶千矛盾的心境般。
他指着正前方的空地，四个用木枝制成的简易十字架在地上插成一排。吹拂而来的晚风将钛合金制的身份牌吹得摇曳作响，平滑的表面在血色残阳下发散出温和的闪烁。“坟墓”的后边，那条平静的溪流，霞光正将清澈的水面照射的波光粼粼。
这是身为战术人形的她们，唯一一次得到和人类相同的待遇吧，虽然404小队给她们制作的十字架是那么的简陋粗糙，甚至连被残忍分解的尸体都没有完全找回，但这对加兰德来说已经足够了。
“抱歉。”叶千缓缓半蹲下来，放下背后的少女。
“不不不......您不用这样，是我主动要求的”同前两天一样，脸上虽然是温柔的笑容，可眼中止不住的溢出咸涩的泪水。她从未想过身为人形的自己会在今天哭得这么惨烈，“我.....真是傻......明明都已经大概猜到是这样，还要再麻烦先生.....”
“可你还是不放心。”叶千从后面揽住加兰德双肩，手中的纸巾擦拭掉她的泪水，“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看看我那些兄弟。”
那在光芒中盈盈飞舞的尘埃，或许就是少女们的灵魂吧。
叶千无言点上一支烟，望着步履艰难来到墓前的少女。她颤抖地伸出苍白的手，抚摸着十字架上悬挂的身份牌，就好像握着她们的手一样。自从回来后就再没能见到她们，加兰德心里大概也清楚，自己的同伴们就算再制造出来，也不是曾经的那些人了。

他远远望着泣不成声的少女，下一次再与朋友相见时是她们冰冷的墓穴，这换做是谁都有些受不了。并不是所有人都和叶千一样冰冷麻木，他最初也和加兰德一样，不过是经历的人情世故多了，人自然也变了。
曾经一同从前线撤下来的两个老兵，叶千也不曾料到，时隔多年后几人再也不见。战地医院的分别成为了人生的转折点，直到后来他们留下简单的死讯后，叶千才发觉原来在战地医院时，是三名“战斗英雄”最后一次相聚。
「叶千，你知道吗？曾经有一个很单纯很善良的士兵。他单纯到为了正义而战为了能早日停息世界所有的纷争而战，他善良到拿出自己有限的食物与难民和战俘一同分享。」忌廉低沉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由内到外贯穿他的耳膜，让他的心不得安宁。
「那就是个孩子，因战火而被迫成长的孩子，就像你眼前的加兰德一样，他也曾因为战友的死去而痛哭流涕。」
「他成为了自己最不想成为的那种人，每天心甘情愿地做着自己最不愿做的事情。一个个战友的倒下彻底改变了他.....」
在忌廉的话语中，加兰德的背影莫名的让叶千熟悉起来，就像是曾经的自己一样。35岁的叶千看着那片高低不同的十字架，那里仿佛也埋着18岁时的自己。
“先生......她们还能再回来吗？”少女转过头，哭红的双眼正盯着叶千。
“我想应该会吧。”
因为UMP45的缘故，叶千这段时间被迫学习了关于人形的一些相关知识。现在的战术人形早已经不是十一年前的那样了，按照她的说法，那些保存着记忆性格的心智云图遭到了严重破坏，加兰德的队友就算重新制造出来也不会保持以前的样子，就好像同样的躯体被注入了不同的灵魂。
“希望你们有相聚的那一天。”叶千走上前，满是厚茧的手掌拍在少女的肩上。
可能重新相聚的那一天永远都不会到来，或者对于那时的她们来说就像是初次见面一样吧。
“嗯，我会努力等到那一天的。”加兰德那张病白无力的脸上强挤出了一抹令人揪心的笑容，顺着脸颊滑落的是两行清泪。
意识到什么的少女马上伸出双手匆忙地抹掉脸上的泪痕，“不好意思，失态了。”
看到如此情景，就连叶千一时间有些怀疑，虽然口头上说了做好心理准备，但就这样把加兰德带过来是否合适。
仿佛读懂了叶千的想法，加兰德只是摇了摇头，“先生不必这样，这都是我迟早要面对的，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她踮起脚尖，用手清掉叶千肩膀上的落叶。
少女徘徊在十字架之间，一缕金色的头发在额前随风摆动，不时露出那道黯然的黛眉。她简单地向叶千道出了同伴的名字，像是再给另一边的朋友介绍一样。
叶千听后嘴里叼着三支卷烟一并点燃，然后把它们放在那个喜爱抽烟的人形的墓前，这是叶千过去留下的的习惯，加兰德亲手卷的烟，比起以前卷的要好多了，那个人形应该会喜欢的吧。
血色残阳即将没入地平线的时候，逗留与此的两人终于肯离开。
加兰德的视线久久不愿离开这片宁静的地方，那十字架边缘的空地上生长着一片淡蓝的彼岸花，它们从墓地一直延伸到河岸的边缘，连绵不绝的和那条溪流一起，将身处于两个世界的人隔开。
一阵微风吹来，几片细长的花瓣像是蝴蝶扑翅般带着花香，满天飞舞。加兰德不由仰头望着那些飘舞在空中的花瓣，那翡翠色的眸子带着些许安详，她看着它们随着昏黄的暮光一起消失在远方。

「叶千？快起来，你还不能死在这里！」犹如无月之夜般深邃的黑暗中传出忌廉的声音。
潮湿的热风中裹挟着火药的气息，风吹来方向是叶千被打倒的位置，他亲眼看见少女们扔出几个烟雾弹，她们大概已经借此机会撤走了吧。
那瓶红色的液体不知是什么东西，自从进入到自己的身体后，仿佛浑身上下流通的血都沸腾起来。开始脑袋还昏昏沉沉的，现在要恢复了一些，起码手脚能有点力量。
「叶千，你清醒点了吗？我们现在还很危险，她们八成是把那池子里的液体注射进你体内了。」忌廉焦虑的声音在他耳边萦绕，好像这是叶千头一次从语调中感到忌廉的不安。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毒舌小丫头也有今天，一想到这里，叶千竟然笑了出来。
叶千还在被拖行的途中，他试着用手扳开眼皮，可自己的眼睛好像涂了一层厚厚的浓雾，只能隐约地见到两个身影在前方拖着他的腿脚。嘴巴虽然没被堵住，可嗓子眼好像被卡了什么东西一样，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来。
脖子和后脑被地面上的植被刮得痛痒，顺着衣领爬进去的可能是无所不在的虫蚁，弄得他后背一阵阵的不适。
「我……这是怎么了？」顶着嗡嗡的耳鸣声，他心中向忌廉问道。那奇怪的液体不止是让他失去气力，就连他最引以为傲的五感都被彻底切断。
「别担心，那都只是暂时的。」在听到叶千的回答，忌廉如释重负道，「放心吧，有我在。」
「那瓶液体……会把我们分开吗？」体内的异样让叶千有所察觉。
忌廉沉默了一小会，用异常平淡的语气回答，「或许吧，我可能会彻底消失，也可能被她们吞噬……」
曾经在众多残次品中诞生的唯一成品，居然在这一天带着自己的骄傲沦落到如此地步。最不能接受的是，这一切的始作者竟是那些她最看不起，没有任何存在意义的残次品。
「算了，不说这个了。现在首要任务是让你逃离她们的魔爪。放心吧，我会给你创造出这么个机会，到时候就看你的了。」
「识别编码EPJ550462B，协议连接MSR小队频道与404小队频道……」
直到这个时候，叶千才体会到那种酸酸的感觉。
熟络的亲朋好友接连死去，家乡彻底成为了一个美好的回忆。纵使这个世界上依旧有数不清的人，可真正在乎叶千的，就只有她一个啊。
残次品们的动作突然停下，叶千的耳鸣在一瞬间消散殆尽，那双灵敏的耳朵只是听到战场上的枪声愈渐愈远。虽然眼睛还看不清当前的状况，但他大概能猜出来接下来所要面对的事情。
瘫倒在地的上半身被粗鲁地拉拽起来，一个“忌廉”绕到叶千的身后，将他双手反剪在背后，两只腿像是老虎钳一般夹固住他的腰部。毕竟不是人类，不然单凭那双纤细的腿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夹得他呼吸困难，上身动弹不得。
“真是可口的躯体呢。”另一个残次品大大咧咧地胯在他腿上，毫不在意他迷彩作战服上的草末与泥土。
“我们最小的妹妹居然能长期霸占这里，真是惹人羡慕啊。”背后的少女应声附和着，嘴里吐出的冰凉气息吹在叶千的耳根上，温顺地侵蚀着他不安的心理防线。
她们的声音和体内的忌廉相差无几，不过不论是音调还是语气都让人由衷得感受到一股刺入皮肤的冰冷与阴森。这让他回想起战场上那些已虐杀俘虏为乐的散兵游勇，即便是再麻木的老兵，在见到那些不成人样的尸体时都会感到心神不适。他们最多只是想痛快地解脱，而不是痛苦地慢性死亡。
“真想把他的身体切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样的。”坐在叶千腿上的残次品把手放在他的胸口，“瞧瞧着结实的胸肌，嚼起来口感一定非常棒。”
“还有这湿润的眼珠，简直就像是我们的。”少女用手指扳开叶千的右眼，伸出柔软的舌头贪婪地舔舐着。
突然感到有异物在右眼上肆无忌惮地游走，叶千下意识哆嗦了一下，他生怕残次品突然咬碎自己的眼珠，脸挣扎地向一边扭去。
他可不确认这群家伙会不会和凶猛的野兽一样，喜欢先用唾液把猎物润湿一边再大快朵颐。
“在害怕吗？人类。”腿上的残次品嗤笑一声，双手粗暴地按住叶千的脸颊。
这下子一点回避的余地都没有，叶千只得心神不安地任由“忌廉”摆布。那柔软的舌头在把他眼睛舔得奇痒的同时，还留下了不少带着余温的唾液，又滑又黏，刺激着他紧绷的神经，而他只能默默地咬牙忍受这一切。

“叶千先生，我想我们应该在那扇门后面见过。这可多亏你埋放的炸药，不然姐妹们根本无法获取这等奢侈的‘自由’。”
身后的残次品把脸放在叶千的肩上，嘴巴咬着他的耳根。
“放心吧亲爱的，在没有达成我们的目的前是不会让你翘辫子的。你现在大可问一些无关紧要问题，待会有你好受的。”

随手掏出颗破片手雷往后扔去，他又拔出左侧大腿处的沙漠勇士。不知道残次品们是对她们的能力太过自信还是粗心大意，只是简单地丢掉叶千的步枪，解下他的战术背心，居然连手枪刀具这类的武器都没搜查干净。
或许她们根本就没想到过叶千能从手中逃脱吧，那背后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轰响便是遭受到的恶果。被掀翻的泥土颗粒混合着草末与碎叶，扑头盖脸地打在叶千身上，把原本虚弱疲惫的他修理得更加狼狈不堪。
一路上被拖行的痕迹成为了最好的向导，尤其是叶千五指深陷入泥土的抓痕。他顺着这条来时的林间小路，单手握着手枪一瘸一拐地拼命往回跑。
听着爆炸后撕心裂肺地惨叫声，他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早在叶千被袭击时就亲眼看见404小队的子弹打在她们皮肤上，就好像射在厚实的防弹插板，只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伤痕。就像现在这枚破片手雷，八成也只能给她们带来些不疼不痒的擦伤了。
即便是有忌廉的倾力帮助，药剂的效果还依旧深深地侵蚀着他的身体。突然地剧烈运动导致叶千一阵头晕目眩，没跑多远便是脚底抹了油一样，摇摇晃晃地不断摔在地上。
一次次地跌倒，一次次地爬起，只是想要远离那刺透耳膜的声音。叶千不敢回头，回头再去看那片焦黑的土地，生怕永远地留在那里。
似乎是越这么想，事情就越会发生在自己的头上。
叶千突然感觉到脚跟好似被地狱的魔鬼死死地拽住，来不及挣脱整个人便摔了个鼻青脸肿。
「抱歉叶千，我只能帮到这里，做好最坏的打算吧。」忌廉无奈地声音马上被沙漠勇士地咆哮所压盖。
口鼻往外溢血的叶千想都没想便把扳机扣到了底，没想到在战争期间，那名美军陆特送给他的手枪会在这里派上用场，气人的是，.45弹连一点作用都没有。
“忌廉”那张近乎于病态扭曲的脸几乎是紧贴着他的胸口，她裸露在外的皮肤被爆炸后的手雷染得灰黑，一些地方还有着些细小的刮痕，殷红的血水正顺着往外渗透。
残次品一巴掌拍掉叶千的手枪，怪叫着爬上他脆弱的身躯。无关紧要的破片显然是激怒了她，那双血红的眼睛仿佛下一秒就要滴出粘稠的鲜血，因狂笑而露出的牙齿仿佛下一刻就要镶入叶千的喉咙，这一回他可不能保证“忌廉”会不下杀手。
在没有热兵器的情况下同一名残次品贴身肉搏，这是最糟糕的状况，要是有比这还要糟糕的那便是另一名残次品马上将会赶来。
见退路被彻底切断，陷入绝境的叶千只好咬着牙和身上的残次品撕打在了一起。
因为忌廉的控制再加上残次品对身体的不协调，她除了一股子蛮力外可以说是一无所有，而叶千正设法通过自己的“技巧”去化解掉对方唯一的优势。
遮天蔽日的丛林中，两人抱在一起在地上翻滚，嘴里发出不像是人类该有的渗人嘶吼声。这是最为原始，最为漫长血腥的战斗，肉体之间的激撞，直到精疲力竭的一方彻底倒下，才算结束。

到底是为杀戮而生的残次品，就是叶千这个身经百战的老伞兵和她扭打在一起都没占到丝毫优势。五指抓在她纤细的臂膀上，就仿佛触碰到了一根铁管，叶千一拳狠狠打在对方的肋下，没给她带来一点伤害反倒是自己的手变得红肿起来，原本坚硬的手都震得软酥酥的。
残次品看似是想要多玩一会，混乱中虽然是吃了叶千不痛不痒的几拳，可指甲却在他的手臂和脸上留下如同被刀割过一般的伤痕。
在绝对力量的优势下，与残次品交缠在一起的叶千，无论做出如何反击都是显得那么脆弱无力。
没几下的功夫残次品便轻而易举地占据了绝对的上风，她骑在叶千的身上，两腿别有用心的夹在他的肋下，这一回叶千是再也没有多余的气力去从她胯下挣脱。
“就这么把你杀死真是不忍心啊。”残次品将得意洋洋的脸贴上来。她单手掐着叶千的脖子，另一只手不断地抽打着他脏兮兮的脸颊，“不过很可惜，你刚才的行为彻底激怒了我们。”
她手上的力气加重几分，耳朵享受地聆听着痛苦的呻吟声。身下的叶千因此举而涨红了脸，大脑缺氧导致双手视线一片模糊，挣扎着的双手也无力地瘫了下去。残次品望着他，就好像那个总高人一筹的忌廉正躺在下面，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病态的笑容。男人乱蹬的双脚停歇下来，看样子他也快不行了。
“喂醒醒，我们就不能这样结束啊！”残次品一巴掌抽在叶千的脸上，“小可爱，这才刚刚开始。”
男人口鼻正不断流出的鲜血让她彻底抓狂，她食指蘸着浅红的液体，用嘴唇包住并贪婪地吮吸着。
就好像回光返照一样，原本已经不行的叶千猛然将耷拉下去的眼皮瞪起，露出那颗即便是残次品见到也感到阴森的血红色眼眸。
他左手变戏法似得摸出一柄散发着寒光的匕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闪电般地刺入残次品的眼睛。几次试探性地攻击，叶千大概可以推断出那柔软的眼球正是她为数不多的弱点。
舌尖还回味着在口腔中扩散的血腥味，无穷的甘甜***了“忌廉”的意识，她不明白或是根本就没想到这个男人竟然会用这样的方式来反击自己。惊愕的瞬间，连闪躲的机会都没有，她便从猎人跌落到猎物的身份。
战争期间缴获的战利品——锋利的FS格斗刀轻松地扎入残次品的右眼，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声，粘稠的黑色晶体与冰凉的血水顺着黝黑的刀神喷流而出，曾几时，叶千自己的右眼也几乎是这样。
他接连拧转刀柄，恶毒地将那柔软的球状物搅得支离破碎。战场上就是这样，再没有百分百确信敌人死前，绝不能掉以轻心。而浑身泄力的残次品也正是如此，才会不明不白地丢掉一只珍贵的眼球。
脖子终于脱离如同铁钳束缚的叶千剧烈地咳嗽几声，他似乎是还不嫌解恨，拔出刀子后趁着“忌廉”暂时失去作战能力，反手一个横挥又割伤她另一只眼球。
望着四处飞溅的黑色晶体，口干舌燥的叶千突然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快感。
“***妈的！真当老子能被你掐死？”
眼看着另一个残次品咆哮着就要冲上来，叶千一把拽住身上这软绵的躯体，掏出一枚团滚滚的手雷，牙齿咬下拉环，紧握着最后一道保险放在两人的头边。

叶千也是打急眼才想出如此对策。常规子弹对残次品无效，就是用刀尖扎最为柔软的眼珠也没能彻底杀死她。这一回算是走运，但面对另一个毫发未损的残次品，他实在是找不到别的方法。
或许唯有用这枚微不足道的手雷才能迟滞对方前进的脚步吧，只要他松开握卡，升腾的火光用不了多久便会吞噬两人。自己脑壳被炸个精光是肯定的，受伤的残次品就未必了。
歇斯底里的叶千是彻底被逼上绝路，他打心底是希望另一名残次品会在乎同伴的性命，或是紧贴脑袋爆炸的手雷能带来对性命的威胁。
“来啊，大不了我们两个一起炸上天，反正老子早他妈的就活腻了！”
他怒目圆睁大声咆哮着，满是污血和乱糟糟迷彩涂料的脸上已失去往日的冷静。
“这对我们来说都没有任何好处，不是吗？”侧马尾忌廉无奈地摊摊手，正缓步向叶千走来。
“去你妈的，现在不是谈条件的时候！”叶千破口大骂，左臂紧紧勒住胸前残次品的脖子。
「忌廉，你还能再控制一次她们的身体吗？」他心里却是无比镇定，思绪还不至于像乱缠在一起的耳机线。
「我尽可能地去尝试一下吧，那瓶压制液对我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她顿了顿，「再坚持一下，45马上就会来……」
“怎么？在和你心里的那位说悄悄话呢？”残次品张口打断两人，她从叶千那只微微扩散的瞳孔找到了原因。这是叶千苏醒以来一直都无法克服的问题，每一次和忌廉沟通时都会如此，同样，404小队的HK416也发现了他的异样。
“即便是到了这个时候还能故意隐藏情绪，你才是个怪物吧，要比我们更可怕的存在。”侧马尾残次品的话反倒像是一种对于对手的欣赏，毕竟眼前这个“可口”的男人实在是带给她太多的惊讶。
既然面具已被拆穿，叶千也没有继续戴下去的必要了。
他突然恢复至平日冰冷的表情，就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淡然地望着不远处笑嘻嘻的少女。
“叶千你要知道，活着的你和死了的你对我来言都是一样的。”少女邪笑地补充上一句，“我并不在乎温度。”
“是嘛，那在加上一个她呢？”叶千直接将手雷贴在受伤残次品的耳朵上。这一系列动作直接导致了她的不满。
对于她来说想要挣脱开叶千并不是太过困难，但谁有知道这个不要命的家伙会不会连人带手雷紧挂在她身上。从叶千挟持她的瞬间，她便从对方的眼中看出对生死的淡漠与释然。
“喂！你个蠢货还在啰嗦什么？是想让我和他一起陪葬吗？！”胸前的残次品不满地叫喊道，失去一只眼球的她积累了一肚子的怨气。表面上被震得服服帖帖的，可心中早就想好等获得自由后如何蹂躏这个不听话的男人。
“反正你眼睛都被捅烂了，也不在乎这半边脑袋吧。而且现在怎么看决定权都在我手上。”
侧马尾忌廉的话着实让叶千身子一凉，如果这枚手雷根本不能威胁到残次品的性命，或是对方毫不在乎同伴的安危。那么他有极大的可能会重新变成那只任由她们宰割的羔羊。
“你……你敢！”双眼的苦痛让她呲牙咧嘴地发出不痛不痒的抗议。
“亲爱的同伴喔，我保证我会代替你好好存活下去的。”
侧马尾忌廉伸出舌头舔舐着干涩的嘴唇，然后做出了一个蓄势待发的姿势。
“我现在就可以夺走你的手雷，要比试一下是你的手快还是我的速度更快嘛，叶千。现在跪下来亲吻我脚趾求饶还来得及。”
“那这就是我们最后的抵抗了。”叶千并没有被残次品突如其来的举动而吓得惊慌失措，她更想看到叶千不小心松开手雷握卡，只可惜叶千让她失望了。
“不管我还是她你都想要活的，你的眼神骗不了我。”手心满是湿漉漉的汗水，叶千正缓缓地松开握卡。
“你个蠢货再犯什么傻，不要丢下我啊！就算我没被炸死也不会放过你的！”感受着耳边冰凉的异物，残次品因同伴的表现而气得直跺脚。
就这样僵持了无比漫长的一两秒后，对面终于传出了无奈的叹息声。
“好吧，我开玩笑的，你赢了。告诉我要做什么。”
“双手抱头，背对我往回走。”
“满意了吧。”侧马尾忌廉将高举的双手放在脑后，转过身，“那她呢，你总不能一直带着她吧。”
“这不用你考虑。”
见对方缓步往回走去，叶千拖带着受伤的残次品同样向后挪步。
“哦对了，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原本将要消失在叶千视线中的少女突然回过头。

即便丛林中光线差劲，但叶千还是清楚地看见，侧马尾忌廉的手上竟突然多出一支手枪，而那正是叶千在搏斗中被打掉的沙漠勇士。
他已经预料到即将射出的.45弹会贯穿突出的右臂，把最具有威胁的手雷打掉，按照残次品的反应能力，绝对可以在手雷爆炸前踢开。
本能地控制身体缩到残次品后面，却不料脚后跟绊到一条结实的树根。他踉踉跄跄的好不容易维持住身体平衡，可反应过来的残次品早已把双手死死窝在手雷的握卡上。
指关节仿佛被拧碎的疼痛令他倒吸一口凉气，紧紧不到两秒的时间中。失明的“忌廉”已夺走叶千的手雷，将它扔向远处。
爆炸后的火光照映着残次品的脸颊，黑色的晶体混合着血液在她脸上拉成一道道粗线，唯一渐存的眼珠几乎快被割成两半，那分裂的瞳孔正死死地瞪着叶千。
只是因为一个小小的失误，叶千不得不重新回到起点处。不过他再也没有多余的体力与残次品们进行一次耐力长跑了。
“你的眼睛很好看啊。”
转过身的残次品留下这句话后笑了笑，紧接着，她的耳朵突然炸出一团血雾。随着淋漓的碎肉四处飞溅的同时，她保持着前一秒的狞笑，摇摇欲坠地侧过头面对远方的山包。
肉眼无法捕捉的死神挥舞着它的镰刀，在残次品的眼眶上留下一个血洞。刺鼻的血腥中混杂着一丝火药的余香，就这样，她在叶千的眼前被巨大的冲击力所掀倒。
这是他第一次目击到残次品的死亡，到死前她还维持着那般病态的笑容，从贯穿的创口迸发出的点点乳白色汁液沾在叶千的嘴角，可能是脑浆吧，也不知道她们的大脑会是什么样。
几乎在她倒下的同时，林间骤然炸起的强光刺伤了叶千的双眼。
又是一阵强烈的耳鸣，本能迫使他在第一时间匍匐下去，紧贴着冰凉泥土的脑袋晕乎乎得，有一种随时都会趴下干呕的欲望。
他依稀听见侧马尾忌廉凶残的怒吼声，以及那富有节奏感的枪响。
最先恢复视觉的是忌廉赐予他的右眼，摆脱那些模糊的景象，叶千见UMP45正持枪半跪在他身旁。
对准侧马尾忌廉倾泻光一个弹匣的子弹。换做是平常人脑袋早就被打得成蜂窝一样，而她只是单纯的受了些有点严重的皮外伤。至于她手上那支叶千的沙漠勇士，早在一开始就被打掉。
“叶千你这是从哪里招惹来的怪物！”来不及更换弹匣的少女赶忙抽出枪套中的HK45ct，对准刚刚从暂时失明中恢复过来的残次品连续开枪。
45下起毒手来不比叶千差到多少，侧马尾忌廉的面部，喉咙，胸口甚至是下体，只要是称的上要害的部位全部遭到她子弹的光顾。那作战服上到处都是子弹穿透过留下的焦黑的小洞，即便如此，她依旧是伫立于弹雨中长久不倒。
眼看着对方趁着火力间隙迅速逼近，情急之下，叶千拔出身后的工兵铲，跪姿在地狠狠地投掷出去。

忌廉的存在让他体力有着不可思议的恢复速度，叶千本来对于自己的飞铲还是相当有自信的，只可惜敌人并非是正常人类。本可以深深嵌入脸骨的工兵铲，只是被残次品一个简单的动作格挡开。
打空枪膛中的所有子弹，45也是把手枪当做一个投掷物砸了出去。失去所有热武器的她吼叫一声，腿部骤然发力，像是一颗出膛的枪弹直直冲向对她不屑一顾的残次品。
态度一向“温和”的45也会有如此表现，看来在身为人形的她眼中，这个残次品绝非是什么等闲之辈。不用尽全力去攻击，只怕接下来倒下的就是她们了。
叶千也同样拖着腿跟上45，顺道在半路上拔出插入泥土中的工兵铲。
45的动作极快，一个眨眼间便已接近了侧马尾忌廉，比起在地下工厂遇见的AR15，似乎45要更加灵活一些，同人类一样，这或许是小个子的优势吧。真不理解她们这些纤细的臂膀以及如白玉光滑的双腿是哪里来得爆发力，光是残次品就强大到另叶千窒息，那么身体中的忌廉又蕴含着怎样的力量……
他眼见着45刚刚冲至残次品的面前，便被她弯腰顶起。残次品双手抱住45的腰部，用双肩与后背托起45弱小的身躯，很是轻松地化解了攻击。
“你也不要命吗，刀疤女？”侧马尾忌廉本想着将45投朝下摔在脚下，却不料对方一手缠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手抽出一柄战术直刀直捅她的眼睛。
残次品拥有着绝对的力量，但相对于战斗技巧与经验，比起两位“老兵”实在是太过缺乏。
只是一意孤行地想把对方扛起来再重重摔在地上，却没想到对方抱着怎样的觉悟冲上来。
直刀的刀尖部分没入柔软的眼球后再也无法前进一步，眼皮与秀美的睫毛在刀尖拧动的顷刻间随着眼珠搅得粉碎。之前心中还嘲笑同伴被戳烂眼睛，可没想到一向公平的命运之神很快便把这样的遭遇降临到她身上。
在恼怒与苦痛交加的撕心裂肺中，残次品不顾脸上横流的黑色晶体，她扭曲着脸，一拳重击在45的小腹，然后闪身将她甩飞有五六米远。
少女狼狈地摔在地上，连续翻滚了两三圈才停下。她忍受着浑身的疼痛，捂着腹部挣扎地爬起来。惨白的脸颊上沾满脏兮兮的泥土，头发上还存有遍地可见的腐叶，在几声咳嗽后，少女的薄唇已溢出的液体被染成一抹鲜红。
为了提防残次品的报复，叶千也是在45摔在地上的同时挥舞着铲子劈砍上去。
「她与躯干的连接处！」
按照忌廉的提示，叶千把锋利的铲刃对准残次品的脖子。他这才想到，这群残次品都是由一堆断肢惨臂组成的，身体四肢有些不太协调是常事，毕竟怎么说都不是自己原本身体的一部分。或许除了暴露在外的眼睛与耳洞，四肢与躯干相连的部位也是她们身体上致命的缺陷。
感受到一股阴风袭来，侧马尾忌廉捂着眼睛，一个闪身轻描淡写地躲过劈来的工兵铲。
第一击落空在叶千的意料之中，已经冲到对方身侧的他改成双手握铲子，用右脚跟戳在地上，以此为中心画了一个半弧。
第一棒。这是叶千在战争期间中得到的绰号。现在，他同曾经一样，转腰横挥着着手中的工兵铲，打出一个与自己阔别已久的“全垒打”。
侧马尾忌廉在同一时间也发觉到事情的不对，眼看着闪烁着寒光的铲刃即将逼近脖子，她的脑袋突然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僵硬的身体无论如何都动弹不了。
原来眼前的人类刚才那一击是故意骗自己闪身，原来他之前的拖延时间都是为了在这个紧要关头，让初代人形再次控制自己的身体……她没想到，被注入了压制液后，那个女孩居然还能有反抗的能力，而正是这些断断续续的反抗，竟将她拖至深渊。
或许自己真得太过理想化，小看了她，小看一个下定决心的人。

叶千感到虎口处穿来一丝阻力，再熟知不过的感觉证明铲子确确实实劈在残次品的身上。少女的脖子像似一只被折断的百合花，随着骨头碎裂的咔嚓声，嫩白的肌肤翻开了一长道可怖的创口。
侧马尾忌廉只承受一击后便被打翻在地，鲜血顺着创口正源源不断地向外流出，染红她脆弱的脖子，在身下形成一个血泊。
“你终将会……理解……我们的……”她艰难地抬起手，想要去抓叶千的裤角，却落了个空。
已经有粘稠的污血从她鼻孔与嘴中涌出，即便不去补枪，用不了多久，她也会因气管被堵满鲜血而窒息。眼睁睁的感受生命的流逝，用最痛苦漫长的方式直面于死亡的恐惧，脚边已经快要喘不过气来的少女可以用凄美来形容。枯木烂叶终将埋葬她腐烂的身躯，连同那份罪孽一起，化为尘埃。
明明只是一个作恶多端的残次品，可叶千亲手杀死她时心里却有一种异样的酸楚。或许是长得和忌廉太像罢。没有刻骨铭心的仇恨，可一见面必定要杀得昏天黑地。不管是叶千与忌廉，还是那群残次品，存在的意义只是为了彻底抹除对方的存在，到头来，叶千还是和以前一样。
他用膝盖压住残次品的胸口，高高举起工兵铲准备结果她。他最后望着少女那张给他带来无数梦魇的脸，仅存的瞳孔已经开始逐渐扩散，脏兮兮的脸颊上，一行是泪，一行是血。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就在铲子将要落下时，一只略有些湿润的手掌拍在他的肩上。
45不知何时来到叶千的身后，端着换好弹匣的冲锋枪，幽黑的枪口居高临下地对准残次品身上被切开的伤口。
“用工兵铲处决敌人的习惯多少该改改了。如果你愿意，我们有的是弹药。”
不由叶千回答，她便已经将一个弹匣的子弹倾泻干净。
“为什么我感到你有些伤心？”用脚踹了踹尸体后，45送了口气问道。
可能谈不上伤心，只是心累而已，就这么一点小小的情绪都能被45捕捉到，叶千大概猜测到一会儿会有更多的疑问，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反常例地点上一只卷烟。
“到头来，我还是这幅鸟样。”
口鼻悠然地喷吐着烟雾，疲惫的眼睛下意识看向残次品的尸体。那一滩血泊中，正闪烁着莹莹的光。
那是……叶千突然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后退趴下！！！”
他本能地一把将45推开，刚想要转身逃避，眼中就被一道比震撼弹还强烈的白光所填占。
不同于手雷在身旁爆炸后产生的耳鸣，这一回他的双耳什么都无法听不见。那白光笼罩住他的身体，冲打在胸口上令他无法喘息。
后来发生了什么？是怎么回去的？爆炸之后的事情都变得无比模糊，像醒着也好像是睡着时做的梦。就如同加兰德受损的心智云图一样，唯独那一部分，无论自己怎么去想，都无法将这些记忆的碎片重新拼凑在一起。
残次品身上的炸弹让他回想起曾经的每一场战斗，炮弹和炸弹好像都故意躲着他一样，把他身边的人炸得一个个不见踪影，却唯独放过了他。
只是这次不一样了，他感觉到自己骨头都被炸得散架，内脏也都凹瘪下去。浑身上下有一股焚烧般的疼，可嘴里却是呻吟不出来。
「抱歉，暂时只能帮你这么多了。」
「压制液消耗掉我太多的生命力……我可能会消失一段时间了叶千。」
「你保重好身体……和你相处的一个月我很开心……」
叶千在脑海中听到忌廉断断续续的声音，就好像信号不佳一样，声音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等到后来意识到时她已经走远了……
他就这样躺在铺满腐叶的地上，仿佛身处于几天前的梧桐林。面前是一片烧焦的草地，他看见工兵铲插在远处的树根上，铲子上那条血淋淋的手臂应该就是自己的吧。
自己这是要死了吧……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从小到大经历的事情，大多都像是翻阅相册一样一闪而过。从残酷的春季战事到占领区的休整，再到重返前线，有多少兄弟在他面前倒下。
医护兵，一班长，大伟，老连长，这些人平时就喜欢凑热闹，想必死后也会和战友们聚在一起等他吧。那个占领区的女孩，自己连她名字叫什么都记不清，早知道后来会遇到那样的事情，叶千说什么也不会去接近她。
还有从离开家门起就再也没见的母亲与姊妹们，可能也早早的在河岸的另一边等待与他重逢了……
最终他还是逃不过这一天，明明做好了一切准备，可一心求死的他到了这个时候却还有一股对生的留恋。
啊，还有AR15，那个叶千第一个见到的战术人形。有了他送的护身符，估计也能活得久一些。45没见到身影，不过应该没被爆炸波及到。
他从残酷的大战中摸爬滚打六年，也没有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到头来，十一年前的那个四月，他们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将叶千的死亡暂时停滞罢了。
意识弥留之际，叶千见到一双棕黄的毛绒短靴出现在模糊的视线中。穿着亚麻色上衣的金发少女，正抓着一条残次品的断臂，迈过那粗大的树根微笑地向他走来。
“加兰德，怎么你也在……”他说完后，合上了沉重的眼皮。

可能这个同样相处没几天的小姑娘给叶千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直至闭眼前，他脑海中还在回忆着之前的点点滴滴。从温热的红茶到香醇的卷烟，少女端庄高雅的淡笑无时无刻都在融化他心中的冰川，那可能是叶千这几十年里经历过最轻快的一段时光。
“先生若是累了的话就放我下来吧。”少女贴在叶千宽阔结实的后背上，人行道边缘的路灯发出昏黄的灯火，将两人的影子拉得瘦长。因为太过靠近战乱地带，一到了晚上外面反而没有多少人，仿佛这片区域的居民都给两人创造出一个美好的独处空间。
“没事，很轻松的。”
处于郊区的梧桐林附近根本没有出租车可乘，加之加兰德对病房外的“世界”颇有些留恋，叶千干脆选择和她一起步行回医院，途中顺道还能欣赏一下城市的夜景。
从见到加兰德的第一天起，她的状况已经是日渐糟糕了，这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尽管她有意地去竭力掩饰，可消瘦的身躯，苍白的嘴唇与皮肤确确实实地出卖了她。
就像是现在这样，从梧桐林回来后少女再也无法强撑自己的身体。这可能也和心态有关联吧，那场战斗后留下的“疾病”已是深深地融入与骨髓当中，身体机能快速消耗的她，在这漫长的时间里只得让叶千背着她回去。
“商店街那家店制作的冰激凌真好吃啊。”或许是意识到，单是在这条寂静的街道行走有些太过无聊，加兰德主动和叶千聊起了天。
“嗯，是挺不错的。等到夏天时我可以经常带你一起去吧。”
凉风卷过残落的花瓣，它们等到即将到来的春夏时还能重新生长开来，就是不知两人的关系是否还能维持到鲜花盛开之时。
“咳咳……”少女捂住嘴巴咳嗽两声，马上开心地说道，“真的嘛，先生可不要骗我。”
“不会的……等到那时我也该申请休假了。”
“嗯，那可说好了先生，到时候不许反悔。”少女双臂搂住叶千，亲昵地把脸贴过去轻言细语道。
“不会……等你痊愈以后什么都是你的。”
对于加兰德的承诺，叶千还是可以说到做到的，只要没有一些外界因素的干扰。
黄昏时分在梧桐林见到同伴墓碑时，少女的身影就已经有些刺痛叶千的心，如果可以，他绝对不想她再像今天这样失落低沉，在哀伤中强撑痛苦。
“其实我只是觉得能和先生在一起……就很满足了。”少女的神色暗淡下去，“她们都走了，好像这个世界上能陪伴我的也只有您。”
同伴的死去对于加兰德打击非常巨大，如果她知道那些人形全部是为她而被残暴的杀死，想必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也正是为了提防她最后的心理防线崩溃，所有人才会隐瞒这个公开的秘密。只不过这群人软弱的应对措施在今天，因为叶千小小的举动而被彻底破坏。
加兰德的感受叶千怎么能体会不到，那分明就是最初的自己。也正是如此，他才会像是在丛林排雷一样，小心翼翼地去试探，剪除掉那根具有威胁的拌索。
“迟早会遇到‘新’的同伴，我也是那么走过来的。”叶千仰起头望着夜幕中明亮的皓月，“不过你要是接受不了，我会一直陪伴你的。”
无微不至的关照，信守的承诺，男人承担着比她同伴们还要高的位置，在长久低落的空白期中填充上缤纷温暖的色彩。
“您也会有自己的事情吧。不可能在我身上浪费这么久。”心中荡起层层涟漪的加兰德顿了顿，随后开口道。
“像您这么温柔的人，能是我们的指挥官该多好。”

很惭愧，今天晚上的只能挪到明天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