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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年三月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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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病城市之星见城
作者 鸦生
位于沙漠中心的星见城,左撇子和右撇子人数比例,大致维持在1:1。
每一个孩子出生时,人们根据天上星辰的方位决定他是左撇子还是右撇子,并登记在他的身份证明上。一旦确定了角色,他便会被按照相应的方式抚养长大。
首先自然是关于用手习惯的教导,一个左撇子小孩用右手使用工具时,即使没有受到大人们的明令禁止,也总是听到这样的戏谑:“哎呀,你怎么像个右撇子似的?羞不羞啊?”右撇子小孩用左手,也是同样。羞耻观念的灌输是社会角色建立过程中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有了羞耻,就有了隔离,有了隔离,才有区别。
其次,基于世世代代对成人社会的观察,人们发现,多数的左撇子身体纤弱、性格安静、情绪化、善于幻想、有艺术品位、富于同情心;多数的右撇子身体强壮、喜爱运动、理性、严谨、有经济头脑、热爱竞争。久而久之,这些统计意义上的特质被普遍化,成了每一个左撇子每一个右撇子“理应”具备的一些品质。
于是大人们经常这样教育孩子:“安静些,不要跟右撇子一样乍乍乎乎的。”“你怎么哭哭啼啼的,像个左撇子似的?”“右撇子不会踢球,小伙伴会笑话你的。”“左撇子不能这么邋遢,要注意衣服整洁。”……
这样教育出来的孩子自然会嵌合进社会对左右撇子的刻板印象,进而再次强化两个群体在统计观察上的偏差。社会学家很难分清哪些差异是左右撇子之间天生拥有的,哪些则是后天习得的。
在星见城,分辨左右撇子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他们不仅性格不同,连外表都不同。暖色调的不稳定感、曲线的柔和感都被认为是“左化”的,因此左撇子通常在衣着和造型上使用明亮的暖色、复杂的波浪线、大面积的图案,与右撇子的冷色调、平直的线条、较少的装饰产生鲜明的对比。
左右群体之间,既有基于差异化的相互吸引,又有基于利益冲突的相互歧视。他们之间的爱恨纠葛,构成了星见城波澜壮阔的城市史诗。
当然也有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有些人不认同星辰的方位赋予自己的身份,仅凭个人审美决定穿着,凭个人好恶选择事业,对自己的人格也放任自流不加以自觉的规范,他们被称为“中间派”。“中间派”不是一个中性词,而是一个贬义词。星见城人对这一小撮中间派非常抵触,有时甚至是愤怒。这种反感情绪来源于他们打破了既有规则,造成了人们认知的混乱,给人们生活平添了许多麻烦。
试想,一家运动器材公司打算招一个产品经理,明文规定“只限右撇子”,结果招来的家伙虽然身份证上写着“右撇子”,但是性格优柔寡断、做事慢条斯理并且一点也不喜欢运动,根本不适合这个职位。人们自然会痛心疾首:“这世道啊,右撇子都没有一点右撇子的样子!”再假设这位右撇子打算修改自己的身份信息,宁肯多花一些力气学习用左手使用工具,也想要自己的身份证和自己的性格吻合,先不说要去各种机关部门走各种烦琐的程序,单是亲朋好友这一关就很难过。因为人们普遍认为用手习惯是天生的,是星辰运行间那永恒的命运注定的,改变了用手习惯就是逆天行事。
一些有识之士试图证明按照用手习惯划分人群是对每个人都有害的,不仅中间派,连标准的左右撇子都是这个划分制度下不自知的受害者,每个人都受到了压抑,丧失了自由选择权。然而就好比一个生下来不久就失明的人难以想象万紫千红一样,星见城的普通居民并不理会什么自由选择权,何况也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是一个“不自知的受害者”。
旅人对星见城的情况十分惊异,因为在他的故乡,没有人关心左右撇子的事,也没有人认为它和性格、智力、品位、偏好有什么必然联系。旅人的故乡,对于星见城的中间派是一个没有歧视和压迫的天堂。然而“天堂”对它的居民又有另一套划分规则,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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