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我以人类之名,滴血为契,与汝达成交易......”
病床上年老的女人颤巍巍地咳嗽着。银光一闪,她的眉间被针刺出了一点伤口,殷红的血液鼓得像颗红色的宝石。
“请务必......护吾孙......一世周全......”
了却了最后的心愿,老人的眼眸骤然闭合。
我握住她垂落的手,低声道:
“你的命,我拿到了,契约达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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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与那个放牛郎告别后,我又遇见了许多形形色色的契主。
但再也没有人拒绝向我许愿了。
世间辗转千年,木质的飞檐斗拱逐渐被砖瓦砌成的高楼代替,擦肩而过的人一波又一波地老去死去。只有我眉眼依旧,仍是那个表情略带懵懂的孩童。
我无欲无求,因此始终不懂为什么人们在契约达成的那一瞬间,如此兴奋以至狂喜。
中间我曾回过一次家,见到了久未谋面的姐姐。
她如从前许多次做过的那样,用凉凉的手捧着我的脸,注视着我的眼。
“阿菁,你还是原来的你。”
她这样说。
原来的我......
许是我悟性太差,置身红尘数百年却依然心智未启,不懂人情世故,不懂何谓冷暖。
所以我才会像本体那块顽冥不灵的石头一般,不去棱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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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我遇到了那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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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玉成色不错,我要了。”
年迈的女人用纹理粗糙的手摩挲者我,神色欣喜。
我潜在本体之中向外窥视,无意间瞥见了她那双虽已浑浊,却仍友善温和的眼睛。
眼白不复从前的干净,布满血丝,看起来有几分疲惫。可褐色瞳仁深处闪烁的灼灼的光,是历经多少风霜也掩盖不住的。
那是一种能照亮心底的明亮,是一种能包含世间万物的温柔。
我怔怔地凝视,忘记了时间。直到她把我轻轻置于案上,对我说出来吧。
“你能看见我?”
“唐家世代与玉灵为友,自然看得见。”老人微笑着回答,“何况你还是个不懂得如何隐藏身形的孩子。”
我有些尴尬地遮了下脸。
“是块未经打磨的璞玉啊......怪不得如此稚嫩青涩。你来到人世还没有多久吧?”
我告诉她我一点也不稚嫩,我已经两千多岁了,其中足有一千年是在人世度过的。
她又笑。“那你可真是块固执的石头。”
我不懂,不解地看着她。
“和你说,你也听不明白的。不过总有一天你会懂。”女人如是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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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我身边的人,总是对我说“总有一天你会懂”呢?
我为何不懂?我何时能懂?
又会懂得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