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曾想过蘅娘会到这个年岁还未嫁人，从谢子放调侃她的终身大事，到不敢调侃她的终身大事。人到中年的谢子放倒是一如既往地爱藏美酒，谢亭随二哥离家，若谷纵着他，便无人能管。我不愿总唱黑脸，装作还是能被一根拨浪鼓哄去的小姑娘，给他个台阶下。
逢山近来忙，不能回回到场我们的聚会，心疼他，夺了谢子放珍藏的相思引，愿能解他郁结。
琴谱又少一本，怪事。

近日缺觉，太阳穴总突突地跳。来人说王妃请去喝酒的时候，竟然莫名有点神清气爽，提了精神就走了。
进屋那刻，特意放轻脚步，从身后绕了过去，在面颊上啄了一下。
“峣观。”

忽然被亲，心间柔软的部分像是被什么戳中，即使发顶将将齐他下颌，也踮脚在他唇边一吻。
“胡子扎人。”
鼻尖微皱，不甘心地搓一搓淡青胡渣。果然是年纪大了，逐渐变得皮糙肉厚。怕他发觉了要难过，于是更加温柔，替他斟满酒。
“又敲了谢子放一笔，开心吗？”

眯起眼睛，任她一番捉弄，眸光流尽温柔。
“待到七老八十，就能留一把花白的山羊胡子，专给你解气。”
抬臂拢过娇小的身躯，下颔在她发间轻轻蹭了蹭，摸摸脑袋，“你在真好。”
倒酒声永远好听，尤其是峣观的手艺，子放的东西。满意地点点头，不忘调侃一句。
“你惯会坑他，也便是你，再无旁人了。”

真到李云期爷爷花白着胡子，该是另一番惹人怜爱的模样了，根本舍不得揉弄。却不是很服气，轻哼一声。
“贡献了二十年的双倍茶钱，不过是顺他一坛酒——”
侧目望他，目光一柔，不觉放软了语气。
“也从没与他算过，拐我夫君的这笔账。”
这酒真应了相思引的名字，所爱之人明明就在身边，却像是爱不够一般，偏要相思。

无奈地摇摇头，纠结许多年，却是再无法跟她解释清楚——谢子放那尊大佛究竟何来。酒香扑鼻，难免想起饮肆里的时光。那些日子才算最无拘无束，勉强能称得上一句年少轻狂。
“他没这能耐。”
杯盏相碰，声是悦耳声。
“谢子放做生意再流氓，也架不住你夫君有钱。”

谢子放却始终是个随性之人，假借倒闭之由关了茶楼，换得王娘子一顿暴打和自由身，佩服佩服。占着那楼不出手，大约有朝一日会再度开业，只是在这之前，当好好嘲讽再说。
“生意也黄啦，我心善，不和他计较。”
这坛相思引，便当做赔罪，而非巧取豪夺，夺人所好。
“那夫君，改日一道同游，不带阿蘅，也不带子放，好不好？”
酒入喉，甜的，像金峡林不知名的野果，唇齿间的甘甜由浓转淡，是千般滋味。

“也不带勾勾软软，就我们两个人。你若是喜欢，也可以带上玥玥和悠悠，就是闹心些。”
眼里是山川江水，绵延不绝，比一生还要长。
“最好去远一点的地方，趁我们还不算老。”
不由弯眉，指腹敲打着盏壁。
“然后用余生来回忆。”

“…还是算了，它们不认得回家的路，怕丢。”
其实是私心，不愿叫两只小家伙分了他的心思，一如我那样宠爱被被，被被却更愿意亲他。
“那要快一点，在我们走不动路之前，否则把酒话当年，净是青年子放怎么被我们欺负，老年阿蘅又没嫁出去。”
捧盏淡笑，习惯性黑了他们两个。托腮往他，余光里也容不下其他。
“就这么喜欢我吗？”

“好，待这一阵忙完，我们就走。”
诸事繁多，自己也非什么诤臣良将，说的不好听一小把年纪，能退则退。
抬手抚过她的眉眼。
“喜欢你……是什么样呢。大约再容不得别人多看你一眼，同你多说一句话。”
笑得一本正经。
“你的夫君可是个很自私的人。”

“难怪从前的桃花总是无疾而终，大约是冥冥中注定的吧…”
一时怅惘，喃喃道。
人生越到后，时光的流逝便越快，而十七岁之后的生命里，值得为人道的，也只有他罢了。
眨巴眼儿，长睫拂过他指尖。
“不对不对，该是容不得我多看别人一眼，同别人多说一句话。让人不忍多看的王妃，该是什么样呀。”

挑眉，佯装生气，却先醋了自己。
“除了我，你还打算要什么桃花？”
忍不住又吻上她的唇。
“我家峣观美如天仙，他们多看一眼，都得是亵渎。”
许是年纪渐长，酒量不比从前，一定是醉了，才说这些话。只是，今日喝的也不是醋啊。
“有想去的地方吗？”

忙起身拥住他，在人额角一吻。
年岁越大，身上的酸味儿越重，小傻期。
“桃花都是留给你的。”
低眉在他唇瓣上轻点，一路游移到耳际，轻声道。
“只爱你呀。”
双颊泛红，甚爱他微醺的模样。
“想去你心里。”
垂眸吻在他眉睫。

相拥而语，周身全是她的气息，想这样被她抱住，一辈子。
阖眸扬唇。
“情之所钟，独你一人。”
将她抱起斜放在腿上，一手环着肩，另举杯盏，亲自送上她唇畔。
“好巧，我也想去你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