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好，这儿小寂/陈霁，日后请多多指教咯。
小生算是只文渣，不要嫌弃。

大雨倾城
W市素来是个潮湿无比的地方，尤其是春季。
这一场雨说下就下，没有半点预兆。
雨声点点滴滴的，令人不免心生倦意。王耀手执一把伞，可折叠的那种，雨水顺着伞的褶皱，一滴滴滚落，将他浅色的外套打湿了大半，可他浑然不觉，仍旧朝雨的深处走去，鞋在数次不小心踩入小水潭后湿得一塌糊涂。
冰冷无比的水，让他在这一个长冬中因为保暖不周生出的冻疮又瘙痒起来，还带着点痛感，指尖指腹处鼓起的小疙瘩让他忍不住一下下刮着，太过用力又会导致破皮，冻疮中的脓血会从破口涌出，会把东西弄脏的。他这么想着，强忍着手部传来的瘙痒和疼痛。
本就泥泞无比的小径因为这满城风雨不休更加泥泞，裤腿被溅上了黄泥的印子，狼狈不堪，看起来可笑极了。
雨仍旧下着，一滴滴敲打着伞面，落在王耀没有被伞遮严的肩膀上，逐渐晕开。
怀中的文件因为手指太过冰冷、僵硬以至于无法握紧而掉落，在深黄色的泥水中，渐渐被浸湿。
雪白的纸，黑色的字，白纸黑字分明无比，却被浑浊的泥水弄得模糊不堪。
他自嘲般扬起了嘴角，笑得很难看。
算了吧，就算没被泥水浸湿，又怎么样，那字迹仍是陌生无比。
姓名：王耀
性别：男
年龄：23岁
病症：自我保护性记忆缺失
具体症状：忘了一个人，病人知道自己忘了一个人，但是不知道忘记了谁，只是知道自己命里有这么一个人出现又离去，而那个人却没在他记忆里留下丝毫的印象。
他不免感叹心理医生太过感性，是不是干这一行的女医生都太过感性，文笔这么好，怎么不去写作呢？
……
“你还记得那个人是你的什么人吗？”
“朋友，至交……是爱人吧。”
当时他看见医生眼里涌上了一种名叫“同情”的情绪。
真恶心。王耀这么想。
没了那个人，我未必不能活。
大雨仍旧淅淅沥沥地下着，似乎要倾倒这座潮湿多雨的城市。
他捡起水洼中被泥水泡得稀烂的纸张。
外衣袖子被挽起，露出一道伤疤。
对于这道伤疤，王耀没有丝毫印象，别人说，他是在自杀入院以后才忘掉那个人的，而有关那个人的一切都在他脑海中清除，那么这道伤也肯定与那个人有关。
王耀对那个人其实很好奇，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能让自己做到这种地步？为他自杀？不过他不期望见到那个人，因为那个人在他自杀之后从未出现过，而能让他自杀的，肯定也不值得让自己等待。
雨还在下。
城郊公墓，一个名叫本田菊的男子的墓碑旁，放着一张纸，被人用鹅卵石压住，防止被风吹走，墓碑在公墓最偏僻的角落，没什么人去，所以这张纸一直放着，经过了一整个无雨的寒冬，没有丝毫变化。但此时，已经被雨水浸湿，钢笔写就的字体清秀无比，可墨水将子集模糊得一塌糊涂，只能看见几个字。
“菊，我会陪你的。”
落款只一个耀字，日期是2月13日。
王耀自杀前一日。
这是公墓最偏僻的角落，向来没什么人去，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人去了。
雨仍旧下着，更大了。
王耀捡起文件，不免回头远望，他总感觉远处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
是错觉罢。
他这么想着，再度走向了雨中。
这雨，注定倾倒整座城池。

大梦不休
很多年前，他曾是江湖上一介侠客，仗剑而行，杀人无数，但自问无愧，死在他手上的，是恶人。
他说过，永远不会对身边的人下手，他手中的剑，自初次出鞘那日起，便是注定要护着身边他所重视的人的。事实也正是如此，他从未伤过自己身边的人，无论何时，他说，这是他的“侠义”。
但是在下觉得他太愚蠢了，为了所谓的“义”，致死，都没有对背叛他的在下刺出哪怕一剑，只是拳脚上的反抗罢了。直到在下的剑刺穿他的心脏，他才笑了，笑容中带着释然。“菊，你知道吗，侠客一生中至少要护住两样东西，一，是身上的剑，剑是侠客的魂。二，是身边最终视的人，这是侠客的牵挂。着两样东西，拼了命也要保住，否则，便愧对‘侠’这一字。”他终归是做到了，而在下愧对了“侠”之一字，也罢，终归只是错，何必计较。
终归是在下，杀了他。
多少年了呢，他去了多少年了呢？在下还能记起他提着酒壶逆着夕阳踏着瓦片而来，眉眼带着少年的张扬，唤一声：“阿菊，喝酒不？上好的陈酿。”“这酒，叫什么？”“侠客行。”“倒是符合你我二人如今处境。”当年行走江湖，游历各处，当真是侠客，仗剑天涯，也是正是“咸阳游侠多少年”的愚昧年岁。
梦里有人姓王，单名一个耀，其人如名，似那光芒，亮得足以让蛾子为其赴死。
梦里有人手持长剑，轻描淡写长剑出鞘再度归鞘，尔后血光四溅恶人皆毙命。
梦里有人瞳光微凉，提酒问在下，是否一醉，在下应了，那夜何其美好，一醉方休。
梦里有人笑容释然却又无奈，摇头叹息：“你终是舍得杀了我了，本田菊。”
梦里有人躯体冰凉再无声息。
梦里有人……
梦里的，梦里的是他！？
不对，这不是梦，这分明是事实，不过是在下在梦里梦见了过去的他，那个最终死在在下手中的他。
分明他的容颜已经模糊了，为何在梦中却清晰无比，而在此醒来时仍是模糊面容，到底为何。很多年了，很多年了，他死去数年，但他眉眼仍旧如初，而在下呢，在下还是老了，连他的样子，都忘记了，这分明是应该记一辈子的东西。
后悔么？本田菊，你可曾悔过杀了他？不曾，因为他还活在在下的记忆中。到底从何时开始的，连“不曾”都不会再有，终归还是后悔了，但是大错早已在数年前铸成了，再也改变不了什么了。
夜夜如梦，夜夜梦见当年。
真是一种不可言说的折磨，或者说是成全。至少在下还能够在梦中再看看他，虽说梦醒时分他的容颜再次模糊成为梦里留下的一丝遗憾。
看着双手上的龟裂和因数年侠客生涯从而留下的厚厚的一层老茧，不禁苦笑。老了，当真是老了。
梦里有他，不如就此睡去。
终于，在梦中去了。
梦里有他，纵马长歌，听故人言，品旧时陈酿。侠客行当真是好酒，绵长的回味略带苦涩，便如在下这一生，苦涩的往往残留最久，有着绵长的回味，令人癫狂却又令人痴狂，这也是在下的不幸和幸运，至少，梦里有他。
其实这人生，不过一场大梦，一场大梦兜兜转转做了许久，最后无非是一场大梦不休。

万家灯火
窗外，灯火阑珊，一方灯火，一方阑珊，这万家灯火。这是灯火阑珊的一处，也是灯火阑珊的一方。
恍惚间还是千年前的南宋，上元节，万家灯火昼夜不息。
那时年岁尚好，除却那个王朝骨子里的腐朽不堪。它太美好也太脆弱了，像空中飘荡着的肥皂泡，流光溢彩，却经不起触碰。
那时的君主，终归是太过懦弱。
可怜那岳飞，一句“莫须有”负了他一腔热血。
那时那景，于我而言早已没了半点意义，无非是早已逝去的东西罢了。人【国】不会永远活在过去，因为昔日已逝，而尚未逝去的，终究会走下去的。
这一方，灯火阑珊。
依稀仍是旧时模样。
可当时的那些人呢？我不禁苦笑，该走的走了，该散的散了，连那些不该走的人，也离开或是想要离开了，苦于我对他们的约束。是我的过错，在他们依附我的年岁里放弃了他们，现在天下太平，他们，终归是不需要我了。
时间其实过得真的很快，恍惚间昔年盛世仍在眼前，转瞬间就到了如今，那年的月那年的人那年的灯火，都不在了。旧年灯火，如今，只是灯，这遍布大街小巷的霓虹灯，这座不夜城。
多少个如同白昼的黑夜里我辗转反侧，一夜无眠，这灯太亮了，我所怀念的灯火阑珊的上元节，离我很远了，连同那个于我而言最重要的人，我最亲爱的弟弟，随着旧时灯火消逝在了旧时年岁。
你说这万家灯火遍地阑珊，我道那是人间灯火。
那是人间灯火，而我，在昔年旧岁的年月里形同亡故多年的幽灵，故自徘徊。

相爱相杀20题
1.我们并肩携手时总是最强的
并肩？携手？
噗，很久之前的事了，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我们联手的时候，总是最强的，没有任何人能打败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
但是再也无法如此了。
因为中/国一直在追随着现代日/本发展的脚步，而现代日/本却一直在找寻着他们心中最好的大唐，我啊，最强的年岁。或许因为唐朝，这个外国人眼中的“great tang”，才让华夏真正君临。
2.那时的风平浪静
那时是个很美好、也很愚昧的年岁。
我打开家门，迎入了许多孩子，看着他们渐渐长大，心里的满足，不言而喻。
年华尚好，我曾认为这种风平浪静的生活会一直下去，现在想想，还真是愚昧不堪。
啧，还真是，怀念啊。
3.注定为战的宿命
这或许是命——虽然我从不信什么命中注定。
但我又不得不信了，因为我活得太久太久，看惯了一个个朝代的土崩瓦解，终是感叹一句：“气数已尽。”
其实我早该知道的，你的野心，比我想的，大得多。只不过我在逃避罢了。
4.绝对对立的立场
没什么可说的。
伤害我的人民，不可原谅。
我所要的东西，很少，守住我的国我的家就够了，不过在那个年代也只是奢侈。
自你伤害我的子民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便隔着血海深仇。
5.相悖的信仰和坚持
——我必须守住我的子民，即使我的身躯几近腐朽，但我不能倒下。
——在下必须这么做，为了子民，为了自保，必须强大。
——我所谓的自保是为了守护子民，但你所谓的自保是伤害我的子民，真是可笑。
——或许，但是在下没有任何意见，一切都是为了在下的子民，即使是耀君，也无法阻止在下。
6.无法改变的两人，不能放弃的东西
——没有什么好说的，你我所能做的，便是厮杀，直到死亡。
——在下也如此认为。
他们都是骄傲的啊，子民，是他们永远不会放下的。
7.为什么非要这样啊！
一亿玉碎。
面对他的一声声质问，在下终是没有回答。
这个年代，弱小就是一种错误。
8.因为是最喜欢的人，所以才要由在下来亲手斩杀
没有什么借口。
死在在下手里，总比看他再一次被人分割好。
9.我的剑锋终要指向
我终是放弃了一切不切实际的幻想。
颤抖的双手举起了剑，手心的伤痕被坚硬的剑柄磕得疼痛无比。
来吧，本田菊，我会告诉你，我的骄傲。
10.无可避免的最终一战
——终归走到了这个地步。
——在下希望这是随后一仗。
11.你我只能在彼此厮杀中得到救赎
是否只有用你的的生命作为代价，才能停止这一切？
不知道。
但是只有杀死你或被你杀死才是真正的救赎。
12.所以我要用尽全力杀死最爱的你
我会杀死你的，用尽全力，你是我最爱的人啊，但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为什么要伤害我的子民呢？你分明知道的，你所做的一切，会逼我杀了你的啊。
我会全力以赴的，因为你是我最爱，最爱的人啊。
——因为重要，所以无法原谅。
13.这种觉悟，我们不是早就做好了吗
“中/国君，拔刀吧。”在下听见自己的声音嘶哑。
在下似乎本能的畏惧着什么。
奇怪，不是早就做好了觉悟了吗？若非他死，必是我亡，所以在下有什么资格在这个时候退却。
14过去的每一分美好都是我们现在斩杀对方的力量
现在的我们之所以如此悲伤，是因为过去太过美好了吧？那就让在下将过去的美好化为力量，中/国君也会的吧？不要让在下失望，那些记忆本就不该存在。
15我在你的眼神中看到了熟悉的东西
又是这种眼神，为什么在下觉得似曾相识，为什么，分明在下从没见过这样的他，可在下为什么会觉得熟悉，为什么。
这个眼神……在下想起来了啊，没错，是那种熟悉的，看向仇敌的眼神。
是了，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
16.你的血沾满我的剑刃
熟悉的招数，在千年中如此切磋了很多次，但没有一次如此犀利，都在找寻对方的破绽，一招致命。
很可笑啊，这是我教你的东西。
皮肉被刀刃划开，有股钻心的疼痛，鲜血满身，但很快愈合。
麻木。
我的剑终归打掉了他的刀，刺入了他的心脏，血，溅了一身，沾满了剑刃，在一滴滴往下低落，像是剑在泣血，战场上，只有我还站着。
有寒鸦在悲鸣，这种食腐的动物应是嗅到了空气中死亡的气息。
17.如此才是最好的结局/如此才是注定的结局
——这样才是最好的结局，在下与你，两不相欠。
——如此才是命中注定，我终是信了命。
18.一切都结束了
一切的一切都结束了，很长一段时间，这个世上再没有战乱。
因为你已经败了。
资源枯竭，你已经没有能力支撑这个庞大无比的战争机器了，本田菊。
19.我们的羁绊终于了结
耀君，在下和你的羁绊，终于结束了。
其实你早就知道的，在下的野心，在下想向外扩张的意愿。
那你当年为何要敞开家门迎我进去，你曾后悔吗？
如果不是那些感情，在下不会犹豫。
其实赢的人本该是在下。
20.下一世，能不能避免这样的命运
没有下一世了。
我们只会带着仇恨一直活着，永远永远。
一直到时间的尽头。

眉间雪
【是不是每种感情都不容沉溺放肆，交心淡如君子。】
谁能确信自己不曾动过真心。
王耀曾这么告诉自己。
可笑的是，没有一种感情允许你全身心投入，终归只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罢了，能在碰面时互称一声“日/本先生。”“中/国君。”已经够了。
至少啊，不是站在对立面上。
【只道是那些无关风花雪月的相思，说来几人能知。】
我说我对你的思念无关风月，可有几人能信？你信么？
我信了。
我是在怀念啊，当年的你我。
【院内冬初昔年与你栽的桃树，叶落早做尘土。】
昔年冬至初雪，你想在院里栽上几株樱花树，不想拿错了种子，种成了桃树。为此我笑了你好久。
桃树长势不是很好，也许是因为当初种下时节气不对，到你我决裂时，才开出一树迟来的桃花呢。
不合时宜的花，终归不该开放。
【新雪来时又将陈酒埋了几壶，盼你归来后对酌。】
菊，你看见了么，又下雪了呢。
我就这样年复一年埋下一壶壶佳酿，等着你归来。
雪还是昔年那般的雪，白得不染纤尘。
但是你我，终归回不去了。
【穿过落雁修竹看过月升日暮，你说有一日总会名扬天下，实现你抱负。】
你说你终是要走的，名扬天下，这是你的骄傲啊。
你已经长大了，而我，还在当初那片竹林之中，看着秋雁南归。
【那时低头替你剑穗缠着新流苏，心愿未听清楚。】
其实我早就该知道的，你的野心，比我想象的要大。但我终归是不信的，于是趁着替我赠你的那把刀缠上流苏的空子，强迫自己忘了那些“胡思乱想”的念头。
【还挂着流苏是否应该满足。】
现在你还挂着流苏啊，这或许是我最大的满足了。
【也为你缝好冬衣寄去书信，一两句叮嘱】
你渐渐强大，而我的盛世已过，但我还是以长辈的身份为你操心，天冷了劝你添衣服，为你一针一线缝好冬衣，一笔一划书写对你的思念，还有对你的嘱托。
——天冷了，记得添衣服。
——不要太过锋芒毕露，否则你所做的一切准备都会成为无用功。
……
如此种种。
【该庆幸至远至疏你我还未至陌路，是时光从来残酷。】
当时你与我已然疏远，但是我还是欺骗着自己,未至陌路，还好，还好。
时光会冲刷一切的，对你对我更是如此。
其实终归是殊途同归罢了。
【最害怕酒肆闲谈时候听见你名字，语气七分熟识。】
我是怕了，本能的想逃避关于你的一切。
更害怕在其他人口中听见那个陌生而熟悉的你。
【回过神笑问何方大侠姓名竟不知，笑容有多讽刺。】
本田菊，你知道么，在听见别人说出你的故事，我居然失神了，很少见的，不是么？回过神我却觉得恍若隔世，嘴角浮起冷笑，谁知道呢，是对你还是对我。
【斟酒独酌细雪纷纷覆上眉目，清寒已然入骨】
我在桃树下挖出旧时你与我共同埋下的清酒，今年的第一场雪缠缠绵绵下了好久。
冒雪饮酒，眉间满是白色。
你如我的眉间霜雪，予我清寒入骨。
【还忆最初有你扯过衣袖轻拂，笑说雪融似泪珠。】
有一句词说得好：“非关癖爱轻模样，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
雪花无根，却别有根芽。
留不住。
留不住。
当雪化了，是谁的泪。
【曾经相伴相护说着初心不负。】
初心？
那是什么。
假的东西，虚伪无比。
【想起某一日陪你策马同游，闹市中漫步。】
正值盛唐，我陪你去逛着闹市，策马同行。
那或许是我们少有的、并肩协行的年岁。
其他时刻，不是你比我快了，就是我比你快了。
【那时正逢扬州三月桃花铺满路，神情难免恍惚。】
那时候啊，适逢扬州三月，桃花灼灼。
不知道那处桃花是否还在，青石小径是否如故。
我是魔怔了。
只怕是：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江湖的尽头是否只剩孤独。】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江湖的尽头还有故人，时间的尽头什么也没有。
我啊，活得太长了。
【都怪我玲珑心思执念，太过以尘网自缚】
你是我的执念啊，永世的执念，眉间永不融化的霜雪。
好比作茧自缚。
【前方太辽阔若问此去应去向何处，把来路当做归途。】
前方的路太长了，我怕孤独。
来路是否等于退路，我不曾知晓。
但是我知道，回不去了。
【桃树下那年落雪为你唱一段乐府。】
独自调琴，轻轻弹唱一首乐府民歌。
琴弦太久没被动过了，才短短半首过去，就断了。
【信了人不如故。】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终归我是离开不了你的，本田菊。
你又陪了我多少年？
【只如今茫茫大雪之中等着谁回顾，明知无人回顾，谁能初心不负。】
我还在冒着雪等你啊，你知道么？
我的执念，即使你已经不是你。
你是我眉间拂不去的那抹霜雪。
寂寂千年。

烟花焚城
有故人入梦。
或者说，是我入了故人的梦。
长安的大街小巷，早已熟识，但又觉陌生。梦回唐朝？是了，只会在梦中再回唐朝，也只配在梦中再回唐朝，现在啊，已经没有人，能够承担那份独属于唐朝的雍容，包括我。
我笑笑。
八方来朝，岂非盛世？
异域商人来往，胡姬贩酒，唐人的服饰不限于汉服，波斯款式的服装早已开始流行，形形色色。不知那些要求复兴大唐文化，要求“每个中国人都应该穿汉服”的后生看到，会作何感想？想毕是茫然的的：他们对大唐文化所知甚多，却对大唐神韵所知甚少，无语言障碍，却只得目瞪口呆。
因为这是大唐。
包容，博大。
若说这使大唐繁华，那么这些排外的后生便是可悲了。他们所谓的复兴大唐文化，只是形式上罢了，失其本色，所谓的复兴，无非是构造“文化孤岛”。自闭被他们奉为“文化”，却忘记了大唐由何而兴盛。闭关锁国啊，那些后生更适合生在清朝，他们会是那个朝代的人才。
我曾因为一时的目光短浅而犯下不可理喻的错误，这不会有第二次。
信步向那个方向走去，我知道，有人在等着我。
在人群中穿过，没人能看得见我，因为我不属于这里。
……
太极宫。
有人立于亭台楼阁之间，身形纤长，自有一番傲气。
“汝来啦。”我听见他这么说。
我不免有些好奇，似曾相识，故人来？
此时已近傍晚。
他转过身来，熟悉的眉眼，却不免带着陌生。嗯，是了，是他，不，应该说，是我。
“汝见吾，陌生？”他挑眉轻笑。
“不，只是吃惊罢了，竟会在梦中遇见你。”我终是知晓这陌生的熟悉感从何而来。毕竟，他已逝去千年。
我压抑不住心中的疑惑。
“我有一事想要问你。”
“汝说便是。”
“你是知晓之后会发生什么的吧？”
“当然，吾活了千年，远见终归是有的。”
“那你为何要塑造一个如此宏大的朝代，让之后的朝代失去他们的荣光——他们应有的繁华在盛唐提早用尽？哪怕你近乎腐朽的身躯早已无法支撑这个奢靡的时代？”
“若吾不这么做，之后的事亦是如此。而吾这么做的结果，是让更多人记下了盛唐，比暗自凋零更好。这是你我包括史上任何人都无法超越的顶峰。一时繁华和一世平庸，吾选繁华。”他的言语间满是骄傲。
“况且，没有吾，汝也不会遇见他。”
“那你为何不试着给自己留下一些退路？”我双拳紧握，指节泛白。
“时也，命也。”
天是黑了。
有烟火骤起。
“正如这烟火绚烂，没得无可比拟。已烟花焚城，极致的绚烂过后是无尽的凄凉。这世间最美丽而短暂的，是烟火；而这世间最绵长不朽的，是记忆。烟花终将在绝美绽放后化为烟尘消散，但盛唐将被世人铭记，亦是长生。”
“这是你我共同的骄傲，不过，汝不愿正视。”
“如你所见，此乃盛唐，华夏的烟花，焚毁一切。”
我轻笑，道是无可致否。
烟花焚城？是极美的啊，不过，火光散尽后，将是无尽的……凄冷。
命？
我最不信的，便是这虚无缥缈的命运了。
身后有孩子咯咯的笑声，我回眸，是年少的晓梅，她笑着嚷着：“两个哥哥，两个哥哥。”
我不由走进，想要抱起她，但他已经抱起了她，眼里满是宠溺。
“汝应该谢吾的，至少，汝不像吾，像是孤家寡人，无人并肩而行。”
我略微有些错愕，赶忙垂下眼帘，掩住了严重复杂，不能在他面前露了破绽。
我终该知道的，哪怕他再有远见，也逝去千年。
他的那句孤家寡人，说的，应该是我。
在他眼里孩子只会是孩子，不会长大，即使长大了仍会依赖他。
我不知自己应该嘲笑他的幼稚还是欣赏他的自信。
或许在他们眼中，可笑的，是我。
“我还是觉得，你生不逢时。”
他轻笑一声，不可置否：“吾说过，没有吾，你不会遇见他。”
“谁？”
“汝其实早已知晓。”
默然无声……
本田菊。
噗，当真是该多谢他了，让我遇到了菊，伤我最深的人，也是最让我骄傲的弟弟。
李唐之后再无中/国，也是他给我下的定义啊……
真讽刺。
转身，抬脚欲走。
他突然叫住我。
“千年只后，他们还在吗？他们，还好吗？”
“不必牵挂，他们，都还在。”不过不知是不是曾经的他们，或许只是我自作多情，早是各自踏上了不同的路，谁也不曾知晓路的尽头，忘却了自己踏上这条路的缘由。
“记住，吾虽已死，但，汝仍是华夏。”
“我知道，我会走下去。”即使我不知道这条路的归途。
“我会走下去，即使无人并肩同行。”
王耀，别傻了，你只会是一个人，独身走下去。没有人会陪你一只走下去，你要学会适应孤独。
我这么想着，却撞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耀君……”他嗓音依旧
就如我分不清是故人入了我的梦还是我入了故人的梦一般，我分不清这是盛唐时的他还是现在的他。
或许我们在内心深处从未改变但渐行渐远却让我们认为对方早已不是当年的他。
或许我是应该谢他，如果不是他的焚城之火我也不会遇见他。
我们还在，在被烟花焚毁的亭台楼阁中活着，被烟花的绚烂迷了眼，忘了对方的存在。
“本田菊……你，陪了我多少年？”
你不曾知晓我何时眉眼初展何时容颜不改何时眉目青涩何时意气风发，而我却知晓你何时于竹林诞生何时自立门户何时不再归家何时与我拔刀相向。
讽刺。
“在下忘了，不过过去的日子在下记得，未来的日子在下仍会铭记。”
“嗯……”
“耀君，走吧，我们回家。”
“好，回家。”
我知晓了，其实他一直是他。
千年前的废墟还残存着烟熏火燎的痕迹，而当初生活在废墟中的人早已换了地方，却依旧是他。

颤颤巍巍地up一下下

亭亭如盖
少时，余甚爱桂。家有一兄长名耀，为余手植桂树一。数年后，兄长耀，亡。
院有枇杷树，吾妻死年所植，现已亭亭如盖。
院有桂树，昔年兄长为余所植，现亦亭亭如盖。
【装x版完】
他素来爱极了桂，不知为何。
兄长名耀，曾为他亲手栽下了一株桂树，于是他便夜夜盼着桂树开花。
终于啊，桂树长得比他高了。
数年之后，那株桂树终于结出了一树花苞。
他还记得那夜有雨，打落了一树未绽的花苞，而那夜缠绵病榻许久的兄长也亡故了。
桂花…桂华。
他不在期盼花开，因为那一树属于他的繁花随着兄长，葬了不知谁的大好年华。
岁月终是无声而过……
那株桂树，现已亭亭如盖。
院有枇杷树，吾妻死年所植，现已亭亭如盖。
院有桂树，昔年兄长为余所植，现亦亭亭如盖。
他望着桂树出神，无端端地觉得，树下有人正看着他。
错觉罢……

放逐
你是被记忆放逐的人啊，王耀。
王耀定居在了北京，那座无数人想要逃离的城市。
在他离开故乡南京的那一天，似乎有谁死在了那个大雨倾盆的黑夜。
是谁呢？
他忘了。
时间一晃而过，一去，就是许多年。
有多久没去过南京了？自那次离开后，就再没有回去过，现在想来，真的过去很久了，久到自小生活在南方的他，习惯了北国的干冷。
之后，他踏上了一列去往南京的动车，回到了他旧时的故乡。
南方的潮湿让他一时间无法适应，可他分明在这生活了很多年。这就是一件无比悲哀的事了，时间长久地冲刷着一切，那些看似坚固无比的东西，在时光长河日复一日的冲刷之中消逝，再无踪影。
他在南京城内游荡了数日，终归把一些零散的记忆一一聚拢起来，想起了很多。
逗留了数日，是要离开的日子了，因为于此时的他而言，北京，才是他的家。
王耀，你可真有能耐，将家变成了远方，那种到不了的远方，可那远方，成了你现在根本不算是家的“家”。王耀这么想着，笑容讽刺，突然有种无力感油然而生，是那种沉重到无以加复的无力。
他叫了一辆出租车，去了郊外，一个熟悉的地方。
他的许多长辈葬在那里，幼时父母常带他来扫墓，但很快，只有他自己来了，因为父母，也成了冰冷的墓碑。
他算是不孝，自那一日逃离南京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看过，如今，只算是赎罪。
他在长辈的墓前放上贡品，磕了几个头。
一切该做的都做完了，王耀正想离开，却在公墓的入口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忽然怔住，任由那个人与他擦肩而过，留下一句话。
她说：王耀，你为什么还活着。
在那之后，王耀只回过一次南京，他把长辈的墓迁到了北京，从此之后就再没有去过南京。
这几年间，大学的同学会也开了好几回，大家也聚了好几次。除了一个人，从来没有来过。
缺席的那位，是谁呢？
他忘了。
大概过去了五六年，有人来拜访他。
王耀打开门，在厨房中泡好茶，端到客厅中，看见客人正翻着茶几抽屉中许久没动过的相册，上面积了一层厚厚的灰。
相册中忽然飘下一张老照片，微微泛黄。客人在他之前将照片捡起，看了一眼后放在桌上，再望向他时，眼里满是嫌恶。
她说：原来你还没有忘了他。
她又说：那你为什么还有脸活着。
她推开他，冲出门。
“王耀，你为什么不去死。”
然后，她就走了。
只留下王耀，呆望着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短发男子，眼中带笑。
在看到这张照片之前，他从没有想起过自己到底忘了什么。
因为，他是被记忆放逐的人啊。
但他又说：
“骗子。”
他只是在逃避，于是，他选择了被放逐，被自己的记忆所放逐。
本田菊，15年前死于一场事故。
那场事故，因王耀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