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小子,又在傻笑了!”四娘走过来抬手就给了萨摩一个暴栗,“怎么,遇到好事了?”
“疼!四娘你轻点!”萨摩揉了揉被四娘敲过的地方,“我能有什么好事?你不扣我工钱我就谢天谢地了!”
萨摩瞥眼瞧见明明已经笑弯了眉眼,却还努力扁着嘴不让自己笑出来的双叶,只觉得心情大好,哪怕现在四娘再多敲他几下,他也无所谓。于是四娘就看着萨摩又朝着柜台那里傻笑了好久,然后才把手上的白巾往肩上一搭,蹦跳着招呼客人去了。
四娘觉得,萨摩多罗似乎有些变得不是萨摩多罗了,但是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他依然和以前一样的嬉皮笑脸,然而却经常一个人对着柜台傻笑,好像那里放了什么珍贵的宝贝;他的食量依旧很大,可工作起来却很少偷懒,甚至可以用卖力来形容;他依旧会和自己插科打诨,可是每次被打却笑得好像多发了工钱。这很反常,可是从说话处事来看,他明明就是个正常人。
四娘有些迷糊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头,就当自己是多想了吧。只要萨摩每天能过得开开心心的,不动不动就给自己惹事,其他的似乎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李郅还和往常一样,时不时就来找萨摩帮忙破一些奇奇怪怪的案子,当然费用照付。为此,紫苏还常常打趣他,说他一发了俸禄,就跑到凡舍交给四娘,活脱脱一个妻管严!李郅对此只是点点紫苏的小脑袋,说四娘还未嫁人,这样说会损了人家名誉,完全没有意识到紫苏打趣的对象其实是他自己。
有时候三炮也想跟着附和紫苏两句,却往往刚一张嘴,就被李郅随手丢来的东西堵住,运气好的时候是梨或者苹果之类的水果,运气不好的时候,那就说不准了,最惨的时候是被塞了个砚台,溅了一脸的墨汁不说,还险些被磕掉了牙。
而每到这种时候,紫苏都会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然后飞快地捂住眼睛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的样子,跑着追上门外李郅的脚步,然后还会偷偷回过头看看惨兮兮的三炮,接着就捂着嘴轻轻地笑。这事如果换成萨摩或者双叶,三炮绝对是要想办法讨回来的,可谁让对方是紫苏,只要紫苏能笑得开心,三炮就不觉得自己有多惨。
萨摩去帮李郅破案,双叶自然也会跟着一起,虽然她身子不好已经不能再从事仵作这份工作,可是这并不能影响她那特殊的偏好,一听到哪里有了什么尸体,不管普通或奇怪,她总要去亲眼见过才安心。
所以在现场萨摩常常会见到双叶两眼放光地围着尸体转来转去,兴奋地叫着伤口创面怎么怎么漂亮,尸体的姿势怎么怎么有艺术感,凶手下手如何如何利落。偏偏她的专业知识又极好,因此,对于双叶动不动就指着一旁的仵作说哪里哪里做得不对,哪里哪里检查得不细致,哪里哪里没有注意到这种事情,萨摩也是见怪不怪了。总而言之,当萨摩多罗遇上谭双叶,他就彻彻底底的变成了一个面瘫,脸上除了宠溺的笑还是宠溺的笑,或者,也可以称之为痴汉笑。
“你看你看,”三炮悄悄拽了拽身边紫苏的衣袖,“萨摩这家伙又在傻笑了,总觉得神经兮兮的!”
“别胡说!”紫苏甩手夺回自己的袖子,“萨摩能笑出来是好事!怎么就神经了!”
“咳咳,”一旁的李郅警告般地咳了两声,“你们两个,认真一点行吗!查案呢!”
至于当事人萨摩,两只眼睛只顾着盯着活泼可爱的双叶,才没空去理旁人都在说些什么呢。
时间一天天过得也快,转眼便是几十年。而这几十年里,自然也发生了许多的故事。比如大理寺卿李郅屡破奇案,皇上忌讳他的身份功绩,于是明升暗降,给了他一个闲职;比如李郅闲下来之后托人上凡舍对四娘提亲却遭到拒绝,她对他说,她的过去是一个颇令官府忌惮的贼,这件事永远都改变不了,就算他不介意,可上面却不。与其因此遭来上面更大的猜疑,倒不如继续做一对可以一起喝酒的朋友。再比如,紫苏为了百姓社稷,远嫁突厥和亲,三炮作为护卫一路随行,二人这一走就再没回来。而萨摩自己也已然老去,发丝虽未尽白却也差不多了。
这天阳光尚好,萨摩带着双叶出门踏青。二人一路走走停停,最后坐在郊外一处石碑下休息。
“双叶,”萨摩倚着石碑,扭头看着依旧同几十年前一样年轻的绿衣姑娘,嘴角有着些许苦涩,“你还和当年一样好看,可我却不再年轻了。”
“萨摩,”双叶也扭头看着他,眼里是一样的苦涩,“你明明都知道的。”
“双叶,我和四娘还有李郅说好了,”几十年来,萨摩第一次握住双叶的手,“等我死了,就把我埋在这里。这样,我就能一直陪在你身边了。”
“双叶,我有些困了。”
“困了,便睡吧。我陪着你呢。”
当年,长安城周边村庄爆发瘟疫。太医院人手不足,双叶自荐同往,谁料竟因此染上瘟疫不治而亡。死时,身上除了一对白玉耳环,再无他物。遗体运回长安后,萨摩多罗亲自为她刻碑将她下葬。
他睡了,她也便散了。
郊外的谭氏墓前,坐着一位含笑昏睡的老者。有路人前去唤他,却发现老人早已没了气息。
数日之后,一座新坟立在了老人睡去的地方。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