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 

荀彧总觉得郭嘉最近变得有些奇怪了，好像总在躲着自己似的。记得郭嘉刚来投奔曹将军的时候，只是临时安排的住处，住得不方便也不舒服，他便几乎天天来荀彧家呆着，一呆就是一整天，顺便连中午晚上的饭都蹭了去。可是这些日子里，别说来荀彧家了，就是在路上偶然见面，郭嘉也不过是打个招呼就匆匆忙忙地走了，连寒暄的机会都不给荀彧留下。 
“这人在抽什么风呢？”荀彧很纳闷地想着。 
按照在颖川时候他对郭奉孝的了解，发生这种情况，一般都是奉孝做了什么对不起对方的事……比如那次奉孝把公达（荀攸）珍爱的古本书弄丢了，还有那次奉孝把元常（钟繇）家藏的好酒偷偷弄去喝掉了，还有那次奉孝把子阳（刘晔）新发明的设计图样改了个乱七八糟，害得子阳重新画了好几天……这次，难道他又把自己家的什么东西弄坏了？ 
于是荀彧把自己家里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却没发现什么异样。 
郭嘉还是照样躲着他，偏偏扭头就和公达他们有说有笑。 

所以这天当荀彧参加例行的曹营谋士集团会议的时候，心情其实是不太好的。 
偏偏曹丞相今天心情也不大好，一进屋就气鼓鼓的样子，连坐下都不肯，只在屋里恼怒地转圈。一众谋士的头便都跟着他的身形转啊转。 
这个时代大家的坐姿本来就很累人，双膝着地跪坐在席子上，上身偏又得挺得笔直，好维持名士风度，经常坐得腰酸背痛，脖子再这么来回转来转去，时间长了实在很痛苦。 
就当荀彧正在考虑着如何叫曹操停下来的时候，坐在对面的郭嘉径自开口，声音温润得简直能掐出水来：“主公为何如此焦虑？” 
“吕布反覆小人，可恶至极！”曹操终于停下来，仍是一脸愤愤之色，“明明已经答应和我结盟，这才不过一月，又毁约和袁术结盟！” 
“主公……您无须为此忧虑。”郭嘉仍然是一幅温然如玉的表情，荀彧怎么觉得这表情本来应该是自己所有呢？……不对，郭嘉现在故意摆出这样子明明就是像有什么预谋的…… 
“嗯？奉孝有何见解？” 
“主公，我听说吕布之所以同意和袁术结盟，是因为袁术愿意和吕布联姻？” 
“正是，吕布欲将女儿许给袁术做儿妇。” 
“主公，连袁术都能用到这一招，我们为何不能？若能抢先一步和吕布结为婚姻之好，他和袁术的盟约不攻自破……” 
“……奉孝你的意思，难道要我的儿子娶吕布之女？”曹操本来还认真地听着，这下子眉宇里显然泛上不悦之色。“子桓他们都还小……” 
“非也，主公应该知道吕布向来很佩服荀令君的为人……” 
荀彧忽然就打了个冷战，难道……要他娶吕布的女儿？ 
郭嘉你开的什么玩笑！！ 
可是更让他吓了一跳的是曹操的反应，郭嘉还没说完，曹操就几乎是怒吼出来：“不行！此事绝不可行！”声音震得屋瓦嗡嗡地响。 
郭嘉立刻乖巧地住嘴，却有一丝狡黠滑过眼底。荀彧诧异地看过来时，他又迅速躲开了荀彧的目光。 
倒是曹操似乎被气得不轻，看了一脸茫然的荀彧一眼，甩手径自出了屋，竟是连会也不开了。 

于是荀彧就这样一头雾水地出来，想找郭嘉，那人却不知什么时候溜得没了影子。倒是他愣愣地站在地里吹了半天冷风。怎么想怎么觉得刚才主公的反应不对劲，虽然他也认为奉孝出的压根是个馊主意，可是自己还没说什么，主公那么激动干吗？ 

吹了半天冷风的结果是第二天荀彧就着了凉，头痛咳嗽，躺在床上起不来。派人请了假，老老实实在家躺了一天，心里不断埋怨自己太不小心，耽误了工作怎么办。 
傍晚的时候迷迷糊糊睡着了，却觉得似乎有个人走过来，替自己掖了一下没太盖好的被子，然后一只手又轻抚在额头上。 
他睁开眼，正看见曹操的面孔，慌忙挣扎着想坐起来：“主公？您怎么……” 
刚说了两句话，就咳得止不住。 
曹操忙把他按躺下：“病了还讲什么礼数……文若你也真是，怎么这么不注意身体？” 
话语里的温和关怀，竟然让荀彧一阵失神，他躺在那里愣了半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片刻竟然冒出一句：“主公，昨天奉孝说的……” 
“什么奉孝说的，不可行！”曹操又差点愤怒了。那个郭嘉一向百伶百俐，怎么会想出这么个馊主意来！低头看着荀彧一脸惶惑，不由得又莫名地生起气来，板着脸道：“文若你好好休息，别管这些。对付吕布这个反复小人，方法还不有的是么！” 
说完起来转身就走，却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在生什么气。 
闷闷地出了门，却没注意到一个青衫的身影从相反方向走来，看见他出来便停住脚。这人目送着曹操远去，嘴角浮上一丝坏坏的微笑：“文若啊，主公的心思连我都明白了，你怎么就这么糊涂呢……”

曹操满心不悦地回到住处，把侍从都撵到门外，自己拿起书卷想看，却又看不下去，提笔想写点什么，也没有兴致，只觉得做什么都心情烦躁，索性扔了笔，仰靠在榻上发起呆来。 
忽然听得有人“嗤嗤”地轻笑，他皱着眉头抬眼向外看，却见郭嘉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正懒懒地靠在门上，看着曹操笑。 
曹操现在一看见郭嘉就火大，什么礼贤下士的态度早扔到爪哇国去了，翻身坐起来：“你笑什么！” 
“我笑……”郭嘉迎着曹操恼怒的目光，眼睛里仍满满地洋溢着笑意，“我笑，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胡说什么？！”曹操本来不是冲动的人，现在也被郭嘉气得暴跳如雷了，“什么美人关？你什么意思？！”可还没等他继续发作，郭嘉的下一句话就把他结结实实地钉在了地上—— 
“主公喜欢文若，不是吗？” 
“……” 
曹操怔怔地站住，哑口无言。 
郭嘉看着他发呆的样子，只觉得世上再没有必现在更好笑的事情了：“我的曹丞相啊，这有什么不能承认的！——您喜欢文若，才会为了我那一句话生气，才会在这里什么都不做的发呆啊！我只是奇怪，您一向豁达的很，这回怎么就为难成这样啊！” 
曹操愣了一阵子，眉宇间的愤怒忽然就消逝无踪了，他慢慢坐回榻上，半晌，坦然地一笑：“是啊，奉孝说的对，这有什么不能承认的。” 
也许是想到了荀彧？他面上的神色渐渐温柔起来，郭嘉注视着他，嘴角的笑意渐渐容进了钦佩的意味。 
曹丞相就是曹丞相，无论什么事情，都能如此坦然豁达地面对……这也是他当初抛弃了袁绍来投奔曹营的原因。 
“主公，喜欢文若，就去告诉他哦。”郭嘉两只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那表情让曹操没来由地想到做媒的。他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说的容易，告诉文若？你确定不会把他吓到？”在地上转了两圈，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等等，奉孝你昨天出的那个主意原来是试探我的？竟然拿军国大事如此儿戏，你……”可是等他一回头，发现郭嘉已经无声无息地溜走了。 
可是忽然又觉得心情不大好起来，怎么就感到这个郭嘉一心一意撮合山似的，好像急着把自己往别人怀里推，让自己觉得很不舒服…… 
胡乱想什么呢？曹操敲了敲头，决定不再考虑这个问题，先想想怎么对付吕布吧。 

于是最终，曹丞相决定亲自率兵去征讨吕布，郭嘉随行，荀彧不过是偶感风寒，休息了两天就完全好了，便也随着一同出征。 
一路上曹操和荀彧并辔而行，不停地扯这扯那，荀彧满脑子想得都是军情战况，耳朵里还要听着曹操说些不着边际的话题，有口无心地敷衍着答应。他奇怪主公最近怎么这么健谈，健谈也就罢了，找谁谈不行干嘛非要拉着他…… 
话说这曹营谋士各有分工，郭嘉和荀攸是谋主，负责在战场上根据情势出谋划策，随机应变，程昱手下有一个完整的情报网络，荀彧则更多时候是镇守后方，分析战局和形势，提供后勤支援。就算是他跟到前线，做的工作也是后勤居多。所以在仗还没打起来的时候，郭嘉荀攸没什么事情做，他却忙得不得了。本来白天行军就够累的了，加上被曹操硬拽着说话，什么工作都做不成，就只好晚上宿营后加倍地补回来，连续几天下来他实在撑不住，耳边还听着曹操意气风发地说着什么，眼皮已经不听话地合上，打起盹来。 
忽然身子一晃差点从马上摔下去，已经被人一把扶住，用力睁开眼睛，发现曹操正瞪着他，哎呀，自己怎么听着主公说话睡着了……荀彧局促不安地调整好了坐姿，嘴唇动了动想道歉，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曹操发现荀彧根本没在听自己说话，原本被严重刺伤了自尊心，正想表达一下不满，却一眼看见荀彧眼睛里布满血丝，显然是好几天都没休息好。他不由得心立刻软了，抬头看看太阳微微西斜，挥手叫来传令官：“今日提早扎营！” 

营地里，荀彧还在忙对着手下吩咐这吩咐那，扭头忽然见到曹操过来，忙丢下手头的事情，深施一礼：“主公……” 
曹操挥手让那些人下去，走到荀彧身边。淡淡的香气立刻飘了过来，让他倍感流连，一时竟忘了自己要来说什么。直到荀彧见他久久不语，试探地问了一声“主公？”他才想起来：“哦，文若，明天我们就到吕布占据的地界了。” 
“是，主公可是已有破敌之策？” 
“嗯，我料定吕布陈宫会趁我立足未稳前来劫营，我正好将计就计，摆一座空营给他，我军在营地周围埋伏，打他个措手不及。” 
“……是，但若吕布不来劫营呢？” 
“我另派一批兵马，去劫他营寨，如果他们来劫我营，自己必然兵力空虚，若他们不来，我便直接取了他的大营！” 
这是很周全的计策了，荀彧点头道：“那么，主公想让我们……” 
“我亲自率兵去劫营，奉孝和我同去。元让留在这里设伏，你也留下来帮他……”曹操顿了一下，又加上一句：“万事小心。” 
荀彧被最后这一句话说得一愣神，曹操被他看得别扭，转身就走，心里想着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有些话想说，偏偏看见这人就说不出来了…… 
这还是我曹孟德吗？他恼怒万分地想。

俗话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曹操虽然计划周全，却没想到事情出乎意料地不顺利。 
吕布果然派人来劫曹操的营寨，而且还是亲自率兵来劫，夏侯敦也果然设了伏兵，打了他个措手不及，可是…… 
可是，吕布带来的兵力竟然是夏侯敦兵力的一倍，再加上吕布的勇武，虽然初时被伏兵打得懵了，但在吕布厉声呵斥下很快就反应过来，和夏侯敦的伏兵们战在一起。 
虽然曹营将士奋勇杀敌，但双方兵力相差实在悬殊，渐渐地支撑不来了。 
……一片厮杀声中，荀彧镇定地扭头向传令兵道：“快去禀报主公，请他速速回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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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郭嘉指出的角度一轮猛攻，终于拿下了吕布的大本营，可是还没等喘口气，后方求援的消息就到了。曹操一皱眉，马上点起兵马又赶了回去。 
当他们的援军赶回来的时候，发生在曹营的战斗却已经结束了。曹操看着营寨外满地的伤残和七横八卧的尸体，又见大营内空无一人，脸色立刻变了。身旁的郭嘉一眼看见前面有一个穿着曹营军服的士兵躺在地上呻吟，忙策马过去问：“这是怎么回事？吕布的军队呢？夏侯将军和荀令君呢？” 
“吕布……退走了……夏侯将军他们……抵抗不住……后退……五里……”那人捂着胸前的伤处，断断续续地说道。 
“主公……”郭嘉回头时发现曹操已经打马奔了出去，只得慌忙跟上。 

远远看见了旷野上临时营寨和营门口连片的曹字旗帜，曹操第一眼就看见那个白衣的影子，猛地勒住马，忽然觉得眼睛竟有些酸涩。 
刚才那一瞬间，他竟然感到了恐惧……那样怕失去珍爱至宝一般的恐惧，再见到这个人的时候，后怕的感觉反而更强烈地袭来。“文若！”他叫了一声，荀彧一脸诧异地回头，他跳下马，一把抓住荀彧的胳膊，差一点就把他拥在怀里。然而周围都是曹营的士兵，他终究没做出什么，只是紧紧地掐住荀彧的胳膊：“你没事就好……你们都没事就好……” 
“主，主公……”荀彧感觉自己胳膊被掐得都快断了，痛得皱着眉头，他有些茫然失措地看着曹操和平常不太一样的神色，喃喃道：“吕布兵多，我军没能守住大营，实在惭愧，幸亏主公成功劫取吕布营盘，他们才退走……” 
“不说这些。”曹操仍然紧紧抓着荀彧的胳膊不放，却拖着他向原处没人的地方走去，荀彧试探地想挣扎，却怎么都挣脱不开。 
郭嘉在身后看着，当然知趣地没有跟上去。他看着两人的背影，眼角还洋溢着满满的笑意，可是忽然觉得身上不知为什么有些发冷。 
夜深了……起风了吧。 
可是……这种有一点空落落的感觉是什么呢？ 
没有这回事，你自己搞错了。他对自己这样说，旋即悠然地伸了伸胳膊，想应该去找夏侯敦蹭点热水喝。

接下来攻打吕布的战役还算顺利，几番斗智斗勇都是曹操胜利的次数居多，部队凯歌高奏，步步近逼。可是曹操的心情却越来越坏，脸上总是阴着天。原因嘛，当然是那个荀文若，自从那天过后，他就躲着不见曹操，就是因为公务必须要见，也是低眉顺目匆匆说完了就走，一刻都不多留。曹操本想多留他一会，偏偏荀彧本来就是那种品行端方可远观不可亵玩的人，再一下了决心冷起脸来，即使是曹操也不知道拿什么办法对付好。结果就是弄得他自己越发的郁闷，而且这郁闷又没法说出来。 
吕布陈宫节节败退，终于退到无处可退，守住孤城下邳。 

“主公！”郭嘉忽然闯进帐篷来，“主公可知，袁术已经出兵救助吕布？” 
“什么？这么重要的消息怎么才探出来！”曹操霍然站起，“他派了多少人，到了哪儿？” 
“人数还未探听出来，不会少于三千，已经距这里不到二百里。主公，必须马上攻下下邳城，否则袁术援兵一到，我们就不得不撤军了！” 
曹操皱着眉头思索着，“吕布死守城池，一时间不易攻下。” 
“不如去劝吕布投降……” 
曹操摇头：“吕布也就罢了，那陈宫恨我入骨，必定不会同意。” 
“主公，我和陈宫是就识，不如让我去试试？” 
“……也好。”曹操本来想说旧识又怎样，我和陈宫还是患难之交呢，可是转念又觉得也许换个人去说会有不同的效果，便点头同意了。 

为了防止给劝降增加变数，曹操只派了郭嘉和几个将军同去城下，自己在营地内等消息。足足等了大半天，才等到郭嘉回来。 
一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不顺利，可是……不对，他皱着眉头打量郭嘉：“奉孝你脸色怎么这么苍白？出了什么事？” 
“没事……”郭嘉勉强笑笑，曹操不信，威压的眼神扫过他身后几位偏将，一个偏将顶不住他的目光，小心翼翼地嗫嚅道：“那个，陈宫说城外说话没有诚意，让郭先生进城去谈话……” 
“那怎么行！”曹操立眉，“那不是自投虎口？”见偏将尴尬地不知道怎么接下去，愣了一下转向郭嘉：“怎么，难道你答应了他？”郭嘉低头不语，“——你还进城了？” 
“呃，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郭嘉勉强地挤出笑容道，“不过那个陈宫还真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性子，坚决不肯投降……” 
“……郭奉孝！！”曹操这下子真生气了，怒吼道，“你竟然不奉将令，自作主张？还进了敌军的城池？——你自己不知道这有多危险吗？！” 
“是……郭嘉知错，请主公恕罪……”郭嘉低头认错， 
“你知什么错！不奉将令自作主张，你到底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主公！”曹操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从来没这么对手下的谋士们这么说过话。可是真的很生气，特别是一想到这家伙居然悄无声息地跑到敌人的营盘去，万一被吕布扣做人质……这人到底明不明白他在做多么愚蠢的事情？ 
几个偏将还从来没见过曹操发这么大的火，面面相觑地都低下头一声不吭。 
“……还请主公原谅我一时心急……”郭嘉声音越发低下去，也许是知道自己实在做错了，也许是感觉出曹操真生气了，平日里嘻嘻哈哈的神态一扫而光，低着头不敢看曹操，见曹操满面怒容地走得离他更近，他竟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却绊到了后面一个偏将脚上，差点摔倒。 
曹操见把他吓成这样，也是一愣，火气却就此消了，摆手让偏将们下去，语气放缓：“算了，这次就不处罚你。下次切不可再如此！” 
“是！”郭嘉松了一口气，脸上又恢复了惯有的笑容，“多谢主公宽宏大量！其实您要处罚我的话降我的职也就算了，千万不要罚俸禄……” 
“你……”曹操又要瞪眼，郭嘉却忽然捂住嘴咳起来，“怎么了？……外面是谁，去叫个军医过来！” 
“不用，咳咳，”郭嘉边咳边还在轻笑，“下邳城里那阵势，还真挺吓人的，一紧张老毛病就犯了……” 
“……”曹操简直拿郭嘉没法，“说来说去还是你自己不小心！谁让你冒险的！”真是，这个人虽然智计百出，老不注意自身安危这一条却着实让曹操头痛，他总觉得郭嘉跟个任性的孩子似的，想起一出是一出，这可是战场啊，万一哪天因为不小心成了冤死鬼，岂不屈哉？

之二、（某叶再度提醒，本文是历史混乱的，历史向的亲们不要PIA~~非历史向的亲们不要把这个战役顺序和情节背景当真~~） 

许昌的春天来了。 
北方的春天一点都不美丽浪漫，风大沙多，让人心浮气躁。而且冬春季节变换之时，也正是比较容易流行疾病的时候。 
这段时间也正是郭嘉最难受的日子，多年宿疾总在此时发作，一发作起来就从早咳到晚，办公的地方总能听到他空洞的咳嗽声音。每当这时，主管日常工作的荀彧就会毫不客气把他撵回家去：“都咳成这样了还来做什么，回去养好了病再来！” 
所以在看到曹操的出征名单上有郭嘉的名字的时候，荀彧就皱了一下眉头，迟疑片刻还是说了出来：“主公，奉孝的身体……” 
“是啊，我也知道奉孝身体不适。”曹操打断了他的话，“可是这次已经是第二次攻打张绣了……上次在宛城便因大意败在那贾诩手里，此次若不带奉孝去，我实在心中没底。” 
荀彧知道曹操所说是实，那次宛城惨败，让曹操失去了长子曹昂、爱将典韦，都是拜张绣的军师贾诩所赐。此人多谋善断，张绣又对他言听计从，实在是一个难对付的对手，带着郭嘉去，胜算恐怕就多一些。他不再说什么，拿起出征名单就要下去安排。 
“文若！”曹操见他要走，忽然叫了一声。 
荀彧站住，却没有回头。“主公还有什么事么？” 
忽然一双手从后面揽住了他，他身子一颤僵硬住了。 
“文若，你到底要对我冷淡到何时呢？”曹操揽住他，把他拉到自己怀里，用头轻轻蹭着他的发丝，“还是，你还在为休若的事怪我？” 
“……我从来都没有为了休若的事怪您。”荀彧想挣开曹操的怀抱，曹操却把他揽得更紧，“即使您当初没有下令放水淹城，一旦攻起城来，休若也未必能幸免……这些我都明白……” 
“文若……”曹操忘情地嗅着怀里这人淡淡的香气，“文若，你果然还是明白我的……从你来的第一天开始，我就知道你是明白我的……你是我的子房啊……” 
“主公……请……放开我……”那样喃喃的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着，荀彧几乎要被迷醉了，可是心里还是有什么在一痛一痛的，让他没法就这样沉溺在感情里。 
他都能明白，他都能体谅……但是这不代表他能不介意。 
荀衍是他的亲哥哥。 
他无数个夜晚都在做噩梦，梦见曹操就在自己身边下令“决水！”，然后惊醒过来，觉得自己好像亲手把哥哥推上了死路。 
他们之间隔断了那么多东西，怎么能够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何况，还有世人的眼光……众口可以铄金啊。 
荀彧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曹操，扭头就往外走。 
“唉哟！”刚走到门口的郭嘉一下子和从门里冲出来的荀彧撞了个满怀，还没醒过神来荀彧已经匆匆离开了。他抬头看见门内的曹操满脸怅然之色，心里便有些明白，不由得微微一叹。 

数日之后，大军出征。 

“主公，你看那边树林……啊你看那桃花开得多好呀！……呀这池塘里还有不少鱼呢！……哎还有那边……” 
曹操无语。这个郭嘉哪里像有病的样子？骑在马上这看看那看看，像郊外踏青一般，分明精神得很。不过这表面现象曹操可不太敢相信，记得上次在征讨黄巾军的战场上郭嘉也是活蹦乱跳，思维敏捷得无人能及。可是仗一打下来，他体力透支，忽然就晕倒了，可把当时在身边的荀攸吓个不轻，等他醒来直说以后再也不要和他一起上阵。——当然，说归说，他们两人还是曹操的左右谋主。只是那件事弄得曹营人们都有些心障，一想起来，曹操便叫住郭嘉：“奉孝，你病还没养好，别骑马吹风了，去坐车吧。” 
“车里太憋闷了啊，吹吹风才舒服。”郭嘉一脸“谁说我有病”的不忿，可是一阵冷风袭来，身体立刻不争气地背叛了他，又开始捂住嘴咳起来。 
“还嘴强，赶快去车里！”曹操见他不听，干脆回头：“元让，把奉孝带去坐车！” 
“唉唉！主公，别这样啊，我还有正事要说。”郭嘉连忙举出挡箭牌。 
“唔，什么事？说吧。” 
“主公，听说张绣和刘表交情颇深，此次出兵，需防备刘表救援。” 
“嗯，如何防备，奉孝可有想法？” 
“南方孙策新近崛起，数年之间已经有江东六郡八十一州，不妨就散布流言，说孙策准备夺取刘表的荆州之地……” 
“唔，不错，我知道了。”曹操点点头，紧接着道，“说完了吧？说完了到车上去！” 
“……” 
身后的夏侯敦看得止不住想笑：都说郭祭酒鬼精鬼灵谁也制不住他，可是一遇到主公……这就叫一物降一物啊，哈哈。

曹军一路撤回大营，曹操一路上都没放下郭嘉，怀里这人开始还咳得厉害，后来咳声弱了下去，只是软软地依着曹操一动不动，曹操几乎怀疑他晕过去了，低声叫：“奉孝！”听见他微微地应了一声，气息微弱，心里越发揪紧。 
不知怎么，明明是打了败仗的事情更重要些，但此刻曹操一心惦记的却是怀里这个人的安危。 
隔着单薄的衣衫，可以感觉到郭嘉的身体冰凉的，没有一丝暖意。曹操不由得又有些恼怒：春寒料峭，穿这么少不是存心把自己冻病么？！ 
到了营地，曹操把已是半昏迷的郭嘉从马上抱下来，转头就叫军医，也不管来迎接问安的人们，直接抱着他进了军帐，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直把身后众将看得面面相觑，心想主公真是关心体贴下属啊…… 

战后的曹军营地一片混乱，运送尸体的、抬着伤员的、给伤员包扎的，各种声音嘈杂成一片，曹操听军医汇报了说给郭祭酒施针服药，已然无碍，便走开了，他毕竟有一大堆事情要处理，可偏偏觉得什么事情都做得不顺手，直忙到天黑才理出了些头绪。 
本来自己也累得够呛，再加上打了败仗心中窝火得很，只想好好睡一觉休息过来，可走到中军军帐门口，却又改了主意，决定再去看看奉孝。 
“主公……”没想到在门口正碰见荀攸出来，看见他脸色也是不好，手臂上缠了厚厚的纱布，皱了皱眉头：“公达，伤怎么样？” 
“皮肉之伤而已，谢主公关心。” 
“……”曹操看着荀攸，总觉得有些话想说，却又说不出来。他知道荀攸和郭嘉关系非常之好，不论平时还是战场上都相互照拂，虽然郭嘉经常动不动就出点小花招耍耍荀攸，厚道的荀攸也总是被他耍得团团转，却仍然丝毫不影响两人的感情。不知怎的，曹操看见他们关系这么好的时候，心里忽然有些疙疙瘩瘩的感觉，特别是今天战场上荀攸为了救郭嘉自己受伤，曹操明明应该为自己手下的谋士如此和睦而高兴，可是他却觉得更加不舒服。 
“主公请进去吧，我告辞了。”荀攸一揖而别，边走开边想主公看自己的表情怎么这么奇怪……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呢。 
可能是打了败仗不高兴吧，他想了半天，得出这个结论。 

曹操走进军帐，郭嘉正躺在床榻上沉沉地睡着，曹操看着他削瘦的面颊，忽然觉得非常不喜欢这人病恹恹的样子，平时思维敏捷又说又笑又拌嘴的郭嘉才是他喜欢见到的，现在郭嘉这副样子，让他觉得很讨厌，而且很……心疼。 
忽然想到荀攸，不知怎的心情变得很奇怪，忽然想做点什么……想做点什么，让面前这个人完全属于自己似的。 
目光掠过郭嘉细长的眉毛，紧闭的双眼，曹操贴近他的面颊，低头轻轻吻上他淡得毫无血色的唇。 
“唔……”郭嘉昏睡中低低呻吟了一声，曹操却继续加深了这个吻，越来越用力地吻着，似乎想要证明什么，证明这个人是确确实实地存在着的吗？ 
这一吻的时间似乎非常漫长，又似乎非常短暂，一切仿佛都已经静止，又仿佛都在刹那流逝。时间似乎变得不真实了，真实的只有那人唇间的柔软，流连不去。 
终于抬起头来，却看见郭嘉已经睁开眼睛，眸子里雾气迷蒙，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两人就这样默默地对视着，对视了很久。 
“……主公。” 
“奉孝，我想……” 
“别说……主公，求您别说。”郭嘉忽然猛地偏过头去，捂住脸，曹操伸手想把他的脸转过来，却听他几乎是呜咽着喃喃出一句“文若……” 
曹操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文若……奉孝…… 
那一瞬间他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百味杂陈也无法形容他的心情。 
良久，那只手还是把郭嘉的脸偏转过来：“奉孝，刚才……你喜欢吗？” 
触手的面颊上满是泪水，然而这句话的意思不容郭嘉回避，他几乎是泣不成声地点头，随即又摇头：“不，不是……” 
怎么这样？明明知道主公喜欢的是文若，自己怎么还会这样？ 
郭奉孝你到底在干什么啊！文若是你的朋友！是从颖川开始十几年的朋友！主公喜欢文若，文若也……也是喜欢主公的。 
即使主公不知道，他却看得出来，文若是很喜欢主公的。其实文若时时刻刻都在为着主公着想，那绝不仅仅是作为属下的责任感。

“奉孝，别骗你自己。”曹操转过郭嘉的头，强迫他看向自己，“你其实是喜欢这样的吧？我……也是……” 
随即，又深深地吻了下去。先是脸颊，将那泪水轻轻吮去，然后是嘴唇，轻启开他的唇，舌头灵巧地探入他的口腔。 
“……不要……”郭嘉喃喃着，自己一定是昏头了，只有昏了头才会接受曹操这么明显的表示，只有昏了头才会迎合上去……他心里狠狠地骂着自己，可是手竟然不听话地攀住了曹操的脖子，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再度松开的时候，郭嘉脸上早已一片潮红，尴尬地又将头转开。 
“奉孝。”曹操忽然用非常认真地语气说道，“不要和公达走得那么近，不然，我可是会不高兴的。” 
“什么？”郭嘉愣住，几乎下意识地解释，“不是的，我和公达只是朋友，他像大哥哥一样对我……” 
可是忽然顿住嘴，自己在解释什么呢？ 
“是吗？”曹操微微一笑，“只是朋友？那么奉孝和我呢？” 
“……我不知道。”郭嘉有些哀伤地闭上眼。你这个自欺欺人的骗子，你其实早就喜欢上主公了吧？可是，文若…… 

“奉孝，你病还没好怎么又起来了！快回去！”荀攸从一堆竹简上抬起头，刚好看见郭嘉进来。他那样子简直一阵风就能吹倒了，让人瞧着就担心。 
郭嘉对他的劝告充耳不闻，掩口咳着径直走到他身边坐下：“如何对付井阑，咳咳，公达可有想法？” 
“没有。”荀攸摇头，“我对机械一道实在不很明白，如果子阳在这里就好了……” 
“呵呵，我这不是来了么？” 
两个人都被吓了一跳，同时抬头看着，只见刘晔正站在门口，笑眯眯地望着两个人。 
“子阳？！你怎么来了？”出兵的时候这个人明明留在许昌，而曹军昨天刚打的败仗，就算是兔子耳朵也没有这么长的…… 
“文若让我来的啊，你们前脚刚走，文若就说听说那贾诩颇晓机械制造之术，恐怕主公没有防备，赶快派我跟了来。”刘晔笑着转向郭嘉：“文若还说，奉孝再怎么智计过人，如果贾诩用什么稀奇古怪的机械，他也是对付不了的……” 
“是么……”一听到荀彧的名字，郭嘉的脸色忽然就黯淡下去，刘晔赶忙说：“哎哎，是我开玩笑呢，文若可没说过这话……” 
“别说闲话了，子阳可知如何能破井阑么？”荀攸在旁边岔开。 
刘晔听着两人描述战场上所见的井阑的样子，铺开一幅白绢勾勒着草图，皱眉思索起来。 

用来破井阑的器械，是一种巨大的投石机。 
刘晔忙着指挥士兵们按照图样装配投石机，郭嘉在旁边看着，却不知不觉间怔怔地想起心事来。渐渐地，树阴已从头上移动过去，只顾站在太阳下面，正午的阳光十分刺眼，他也没发觉。 
忽然手臂被一个人拽住，拖到后面。 
“你怎么在这里？！”曹操怒目而视郭嘉，“病没好就四处乱跑，你到底还想不想好了？” 
“我又不是真的弱不禁风了……”郭嘉张口就要否认，可是一看清是曹操，忽然就沉默下去。 
“奉孝？”曹操看他的情绪不对劲，自己的话没得到反驳还真觉得不习惯。 
“主公，”郭嘉不着痕迹地躲开了曹操爱怜的抚摸，“可曾注意刘表的动静？” 
“刘表并无出兵救援张绣的迹象。”曹操不仅没有收回手，反倒用双臂拥住了他，“别躲……奉孝，你不喜欢这样么？” 
“不是这个问题……” 
“那是什么？”曹操揽着他贴近自己。 
“主公……文若他很喜欢你……” 
“是么？”曹操苦笑了一下，“那么，你呢？” 
“我……” 
“奉孝，你还没有回答我昨天的问题，你到底怎么看我的？” 
郭嘉闭上眼睛，自己已经走错了吧，已经错得一塌糊涂了吧？将来会怎样？不要管了……现在，就在这里，把自己的心意说清楚吧…… 
“我……喜欢……” 
曹操将他紧紧地搂在怀里，完全不管会不会有人看见。这个人最终的一句话让他欣喜异常，如果能够一直这样抱着他，也许张绣如何、天下如何，就都无所谓了吧…… 
这算是幸福么？尽管预测不到未来，却也是幸福么？

投石机和井阑孰优孰劣还没有在战场上比一高低，张绣却送来了请降表。 
曹操看着张绣送来的请降表，不由得苦笑，这是张绣第二次表示要投降了，上一次讨伐他们也是像这样送来了请降表，曹操欣然允诺，可是张绣投降后又忽然反叛，曹操大意之下没有防备，大败亏输，险些连命都丢了。没想到这一次张绣居然又送来了请降表，而且还是在刚刚打败了曹操之后…… 
要接受吗？兵不血刃当然是好事，但是上一次的教训太惨痛了，他的长子和爱将都死在那一次宛城之战中……那次战争让他见识到了张绣的反复，贾诩的诡诈，他已经吃过一次大亏，不想再上第二次当。 
曹操抬头看着面前张绣的使者。因为那次宛城之战而名声大震的贾诩贾文和就站在他面前，坦然自若地迎上他的目光。从心里说，曹操是颇为欣赏这个贾诩的，有过上一次的交锋，前几天又刚刚用设计出的井阑击败曹军，他居然还敢亲自来曹营，说明此人不仅有谋，而且有勇。曹操看着他不由得起了爱才之心：如此人才却投奔了张绣，实在可惜了…… 
旁边郭嘉忽然凑过来在他耳边轻轻地说道：“主公，刚刚得到消息，江东孙策有异动，似乎想袭击许昌，挟持天子……” 
曹操微微点头表示知道了。 
这么说，还是尽快回师许昌为妙。目前许昌兵力空虚，若孙策果真出兵，镇守许昌的文若肯定抵挡不住。 
文若。 
一想到这个人，眼前忽然就出现了他镇定的神色。他那样子好像不管什么问题都可以承担下来似的……如果孙策真的出兵，他肯定也会死死撑到最后一刻吧？ 
目光又回到面前的请降表上，嘴里问道：“张绣将军愿意投降，却如何向我表示他的诚意呢？” 
“曹丞相心怀天下，相比不会为上次宛城的事而耿耿于怀。”贾诩对曹操的问题避而不答。 
“如果张绣可以证明他的诚意，我当然可以既往不咎。”曹操淡然地道，“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万一此番二位仍然失信……” 
“贾诩愿意以自身为信。”贾诩微笑道，“不知丞相能否接纳？” 
“你的意思是愿意在我帐下效命？”曹操两眼一亮，“果真如此，足以取信。” 
“是。不仅如此，我还想向丞相引荐一个人。听说，丞相一直在找这个人……” 

二次征讨张绣以对手的投降告终。曹军班师回京，众将都喜气洋洋。这样的结果可以说是最好的了，尽管初次和张绣贾诩交锋时吃了败仗，然而过后张绣竟然主动投降，足以说明曹军势力强大，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 
曹操接受张绣的投降时一直在暗赞贾诩的聪明，此人深谙处事之道，明白如何将自己的价码提到最高。如果曹操刚刚来讨伐时他们便投降，就算是“望风而降”，既窝囊又不受重视，没准曹操还不会接纳。但打过一场仗则就不同了，曹操充分见识到了他们的实力，此时再投降，面子上光彩，也容易获得更好的待遇。 
此番纳降，曹操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厚待张绣的同时却首先解除他的兵权，将他手下所有的军队全部整编，然后邀请他共往京师面圣——名为面圣，其实就是让他进京做个闲职。 
回京的路上曹操意气风发，和手下有说有笑，一向活跃的郭嘉却总是恹恹不语。搞得荀攸一个劲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郭嘉只是摇头。

荀彧率领留在京城的文武出来迎接曹丞相凯旋归来。例行的迎接仪节后，众将都散去各自回家休整，荀彧独自留下，又要单独行礼。曹操满面春风地摆手让他免礼：“文若驻守京师辛苦了。” 
“主公出兵在外，鞍马劳顿才是辛苦。”荀彧依旧行了礼，跟在曹操后面进了屋，就要汇报最近许昌发生的重要事宜，曹操却又摆手制止了他：“文若，今天先不谈这些，我要让你见一个人。” 
“哦？是贾诩贾文和么？”荀彧温然笑问，他已从往来的书信中知道了贾诩归顺的事。 
“呵呵，文和自然要见，不过这个人，文若一定更想见。”曹操转头道，“奉孝，请他进来。” 
荀彧诧异地向门外看去，等看到门外走进来的那人，立刻呆住了。 
“文若，”进来的那人，赫然竟是荀衍，一身整洁的文士衫，对他微微笑着，“数年不见，贤弟一向可好？” 
“兄长……”荀彧僵立在原地，颤抖着嘴唇，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曹操一直微笑着看着荀彧的反应，此时不再打扰这幕兄弟相见，转身走了出去。 

“文若很高兴吧？”郭嘉正站在门外的杨柳树下，仰头望着树上垂下来的枝条，听到背后的脚步声，头也不回地问了一句。 
“是啊，很高兴。”曹操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他看到文若那种激动的神色，心中竟然可以感觉到同样的激动。 
“主公，您很喜欢文若呢。”郭嘉微笑着转过来看着曹操。“您今天心情特别好，脚步都轻盈得多，因为文若很开心吧？” 
“奉孝，”曹操直视着他的眼睛，“如果这件事发生在你身上，我也是一样开心的。” 
“……主公。”郭嘉发现话题突然脱离了自己的控制，他本来想说文若的事，可是怎么又扯到自己身上了？ 
“奉孝和文若是不同的吧？”曹操悠然地感慨道，“有些事，奉孝能够承认，文若却不会……也许永远都不会……” 
“承认了……又能怎么样呢？” 
“奉孝，你为什么总要考虑一个最终的答案呢？这个思考方式，实在和文若很像啊。”曹操叹息一声，一只手轻轻抚上郭嘉的眉头，似乎要将他紧锁的眉头展开。其实曹操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纵使战场上有千条计策万般应对，此刻却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自己的感情。他只知道自己绝不能放开面前这个人，绝对不能放开。 
如果放开了一定会遗憾终生的吧……他唯一能够确定的也只有这一点了。 

室内，荀彧和荀衍谈笑正欢。 
“原来那时兄长已经离开了下邳城……” 
荀彧站起来关窗的时候，忽然就看到了窗外的这一幕。 
曹操手抚摸着郭嘉的眉头，郭嘉则看着他，两人那样深深地对视着，荀彧以前从来没见过郭嘉这种眼神，那样严肃和深刻的，却又……饱含感情的。 
荀彧手微微颤抖了一下，片刻，轻轻关上窗户。 

郭嘉忽然感觉到了什么似的，扭头去看时，那扇窗户是关上的。

“那天晚上你们谈了什么？”好多年之后，在聊起往事的时候，曹操好奇地问道。 
“时事政事。”郭嘉回答。 
“……是吗？” 
“是的。只有时事政事，没有其他。” 
那个夜晚他们聊着这些年来曹军的发展壮大，聊着这么多年经历过的战争和将来的发展。海阔天空无所不谈，唯独没有谈到他们自己的事。荀彧不提，郭嘉也不提，只是他后来才想到，他们只是在欺骗着自己，希望一切可以回到从前，希望一切都没有变化过。 
可是，真的一切都没有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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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嗽一声，某叶再插播《三国志11》游戏版恶搞一条！ 

郭嘉瞪圆了眼睛：“那是井阑！……曹操势力还没研究出井阑呢，张绣势力的技巧P值升得也太快了吧！！” 
贾诩画外音：“人家用的修改器，乃有意见？” 
“……” 
荀攸愤怒：“井阑是攻城兵器，哪有你这么用的？！” 
贾诩继续画外音：“人家还是用的修改器，乃有意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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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三、 

招降张绣之后，周边势力再无异动，曹军着实过了一阵安生日子。连年征战消耗巨大，也是时间好好休养生息了。 
休养生息的日子里曹操颇为悠闲，每天除了少数几件政务，便是读书、写诗作文，或者在城里闲逛，或者到郊外去踏青。而同样悠闲的还有郭嘉，他这个军师祭酒的职务事情本来就不多，而每次他想起来要做事的时候总是被荀彧以“回去好好休息”之类的理由赶回去，便成了无所事事地一员。 
所以曹操经常派人去叫郭嘉来陪自己谈天下棋或者出去闲逛。两人每日在城里城外优哉游哉，以至于有时忘了时间，让汇报工作的下属找不到影子。 
需要汇报工作最多的人就是荀彧，他每天不知要到丞相府来找曹操多少趟，十次倒有八次得到的回答是：“丞相和郭祭酒外出。”后来连守门的侍从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荀大人，要不您干脆晚点再来吧，主公和郭祭酒不一定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我知道了。”荀彧微笑道，那温和的笑容让任何人都看不透他内心所想。 
转身慢慢走回去，心中不知怎的有点隐隐作痛，深深吸了一口气，暗暗地责备自己：“这不正是你希望的结果么，干吗摆出这么郁郁寡欢的样子？” 
以休养为名把奉孝赶回家去，不就是因为知道他和主公会以这种方式“休养”么？ 
既然明知道这样，又何必一趟一趟地跑来呢？荀文若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于是，从那天起，丞相府那守门的侍从再没见到过荀令君。 

“荀令君今天没来过？”曹操皱着眉头询问侍从，得到肯定的答案后，摆手让他们下去，眉间的不满更深了。 
和郭嘉一起出游是非常高兴的事情，曹操觉得自己很久都没有这么心神放松过，看着那个青衫的人眉间飞扬着的笑意和神采，自己也不由得笑起来，朝堂上的勾心斗角，诸侯间的你争我夺，似乎便都离得远了。 
可是……最近似乎很少见到荀彧了，偶尔的见面多是在朝堂之上，虽然每次见面他都是恭敬有礼，可自己总觉得有什么变得奇怪了。 
凝神思索了半天，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是了，这些次见面，荀彧似乎都不曾抬眼看过他。他从来没有和荀彧目光相接过，更加不知道他见到自己的时候，神色是怎样的。 
曹操的目光落在桌面上，那里放着今天送来的一堆竹简，都是等待察看的重要公文。顺手打开一卷，映入眼帘的正是荀彧圆润秀丽的字迹。 
在忙着这些琐碎的事务么？文若，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文若，这些事情明天再办吧，你忙了一天了，该早点回去休息。”刘晔一边整理着桌案，一边对荀彧说道。 
“子阳先回去吧，我把这些都做完再走。” 
“这些又不是急务，何必这么忙？……呃，主公来了。”刘晔听见门响一回头，正看见曹操进来。 
曹操进了门，正看见荀彧面前高高的一摞竹简，见他慌忙站起来行礼，却又低下头不看自己，不由得有些不快，碍于刘晔在座又不好说什么，只是问道：“文若，近日可有什么重要情况？” 
“探子回报，说袁绍军中调动频繁，似乎有出兵的迹象，但针对哪一方还不清楚……” 
“哦？既然这样，文若今日为何不曾到我府上说明？” 
这话凭谁听都是借口。荀彧微微诧异地抬眼看曹操，正对上他含义莫测的目光，忙整顿好心情微笑道：“我本来准备明天早上去向主公汇报的，主公难得几日清闲，没有什么要事我自然不好去打扰……” 
难得……清闲吗？曹操仔细观察荀彧的神色，想看出他心底所想，然而这人一脸波澜不惊，似乎一切都是再正常不过的。 
“……”刘晔有些诧异地看着沉默的曹操和荀彧，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了。 

而在这个时候，郭嘉正仰躺在院子里的长椅上，手边有一壶酒，眼睛望着天空。 
“把我赶回来不用做事……让我陪伴主公么？” 
文若，你这算什么……成全吗？…… 
主公终于忍不住去找文若了吧？这又算什么呢……自己又算什么呢…… 
状似潇洒地将酒送到嘴边，口中却是一片苦涩。 
“就是这种滋味吗？”他喃喃地轻念着。情之一物，就是这种滋味吗？

袁绍终于大起七军，要和曹操一决高下了。对于称雄北方的两大势力来说，这一仗在所难免，消息传来，曹操立刻召集所有文武，商讨对策。 
“袁绍兵力强盛，硬碰恐怕不敌。”有人这样说道。 
“主公！”郭嘉在座位上拱了拱手。 
“奉孝有何见解？” 
郭嘉那十胜十败之论是后人早就耳熟能详的，但恐怕无人知道他说这话的时候，曹操的心情。 
曹操不是不了解自己，他知道自己的能力，他自信和其他诸侯相比有很多他们无法企及的优点。但是他从来没想过，郭嘉可以这样从容不迫地一条一条地把他的优点罗列出来。这个人除了刚来的时候说的一句“真吾主也”，便再也没有对他做过评价，曹操从来没想到他心里原来是这样看自己的。 
“……有此十胜，公何忧也？”郭嘉自信满满地陈述之后，对上了曹操的专注的目光。 
奉孝真知我者也……曹操久久地凝视着郭嘉漆黑的眸子，心中涌动着知己之感，快意而又……有一丝感动。 
室内一片肃静，大家似乎都在默默回味着郭嘉的话，良久，曹操点头笑道：“奉孝所言，正和我意。”他四周环视一圈，“我意已决，迎战袁绍！——文若，” 
“在。”荀彧拱手应声。 
“由你负责安排出兵事宜，五日内将大军所需用度备齐。” 
“是！” 
曹操站起身来：“此战关系到我军生死存亡，望众将同心协力！” 
“是！！” 

曹操在随从出征的名单上犹豫了很久。 
“公达、奉孝、子阳……”他放下笔。总觉得少了一个人…… 
是少了文若么？可是，以往的战役文若大多数时间都是驻守后方的，自己以前都没觉得什么，何况文若总能把工作完成得很完美，这次…… 
自从上次见面，又是很多天没有见过文若。这些天文若一定在忙着做出兵的准备，一定忙得厉害，应该提醒他不要过于操劳吧……为什么总是觉得，很久没见他，久到这个人给自己的感觉都要消失了呢…… 
犹豫了许久许久，还是没有添上那个名字。虽然很想让文若跟着自己一起出征，但京师没有得力的人驻守也是不成的。 
临走的时候，再去看看文若吧？ 
……就算是看了，说什么呢？ 
该说的都说过了……再说又有什么用呢…… 
“主公。”抬起头，却是郭嘉进来，“就要出兵了，主公心中可还有疑虑？” 
“……哦，没有。”曹操愣了愣，军情战况还没有反映到他的头脑里来。 
“……”似乎看出来曹操心不在焉，郭嘉忽然就沉默下来，默然一拱手，“既然如此，我告退了……” 
“等等。”曹操下意识地出言挽留，“奉孝有什么话要说么？” 
“……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的。”郭嘉淡然笑道，“袁绍毕竟兵多将广，武有颜良文丑，文有郭图审配，怕主公心中还有疑虑而已。另外我听说袁绍派颜良作为先锋，第一步的目标可能是白马坡，主公……！” 
语音一顿，原来是曹操突然探出手抓住了他的手，隔着桌案，曹操坐着，他站着，两人的手就这样握在一起，郭嘉眉头动了动，却没有抽回手来。 
“奉孝，有你在，我就没有任何疑虑。”曹操抓住他苍白的手，感受着那手上的凉意。“奉孝还记得么，我曾经说过，你是能帮助我成大业的人啊！” 
“成大业……”郭嘉笑了笑，却什么都没说。 
曾几何时那个荀文若也是这么说的：奉孝，主公是个能成大业的人啊…… 
在这两人眼里，大业都是很重要的。而郭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远大的想法，在他眼里，天下就是一盘棋，他只希望投奔一个值得辅佐的主公，然后让这盘棋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来走……仅此而已。 
不过现在他下这盘棋多了一个理由：他要帮助主公下赢这盘棋，因为，曹操想赢，曹操不能输也输不起。

数日后曹军出征，临走之前，曹操对着留守许昌的荀令君好生叮嘱了一番，所说无非是关于后方粮草等事。说完了，他停顿了一会，似乎在等着荀彧的回答，荀彧只是神态肃穆地保证自己会完成任务云云，他还没说完，曹操便摆手止住了他，说道：“我信得及。——文若，此次我出兵是和袁绍决一死战，万一失利……” 
荀彧忽然抬起头来：“主公出兵，不要说这种影响士气的话。” 
“哦？”曹操苦笑，只是……怕影响士气么？ 
转身踩蹬上马，身后的将领们便都上马，猎猎旌旗下，曹操挥手道：“出征！” 
荀彧看着曹操骑马远去的背影，把那句险些出口的话又咽了下去：“主公若有不测，彧愿以身殉……” 
天下如果没有了曹孟德，他荀文若的存在也便没有了意义。这点从刚刚投奔曹营的时候便已经确定了……这么多年来，他的一切都已经和曹营无法分开，如果这一仗打败了，别人也许可以另谋出路，他却是一定不能的。 
看着“曹”字旗帜渐行渐远，荀彧微微苦笑着向回走，头脑里考虑着明天的工作安排。 

曹军在白马迎战袁绍的先头部队，荀攸认为袁绍敌兵众多，应当诱使袁绍分兵延津，曹军派兵佯装要渡黄河，袁绍果然中计，分兵向延津进发。 
“主公，您看这里。”大军驻扎下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下来，但中军帐内，郭嘉对于军情的陈述却才刚刚开始，他指点着桌上摊开的地图，“袁绍分兵延津，首先一定要占领这个地方，这个地方最适合搭建渡河的浮桥，还有，颜良此人性情急躁，勇而无谋，必定不会做防备，那时如果我们在这里发动奇袭……” 
曹操走到他身后，专注地听着。郭嘉细长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点指，跳跃的烛光里，这个人异常专注地盯着地图，仿佛一个弈者全心全意计算胜负。他微微泛白的脸色依然显得很憔悴，但是眉宇间却神采灿灿，掩饰不住。这个人真是个天生的谋略之才，不管平时有多么随意懒散，一到战场上就似变得好似美玉宝石，光彩夺目……曹操身子向前倾斜了些，以便更好地看清郭嘉指点的地方，眼睛却不经意间看到他微微敞开的领口，身子便不经意地靠着郭嘉更近了一些。 
“所以，我们……”郭嘉一回头，却差点和曹操的头碰上。等看清楚了曹操和他的距离这么近，不由得愣了愣，就想向后躲开一点，曹操却越发地把身体前倾，还变本加厉地伸手揽住他。 
“嗯，我们，怎么样？”曹操特意在“我们”这两个字上加重了音，脸上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 
“……我们，”郭嘉轻笑了起来，故意不理曹操的话茬，“我们应该趁颜良刚刚到达白马时发动奇袭，就从这里出兵……” 
曹操状丝无奈地松开手：“好啦，我知道了。明天就按这个计策行事。”他退回原位坐下：“奉孝，你经常给文若写信的？” 
“是。”郭嘉不知道曹操怎么忽然想起来这个问题。 
“唔，他经常回信么？” 
“每信必回。” 
“是么……”那么我从离开许昌之后给他写了那么多信，为什么他却一封都没有回呢？曹操又感到有那种无奈的感觉涌上心头，却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