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浙东?春
这二人散居于乡野后,择得是一方山清水喜的佳处。冬天阴沉沉的稠气尽皆尽了,又转身去迎春日的稠。
春日的稠是连绵的稠。
江南本喜雨的,打雨水过后,这雨星子更有狂态,隔些辰光就要酿一场。慕容紫英心底有些郁郁的沉,望着时晴时雨的天气,心下终究朗阔不起来。
他偶尔想起他的一位故友,逝于这样一个缠绵的春雨夜……不是说熬过冬天就万事妥帖的——春寒懂得藏锋没势,刀尖尖但逢开阖时候,凭谁都躲不及。
“在想什么?”玄霄在他身后悄然立定,轻轻支开慕容紫英面前半掩的小窗,微沉天光下,茶陂有翻滚的稚绿色。由于距离太远,看不清初叶蜷曲或伸展的样子,纠缠纠缠下,终于在两人眼中倾倒成一片模糊的绿影。
“只是在想离梅雨还早着呢,为什么天色总是暗沉沉的。”
“是啊,春雨压得这么长,不知茶叶会不会生得太水……”玄霄展颜笑笑,目光掠过慕容紫英的发梢,去眺远方倾碧的绿沼。
“雨停了有些时候了,你一直想去茶陂上走走,我看现下正是好时候。”
“嗯,都听师叔的。”慕容紫英支好漂白色的软布斗篷,边应边向门外走。同居以来玄霄一改往日琐事不走心,上心唯大事的风格,变得越来越絮絮念念起来——春寒太锐,要不是慕容紫英抗拒再三,玄霄非得把他裹成个粽子才肯罢休。
二人行行停停,行至茶陂尖上的时候,辰光已漂了半个时辰。玄霄执意要坐下歇歇,慕容紫英环盼了半晌,方择了一干净处,略作了些扑打,请玄霄坐下。玄霄振臂略作了些关巧,顺势就把慕容紫英的身子带了下来,惹得人一阵惊嗔:“师叔——”
“不妨事,此处无人。”玄霄噙了些许笑意,气定神闲地看着眼前人。慕容紫英被盯得脸上一阵软红,略略尬气地咳了一声,结果又被玄霄伸臂揽在怀里。
“这样……终究不好,茶农还在下面劳作……”慕容紫英说这话的时候,眼睛躲闪得不知放在何处。有的人只要对望一眼,自己就会马上被舔干噬尽,当然指的是精神层面。
慕容紫英将将挣脱,却听得身侧人轻叹了一声,心念着是自己冷遇了玄霄,不由得一阵紧促,还夹了些歉意在其中,忙开口问玄霄缘由。
玄霄倒显得悠悠然,又把慕容紫英圈回怀中,叹道:“我是在想这清明前的茶叶岂不是要被雨水辜负了,这么盛的态势,茶叶生得好才叫奇怪。”
“师叔放心,这雨水也挨不了几日,过些时候又是毒日头了。也不知……也不知是谁到时候又磨着我要去荷绿淀子上过日子,软说不行,还要来硬的,直接上手拉我过去……”
慕容紫英存心促狭,念起往年炎热日子里玄霄焦躁的惨状,禁不住展开眉眼轻巧一笑,实在忍不得了,便偏过头用袖子轻捂了嘴。
玄霄捉住青年人转瞬即逝的笑意,心下也是起了玩味,欺身上去覆住慕容紫英的唇。眼见那人躲闪得紧了,便覆手在其腰上软力一掐,果然抽中命门,惹得慕容紫英一阵轻颤,腰上又虚了力,直直仰倒在地上。
“也不知是谁昨夜对我千承百应的,今晨起床的时候还要借我的力……”语罢也不管眼前人已经赧得无地自容,又要压身上去。
慕容紫英终究把底下劳作的茶农挂在面子上,向侧处的草地一个翻身,骨碌碌欲向下滚。玄霄怎容得慕容紫英这样便从自己身边逃开,便一个腾身,扑住慕容紫英下滚的身子。一时间两个人抱作一团,直直地往山下滚去。
慕容紫英被土埂子硌得隐痛,只觉得心肺都要颠出来一般,喘息见便带了粗砺。玄霄心知慕容紫英硌得难受,便伸臂于慕容紫英背后,作一小枕,防他再受了惊痛。尔后对准双唇就是一吻,一吻绵长。
“唔……”慕容紫英在这样激烈的翻滚中毫无抗势,便也由得玄霄攻城掠寨,封缄的唇齿因气息更加不畅起来。
停在陂陲子底的时候,玄霄这吻仍没有停下的态势,反而添了些饮酒啜醴的感觉,越发陶醉起来。慕容紫英软红了脸,轻轻拍打玄霄的肩头,身上的人才应势停下。
“师叔若是再伏在我身上,我可就要喘不动气了。”
玄霄一愣,尔后迅速翻身坐起,探手去扶慕容紫英。手掌从背顶抚至背尾,是在帮眼前人顺气。
慕容紫英牵拉玄霄站起来,笑意盈盈地拍去那人白袍上的草屑,不由叹道:“这可又是一阵好洗了。”
玄霄却不答话,悠悠地看着满坡茶芽,道:“将闲敌地仙……这茶的日子啊,真是再叫人羡艳不过。”
“不过既是有你,也只有它们羡慕我的份,没有我羡慕它们的份了。”
浅浅牵起那人的手,心下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牵动。
从这片软土开始的周游之行,只因为彼此的存在,才变得大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