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御花园|万春亭]（/p/37973633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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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年不知怎么了，睡前总要用一碗安神的汤药才能睡得安稳，于是也忽然明白到底不是十几年前才进宫的小姑娘了，原本还觉着自个儿每天过得实在心大，吃得饱睡得着，眼下却万万不是那般模样了。这世上的事从来说不清楚，所谓物是人非，到头来想一想，不过这十几年转瞬而逝，到头来，只剩下回忆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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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临睡前，明镜照例端了一碗安神汤给我，这东西也并非什么多好喝的东西，说白了也是一堆苦药堆在一起，实在不好喝，却让我忍不住想起，多年以前，索伦图因垂花门被毁一事挨了打，我还告诉他，那些苦药若不想喝，不喝也罢。如今却再也没有那时的心思了，想一想，再苦也经历过了，眼下这一番，又算得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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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伸手接过明镜手里的药碗，也无需一勺一勺的咽下去，直接仰头喝下了，只眉头急不可见的皱了皱，又一杯清水入口，便再也没有什么了。明镜又将药碗接回去，叮嘱我半夜不要开窗，又等我盖好了被子，这才熄了灯转身退出门外了。这几年储秀宫越发清净了，晚上许久不听哪处有热闹的时候，日子越过，越是无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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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这清净的倒是并非只有储秀宫一个，东西十二宫，如今有一些已经完全空置下来，只是当年故人音容笑貌还在眼前，浑然不觉已经多年光景，这宫里的日子，起先过的风云变幻似的，也不比前朝勾心斗角轻松许多，一天一个样子，一个算计着一个，谁想到，最后算计的、被算计的，谁也没能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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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后宫，我们姐妹能走到如今，已经算是不易，又哪里还能奢求许多，这才想起当年蕴姑姑说过的话，什么都不是最要紧的，只有自个儿这辈子才是最要紧的，可是我们进了宫的人，哪里来的自己的一辈子呢，谁背后不是各自的亲族、各自的父母呢。八旗秀选，说到底，不过是交换筹码罢了，而这筹码，还得学会争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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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道说起来光明磊落，实则内里腐朽不堪，又哪来公平一说，只是我当年入宫，便早知今日，又何来后悔一说呢。算起来入宫的年头不算太短，如今想来却也只是一眨眼的事罢了，当年两位姑姑的位分，并非常人可有，只以为是福祚深厚，如今我与长姐与那个位置一步之遥，才知任他有什么福祚，在进宫哪天也就折腾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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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子极儿入宫，我拉着她说了许久话，等人走了，明镜才悄悄跟我说，说我还没有跟人说过这么久的话呢。我听着这话，忍不住愣了愣，又想起从前与蕴姑姑说话的时候，好像是我玩笑着与姑姑说了一句，听说人上了年纪就喜欢说话，也喜欢回忆。这样的想法才有，便被我赶着出去了，不行，我可不能现在就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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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子宗英宗栩又有了加封，仔细想了想，当年他们才出生的时候索伦图抱进宫来给我看，还是锦被里小小的一团，比索伦图当念可爱了不知多少，如今却也长大。前阵子极儿又诞下宗天，说起来这成王府，也算后继有人，旁的也没什么太让我放不下的了。我入宫多年，膝下唯有一个索伦图并羡和，也算是儿女双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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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着前日睡下之时，我忽然想起，已经有些日子没有梦见仙仙了，也不知她再那头，到底过得好不好。那晚，梦里是紫禁城的深冬寒夜，白雪皑皑的覆盖上琉璃瓦，月光皎洁的仿佛从不会灭，地上的白雪，天上的月光，相映而生，那天仿佛从来没有黑暗过，一直是那样的明亮，又有星子散步，是慰藉，却也是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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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梦醒，醒来的时候天还黑着，却出乎意料的清醒，细细想过一番，忽然忍不住笑了。谁说我没有梦见仙仙呢，那白雪茫茫的紫禁城，不就是仙仙走的那晚，这城中的景色吗。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了，最不能忘并非相思，而是当初月光下冰凉的雪花，故人也并非不相见，只是生死两隔，到底是世人无法逾越的禁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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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躺在榻上，漫无目的的想着，却怎么也睡不下，翻来覆去的都是过往的形形色色，也不知今晚这月光如练照我阁前，到底带着怎样的深意。这样想着，又努力阖了阖眼，想着还是这么睡过去吧，睡过去就好了，就什么都不想了。也只有在梦里那么一阵儿，才是这一天最清净的时候了。可是就是这么小小的夙愿，都不得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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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烙饼似的翻了几个身，终于躺不下去了，干脆起了身。明镜听见动静，轻手轻脚的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盏灯，见我坐在榻上还吓了一跳，先将桌上的灯燃了，才放下手里那一盏，眼中含着关切到了身边，开口问我怎么不睡觉，我看着明镜，忽然忍不住叹气，明镜与我一般大，如今我是做了玛嬷的人，明镜却还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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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明镜被我的眼神盯得发毛，拢了拢身上的衣裳，上下打量我好几眼，又开口追问了一遍。我微微垂下头，略思索了一阵儿，径直起了身去拿衣裳。明镜见我有所动作，也赶紧跟了过来，一面替我将衣裳整理了，一面开口问我到底怎么了，我套上中衣，这才沉着声音开口。
：我睡不着，左右这个时辰人少，咱们去御花园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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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镜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外头明月高悬，带着几分不确定的看着我，眼中满满的都是疑惑与不解。我却懒得解释太多，从前宫里规矩多，入了夜轻易不肯出门，如今住的年头多了，有些规矩却已经十分不在意了，眼下这个意思就是，我想去御花园，那么我就得去御花园，谁也别想拦着我，谁也拦不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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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看出了我有了几分心意已决的意思，也不敢再阻拦，只是问我要不要多带些人，我琢磨着，人多去了也是引人注目，倒不如悄悄的过去，再无声无息的回来，于是当下便回绝了明镜，我是去清净的，又不是去什么宴会，带那么多人有什么用，于是只让明镜找借口支走了门前守夜的宫女，只带了一盏灯便往御花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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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辰， 各宫还有没睡下的倒是稀松平常，出来的却不多，且我又不是去什么禁地，自然也没什么好顾忌着，只是不想这么点小事惹得人尽皆知罢了。这样想着，便带着明镜来了万春亭。这地方以前只是白天过来，与千秋亭交相辉映，也是一景，这个时辰过来却还是头一回，遂领着明镜往亭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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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走着，却见对面也隐隐有一盏灯，驻足瞧了一阵儿，仔细听了听动静儿，忽然听出几分所以然，趁着那行人还没到近处，赶紧叫明镜熄了灯，躲在一旁等着人过来。有些声音不远不近的，倒也有一些传进耳中，无需多想，便知那是长姐的声音了，这么好的机会，我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呢。说起来，我们姐妹不约而同，还是头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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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明镜禁了声，见明镜不明所以，干脆逮过来塞到我身后让她不许乱动，随后便躲在树后，悄悄的张望着等着长姐。长姐果然没发觉什么，只与辛夷闲话着便往我身边来了，待长姐快到了身边，缓缓地将脑袋隐回去，不急着现身，只是换了声音，带着几分装神弄鬼的意味，拉长了声音开口。
：这么晚了——你来这里做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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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这一招就算不能哄着长姐许久，也总能撑上几个回合的，却未料，不过半个回合，我就已经败下阵来，被长姐揪了出来。我记着幼时我是最怕鬼怪的，每每看了什么妖怪的话本子，总要粘着长姐或宜尔哈，等我睡着了才许他们走，如今到时再也不怕了。看着长姐故作严肃的神情，下意识的开口讨饶。
：没想到长姐火眼金睛！长姐，饶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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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没什么心思再去亭内做什么陶冶情怀的酸事，眼下哄好了眼前这位才是要紧。进宫多年，我倒是许久没有这么闹过一回，上次这样吓人，仿佛还是未入宫的事情了。不知我这一吓是否让长姐也有了些许隔世经年的感叹，若真如此，那当真是我的罪过了，这样想着，伸手攀上长姐的手臂，幼年一样的嘟囔着。
：长姐最好了，我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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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长姐终于松口，这才放下心来，跟着长姐一块儿漫无目的的走着，明镜与辛夷都在身后跟着，兴许这样的情景实在太少，白天顾着规矩，晚上却可以随意许多，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了。忍不住想起方才长姐明显还是被我吓了一跳的神情，忽然忍不住笑了出来，开口就是戏谑调笑的意味。
：没想到长姐后宫沉浮，到头来还信着世上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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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是玩笑话，却不想好端端的惹得长姐多了这样的心思，可是细想之下，这世上的事，不就是这么个道理吗。这些年看过多少戏，如今想要细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想来凡是到头不过过眼烟云，什么赢家输家，在这紫禁城终归都是没有的，荣华富贵，人心叵测，都是转瞬而逝的东西，又何况旁的东西呢。
：长姐所言甚是，世上哪来的鬼，不过都是人心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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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到这，总是免不了许多感慨，偏偏我这会儿最不愿意提及这些烦心事，干脆趁着这么个空转了话头。何况我俩今晚一同来带此处，许就是老天想让我们姐妹好好叙叙旧，如此天赐良机，又是紫禁城最干净的时候，何乐而不为呢。看了看天上的天色，月明星稀，明儿一定是个晴天，随后轻声开口。
：这么晚了，长姐怎么也在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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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臂与长姐的手臂缠在一起，两人手上都未曾戴什么护指，眼下也是少有的温度，顺着手指，丝丝缕缕的缠绕着，仿佛什么都不重要了，剩下的也只是安心了。这样想着，喟叹着又在长姐臂上蹭了蹭，顺着长姐的话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却也带着少见的轻松，曼声开口。
：我也只是晚上睡不着，出来走一走，没想到逮住了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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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没说几句，后头辛夷就提醒说时辰太晚了，实在该回去了。这么一说，也不好再拉着长姐不放手，只好点了点头，又不想这样就跟长姐各自回宫，又想了想，琢磨着景仁宫的路不算太近，左右我闲来无事，那头明镜也精神的很，不如就顺手将长姐送回宫就是了。这样想着，低声开口。
：天色太暗，我送长姐回宫。

【二】[御花园|绛雪轩]（/p/3816896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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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实在过的无趣，无趣到我连房里的兵法之类都看了一遍，看完之后明镜问我是否有何感想，我想了想，随后忍不住揉了揉眼睛，还能有什么感想，当然是困啊，那么多字，也不知道怎么写出来的，明镜默了默，只说王爷如今的见识应当跟我没有半点关系，我听了这句话自然很是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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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索伦图这个人无论如何是我生的，有人说他跟我没什么关系我自然不大乐意，虽然他从小到大功课上的事没让我操心过，可是我也尝试着给他做过几件衣裳之类的，虽然后来不是长短不一就是样式奇怪，好歹我也是尝试过的，何况我又不通绣工，而且毕竟我这样为儿子尽心尽力的额娘……的确也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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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一想，又想起当年索伦图年幼之时，别人家的阿哥穿的漂漂亮亮的，独独索伦图，那穿的，还真有几分不伦不类的意思，这么一想，他年幼之时过的的确也不算太好，若说我有什么对不住他的地方，不外乎一样，我总喜欢欺负他，可是这也并非全无用处，你看他如今也算有了几分坚毅不拔的品格，一定是我练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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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一想，心中的愧疚又减轻了几分，毕竟做人额娘的，总不能想起什么事就仿佛日子过不下去了似的，总得心大一些，没事跟儿媳妇一块欺负欺负儿子，再欺负欺负几个小的，这日子过得其实还是相当不错的，这么想着，身子往后仰了仰，很是舒坦的拿起一只橘子，随即又被明镜抢走，说我今天吃了太多橘子，不能再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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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那只可爱的橘子就这么离我而去，心中很是伤怀，只是明镜看起来比我有底气多了，也不知这储秀宫谁才是主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这僭越了。罢了罢了，她一向是这么个性子，我也不能因为这个跟她计较什么，于是面上应下她，待她转身出门，随即又从桌子下头的暗格拿出一个橘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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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笑话，跟明镜在一起这么多年，我怎么会不给自个儿留一条后路呢，这丫头平日可是说到做到，说不许吃，怎么劝都没有用，半口都不会让你入口的，若不是她性子太倔，我也不会出此下策了。这么想着，缓缓的开始剥橘子。这橘子是内务府新送来的贡桔，说是香甜，原先没觉着，后来越吃越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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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因为这么个缘由，让我越吃越不可收拾，明镜终于看不下去了，这才明令禁止不许人给我吃橘子。可是吃出滋味的东西，哪里那么容易就能不去想了呢，背着明镜，好不容易叫华盏悄悄拿了几个橘子，眼下又只剩下这一个，我的命还真是苦。这么想着，又往嘴里塞了一瓣橘子，恩，还是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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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说宫里的日子苦，就连吃苦杏仁都不觉着什么了，我却不以为然，日子已经够苦了，还要吃苦杏仁，那不是苦上加苦吗，又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地步，何必将自个儿逼上绝路呢，还是看开一些，该干嘛就干嘛，就算再难，不为自己，为了旁人，为了多年维系，也总要过下去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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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漫无目的的想着，外头门忽然开了，我一愣，转过头去，明镜正一脸淡然的看着我，也看着我手里的半个橘子。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橘子，默了默，两人相顾无言。我是心虚，明镜却是大义凛然。明镜看着我，挑了挑眉，眼中是显而易见的询问，叫我给她一个解释，一个关于橘子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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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天地良心，这个橘子，也只是个不会说话的橘子罢了，就算让我解释，我还能怎么解释呢，难不成说，是橘子仙人看我可怜，就顺手给了我一个？明镜不信这些有的没的，定然不会相信的，况且眼下当务之急并非解释，而是……保住这半个橘子，这样想着，顺手将剩下的塞进口中，不给明镜抢走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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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镜倒是仿佛早就料到我这一招似的，并没有加以制止，只是缓缓地来到我身边，我咽下橘子，再看明镜的时候，底气明显足了许多。明镜看着我，眼中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妃意味，似是斟酌了一阵儿，这才带着几分气急败坏的开口。
：您都多大了还玩这种小孩子的把戏？淑娘娘怎么就没教训过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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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明镜的神情，眼中是将我长姐都搬出来的认真，我眨了眨眼睛，十分不在意的摆了摆手。长姐掌景仁宫事，庶务繁杂，哪里有空管我这里吃不吃橘子的闲事，因此在椅子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看着明镜眼中多了几分得意，似是十分开心的开了口。
：怎么会呢，长姐最疼我了，知道我爱吃橘子肯定要送来几筐的，怎么会教训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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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着，越发多了几分猖狂的意味。明镜见我如此不知悔改，只是暗地里翻了翻白眼，随后便拿着东西出了门，屋里又只剩我一个人。我看着桌上几本先贤经典，捉摸着还是回头让极儿带几本话本子进来解闷儿。上回我让索伦图带话本子，他给我带了几本军中所用的书，也不知是应付我还是应付我，当时就骂了一顿才叫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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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着找人出宫给极儿带个信儿，外头明镜又推门进来了，我看着明镜，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疑惑，毕竟我真的只藏了一个橘子，吃了之后，就真的没有了，她怎么就不相信我呢，可是明镜默了默，说长姐请我去一趟绛雪轩，说要找我说说吃橘子吃得太多还偷偷藏起来的事儿，我顿了顿，一时语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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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知晓明镜的话只是玩笑罢了，也算是小小的报复一下我方才不听劝阻非要吃橘子不说还偷偷藏一个，只是听着自个儿的丫头拿着这样的事调笑，还真是有些，不痛快。只是我这个人想来胸怀宽广，自然不会跟一个小丫头这样计较，带着几分无奈，起身换了衣裳，又带了几样点心，这才往绛雪轩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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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宫多年，御花园没少来过，绛雪轩也自然不是例外，里头一草一木，如今闭上眼睛仔细想一想，好像就在眼前似的，怎么都忘不了，反倒想一想当年小蓬莱的景色，却已经模糊了许多。总以为有些东西一辈子也忘不了，如今想来，那也只是我以为罢了，在一个地方生活了这么久，哪里会忘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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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地瞧见了绛雪轩里头的人影，只看那人的衣裳是自个儿熟悉的样子，便知长姐已经到了，当即加快了脚步，顺着假山石中间的小路到了绛雪轩。门外几个宫女见了我，各自行了礼，我颔首往亭内去，长姐正坐在里头斟茶，天儿不冷不热，这么个时节，喝茶也算是合适，几步上前，依着礼节屈身行礼。
：给长姐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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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我与长姐都是一样的位分了，可是后宫之中，龙潜一说并非空穴来风，何况长姐毕竟是我的亲姐姐，这宫里的规矩摆着，无论如何都得我给长姐行礼才是。顺着长姐的话音起身，便不再拘着这些礼节，径直坐在长姐对面，前些日子在御花园遇上一回，此后再见也只是为着礼节，却是有日子没有好好坐下来说话了。
：昨儿还去宁寿宫看了棠姑姑，姑姑这几年记性不大好了，人却不糊涂，还问我燕儿的婚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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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姑姑原本都是好好儿的在宁寿宫颐养天年，后宫有我们这些小辈打点，总不会亏待了姑姑们，我们瞧着两位姑姑在一块儿也是做个伴儿，倒是也很好，只是头几年蕴姑姑去了，偌大的宁寿宫只剩下棠姑姑一人，我们这些小辈看着，心里不是滋味却也无可奈何，只是棠姑姑却仿佛过的依旧豁达。
：我哪敢给姑姑什么准信儿，还不是打个马虎眼过去，准备抽空问问你再做打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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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道理原本不懂，现下却明白了许多。姑姑毕竟年岁长了，如今最开心的就是看着小辈一个一个的各自有了归处，万一我这头信口胡诌不要紧，姑姑记在心上，最后却是竹篮打水，又免不了伤怀失望，届时我可就是千古罪人了。何况燕儿事长姐独女，自然要问过长姐的。
：我原先看着燕儿还小，这些事也没做什么打算，倒是想问问你，燕儿的婚事可有什么眉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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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年倒是没听长姐说过要给燕儿张罗婚事，何况燕儿前头也有几位公主还未尚主，宫里边儿自然先紧着前头的来，只是棠姑姑那日问起，我心里算了算，才想着燕儿兴许也到了出阁的年龄了。如今朝中重臣不少，各家又有门生，说是百家争鸣也不为过，就是不知道长姐心里作何打算。
：我的意思倒是不急着什么，燕儿还小，再留几年也使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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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前没有女儿，总觉着是一桩憾事，后来有了宝音儿，却不过几年就尚主了，如今也会回宫与我请安说话，却到底没能再留几年，如今想来总觉着可惜，长姐处又只有燕儿一个，自然是要多陪长姐几年的，只是尚主是一回事，定亲又是另一回事，这人家早早的踅摸着，也是正理。
：长姐若不方便，回头我叫索伦图留意些，届时咱们也好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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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情势，虽然不能说什么夺嫡之事，诸位皇子却也都各自有了势力，况且有几个还格外出挑，朝中如今也各自作了打算，眼前求一个安稳罢了，以后的事却不得不早做打算了，燕儿是金枝玉叶，却也是天家皇嗣，届时若真有什么，还是尚了主，远离这是非之地的好。
：咱们身边儿只有一个燕儿了，自然是要好好看一看，才能决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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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宜尔哈膝下也曾有过一女，只是可惜了，早早的就去了，如今想起定铎，都还唏嘘着，那孩子自幼懂事，怎么这样早早的就丢下他额娘一个人了呢。想来宜尔哈不问世事已有几年，若非宫规所缚，只怕管不住她去了庙里做什么貂蝉也是极有可能的，也幸好还有个宫规压着她。
：长姐放心，燕儿是我亲外甥女，我还能害了他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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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盏茶温了又凉，换过几回，日头也渐渐往西边儿去了，吹进亭内的风也冷了下来，瞧见辛夷手里还拿着长姐的披风，顺手接过来亲自给长姐披在身上，又顺便眼神谴责了一番没给我带披风的明镜，明镜心虚的看了我一眼，赶紧低下了头。将长姐披风上的锦带系成好看的结，复开口。
：天儿凉了，明儿我去找长姐，长姐快回去吧。

[景仁宫|后花园]（/p/3415926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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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在内间的檀木架子上头翻了翻，翻出一本棋谱来，上头落了些灰尘不说，我就连自个儿还有这么一本都忘得一干二净。翻了翻，里头的书页倒是新的一样，一看就是被人丢在一边儿未曾看过的，这么想来，这本棋谱也是可怜，左右我这会儿没什么事做，就拿出来看一看，权当解闷儿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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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一阵儿，倒是没怎么头疼，毕竟这一本里头画比字多，只是看着看着，就觉着光这么看着也是无趣至极，干脆喊来明镜，叫她将棋盘拿出来摆在绣榻的小桌上。明镜虽有些不懂我为何又对下棋情有独钟，却也不爱看着在那闲着没事做，十分痛快地应了声，不过一会儿功夫，就拿了棋盘上来。看来不止棋谱是新的，棋盘也是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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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时在府上并非没有学过这些东西，只是我生来不像长姐与宜尔哈，就算学了，也只是瞧一瞧棋子长什么样罢了，哪来的耐心学什么内里的暗藏波澜，却不知，这么一耽搁，就耽搁了这么多年。眼下我会不会倒是不大要紧了，反正也没有人与我一块儿，我自个儿看看怎么好看就怎么摆上去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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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想着，却越发心安理得起来，翻开棋谱，按着黄页上的字画，将黑白子一一落在盘上，摆成书上画的模样，每摆出来一个样子，就颇有几分成就，毕竟不管怎么说，样子是有了，只是纵然如此，我看着上头棋子错落，依旧没什么体会可言，从前只听宜尔哈说过，琴棋书画这几样不只看学，也要看天赋，如今看来，我确实没什么天赋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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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了几盘，也翻了几页棋谱，入眼尽是黑白棋子交错落下的样子，后头还是横平竖直的棋盘，这么一页页翻下来，不仅毫无心得，竟还有些困了，大抵同我与诗书没有缘分一般，我同棋也一样没什么缘分吧。这么想着，越发心安理得起来，顺手将棋谱扔在棋盘上，几颗黑白子各自乱了位置，也不去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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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倚着绣枕无所事事，还想着是否要去永和宫与妧姐姐蹭一顿点心吃，明镜正好挑帘进殿，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桌上一片狼藉的棋局，先是愣了愣，随即忍不住笑了出来。好脾气的看了我一眼，又走到我身边，一面收拾着桌上乱七八糟的一堆，一面带着几分戏谑开口。
：我还以为娘娘多大的兴致，原来也不过这么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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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眼瞧了瞧他，并非听不出她话里的戏谑，也听见了她话中放重的雅兴二字，本想赏她一记白眼，自个儿却忍不住先笑出来。虽说出身世家，却到底不像旁的格格六艺皆通，当年额娘在的时候倒是为此事发愁过，只是后来爱女心切，且宜尔哈又是远胜于我的，也就随我去了，毕竟两全其美的好事不多。
：就这么一会儿已是难得，你还想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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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先在这宫里，人人都想着出尽风头，到了如今才知道，趁着日子过得安稳，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想做的也就别勉强了，老天爷向来公平，有了这一样，就不能有那一样了，好歹，这日子还是自个儿的。今儿我乐意下棋，明儿我就想看花，说白了都是我自个儿的过法，尤其到了如今，更不必念着旁的了。
：自然不敢怎么样了，只是这好好儿的棋具，在咱们这儿放着倒是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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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镜一面拾掇着棋盘上的棋子，将黑白两色一一分装，似是无意的说了这句话，我听了一愣，却听进了心里。明镜似乎也想到什么，抬了头与我对视一眼，随即两人都有几分惊喜的笑了笑。我是不通此道，这些东西原都是索伦图送来解闷儿的，说起材质都是难得的上品，放在我这儿是可惜，放在别处也不算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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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尔哈不问外事多年了，平日也只是一块儿用膳，就连出来走一走的时候都少了，况且她还沉迷什么貂蝉，这东西送过去只怕她看都不会看一眼的，倒是长姐，这些年越发远了那些争斗，平日陪着燕儿陶情养性，琴棋书画的我瞧着一样不落，这东西拿去送给长姐倒是极合适的，这么想着，干脆扶着绣榻起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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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了身倒不急着先换衣裳，还是先将华盏叫了进来。长姐这些年虽说少往别处走动，到底还有几位相熟，也免不了要应酬一番的，因此也不能由着性子，说要去景仁宫就这么去了，还是先遣人过去看看长姐这会儿的安排才是。想起从前都是想去就去了，如今想来倒是让长姐麻烦了不少。
：你去景仁宫问一问，看淑妃娘娘是否得空能见本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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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宫里一向是明镜贴身、华盏跑腿，这些年东西十二宫她倒也走的习惯了，见我这样吩咐，也没有说什么，附身称是，便快步往景仁宫去了。这才叫明镜去挑了几个合适的盒子，想将棋盘棋子放进去，又想起前些日子内务府送来一对并蒂海棠的步摇，我如今少戴明艳些的东西了，只是拿去给燕儿应当是正合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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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想着，又叫明镜去库里将步摇寻来，两个盒子一大一小，看着倒是有几分滑稽。燕儿大了，姑娘大了总是要好好打扮的，我记着从前还在景阳宫的时候，那时齐妃还在，我与酒酒总说要带着龄雎去齐妃处，好好打扮一番，如今想来，隔世经年，也就是这么个道理了。思及故人，总忍不住又要神伤一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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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明镜看出我眉间又多了几分旁的样子，怕我这么想下去待会儿又是一番感叹，赶紧开口说前几日听闻福晋身子不适似又是有了身子。我侧眼看了看明镜，心中思索着这个事情的可能性，最后觉着，你别说，还真没准儿，以前瞧着极儿同索伦图不过父母之命，这会儿我也瞧出几分举案齐眉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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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一想，方才的心思也就散了，顿觉轻松了不少。正想着，华盏进了屋，说是长姐在后花园等我，当下放下已经入手的茶盏，倒不是我越发会过日子，连一杯茶也要喝长姐宫里的，只是急着去见长姐罢了。起了身将身上的衣裳换了，又仔细看了看妆容，也未曾叫人备辇，只带着明镜一块儿挪着往景仁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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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不是我不乐意坐什么轿辇，只是本就一待一整天，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还是自个儿动一动。东西十二宫之间，隔着几座大殿，虽不算近，却也不算太远，这么走过一路，离午膳时辰倒也不远了。一路与明镜闲话，来到景仁宫门前，立时就有宫女前来相迎，瞧着也是熟悉，想来是常跟着辛夷的一个。
：见过德妃娘娘。我家主子等您多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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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这话儿是恭候多时了，自然不能再磨磨蹭蹭的进去，赶紧示意那宫女前头带路，一路往后花园来了。景仁宫紫薇花最好，年年都要来此处好好儿看上几天才算完，只是如今大抵还不到时节，花骨朵已经初见苗头，离盛开还有几天的功夫。这么想着，快步来到长姐觐前，依着礼节屈身问安。
：维幄给长姐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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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长姐的话音起了身，随即坐到长姐对面，辛夷不等我说话，径直上前一面斟茶一面开口说是上好的雪顶含翠，最适合这个时候喝了，我记着从前喝雪顶含翠的时候总是想不明白，这么好听的名字，怎么这么苦呢，后来才知道，名字越好听，就越苦，却还是喝了一口，又仔细端详了一阵儿长姐的脸色，轻声开口。
：长姐前些时候脸色不好，这几日气色倒是越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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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日也不知是否庶务繁杂，总觉着长姐脸色苍白了些，我还叫人送了好多温补的药过来，这几日大抵辛夷又费尽心思的调养，这才有了今日的样子。从前在府上辛夷的手艺就是顶好的，我记着有一回我在长姐房里蹭饭了短短半月，回去就发觉身上的肉更瓷实了许多，真是没处说理。
：就是不知辛夷又做了什么好吃的，也不知道叫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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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面说着一面带着几分嗔怪看了辛夷一眼，作出一副很不乐意的模样，辛夷只作哭笑不得，却也知晓我话中埋怨是假，暗示她我中午留下来用膳才是真。又与长姐闲话几句，叫明镜将一大一小两只盒子放到桌上，先打开那个大的推倒长姐面前。
：长姐知晓我素来不爱下棋，这东西留在我哪儿也是无用，不如送来给长姐修身养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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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到这，又想起这东西虽说是从库里新开封拿出来的，却到底也是我用过的，让长姐误会我将什么用过的东西给长姐送来可就不好了，于是见长姐将东西拉到自己面前仔细看了看，赶紧开口。
：这东西原是索伦图送进宫让我无事时拿来玩的，先前一直封着，今早才拿出来，我只摆了几盘，也算是没用过的，长姐可不许嫌弃。
43
见长姐收下了，这才将另外一个稍小些的盒子往长姐面前推了推，打开金扣，露出里头一对海棠步摇，阳光下闪着光芒，却又不算刺眼，再合时宜不过的明艳。拿出一支递到长姐手里，曼声开口。
：长姐放在手里试一试，可是触手生温的好玉，燕儿也大了，这样东西给她才是正合适呢，长姐可不许推辞。
45
从前我也爱极了并蒂海棠，总觉是手足同心的寓意，每每往长姐与宜尔哈处送什么东西，也都是先紧着这样的纹样，只是如今才发觉，我们姐妹之间原本是不需这些东西的，若是早早儿的离心离情，就算有这些东西也是没什么用处了，好在，好在我们姐妹三人到了如今，还好好的。
：燕儿也大了，爱打扮也是正经，往后我那儿有了什么好的，就给长姐送来。
47
话没说几句，却也到了午膳时辰，我这个人向来不肯亏着自个儿，何况辛夷那头已经在准备了，趁着四下无人，略有些放肆了伸了伸懒腰，这才拉着长姐起身，抬脚就往正苑的方向去了。步子走得快，嘴上也不肯消停。
：今儿我就是来蹭饭的，长姐不可不许赶我走，赶我走我也不走，反正今儿我要留下用膳。
49
我一向觉着，这宫里若说糕点，还得妧姐姐做得最好，酿酒还是酒酒的手艺最醇，菜肴还是仙仙最擅，只是可惜了，自打那晚过后，我再也没吃过仙仙做的菜肴，如今想来，与辛夷不差什么，只是人不同了，心里想起来，那心境也是天差地别的。心中想着，面上却未曾展露分毫，只带着笑意，快步走远了。

【四】储秀宫后花园（/p/3415933225）
1
我看着手中的话本子看的好好儿的，不知道谁往我桌上放了一碟藕粉桂花糖糕。侧眼看着桌上的点心，实在忍不住头疼起来。我记着这些年，明镜一向是变着花样吩咐做点心的，却不知为何最近这么一盘藕粉桂花糕，我竟已经连着吃了好几天。细细想来，竟不知从何时开始，仿佛平日用膳也总能见到藕片这一样。明镜不知道去哪了，外间只有一个浇花的丫头，踌躇了几番，还是觉着有些忍无可忍，便开口唤她。
：你过来。
3
那丫头我看着熟悉，一时却加不上名字。她抬头看了看我，又四下张望着确定我是在叫她，才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往我身边走来。手下的丫头向来交代分明，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明镜知道我因着当年如妃兴风作浪一事，最恶底下人做不干净的事，因此放在屋里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我这满屋子的花草一直只有她一个人在照料的。她来到我面前，微微垂着头，多余的事一样不做，一时缓和了语气。
：娘娘有什么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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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指着桌上色泽上佳的藕粉桂花糕，心中颇有几分一言难尽的意味，想着难不成这是宫里出了新的把戏，按照古方上头读不懂的道理，天天吃一样东西，最后我就能变成一个莲藕也说不定？这法子听着着实怪诞，且并没有什么让人信服的道理，可是这宫中的怪事也不算少了。这样想着，倒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复开口。
：本宫只是好奇，为何这几日的点心全是藕粉桂花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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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子染了风寒，叫太医来瞧了瞧，虽然头昏脑涨的却也没听太医说过什么多吃藕粉桂花糕的话，因此这日日一样点心一事着实诡异，叫我总想去小厨房看一眼，是否我的小厨房已经变成了莲藕的寝殿。那丫头顺着话音抬头看了一眼桌上一盘摆的十分好看的藕粉桂花糕还是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
：这些事一向是明镜姐姐亲自打理的，奴婢们插不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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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罢，了然的点了点头，原来是明镜想叫我变成一个莲藕，真是歹毒。院子外头有一片花园，这事我是知晓的，里头还有一些是我亲手的种上的，每每四季轮回，总有不一样的花儿迎风招展着。方才我还有几份怀疑，这莲藕兴许就是外头花园长出来的也说不定，万一明镜悄悄地种上了我也不知道，可是细细想过，又有些拿捏不准，毕竟，不管怎么说，莲藕是水里的东西吧。
：你去把明镜给本宫叫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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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应了声便跑出去了，殿内独留我与这盘糟心的藕粉桂花糕，都静悄悄的谁也不出声，对峙似的沉默着。我侧眼瞧着，觉着它仿佛也在侧眼看我，很嚣张的样子，让我觉着很不痛快，于是伸手将它塞进桌底，眼不见则心不烦，这个道理果然不错，我正心中得意，这藕粉桂花糕也不过如此，说到底也就是点心而已，明镜挑帘到觐前，俯身行礼。
：娘娘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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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道难不成没事就不能找你了，面上却端的一副很是平静的样子。明镜大概是不懂得我此刻心中对藕粉桂花糕这一样是怎样的心情，于是当我满脸嫌弃的伸手将桌底的藕粉桂花糕拿上来递到明镜手上时，明镜愣了愣，却还是接下了，带着疑惑看向我。我叹着气，低声开口。
：这几日没有别的点心吗，怎么总是藕粉桂花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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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镜也低头看了看手上的藕粉桂花糕，方才有些疑惑的样子在听罢我说的话全变成带了几分戏谑的笑意。明镜将藕粉桂花糕交给门外守着的丫头，有些好笑的开口。
：娘娘不知，这几日文皇贵妃那儿也不知怎么了做了许多点心，文皇贵妃处用不了，便送来咱们这儿一些，奴婢知道娘娘一向爱吃文主子做的点心，就多拿来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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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想着，八成妧姐姐最近又在学做什么少见的点心，最后不小心全做成了藕粉桂花糕也说不定。思绪转了转，左右我也不想再陪着她日日莲藕了，倒不如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不能我们两个吃，那就叫别人来吃吧，想了想，低声开口。
：你去景仁宫，把长姐与燕儿请来，就说我请她们吃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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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儿还是能吃的时候，这藕粉桂花糕说起来还是小孩子喜欢的玩意儿，请长姐来说话是真，请燕儿来吃点心也是真，左右她们娘俩儿在景仁宫也是玩闹，不如来我这儿待一会儿。明镜应了声就要往外走，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赶紧叫住了明镜，有几分不放心似的开口嘱咐。
：你告诉燕儿，就说点心特别好吃，不来就全被我吃了。
21
明镜哭笑不得，却还是转身往景仁宫去了。自景阳宫至储秀宫，说起来紫禁城不过巴掌大的地方，可东西六宫的距离着实算不得太近，明镜大概还要去一会儿，便叫华盏去瞧一瞧小厨房还有多少藕粉桂花糕，若是不算太多就都拿出来，若是多了些就准备出一些待会儿给燕儿带回去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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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倒也不是我这个做姨母的将自个儿不爱吃的给燕儿，毕竟妧姐姐的手艺满宫皆知，只是我实在不乐意再天天看见这么一盘东西了，因此也只好将这件事拜托给燕儿了。长姐一向娇惯着燕儿，只要燕儿开口说想吃，长姐无论如何不会拦着的。这样想着，手边的碧螺春已经下了半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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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盏正巧推门进来，见我茶盏半空，开口问我是否还要添茶，我摆了摆手，待会儿长姐过来有的是茶要喝，不急于这一时就是了。华盏也没有多说，只是说藕粉桂花糕还有不少，问我是否要先将一部分包起来待会儿直接给燕儿带回去，我点了点头，就是这么个意思。
：等本宫长姐要走的时候再拿出来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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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不相瞒，我也很害怕啊，怕长姐吃够了藕粉桂花糕看我还要给他带回去忍不住揍我一顿，因此这个东西还是不要提前要长姐知道了。前几日我记着长姐还试着给燕儿做了什么点心，好不好吃我不知道，毕竟长姐没有请我去，只是听说那回之后，燕儿总是到处说辛夷做的点心特别好吃。由此可见，幸好我没吃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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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盏听了我的吩咐便转身下去准备了，毕竟是长姐要来，该准备的还是要准备的。放下茶盏，瞧着桌上荔枝红润的模样也算是讨喜，正要摘下一颗，明镜推门走进，说是淑妃娘娘说马上就来。我点了点头，放下正要取下的荔枝，让人准备了一应茶点，一块儿往后花园去等着长姐与燕儿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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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后花园，没有推杯换盏的喧闹，也没有觥筹交错的华糜，却有了几分最难得的宁静。孤帆行舟难以至天际，可这小小的风亭中，只有几人，远离尘世喧嚣，也是一样的泊远吧。我记着才进宫时，两位姑姑最喜清净，彼时虽依着姑姑的意思，却不大能明白，如今却是全然懂了。在宫里这么多年，才知这宁静，最为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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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风簌起，香近又远，这样的情境让我颇有些怀念，怀念着这座紫禁城之外的山水画卷，怀念着人世茫茫的尘网情愁，仿佛只要没了这宫墙黄瓦，什么都是好的。只是可惜了，那些山水，那些感叹，与我而言已是远之又远，这辈子的不可多得，在宫外寥寥十年光景，已是上苍眷顾，无论如何，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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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长姐过一会儿才能过来，却不想这么快就有人来通报，说是淑妃娘娘到了。我抬眼看过去，却发觉只是长姐一人来了而已，并没有带燕儿，思绪转了转，趁着长姐还未到跟前，开口吩咐华盏让她将桌上的点心装一点在那个盒子里。我与长姐吃不了许多，还是给燕儿多带回去一些，也不枉费我费尽心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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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着，长姐已到眼前，连忙快走几步迎上前，身后一众宫女随着我依礼问安。这宫里什么都缺，最不缺繁文缛节，一开始觉着麻烦，尤其见着长姐，总是忘了这回事，后来习惯了，就算只有我俩也会福一福身。与当年还在府上时候的上蹿下跳相比，如今已是想都想不到的境地了。这么想着，也没忘了开口。
：给长姐问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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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着长姐的话音起了身，挽上长姐的手臂将人拉到小亭里。明镜极有眼色的上前来为我俩斟茶，因着提前有了准备，这会儿什么都是正好的，比御茶坊的手艺恐怕还要纯正几分。茶盏里冒着热气，袅袅升起又消失殆尽，碧螺春的清香幽幽而来，携盏啜饮，更添意韵。
：不是说带着燕儿吗，怎么长姐自个儿先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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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在府上，我最喝得下的就是碧螺春，一来不像别的茶总隐隐的有一些寒凉气息，二来苦味不算太浓，还带着几分茶花清香，算是茶中难得的味道了。长姐在喝茶一事上虽然挑拣，在我这儿却很不必，一向有什么就喝什么。闻言，忍不住笑了笑，曼声开口。
：那便好，我还以为长姐自个儿想吃点心，怕燕儿跟你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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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这话，将三碟藕粉桂花糕往长姐眼前推了推，带着几分意有所指的开口。
：本来是想让燕儿好好儿吃一顿，没想到是给长姐做了嫁衣裳，也罢也罢，长姐来都来了，我也不能把人赶出去，快尝尝，妧姐姐的手艺呢。
妧姐姐这些年不再轻易下厨了，偶尔下厨一回我总是要厚着脸皮过去，眼下折点心于我是受够了，没准长姐爱吃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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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这话，更忍不住叹了口气，日子过得好好儿的，莫名其妙被一堆藕粉桂花糕砸中了脑袋，谁能明白我的苦衷呢。故作忧愁的叹了口气，侧眼看了看长姐，面上带着十足十的无奈。
：此事说起来话长，我也确实做不到长话短说，长姐也就不必管我从哪来弄来这许多点心，只管吃就是了，若是不够，我这儿还有，长姐放心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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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看着长姐独自一人与藕粉桂花糕相互折磨实在看不下去，一面说着话，一面伸手给长姐剥荔枝。荔枝这果子生长的时候长，能吃的却只有那么一段时间罢了，何况又是南边才生长的东西，千里迢迢抵京十分不易，因此每回内务府送来的荔枝总是比旁的东西要少一些，只是我却不心疼，左右都是吃的嘛。
：长姐吃一些荔枝，我昨儿吃过，可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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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可甜了出口，才想起这句话似乎是有些熟悉的，从前在府上，我与宜尔哈孤身一人，长姐每每也是这样带着一大堆点心水果来找我俩，不管什么，长姐都会说一句，可甜了。如今想来，仿佛还是昨天发生的事情，却已经是那么多年前了，三个矮矮胖胖的小丫头，已经是记忆里的我们了。
：长姐下回可不许自己来了，得把燕儿给我带来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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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姐这些年本就不大爱吃甜的，能吃几块已经算帮我分忧，我也不好再逼着长姐往嘴里塞，见长姐吃的有些撑了起身要走，赶紧叫华盏将一个盒塞给辛夷，却并不肯说里头是什么，我怕长姐不收。
：这个是给燕儿准备的礼物，想来她一定喜欢，长姐回去可别忘了把这盒子给燕儿送去，若是自个儿留下了，我可是要兴师问罪的。

【五】宁寿宫后花园（/p/3415890703）
1
自打前些日子诓长姐过来，结果中了我藕粉桂花糕的圈套之后，长姐已经有许多时日未曾踏足储秀宫，就算来也只是趁着我不在的功夫去瞧一瞧宜尔哈，更别说将我请到景仁宫去，每回我自个儿过去还都被辛夷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挡在门外，想来那顿藕粉桂花糕，的确让长姐短时间内十分不愿见我吧。
3
我也反思了一下，是否我此事做的太不地道了，惹的长姐也跟我怄气，全然不顾多年姐妹情分，可是这么想着，我的确有几分愧疚，可那愧疚也很快被曾经被藕粉桂花糕支配的恐惧冲的一干二净，渣都不剩。也罢也罢，虽然长姐已经有些时日不肯搭理我，但是我确实已经远离了藕粉桂花糕，这一点上，就很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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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镜说我此事做的太不地道，不地道的她都看不下去了，说我也不能怪长姐不古姐妹情分三番五次把我挡在门外，若是换了旁家姐妹，早就断了关系也说不定。明镜这话说得着实吓人，只是落在我耳朵里多少也听进去几分，一面听着明镜数落我，一面拿起白瓷盖碗舀了舀上头的叶片，不置可否的任由明镜絮叨。
7
此事说起来，确实是我做的不对，可是我也着实没有旁的办法了，难不成将那点心分成几份，各宫都分去一份不成？又不是银子，只怕有的是人不买账的。处理的的确欠妥，可好歹最后的目的我达到了，你看，储秀宫的小厨房再也没有藕粉桂花糕了，这不是很好嘛。至于长姐处……只要不给她吃藕粉桂花糕，过几日兴许就没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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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圆其说的寻思着这件事，一面想着，一面还不忘叫明镜上前来给我添茶，凉了不行，热了不行，太苦不行，太酸也不行，折腾的就是这样没事拿自家主子开涮的小丫头。在这一次次的折腾下，明镜终于体会出一二深意来，再进屋时乖乖的闭上了嘴，除非我开口问话，回答的也是言简意赅。你看，还得调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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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盏茶还没下肚，荔枝一瘸一拐却跑得飞快跳上膝头。我低头看着膝上蜷成一团的长毛白包子，默了默，还是放下茶盏，伸手将它抱起来，放在小桌上。它刚来我身边的时候，才出生不久，被索伦图十分随意的裹在缎子里头，叫声有点像小孩子的哭声，于是我又忍不住以此为由骂了索伦图一顿，说他欺负小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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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索伦图长这么大这件事，明镜坚持说与我没有太大干系，毕竟一个小皇子，从小就被自个儿额娘欺负着长大，如今能有今天已是十分不易了，哪里还能说什么别的呢。对这件事，我欺负他我承认，但是大抵不是我这么欺负她，他也不会有这么多儿子吧。这么一想，做儿子还得多欺负一下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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荔枝就那么看着我，眼泪汪汪的，不时叫上几声，好像在跟我告状。我看了他一阵儿，他却突然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一瘸一拐的要往我怀里走，我察觉出几分不对，将它抓过来仔细瞧了瞧，后退一撮白毛上头竟染了血迹，立时就坐不住了，直接将明镜华盏都叫进屋里来。方才见他只以为是跑不稳，谁知是受了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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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镜与华盏听了我的声音，各自放下手里的东西赶紧进了内殿。我将荔枝抱在怀里，小家伙果然消停下来，只是微微颤抖着趴在我手上，一动不动。这小家伙自打来了我身边就叫人好生看管着，从没受过什么伤，平日也都不许它到处乱跑，只许在正苑呆着，就是怕它蹦蹦跳跳的吓着人，这回怎么一瘸一拐的回来了。
19
明镜来到觐前，开口问我何事。我将荔枝翻了个儿，将后退上的血迹给明镜瞧了瞧，许是碰到了伤口，小家伙立时又委屈的叫了几声。我皱了皱眉，华盏未曾开口，却转身拿了些药来，一下一下，十分仔细的涂在短短的后腿上。明镜也跟着我一块儿皱眉，有些着急的开口。
：咱们宫里从不许荔枝到处乱跑，这怎么就伤着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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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略微冷了冷，到也并非我为人刻薄，伤了荔枝便要不依不饶，只是这伤口一看就并非荔枝自个儿弄的，且这小家伙自个儿闯了祸一向是不敢回来的，这回光明正大的就跑进来了，叫我怎么能不多想几分。目光沉了沉，又看了看窗外洒扫的宫女。
：你多留意着外头，我瞧着不像是荔枝自个儿弄的，怕是有人无处泄愤、又饥不择食了吧。
23
说道后面几个字，目光已经带上几分薄怒压制不住，明镜连忙应下声来。又开口叫这几天让荔枝留在殿里不许到处乱跑，华盏倒是傻乎乎的，问我是否要炖点骨汤。我哭笑不得，这丫头到了如今竟还傻乎乎的，不知是难得还是别的什么。见我与明镜都笑了，华盏似乎反应过来什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25
正忙活这荔枝身上的伤，外间有个小宫女张望着却又不进来，抬眼看了看，明镜也回头瞧了瞧，皱着眉叫那小宫女有事进来说，我也带上几分不快，有事就说，在殿外逡巡徘徊，像什么样子。这么想着，那小宫女已经进了殿内，却拘着规矩不敢再上前来。并不抬眼看她，只淡着声音开口。
：有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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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宫女福了福身说是景仁宫娘娘派人来传话了，偏赶上两位姑姑都在殿内，她进来又不大合规矩，便犹豫了一阵儿。我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心道外间难道没有守着门的丫头吗，这么想着，又看了看明镜，明镜有些心虚的低了低头，低声开口。
：奴婢不是故意的，方才内务府来人要去拿东西，人手不够了奴婢顺手将几个宫女都调出去了。
29
并不在旁人面前给明镜什么脸色看，只带着几分深意看了看她，又示意那小宫女继续开口。长姐因为前头藕粉桂花糕的事已经有些时日未曾搭理过我了，这会儿怎么突然派人过来传话了。那小宫女福了福身，开口说是淑妃娘娘请我一块儿去宁寿宫请安。未曾多想，便应了下来，随即叫那小宫女去回了长姐处的人。
31
我们姐妹却是有些时日未曾一块儿去给姑母请安了，原来倒是经常一块儿过去，后来宜尔哈每日忙着自己的事，不再与我们一块儿，时间长了，又各自忙着庶务，我和长姐也不大一起了。如今这机会倒是难得，自然不大顾得上荔枝，又拂了拂它头顶的茸毛，它也在手心轻轻舔了舔，立时又有些不好受了，不知谁在欺负我的荔枝。
33
顿了顿，到底还是收回手，起身往内间去换衣裳。到底还是长姐处的事情更紧要些，何况还是给姑母请安。小家伙就留在殿内，华盏自会精心照料。这样想着，又妆扮一番，毕竟是去见姑母，自然要得体些才是。镜前照了照，这才带着明镜一块儿出了门。来到宁寿宫门前，却见长姐已在姑母殿前。
：给长姐请安。
35
这宫中向来是君臣为先，我与长姐也是如此，她是我长姐，也是这宫里的淑妃娘娘。顺着长姐话音起了身，看了看长姐身后的正殿，忍不住带上几分疑惑，开口却带着几分戏谑的意味。我素来与长姐没大没小惯了，也不拘着这会儿究竟如何，只先开口探一探长姐是否还在为着藕粉桂花糕生气。
：长姐在为何这站着，难不成姑母不让长姐进去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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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就是一愣，姑母这些年虽说是一个人，却也不见孤独的意思，一个人带着抱月，今儿去御花园溜达，明儿去找长姐喝杯茶，日子过得倒也惬意的很。只是少见他老人家不在的时候，这倒是奇了。只是眼下来都来了，再回去不是白跑一趟，看了看四周，挽着长姐手臂。
：那不如咱们再后花园走一走，待会儿姑母回来，咱们也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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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长姐点了头，也不等说什么，直接拉着长姐就往后花园去了。宁寿宫的后花园，从前因着每每陪着姑母走走，所以如今看来也格外熟悉。这样走着，话没说几句，却又无端想起储秀宫的荔枝来，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顺手揪了一片叶子下来。
：今儿早上，荔枝一瘸一拐跑回来，我仔细瞧了瞧，才发觉它后退弄伤了。
41
大抵是我长日不看这些恩恩怨怨，如今后宫到底怎么个情势，我心里有数，却不肯再轻易涉足，想起从前蕴姑姑有句话说的极是，若只我自个儿也就罢了，偏偏还有皇嗣傍身，有些事，不为自个儿，也为子嗣，万事都要想清楚，不能犯了糊涂。不能犯糊涂，那就欺负欺负吧，我如是想着。
：按着它的性子，若是自个儿伤着了，应当是找个地方躲起来的。
43
这事来的蹊跷，我就是想压下来当一件平常事儿也是不能，宫里女人的手段我也见识过，若是真对我有了记恨，断不需要拿荔枝出气，直接对我下手不是更简单些。那到底是什么人，有这个闲心去对荔枝下手呢。大抵我懒散的太久了，连这些都想不出来了。
：我还想着是不是底下人不小心的，可是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请罪，也难免我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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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长姐的话，略顿了顿，喟叹一声。李代桃僵也好，指鹿为马也罢，这宫里的戏一天一个样子，只怕就算姑母也看不过来了，反正事既然出了，过几日谁又来招惹我，谁就同此事脱不了干系就是了。至于目的，那还真得看看那人有什么后手。
：是谁倒不是最要紧的，只是我想着，他弄伤了荔枝，于他有什么好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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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到这，却是忍不住笑了笑。我们姐妹各自过着自个儿的日子，宜尔哈深居简出，长姐只顾着自个儿的事，我自认安分守己，不曾与人结怨，如此说来，此事当真是蹊跷了。无缘无故的，拿我的荔枝出什么气，等我找着人了，自然要好好问一问，是否觊觎荔枝的腿，非要给它弄伤？
：这宫里的事，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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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着话，身后有人给我俩请安，回过头便发觉是姑母身边的姑姑，说是太妃娘娘已经回宫了。这位姑姑是跟了姑母一辈子的人了，当年也是姑母的陪嫁，如今随着姑母在宁寿宫上下打理，就是我们这些小辈也要敬重几分的，闻言当下应了下来，转头对长姐开口。
：姑母回来了，咱们快些回去吧，待会儿误了时辰可不好了。

26
（从前燕儿若是同我闹了痞气的时候总喜欢三更半夜一个人跑到御花园去同我生闷气，我只和辛夷在较远处远远地望着她，只要她不出什么差错便是，我这做额娘的惯不是什么寻常额娘了，我总是反其道而行之，燕儿想叫我哄她我便偏偏不去，她自个儿想明白了定是会自己回去的。）
28
（当初还嫌弃燕儿小孩子脾气动不动三更半夜的说走就走，让我平白无故闹腾了好几回，眼下她嫁出去了我才发觉我还是宁愿她就在我身边，哪怕天天都要跑到御花园来我也不会管她，爱跑跑就是了，这一下子跑到了宫墙外头去，就是我再想陪着她，再想哄着她，也没法子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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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燕儿了，便想着要到御花园去转悠转悠，眼下没有了任性的小女儿，就让我这做额娘的强行要任性一番。已是夜里，宫里头走动的人早就不多了，更莫要提御花园这地界儿，传闻越多的地方人是越少的。只不过这些传闻也都是从燕儿那里听来的，具体的真实性也有待考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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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辰出来身边自然是不能带什么排场的，要是闹得到别人处听见了还指不定要说什么呢，自然是越安静越好了，于是只和辛夷两个人像做贼似的偷偷摸摸从景仁宫跑出来，再偷偷摸摸地一路跑到御花园来，明明说起来自己还是这后宫里头的主子，怎么听起来过得还有些憋屈了。）
34
（正在亭中坐着与辛夷两个人密谋着明儿个午膳应该叫小厨房偷偷摸摸坐些什么吃的时候隐隐约约瞧见远处有一些灯影，这个时辰来御花园的人是真的少，所以我也不由得联想到了“鬼”与“鬼火”这方面来，这三更半夜若是真的遇着女鬼了可以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想到鸡皮疙瘩都掉了一36
（若说刚才我还有一点点以为是鬼魂的身影，吓得有一些瑟瑟发抖，这会儿这“笨蛋小鬼”竟然主动显出真身来，叫我根本无需要害怕，这个声音一开口，可不是一猜就能猜中是谁的嘛！）哎哟喂，我以为是谁在这装神弄鬼的呢！原来是五妹啊，明人不说暗话，躲在暗处可不是个好作为噢～
38
（五妹妹好像还小的时候就总是玩不好“猜猜我是谁”这个游戏，因为她总是忍不住开口说话，以至了后来这个游戏丝毫没有难度了，大家都是一听她开口说话就知道是她了，没想到她至今也没最快的解决方法，还是如此幼稚。）哎哟喂，你在这处吓唬你大姐，还指望你大姐饶了你呀？

42
（也不知道这丫头三更半夜地跑来御花园是做什么，只当她也是个无聊的人儿罢了，夜里宫中人少，只是鬼多罢了，这些人冤死的冤魂多了去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纵是鬼多，也比之诡计多端的人多要好上一二。）这种事儿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鬼不可怕，人心难测。
44
（自己自小看多了那些鬼怪志异故事，对这些神神鬼鬼的怀着敬畏之心，多是不敢议论的。这五妹倒像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一样，叽叽喳喳地议论开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吧，就是心里有些毛毛的。）在有人在的地方处多了便不适合独处了，端着架子给鬼看，鬼也不一定就待见了。
46
（夜里的紫禁城不一定是最纯净的，但是夜里的天空总是最干净的，月明星稀，使得人心情都更好了一些，挽上五妹去更远的处看稀稀拉拉的星星点点，在月光的映衬下她的侧脸很好看。）欸，夜里睡不着嘛，想着当初燕儿动不动就爱往御花园跑，我也想来看看究竟是多么好看。你呢？
48
（原来燕儿这些年偷偷溜出来瞧的都是这般澄澈心灵的美景，只可惜那些年我只顾着看我女儿是否安然无恙，哪有功夫去顾及旁的许多了？）什么叫逮住了我，我也逮住了你不成？你这话说的，就好似你长姐我是偷偷溜出来干什么不好的事儿一般，可别要回头传出去不好听呀。
50
（愈是往夜深了，天儿就愈是有些凉了，紧了紧周身的薄衫仍是没有御寒的能力，看五妹也是一样冷的直哆嗦，辛夷是个眼尖的，在后头瞧出了端倪，忙是开口劝我们二人回宫去，也没什么恋恋不舍的戏份，想在聊着明日睡醒接着见面就是。应了一声，便同五妹一道儿先回了景仁宫。）

景仁宫
2
（近些日子都闲了下来，无趣的时候就和辛夷聊一聊听来的八卦，当然宫中的八卦都要缄默三口不便言说，聊也就只能聊聊每年辛夷出宫去的个把日子里她所听到的遇到的奇闻趣事，什么这家的老母猪生小猪了，那家的二狗子爱上了这家的小猫咪，总是这么无趣的一些对话，我们却讲了这么些年。）
4
（或者也都是讲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两个人都还没入宫之前的一些旧事，这些事听到耳朵都快要起茧子了，也还是一遍一遍的讲着，但是比这更加好笑的是我们两个居然又一遍一遍的笑着，同一个笑话几乎听了一百来遍我们始终觉着好笑，那该是真的有趣，还是真的无趣？）
6
（前几日讲到一些什么呢，说起来也是比较惭愧的吧，讲到我们小的时候去隔壁别人的私塾里头听故事的事儿，那时候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吧，特别喜欢听师傅讲课，常常跑到人家私塾里头去蹭课，可是后来轮到自己要上课的时候就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打死了也不愿意去上课了。）
8
（自己上学堂的那时候是从哪本书开始学起的我早就已经记不清楚了，反正之前维幄说是从三字经开始学的，这个说法我本人确实是不大相信的，我没上学堂之前就已经会背三字经了，我完全没有在学堂学过三字经的记忆啊。反倒是背《九歌》特别印象深刻，《九歌·东皇太一》是最难背的了。）
10
（小的时候府上热衷于让我们一些小辈们去上各种各样的课，除了每日都要去的学堂之外其实琴棋书画样样都是在外头特意请了师傅回府上来教的，说起来既然自小就这样学习了，也应该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了，不过反倒是什么也没学会吧，也就是什么都是个半吊子的功夫吧。）
12
（那时候最喜欢学的课应该就是弹琴课吧，还记得那个师傅是个江南来的女子，长得那叫一个温婉可人，以至于当时好几个弟弟都抢着要来替我上课，就是想看一看那个好看的师傅。但是我也挺喜欢那个师傅的，她的课我也不会缺席，就是苦了我那几个弟弟了，每回都是扒拉着窗户来看。）
14
（其实扒着窗户看到也没什么大事儿，师傅这么温柔的一个人从来也不骂人，他们看就看吧，但是往往就有那么一个不成器的，要从窗户上掉下来，摔了个骨折，闹大了让玛法那处知道了，给他一顿骂，顺道儿也将师傅辞退回江南了。一时间那位掉下来的弟弟成为了我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先打死他而后快。）
16
（到后来就换了一位教弹琴的师傅，那就是个正儿八经的京城男子了，虽然说他长得也有些阴柔，但是绝对说不上是美吧，就是明明是个好好的人儿啊硬是要搞得不男不女的，我这会儿就要劝几个弟弟来替我上课了，他们吃了教训以后也是油盐不进，白白让我独自受折磨了三两年。）
18
（下棋课我算是上的最少的了，因为教下棋的那位师傅几乎不在意你到底来还是没来，也不会上阿玛哪里去打小报告，你来十个人他是这样讲课，你来一个人他也是这样讲课，就不知道一个人都不来他是否也一样会自己独自讲课吧。但我也就抓住他这个性子，乐得不去上课，至今也没让阿玛懂。）
20
（既然自己小时候也是极不爱上课的，就也没要求燕儿许多，除了上书房叫她上的那些个课以外也没有让她学习额外的东西，什么琴棋书画她自己有兴趣就琢磨没兴趣就放在一边呗，与宫中她其他同龄的姐妹们比起来她算是最幸福的那一个了，虽然也有些无法无天，但好在不曾闯祸。）
22
（还同辛夷在说些有的没的无聊的事儿呢，就听储秀宫那处派人传来了话，说是德妃娘娘要来我这处见我，反正一个人也是无聊，两个人也是无聊，不如我们俩来待在一块儿无聊，说不定说着说着打起来了就不算无聊了，干脆地应了下来，就让辛夷去准备准备东西，准备到后花园去见五妹。）
24
（昨儿个燕儿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入宫来给我请安来了，自她出嫁后都是每日都要入宫来給我请安的，但是昨儿个她说今日不得空要上香山寺去祈福，而且是要陪她那位婆婆去，心中虽然有一些小小的失落，但是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随他去吧，人家不都说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吗。）
26
（在后花园备上了瓜果与茶等着五妹过来，她可以说是相当的慢了，我怀疑她适才叫明镜来传话时是不是还在被窝里头躺着？我这会儿都换了一套衣裳出门来了，她还不曾过来，怕是等到她过来的时候景仁宫都要开始用晚膳了，有可能我的五妹就是跑来蹭晚膳的吧，她总是这样做的。）
28
（我又犹豫了一下，我认为说五妹总是来景仁宫蹭晚膳是不对的，毕竟景仁宫每日的晚膳同她储秀宫的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准确的来说她是过来蹭我景仁宫小厨房做的点心与小菜来的。小厨房大多是辛夷亲自上手的，别提有多好吃的了，五妹每次吃完饭都要扶着墙才能出出门去。）
30
（一直等候着五妹，直到自己面前的一壶茶都几乎要见底了，才听见外头窸窸窣窣的声音，该是谁看见了身影来向我通传来了。忙叫辛夷再去里头沏上一壶新茶，再将瓜果添上一二。再问了问这会儿的时辰，我是怀疑五妹不曾乘轿辇来的，该是走了来的，要不然不至于有这么的慢。）

第二场 你好我是代笔
2
（自府里入宫，已经数年。这些年在宫闱见过太多兴衰宠辱，再也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原先以为，宫里的锦衣玉食当真是好，等现在看来都是要付出相同的代价吧。曾经还想过紫禁城九百九十九间屋，我要一天去一处，结果倒好日复一日，早已经没有当初的新鲜劲了。紫禁城就像一只华丽的鸟笼，我们被囚禁其中）
4
（终于理解道无所事事的什么感受，子女长大之后见上一面越发困难。每日晨昏定省之后，就是在寝宫里翻书下棋，再无聊的时候就找几个妹妹喝茶赏花，外人是觉得富贵其中，可是这样的日子也太过无聊了。假如生命有一场意外，再回到过去我又该如何选择？从前是从前，现在还会是现在吗）
6
（正翻书过一页，读到苏武牧羊之上。以前只听说司马太公能直言，为李陵辩解因而遭受刑罚。要我来说，盛怒之下必定迁怒于人。李陵之罪倒地如何，是需要人辩解，但是皇帝若是有了定论，谁说都是触之逆鳞。也只能说司马太公，刚正不阿了。想毕，让宫人拿一盏玫瑰露给我润喉）
8
（若说道这吃的东西，顶多人推崇袁枚。我也十分赶趟的去迷恋过，这些人凡是生于贵门的，在饮食方面极为讲究。就说这茶上，我原来以为茶不过水煮的东西罢，原也分好次。虽然泉水有甘甜为名，但也有一二。泉水，雪水又需要好东西珍而藏之，若是储存得当方才是色味甘甜）
10
（大概从细节之处讲究，这就是这些人的活法了。若是不给自己找点乐子，人生还要怎么过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专长之处，想他们专研吃的也算是造福我辈吧。不然那儿还知道，各色鱼禽应该如何食用呢？宫里的菜肴几乎都是名手，自然是没问题，但若是偶尔想换些口味也终归是无差错的做法了）
12
（原先在府里我也是不经手这些，往常别人吹嘘自己如何色艺双绝，出得厅堂，我只管享我的福。今儿翻书看来，连做菜都是一门学问，这如何色香味绝，每一道工序都是繁琐之极。在加上天南海北，口味各异，要想夺得头名想来也不轻松了。这世间每个人，都是在各司其职，才能将世道维持下去）
14
（往日这御膳房的菜肴端上，若是遇见胃口不好，保管叫人撤下。这做主子的却是不察，原来还有这么多门道。香油的生熟，酱香是否甘甜。酒要去糟粕，醋要清冽才好。种种物品，如葱椒姜桂糖盐，都是要各地专运而来，且皆为上品。若是一般口舌，可真是难辨优劣，难说出上中下谁为更佳）
16
（读下来又讲到洗刷、调剂之法，这些也是原来不知道的。就像说燕窝还要去毛，海参要如何如何。原来看到的就是成品，那儿知道还有这层层工序。说来好笑，若要鱼好吃，洗的白筋出。这些口头相传的谚语，往往都是说的真正的道理，也是这些经过手的人才懂得的道理，我嘛不过看客一人）
18
（连番阅读之后，不由有些目瞪口呆。连这器具配色都能讲，当真比那些风花雪月的诗词歌赋，有趣很多了。我只知道那江西景德镇的瓷器十分出门，如今万岁喜欢如何，宫中陈设早已换了合乎脾胃的花色。往常倒是未有注意去没，等仔细想来好像确实如此，这些细微之处从前真是想也未想）
20
（等看到时节须知时，这方面还算有些心得。冬夏各有安排，如何养生这倒是学过一二。比如，夏宜用芥末，冬宜用胡椒。四时之间，都是各有所需，若是过了时节有些东西怕是又要等一年了。若是将来能在冬日吃夏日之物，岂不快哉？但若是违背四时之序，又会不会不太好？真是叫人为难）

【第二场绛雪轩】
22
（本以为书中要讲各大菜系，却忽然话锋一转，说到满汉区别之上。满洲菜以烧煮为中，本来若是能取长补短，自有一番妙趣。虽汉人一直说自己做菜如何，但口味差别，就算好也并不一定合乎万人。但若是能得天下人所喜的，那必定是一门极为简单之菜，越是简单也就越发珍贵）
24
（忽然看到这篇题目，戒。难道吃东西还要顾忌，那么未必太不畅快了。又仔细读下来，说了火锅之物，看来袁枚一定是不能品尝火锅之麻辣，可惜。这一点就算他是名家，我也不赞同的。原来还要什么落套，如此拘泥旧物，不懂变新也被他批评一番。可是这种规矩，不就是官方应付么，何错之有）
26
（终于看到自己喜欢的了，燕窝我喜欢。读下来讲用嫩鸡汤、好火腿、并蘑菇三样滚之。此物最宜清淡，不可油腻化之，不可掩盖其鲜。想杨明府冬瓜燕窝，玉色清凉，真是想起来就令人回味无穷。不过现在想想，也不能吃到，真是太可惜了。鼻尖用力一嗅，仿佛要将味道从书中汲取出来）
28
（又往后面看了看，很合我的口味了。其中若是能吃这八宝肉，我肯定能愉快的度过一天。想慢工细活，就要等得了吧。鸡鸭鱼肉各种花样，还要有劳御膳房的大厨，掌握人的胃真是最为致命。想到这里，我的肚子忽然饿了，让人拿来备好的小食，先填一填胃，这样就好了。说起来今晚又吃什么呢？）
30
（本来闷在屋子里苦心专研吃喝，还对袁枚写的东西啧啧称奇，有些更想亲自一试了。忽然听见外边宫人传话，说是五妹相邀在绛雪轩。既然无事，索性出门看看也好。或者同她讲讲如何吃食，修身养性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打定主意，就让人准备一番，告诉五妹我这即可前往便是）

景仁宫
32
（果不其然让一一上外头去迎五妹进来，她是徒步从储秀宫走到我景仁宫来的，早知道她打算步行我应该先睡上个午觉再出来的，实在是耽误时间，如今有些昏昏沉沉的，看人儿都是两个影子了。）叫她快些进来，莫要再让我等着了，这个天儿小风吹着茶喝着，困都困到要死了。
34
（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也算是迎着五妹妹进来了，这些年她惯例是要问安的，也拦不住她，干脆等她请完安后再请她起来，待她在自己身侧落座，抬手挽起袖子替二人斟满茶盏。）快起来吧，让我等了你这么久，若是有酒都该罚酒三杯了，可惜没有酒，这茶喝上三杯还白瞎了它的价格去。
36
（这一壶雪顶含翠可以说是自己今年的珍藏了，是今年过年时燕儿的额驸进献给我这丈母娘的，是他在外头出差时带回来的，自己平日里没舍得拿出来喝，就得见我妹妹这种贵客的时候才拿出来招待一下。）呸呸呸，你哪里的话，我何时脸色不好这会又好了？你是变着法想说我胖了吧不是？
38
（蕴着些小小的怒气，冲着五妹一顿数落，不过其实她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这段日子宫里头事宜少了许多，大多数事情也都是辛夷一概替我处理妥当了，自然是每日吃了睡睡了吃的，能不胖吗？）辛夷哪回做好吃的能少得了你这祖宗啊？你净是要在这里瞎说话，白费辛夷一番心意。
40
（辛夷站在身侧也是一副无奈又无语的微微笑了笑，而后明镜取来两个盒子，就知道今儿个又有礼物收了，我这五妹妹每回收到些什么好物什都想着要来同我分享，这算是我们这些年的默契了。）是什么好东西？咦，就一副棋啊？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啦？嘁——我还以为起码是什么和田玉呢。
42
（本来自己也未曾发现这幅棋是开了封的，说起来自己就算收下来也应该不怎么会用它吧，景仁宫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人，一个人下棋该是多寂寞又孤单的事情啊。但是既然她开口说了，就免不得想要逗一逗她了。）也不知道你是哪里学过来的规矩，用过的东西也可以拿来送人的吗？
44
（言罢还是让辛夷收下了这幅棋，唉，只不过是可怜了这幅棋了，只不过从一个仓库再被送到另一个仓库里头封存了吧，只期待以后有机会燕儿回宫请安的时候同我提及下棋，它才有机会重见天日了。）咦，怎么给燕儿的就是好玉？我的呢？也应该给我送一副和田玉做的棋子的不是。
46
（燕儿改明儿入宫来请安时也该叫她一并上储秀宫去给她这两位姨姨也请个安吧，这些年我们母女两也多是靠她们帮衬着，这会儿燕儿出嫁了，见得少了，她们心里头也多有惦念着的，我是看得出来的。）回头燕儿回宫请安时也去见一见你，让她亲自戴着这块玉来向你请安了。
48
（分明就是知晓了我这五妹妹今儿个是来蹭饭的，而且是来蹭辛夷的手艺的，自己偏是不开口说，谁知道这会儿还是辛夷熬不住了要问她是不是留在景仁宫用膳，只好笑了笑，应了她。）得了得了吧，你也不想想，你哪次来景仁宫不是来蹭饭来的？你也不用自己强调了，就是来蹭饭的嘛。
50
（自己也怕是有一个多月不曾尝到辛夷的手艺了，想念的紧，辛夷她一直精神不大好，自己也算是够体谅她的了也就一直没提及，今儿个也算是托了五妹妹的福才能看见辛夷重新出山给我做小菜吃。直至晚膳用罢后，二人还下了几盘棋，都是以我赢棋结束，而后五妹妹才回储秀宫去。）

【第二场绛雪轩】
32
（早有人备好一切，就等五妹前来，一手把玩着手里的玉坠子，想起小时候的事。昨日花间姊妹秋千，还在府里嬉笑怒骂。如今虽也是姐妹，可这词上更有其他之意。只一眼看了茶，茶汤蕴香，回味无穷。这么一路走来她想必也是渴了，此时茶水正沸，待她走到这儿想必刚好合适）
34
（还正想着她，大概还有一会才能到。倒是比我想的来的更早了，只觑眼去看她。微抬手道）自家姐妹，无需多礼。
（话一出口就明白，这些也只是客套话。宫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那儿真的像你说的无需多礼。多少人寻着机会，要拿捏错误？这些东西是必不可少的，也是避不开的）
36
（姑姑在宁寿宫里颐养天年，她们曾经是跟我们一样的年岁，等到了后来在经历许多，终于可以远离那地方，避的远远的。或许有一天我们的结局，也是跟他们一样。从如花的年纪，到美人迟暮。想必人最怕的事情之一，就有不肯认老吧。聆她一句话，含笑着应道）是吗，既然姑姑问这个那么还是不糊涂的。
38
（燕儿大了，其实也证明着我逐渐老去。当初看着膝头的孩子，如今都快出嫁，这件事总是拿上议程。我有多么不舍不想说，但是总归要送别她的。她不光是我的孩子，也是大清的公主。说不定以后也是子女的母亲，这些事终有一天回实现的吧，叹道）我也得想想才好，现在也是一团乱麻。
40
（儿孙自有儿孙福，这是原来看到的道理。本也不想插手太多，但是长辈问起来的时候也不能无所作为。心里也在盘算这件事，一直以来都是选择性的拖着，如今又是催问起来，虽然姑姑不一定记得，但是总会问起。若是遇上不糊涂的时候，总还有个交代吧？呷茶饮着，忽问道）我这不也是等着皇上么。
42
（说虽如此说，但这件事做下来，很是费力吧。提前寻觅好人选，这也是花费数年的功夫，我的燕儿当然得配上好的夫君。但是又常说不能过多干预，否则真是女儿埋怨那就可惜了。只弯了弯眉眼，对着一旁的五妹，温柔了语调道）若是可以啊，我也愿意一直养着燕儿，可是这终究是一场梦。
44
（也不知道曾经出嫁前，额娘是不是这样为我担心过。虽然最后还是入了府里，又进了宫。这或许是从前额娘想都没想的事，这人世间的事儿哪有那么轻巧，又怎么可能一次就知结尾了呢。我知她是好意，在心里更多的是感激，弧度上扬，对她道）妹妹说的多，是要多留心这些事了。
46
（辛夷添了一回茶水，又用着糕点。思绪也不知道飞哪儿去了，我想从前种种事，我更希望燕儿能有个如意郎君。虽是这样想，操作起来也是复杂无比。只作忧愁的看了她道）但愿额驸是个能满意的人选，也希望我的燕儿以后平安无虞，我想这是每一个当额娘都会想的事罢，人生真艰难。
48
（只深深看了一眼五妹，不用我说这些事她也会做的。宫中度日，如今子女不常见，也就是这个妹妹了，还跟小时候一样，无聊的时候知道同我品茶说话，虽然只是些家长里短，但若是无人说话我大概会被闷死吧。这么想着，更弯了嘴角，把手搭在她的手背之上，合言道）我自然是放心的。
50
（因是天晴外面风和日丽，此时午后又没几个人在，倒也自在。宫里呆的太久了，久到我已经对一草一木的熟悉，今儿的花好像比昨天又少了一朵。大概就是这样吧，花会枯萎的，人是会老的。我想不出别的方法，来弥补挽救，也只能任由他们自生自灭，或许这就叫天道轮回，人不可为吧，自与五妹告辞离去）

宁寿宫
感恩我的代笔 我真的快不行了
2
（深刻的觉得后宫之中是没有真正的姐妹的，都是过眼云烟，都是转瞬即逝的花火，都是不存在的，特别是当你的姐妹是安达拉维幄的时候，这种思考越发的扣人心弦。有时候我怀疑她为什么这些年没有被人打死，最起码也应该被我打死，大概就是留着他的命等着被我打死吧？）
4
（这种恶作剧一类的事情其实自己也不是特别在意的，燕儿小的时候经常爱搞这些小把戏，大多数都是一笑而过不太放在心上的。只不过我没想到五妹都到这年纪了还这么幼稚，有点让人不敢置信。唉，作为长姐，我其实是有种恨铁不成钢的心情在这里的，怕她始终没办法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