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4)
“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我旧病复发在府里养病,什么客人都不见。”张启山的语气很平静,心里却是万丈波澜,第一次和管家以外的人交待这些,她看上去那么小,小嘴抿得紧紧的,不知道脑袋里在想什么。
“你干吗没事老咒自个儿呢,”新月等他说完,过了一会儿才开口,“早点回来,我一个人没意思。”她的眼神清澈,显得从未有过的稳重成熟,象个夫人的样子。
不远处是副官领着整装待发的兵,如此这般,也算认可这府里如今是有了女主人了,只是这女主人好管得宽,平日里我行我素惯了的他刚开始不习惯,久了倒觉出有点意思—他并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头一回有个人从心里惦记着自己,着实是感激。
张启山点点头便离开了,新月目送他们远去的背影,想起第一次爹爹带着管家出门,把整个新月饭店交到自己手上时的感觉,兴奋,又有一丝丝的不安。
回到客厅看见茶几上已经摆了几碟点心,是怕被人知道佛爷家不给饭吃,夫人饿得半夜起来偷干粮罢,新月拈起一块放在嘴里,没有今儿早上偷吃的香,她想。
“新月饭店的菜,可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齐铁嘴骑在驴背上畅想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回来就上你家蹭饭去啊佛爷。”
“你那会儿不是说大鱼大肉都吃腻了么。”张启山淡淡地说,坐在马背上看也不看他。
“我不是...气那个姓彭的吗,”齐铁嘴急了,“哎佛爷你等等啊,”想抽小毛驴又舍不得下力气,“明知道我们跑得慢跟不上。”
“佛爷临走时候交待的清楚,”新月板着小脸坐在沙发上,面前站着一排下人,“对外只说佛爷在家养伤,谁也不许走露风声,知道吗?”她着重看了一眼安姐。
下人们自是没口的答应,谁也不肯放过这个巴结新夫人的机会,这个夫人倒是好伺候,现在又得了秘密武器,厨房每日里钻研新月饭店的菜谱,但毕竟偷的锣儿敲不得,有的菜做的只是形似,味道差了十万八千,对新月来说,每天的饭桌上都有惊喜。
又搬到了东厢房,这家伙果然是小气,放着大屋子不让我住,现在才舍得拿出来,新月坐在梳妆台前,拉开留声机的小抽屉,里面是厚厚一叠黑胶唱片,每天各种小吃源源不断,日子就这么过着倒也自在。
墓下头,齐铁嘴觉得佛爷有点不对劲儿,以前他只是一脸凶相,如今那凶里竟带着几分邪乎气儿,不知怎么就提到了嫂子,前儿不轻不重的一刀就把她那个样了,这一身血的要是让她瞧见了不知道怎么哭呢。
没事提她干嘛,他的眼里飞出刀来,似要把齐铁嘴来个对穿,齐铁嘴只好摆出无害的样子,他却控制不住自已地陷入了深深的思念,想她的一颦一笑,想那淡淡的香气和小手的柔若无骨,想那一日密室里的风光绮旎,她的大眼睛忽闪忽闪无辜而诱惑,她的身子那么轻,轻的象一朵云,或许我可以,他想,我一定可以。
这美梦源于铁嘴又被铁嘴打断,他愠怒地盯着眼前这个算卦的,醒悟过来之后也反省,没事又想她干嘛,他自嘲地想,刚才当真是想得灵魂出了窍。
有了你,发现自己也会软弱,为了你,我也会让自己更坚强。
“张夫人,张府上下,长沙百姓,都需要你。”
二月红早就看明白这两个人了,现下更是挑明了说,直接把她排到了第一位,而张启山对此的态度是默认。二月红悲喜交加地往吉凶难料的前头走,耳边回荡着最后给丫头唱的那一出霸王别姬,眼前却浮现出那个早晨的情形,大小姐不顾死活地挡在张启山前头,看上去就是一个炸翅的小母鸡,佛爷一向声称不欠人情,更加不受女人庇护,那会倒也安然地受着。
张夫人,直到二月红的身影消失在洞口,他依旧咀嚼着这三个甜蜜又辛酸的字,记忆中母亲端庄的面容闪现在面前,渐渐地和那张府门口站着的小人重合在一起,她和母亲的性格截然不同,也没有受过苦,但只那一瞬,她们是如此相像,仿佛是什么东西传递到她的身上,也仿佛她原本就是那样的人。
九门里头谁又是傻子?此时,新上位的四爷正红着眼向新月下了刀子。
新月这日正在涂指甲,那老古董命人送来的颜色倒还不错,留声机里拣了张唱片,也是那日新月饭店捉贼时放的,她平时最爱听的夜上海,音乐响起,恍惚间回到旧日平静的时光,那个人还没有蛮横地闯进她的生活。
她不喜欢上海,她喜欢长沙。
陈皮一眼就看出这个女子身份不一般,果然,只是对方太聒噪,绕来绕去地差点让她忘了自己来的目的,要下手的时候又被人用枪逼退,不吃眼前亏,他带着一身浓郁的香气飞身出了张府,不多时刚才的敌人上了门。
“刚才你没必要这样,”陆建勋不动声色地扇了扇,无视眼前陈皮愤恨的眼神,“树倒猢狲散,张启山这棵大树倒了,其他的都好办了。”
“我本来能杀了他老婆出出气!”陈皮恨道。
“别急...不能打草惊蛇,等我们把他扳倒了,他的一切,不都是我们说的算么?”
“我们?”陈皮视线慢慢移到他的脸上,“还有谁?”
一封信送到了张府,看见信封上的笔迹,新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鼓足了勇气拆开,果然,就知道爹怎么会放任她在外头这么久,幸好张启山不在家,否则岂不正合了他的意,这样一看爹来的也怪是时候的。
“我爹...来长沙啦。”她眼睛看着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