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小纰漏，站起来，到教室后面去。”
我敲了敲黑板，手指戳着前排的一个男孩。刘朗，诨号小纰漏。
小纰漏，在我们地方的方言里，专指十多岁的爱惹是生非的少年。
十二三岁，开始了青春期的男孩子们，也会被泛指为小纰漏。这个年龄的男孩子，高涨的荷尔蒙主宰他们的幼稚的思想，如果家教欠缺，又没有规则意识，也不懂得尊重女性的话，简直就是所有女性的灾难。
刘朗嘟哝了一声，非常不情愿地站了起来，梗着脖子：“我咂啦？我咂啦？”
我踱到他面前，站在那里。我比他高一个头，比他壮至少四十斤，这个事实，带来的威压，让他不得不低下头，推开桌子，踢开了椅子，朝着教室后面走去，嘴里还在叽里咕噜，但声音已经压得很低。
我养两条大狗。一只是德牧，另一只是罗威纳。他们俩到今天为止，谁都不服谁。但是只要我回家，欢跳一阵之后，就规规矩矩坐在我面前。我在它们面前用纸杯放一条线，它们也不敢跳过去。我们家大门开着，我坐在那里，它们只会伸长脖子够着往外看，绝对不敢站起来往外跑。
走路，它们退让半个头的身位。
因为，它们心里很清楚谁是头领。
这一套同样适用在那群小纰漏身上。今天站在这里的是我，他们最多敢互相交换着眼色，嘴里咕哝着屁话，顶多延迟个一两秒，最后还是晃动着他们那豆芽菜一样的身躯，昂着头滚到我指定的地方去了。
他们一字排，一二三四，四个人，靠墙站着，四双眼睛盯着我。
四双眼睛，沮丧萎靡的，不服的，有四处乱晃的，也有佯装淡定的。
我定睛看着这四个小纰漏。没有一个眼里有神的。都是怂货。
背着手，慢慢地走过去。捏着教鞭，钢制的。九节鞭，天线一样，可以拉开，可以缩短，一边走，一边用教鞭轻轻地敲着自己的手心。
他们朝墙缩了缩。
全班还有四十个孩子，只有我慢慢踱步的脚步声。真静，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到。
“二十个俯卧撑。”我说。
只有一个，犹豫着，他们四人团伙里的“头领”刘朗。其他三个人都立即趴下去开始做。
刘朗斜眼看我，挑衅的火焰还在微弱地跳动，看看同伴都趴下去了，他气势更弱，抿了抿嘴，咕咚一声，也趴倒了，口里狠狠地报数：“一、二、三、四——”一起一伏地做起俯卧撑来。
我站着，等他们做完。
除了刘朗，其他三个身体素质都很差，没做上十个，就大喘气儿了。
我说：“少一个，一鞭子。”
他们咬牙继续。二十个做完，累得呼哧带喘，从地上爬了起来，涨红了脸看着我。
“深蹲。二十个。”我淡淡地说。
刘朗喉咙里呜噜了一声。眼里凶意一泛,，但只一秒，又蔫了。
深蹲。
全班凝视。
我问：“我们班有多少同学？”
没人吭声。
我抽出教鞭，在一个小纰漏头上点了一下，只是点一下，他一惊，紫涨的头脸一缩，发现我没有打他的意思，才赶紧堆起讨好的一点笑：“四十五。夏老师。”
“现在呢？”我冷冷地问。
他一愣：“……四十四个。”
“咋么会少了一个？”我问。
似有一阵寒风刺骨，他缩了缩脖子，蹲了下去，又站了起来，再蹲了下去。
“少了谁？”我问。
“……李乐天。”
他低声嘟囔。二十个深蹲结束了，刘朗也站不直身体了，四个人如咻咻喘哮的狗，马上就要倒毙似的，扶着墙慢慢支撑身体起立。
我让他们休息一分钟：“李乐天呢？”
刘朗滚动着眼珠，迟疑地转向空了的座位：“她休学了。”
“休学啊？咋子她会休学？”
刘朗嘴角露出一丝回味无穷的笑：“也没什么呀，我们就是摸摸了她，跟她闹着玩儿的——”他嘴角荡漾开了笑容，回味似的，没等他的笑化开，我一巴掌就抽在他头上，把他的头抽得歪了过去。
这一掌之重，声音之脆响，死寂的教室里顿时惊起一阵嗡嗡。
“继续，二十个俯卧撑，一边做，一边喊：李乐天，对不起。”刚才那一掌很有说服力，除了刘朗，其他三个立即都趴到在地，喘着粗气，开始做俯卧撑。
三个憋尖了的小公鸭嗓子在喊：“李乐天，对不起！”
我瞪着刘朗。
“你打学生？夏老师——“他还没来得及把下一句话说完，我的教鞭就抽在他胳膊上，疼痛超过了他的预期，他穿着校服，也没用。我可以想象他胳膊上隆起的红痕。
他捂着胳膊尖叫起来：“我妈妈去投诉你！我爸爸会揍死你！我我——“
他来不及再鬼叫，我一把就捏住了他的脖子。细细的脖子，我掌心能感受到他正在发育的喉结，因为恐惧剧烈地在我掌心里滚动着。
我把他提了起来，按在了墙上。
“你放心，你爸爸也会感谢我的，小纰漏，我大概是在救你的狗命。”
他试图踢我，但我实在比他强壮太多，他悬在空中，脸孔很快发紫，舌头也不由自主伸了出来。
我逼视着他的眼，直到那眼睛里所有的虚火都消退。
“现在，我放你下来，老老实实，二十个俯卧撑，二十个深蹲，一边做，一边喊，李乐天，对不起，听到了吗？”
他无力地点点头。
我松开手。他沿着墙滑倒，拼命地呛咳着，举手擦去口角的白沫。
他倒在我脚下，勉强爬撑，边撑边荷荷直喘，声音嘶哑晦涩，如干扫把擦地：“李乐天，对不起——李乐天——对不起——”
死寂的教室里，爆发出掌声。
鬼哭狼嚎的掌声。乒乒乓乓敲桌子。文具盒、水杯、混敲一气。
四个小纰漏，像泥一样摊在地上，我宣布放学。
我在刘朗边上蹲下，瞪着他的脸，一字一句地叮嘱他：“回去告诉你爸，我揍了你。让他到学校来投诉我。我等他。”
他像一条死鱼，斜着眼，想说什么，却只是从流着白色哈喇子的嘴角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啵”。我也不管他答没答应，抬脚从他身上跨过去，走了。
2、
第二天，刘朗来上学了。他爸没来。他妈也没来。看样子，他没敢和他爸爸说挨揍了。知道他不敢说。要是敢说，他爸爸必然会问，老师为什么会揍你？为什么？为什么？
事情过去了差不多一个礼拜，我正在办公室里打电话，哐，门被人一脚踹开。
一个胖子像一坨肉山涌进来，身后还跟着一坨人。
紧跟她一个妖艳**打扮的女人扯着刘朗挤出那一坨，嗖地就飙到起，一根手指和一口唾沫星子一齐飞到我脸上：“你你你，竟敢打我儿子！”
“敢下这种毒手！心忒毒了！”胖子冲我吼：“你不想混了！”
我稳稳地坐在办公桌后面，慢条斯理地对电话那头说：“我等下给你打过来。什么事？没什么事，办公室里来了只疯狗。”
“你还骂人！”
“你还是不是人民教师！”
胖子冲到我跟前，伸出两只胡萝卜一样的手，朝我脸上挠来。我啪地站起来，一把把住他爪子。
他身后那个嘴唇抹得像吃了死孩子的妖艳**尖叫起来：“打人啦打人啦，老师打人啦！”
跟着他们两人后面进来的那一坨人也跟着嘘叫起来：“打人啦打人啦！”
刘朗那个小纰漏躲在他妈妈身后，瞄我，嘴角发出一缕笑。这小子长得不难看的，眉眼模样象他妈，就是这个笑，蔫坏蔫坏的，把挺标准的五官给破坏了。
可他们干叫，没有一个敢上来的。
办公室里其他老师赶紧过来拉劝：“夏老师，夏老师，慢着，慢着……”也有把胖子和妖艳**拦住的：“不着急，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嗄？“
红嘴唇一咧，她张大嘴哭起了：“他打我儿子！“
并没有任何音乐，她倒是自带煽情效果的，扯着嗓门哭：“我儿子在家里都是含嘴里怕化了、捧手里怕摔了的，我的心肝肉乖乖啊，被他按到在墙上打欧，欧欧欧欧……“
我冷静地看着她：“喂，大嫂，你牙齿上有口红。“
欧？她一愣，马上闭上嘴，舌头在唇齿之间咂咂，又嘴一裂：“你唬我！欧欧欧，你打我儿子，我儿子……“
胖子喘着气，人多，他拿定主意知道我不能象揍他儿子一样揍他，胆气又壮了：“你是人民教师！你敢打学生！把你们校长叫来！我们要投诉你，我们要去教育局！“
终于，人群分开一条路，校长进来了，后面跟着教导主任。
刘朗妈象见了毛主席派来的亲人一样扑上去，一把捉住校长的手，捧在心窝上：“校长，你要替我家孩子做主啊！“她转身手指一戳我：”严惩凶手！这个殴打未成年人的凶手！“
校长顺着手指看过来，看到是我，脸就一苦。
这个学校里，让谁走，他也舍不得让我走哇。
他立即瞪了我一眼。那一眼是：小咂，你又作什么死啊？现在要我又来给你擦屁股？
我没表情，只是很酷很硬派地抬了抬一只眉毛。
校长清了清嗓子：“这么多人挤在这里作啥？作啥？该上课的都去上课，唵？围这么多人干嘛？干嘛？“
刘朗的胖子爹威风凛凛划了一个圈，把他带来的人都圈进去：“我们是来讨说法的。这是刘朗他妈，这是他姑，这是他姑爹，这是……“
教导主任紧跟着校长踏前一步：“你们是要来解决问题的啵？要解决问题来这么多人？来这么多人是解决问题还是搞大问题的？“
是啊是啊，你是来解决问题的吗？“教师们附和。
刘朗爹虽然看起来满脑子都是脂肪，但智商并没有因此被挤扁，他迅速发现校长在和稀泥，而且在瓦解他一方的阵营，马上抗议地叫了起来：“校长，您可不能护犊子！他问题大了！“
校长不满地看了看我。我抛回去一个茫然的呆脸。
刘朗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恶狠狠地戳着屏幕：“你们看，你们看。！“
他打开了一段视频。
竟然是那天我揍他儿子的视频。那天我操练那四个小纰漏操练了有半堂课，真正揍他们也就是朝刘朗头上那一巴掌，还有胳膊上抽的那一下。前面的没给拍下来，但后面我拿教鞭抽他胳膊，还有把他叉在墙上，都给拍下来了。猛一看，我一只手把他按在墙上，另一只手背在背后，反执着一只钢鞭，那样子，还真是凶神恶煞的。
校长张着嘴巴看完，怨恨地抬起头，眼神变得象老鹰，恨煞地捉牢我。我只好努努嘴。
证据在手，抵赖是无用的，刘朗爹妈也看出了校长一方的气馁，一个手拍着手机，另一个把刘朗从身后拽到了前面，撸起袖子，指着他胳膊上的青紫条痕，激动地喊叫：“你们看，把孩子打成这样！“
校长眼神里充满绝望和动摇。
他作势严厉地盯着我，眼神里是那种：小咂，你这次可怎么办？要不要快求我救你一条狗命？嘴里却说：“夏老师啊，你平时也是一个很负责的好老师，你怎么能打学生呢？你进学校也有两年了，我第一次见你跟人动粗，你倒是说说，这是为什么唵？“
我慢慢坐了下来，笑了笑。
一大摞作业刚才被碰翻了。我伸出手把作业本扶起来，散在一边的一本一本检回来，放在本子堆上，压平。
大家不说话，一群呆鹅围着饲料槽一样，围着我。
我慢条斯理地说：“想听个故事吗？“
刘朗爹又要跳，我一抬手：“莫忙，刘朗，我让你转告你爸啥来着？“
刘朗被他妈妈推到了前面：“朗朗，你不怕他！你说！“
刘朗撩起眼皮又耷拉下去：“他说让我叫家长。“顿了顿：”说让我告诉你们，他打我了。“
“啊呀！你个哈儿，哈褪皮了哇！被打了你都不敢回来跟我说？“他妈气急，搡了他一把，仇恨的眼神又投向我：”你平时手毒得很，把娃娃们都吓得不敢告诉家长了！“
我把作业本摞齐，笑了笑：“不得哦。他不敢家去说，是另外有原因。“
我一眼扫去，刘朗顿时低了头。
“听故事之前，先看段视频吧。“我也拿出手机，戳到校长和刘朗爹妈眼皮底下。
刘朗头更低了，脚在地上蹭，往他妈妈身后直缩。
视频打开，一阵刺耳的讪笑——更准确点说，是淫笑，响彻了办公室。手机音量开得大，莫得法。
刘朗的爹妈脸色顿时难看了，这笑声，他们再熟悉不过。
3、
刘朗和他那三个小纰漏同伙，把一个小姑娘围在中间，你推一把，他搡一把，一边发出那种与他年龄极不相符合的笑声，一边借着推推搡搡，在小姑娘身上东摸一下，西抠一把。小姑娘捂着脸，夹着胳膊，紧紧地保护着自己的胸部。
“来唦，来唦，“刘朗说：“还不好意思啵，叫哥哥摸摸有啥？“
“噢噢噢噢，刘朗、李乐天、在一起、在一起！“他的小哥们起哄着，不停地把女孩朝他身上推。女孩拼命逃开，他们把她又搡回去。
刘朗的爸挥手在他儿子头上敲了
“你，小纰漏，站起来，到教室后面去。”
我敲了敲黑板，手指戳着前排的一个男孩。刘朗，诨号小纰漏。
小纰漏，在我们地方的方言里，专指十多岁的爱惹是生非的少年。
十二三岁，开始了青春期的男孩子们，也会被泛指为小纰漏。这个年龄的男孩子，高涨的荷尔蒙主宰他们的幼稚的思想，如果家教欠缺，又没有规则意识，也不懂得尊重女性的话，简直就是所有女性的灾难。
刘朗嘟哝了一声，非常不情愿地站了起来，梗着脖子：“我咂啦？我咂啦？”
我踱到他面前，站在那里。我比他高一个头，比他壮至少四十斤，这个事实，带来的威压，让他不得不低下头，推开桌子，踢开了椅子，朝着教室后面走去，嘴里还在叽里咕噜，但声音已经压得很低。
我养两条大狗。一只是德牧，另一只是罗威纳。他们俩到今天为止，谁都不服谁。但是只要我回家，欢跳一阵之后，就规规矩矩坐在我面前。我在它们面前用纸杯放一条线，它们也不敢跳过去。我们家大门开着，我坐在那里，它们只会伸长脖子够着往外看，绝对不敢站起来往外跑。
走路，它们退让半个头的身位。
因为，它们心里很清楚谁是头领。
这一套同样适用在那群小纰漏身上。今天站在这里的是我，他们最多敢互相交换着眼色，嘴里咕哝着屁话，顶多延迟个一两秒，最后还是晃动着他们那豆芽菜一样的身躯，昂着头滚到我指定的地方去了。
他们一字排，一二三四，四个人，靠墙站着，四双眼睛盯着我。
四双眼睛，沮丧萎靡的，不服的，有四处乱晃的，也有佯装淡定的。
我定睛看着这四个小纰漏。没有一个眼里有神的。都是怂货。
背着手，慢慢地走过去。捏着教鞭，钢制的。九节鞭，天线一样，可以拉开，可以缩短，一边走，一边用教鞭轻轻地敲着自己的手心。
他们朝墙缩了缩。
全班还有四十个孩子，只有我慢慢踱步的脚步声。真静，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到。
“二十个俯卧撑。”我说。
只有一个，犹豫着，他们四人团伙里的“头领”刘朗。其他三个人都立即趴下去开始做。
刘朗斜眼看我，挑衅的火焰还在微弱地跳动，看看同伴都趴下去了，他气势更弱，抿了抿嘴，咕咚一声，也趴倒了，口里狠狠地报数：“一、二、三、四——”一起一伏地做起俯卧撑来。
我站着，等他们做完。
除了刘朗，其他三个身体素质都很差，没做上十个，就大喘气儿了。
我说：“少一个，一鞭子。”
他们咬牙继续。二十个做完，累得呼哧带喘，从地上爬了起来，涨红了脸看着我。
“深蹲。二十个。”我淡淡地说。
刘朗喉咙里呜噜了一声。眼里凶意一泛,，但只一秒，又蔫了。
深蹲。
全班凝视。
我问：“我们班有多少同学？”
没人吭声。
我抽出教鞭，在一个小纰漏头上点了一下，只是点一下，他一惊，紫涨的头脸一缩，发现我没有打他的意思，才赶紧堆起讨好的一点笑：“四十五。夏老师。”
“现在呢？”我冷冷地问。
他一愣：“……四十四个。”
“咋么会少了一个？”我问。
似有一阵寒风刺骨，他缩了缩脖子，蹲了下去，又站了起来，再蹲了下去。
“少了谁？”我问。
“……李乐天。”
他低声嘟囔。二十个深蹲结束了，刘朗也站不直身体了，四个人如咻咻喘哮的狗，马上就要倒毙似的，扶着墙慢慢支撑身体起立。
我让他们休息一分钟：“李乐天呢？”
刘朗滚动着眼珠，迟疑地转向空了的座位：“她休学了。”
“休学啊？咋子她会休学？”
刘朗嘴角露出一丝回味无穷的笑：“也没什么呀，我们就是摸摸了她，跟她闹着玩儿的——”他嘴角荡漾开了笑容，回味似的，没等他的笑化开，我一巴掌就抽在他头上，把他的头抽得歪了过去。
这一掌之重，声音之脆响，死寂的教室里顿时惊起一阵嗡嗡。
“继续，二十个俯卧撑，一边做，一边喊：李乐天，对不起。”刚才那一掌很有说服力，除了刘朗，其他三个立即都趴到在地，喘着粗气，开始做俯卧撑。
三个憋尖了的小公鸭嗓子在喊：“李乐天，对不起！”
我瞪着刘朗。
“你打学生？夏老师——“他还没来得及把下一句话说完，我的教鞭就抽在他胳膊上，疼痛超过了他的预期，他穿着校服，也没用。我可以想象他胳膊上隆起的红痕。
他捂着胳膊尖叫起来：“我妈妈去投诉你！我爸爸会揍死你！我我——“
他来不及再鬼叫，我一把就捏住了他的脖子。细细的脖子，我掌心能感受到他正在发育的喉结，因为恐惧剧烈地在我掌心里滚动着。
我把他提了起来，按在了墙上。
“你放心，你爸爸也会感谢我的，小纰漏，我大概是在救你的狗命。”
他试图踢我，但我实在比他强壮太多，他悬在空中，脸孔很快发紫，舌头也不由自主伸了出来。
我逼视着他的眼，直到那眼睛里所有的虚火都消退。
“现在，我放你下来，老老实实，二十个俯卧撑，二十个深蹲，一边做，一边喊，李乐天，对不起，听到了吗？”
他无力地点点头。
我松开手。他沿着墙滑倒，拼命地呛咳着，举手擦去口角的白沫。
他倒在我脚下，勉强爬撑，边撑边荷荷直喘，声音嘶哑晦涩，如干扫把擦地：“李乐天，对不起——李乐天——对不起——”
死寂的教室里，爆发出掌声。
鬼哭狼嚎的掌声。乒乒乓乓敲桌子。文具盒、水杯、混敲一气。
四个小纰漏，像泥一样摊在地上，我宣布放学。
我在刘朗边上蹲下，瞪着他的脸，一字一句地叮嘱他：“回去告诉你爸，我揍了你。让他到学校来投诉我。我等他。”
他像一条死鱼，斜着眼，想说什么，却只是从流着白色哈喇子的嘴角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啵”。我也不管他答没答应，抬脚从他身上跨过去，走了。
2、
第二天，刘朗来上学了。他爸没来。他妈也没来。看样子，他没敢和他爸爸说挨揍了。知道他不敢说。要是敢说，他爸爸必然会问，老师为什么会揍你？为什么？为什么？
事情过去了差不多一个礼拜，我正在办公室里打电话，哐，门被人一脚踹开。
一个胖子像一坨肉山涌进来，身后还跟着一坨人。
紧跟她一个妖艳**打扮的女人扯着刘朗挤出那一坨，嗖地就飙到起，一根手指和一口唾沫星子一齐飞到我脸上：“你你你，竟敢打我儿子！”
“敢下这种毒手！心忒毒了！”胖子冲我吼：“你不想混了！”
我稳稳地坐在办公桌后面，慢条斯理地对电话那头说：“我等下给你打过来。什么事？没什么事，办公室里来了只疯狗。”
“你还骂人！”
“你还是不是人民教师！”
胖子冲到我跟前，伸出两只胡萝卜一样的手，朝我脸上挠来。我啪地站起来，一把把住他爪子。
他身后那个嘴唇抹得像吃了死孩子的妖艳**尖叫起来：“打人啦打人啦，老师打人啦！”
跟着他们两人后面进来的那一坨人也跟着嘘叫起来：“打人啦打人啦！”
刘朗那个小纰漏躲在他妈妈身后，瞄我，嘴角发出一缕笑。这小子长得不难看的，眉眼模样象他妈，就是这个笑，蔫坏蔫坏的，把挺标准的五官给破坏了。
可他们干叫，没有一个敢上来的。
办公室里其他老师赶紧过来拉劝：“夏老师，夏老师，慢着，慢着……”也有把胖子和妖艳**拦住的：“不着急，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嗄？“
红嘴唇一咧，她张大嘴哭起了：“他打我儿子！“
并没有任何音乐，她倒是自带煽情效果的，扯着嗓门哭：“我儿子在家里都是含嘴里怕化了、捧手里怕摔了的，我的心肝肉乖乖啊，被他按到在墙上打欧，欧欧欧欧……“
我冷静地看着她：“喂，大嫂，你牙齿上有口红。“
欧？她一愣，马上闭上嘴，舌头在唇齿之间咂咂，又嘴一裂：“你唬我！欧欧欧，你打我儿子，我儿子……“
胖子喘着气，人多，他拿定主意知道我不能象揍他儿子一样揍他，胆气又壮了：“你是人民教师！你敢打学生！把你们校长叫来！我们要投诉你，我们要去教育局！“
终于，人群分开一条路，校长进来了，后面跟着教导主任。
刘朗妈象见了毛主席派来的亲人一样扑上去，一把捉住校长的手，捧在心窝上：“校长，你要替我家孩子做主啊！“她转身手指一戳我：”严惩凶手！这个殴打未成年人的凶手！“
校长顺着手指看过来，看到是我，脸就一苦。
这个学校里，让谁走，他也舍不得让我走哇。
他立即瞪了我一眼。那一眼是：小咂，你又作什么死啊？现在要我又来给你擦屁股？
我没表情，只是很酷很硬派地抬了抬一只眉毛。
校长清了清嗓子：“这么多人挤在这里作啥？作啥？该上课的都去上课，唵？围这么多人干嘛？干嘛？“
刘朗的胖子爹威风凛凛划了一个圈，把他带来的人都圈进去：“我们是来讨说法的。这是刘朗他妈，这是他姑，这是他姑爹，这是……“
教导主任紧跟着校长踏前一步：“你们是要来解决问题的啵？要解决问题来这么多人？来这么多人是解决问题还是搞大问题的？“
是啊是啊，你是来解决问题的吗？“教师们附和。
刘朗爹虽然看起来满脑子都是脂肪，但智商并没有因此被挤扁，他迅速发现校长在和稀泥，而且在瓦解他一方的阵营，马上抗议地叫了起来：“校长，您可不能护犊子！他问题大了！“
校长不满地看了看我。我抛回去一个茫然的呆脸。
刘朗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恶狠狠地戳着屏幕：“你们看，你们看。！“
他打开了一段视频。
竟然是那天我揍他儿子的视频。那天我操练那四个小纰漏操练了有半堂课，真正揍他们也就是朝刘朗头上那一巴掌，还有胳膊上抽的那一下。前面的没给拍下来，但后面我拿教鞭抽他胳膊，还有把他叉在墙上，都给拍下来了。猛一看，我一只手把他按在墙上，另一只手背在背后，反执着一只钢鞭，那样子，还真是凶神恶煞的。
校长张着嘴巴看完，怨恨地抬起头，眼神变得象老鹰，恨煞地捉牢我。我只好努努嘴。
证据在手，抵赖是无用的，刘朗爹妈也看出了校长一方的气馁，一个手拍着手机，另一个把刘朗从身后拽到了前面，撸起袖子，指着他胳膊上的青紫条痕，激动地喊叫：“你们看，把孩子打成这样！“
校长眼神里充满绝望和动摇。
他作势严厉地盯着我，眼神里是那种：小咂，你这次可怎么办？要不要快求我救你一条狗命？嘴里却说：“夏老师啊，你平时也是一个很负责的好老师，你怎么能打学生呢？你进学校也有两年了，我第一次见你跟人动粗，你倒是说说，这是为什么唵？“
我慢慢坐了下来，笑了笑。
一大摞作业刚才被碰翻了。我伸出手把作业本扶起来，散在一边的一本一本检回来，放在本子堆上，压平。
大家不说话，一群呆鹅围着饲料槽一样，围着我。
我慢条斯理地说：“想听个故事吗？“
刘朗爹又要跳，我一抬手：“莫忙，刘朗，我让你转告你爸啥来着？“
刘朗被他妈妈推到了前面：“朗朗，你不怕他！你说！“
刘朗撩起眼皮又耷拉下去：“他说让我叫家长。“顿了顿：”说让我告诉你们，他打我了。“
“啊呀！你个哈儿，哈褪皮了哇！被打了你都不敢回来跟我说？“他妈气急，搡了他一把，仇恨的眼神又投向我：”你平时手毒得很，把娃娃们都吓得不敢告诉家长了！“
我把作业本摞齐，笑了笑：“不得哦。他不敢家去说，是另外有原因。“
我一眼扫去，刘朗顿时低了头。
“听故事之前，先看段视频吧。“我也拿出手机，戳到校长和刘朗爹妈眼皮底下。
刘朗头更低了，脚在地上蹭，往他妈妈身后直缩。
视频打开，一阵刺耳的讪笑——更准确点说，是淫笑，响彻了办公室。手机音量开得大，莫得法。
刘朗的爹妈脸色顿时难看了，这笑声，他们再熟悉不过。
3、
刘朗和他那三个小纰漏同伙，把一个小姑娘围在中间，你推一把，他搡一把，一边发出那种与他年龄极不相符合的笑声，一边借着推推搡搡，在小姑娘身上东摸一下，西抠一把。小姑娘捂着脸，夹着胳膊，紧紧地保护着自己的胸部。
“来唦，来唦，“刘朗说：“还不好意思啵，叫哥哥摸摸有啥？“
“噢噢噢噢，刘朗、李乐天、在一起、在一起！“他的小哥们起哄着，不停地把女孩朝他身上推。女孩拼命逃开，他们把她又搡回去。
刘朗的爸挥手在他儿子头上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