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数年，在外云游，同几个伺候的丫头都是一身公子装扮，又有舅爷一家照顾，倒过的自在恣意的很。只终究得了云岫一封信，便没了游山玩水的心思。又过些时日，家里寄信来，字里行间无不透着一股箭在弦上的紧迫，京城风云诡辩，此刻，哪有不紧着回去的道理。）
（连日赶路已觉疲惫不堪，眼看城门在前，一撩开帘却已是夜幕低垂，京城街市仍旧人声鼎沸，马车过了查验缓缓往前。因着瑞贝勒一府的事，想着前几月还书信往来的山月姐，兴致不高，外间喧闹也仿若听不进耳里。直到马车慢慢停住路中，丫鬟探头一看，惊里有喜，扭头过来与我道“格格，三爷来接了”。袖下的手不自觉捏成了拳，指甲深陷，数年，数月，数个朝暮，还是躲不开，血脉之亲，我自作聪明的可笑之举又能如何让我躲开。只这一别，怕难寻少时模样，清了清嗓子，示意丫鬟撩帘，一躬身探出身去，展颜一笑。）哥。

【这几年，永安云游。曾为这桩事，同她怄气过，也恼过。只不过到底是自个儿妹子，她之所想，如何能不应？后，终是应她这桩事。任由她肆意云游，在外数年】
【这些月，叶赫一府接连有事，加之京城暗流涌动，实在不放心永安一人在外。让人送信去，命她回京。日子算着门儿清，也就这一两日，她也该回京了。外七门那边，也打过招呼，若是瞧着叶赫府的马车，就来打声招呼。未时刚过，魏长安禀说，城门当值的官吏来过，话一听，应了一声】备马，去正阳门
【刚过外七门，往内城走，还需要时间，这会儿过去，也差不离。只是这些年，却也不知，在该以何面对这个妹子。压下思绪，瞧着她车至，在瞧着她撩帘，喊一声哥。只一笑，道】还知回来，真当你不乐意回来了。

（两眼默默的看着眼前的人，从俊秀少年变成稳重成熟的男人，将手里折扇一合，冲他一伸手，偏要他来扶。）在外久了也该回来了，刚一见你竟快认不出。几时变老了啊，哥哥？
（他上前来，我将手搭在他有茧且粗糙的手心，很温热很踏实，那一瞬间让我几乎又失控起来，下了马车，在他面前站定，他依旧高我一个头多，我依旧如图年少的每一刻仰视他仰慕他到最后、爱慕他。数年光景，他不曾来看我，我亦不曾归京，而今，那份压下的思念迸出，竟毫无我去挣扎的余地。瞧他如今这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将还在他手心的手抽出来覆在他脸颊边。柔声道。）好久不见。哥哥。

【瞧她伸手，不肖多想，就去扶她，就跟昔年一样。玩笑一句】年纪大了，不服老不行
【这些年，常跟旁人提及的是问水，沉星这两个姐姐，却从未对任何人在提及过她的名讳，好似叶赫府从未有过她一样，但我深知，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而今她终回来，心中终安，也有打算，不愿让她在如此这般云游四海。她手抚过面上的时候，稍是一愣，离别数年，愿以为两人之间会透着疏离，如此在看，并未如此。有些事，深知说不清，也不愿去说清想明，人这一世，难得糊涂，也未尝不可。眼望她】这次回来，不许再走了。

（他和姐姐们本长我许多，只我没曾想岁月竟有如此神功，将我最亲最爱的人硬生生变了模样。放下手，反去双手环住他腰，一步迈前靠在他怀里，从小没这样抱过他，今次且任性一回。）舅爷一家如今可离不开我了，便是那面表哥表弟的也都舍不得，舅爷说我年纪也不小了，早该亲上加亲呢。
（他要我不走，我却故意说了这样一番话，却生怕去看他的神色，仍这样抱着他，语气里带着笑意，眼底却满是失落和无奈。亲上加亲，如果是他，我愿意。可我深知，这份心事，藏着便我一人担着，拨开却是无数人跟着受累。深呼口气，展了笑颜，极力用欣然的语气。）哥哥不娶个嫂嫂那是因外面庄子上有一个，可我看舅爷那态度，我再不嫁人只怕不能随我这样到处游山玩水了。

【被她环住，她年幼之时，两人常如此亲昵，而后确再无如此。今儿这回，算是久别重逢。正欲张口，却听她后话，心中燃了一股火，说不上来，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手揽过她，说话口气带了不善，道】长兄如父，你这亲事，就算是要做主也是阿玛或我做主，何事轮的上舅父？下回若舅父再提及此事，我替你谢绝了这份好意！
【没答她养外室一事，只不过一直未曾娶亲，也是存了一份私心，却也不足为任何人道。一通话说话，手拍了拍她肩头，长舒口气，继续道】你这次回来，就甭指望离开了。
【复，在看向她，不由分说握住她手】走，跟哥回家。

（我闻言心有戚戚，他大义凛然之下好似当真是为我着想。我未曾懂他这些年的想法，只当他早拿我当了筹码送出去，心没来由的一阵揪疼，眼眶红了又红，任他拉着顺街市走，忍下委屈。）莫不是阿玛和你这些年不顾不管我，舅爷那何尝为我着急。
（丫鬟们后面跟着，听那马车声更有心烦，几次扭头去看他便明白，打发了下人们回府。独剩我和他，依旧被他牵着手，这样的年岁，走在一起，谁又能信我们只是兄妹。可不知是这些年我撒野的厉害，还是我终究想扒开他的心看看，偏又忤逆他的意思道。）可我好些东西都留在那呢，还有很多表哥和别家公子别家格格送的玩意。你信上也没说不让我走了，表哥们也说你是我亲哥哥，自然该好好娶妻生子是正经，我总跟着你，把哥哥都耽误了。

【拉过她的手，仍有下人跟在身后，就这么慢慢的走着。记忆之中，上一次这么一道儿走，已是昔年。她心中所受委屈，我不知。可我心中想法，又如何该与她说，听她话，步伐一顿，侧头看她，却也不忍在唬她说话，软了口气】是我不好。
【唯这四字，也唯这四字可说。她眼神过来，知她想法，打发魏长安他们先行回府，只剩我跟她。听她后话，气又起，道】我行事自有我的主张，不需旁人指手画脚的干系！更何况你我兄妹，我留你在身边，有何耽误之有？旁人的话无需多理会！
【说话之间，多了一份赌气】你就当真那么不愿留在京城，留在我身边？

（他一这样凶巴巴的样子我就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抿了抿嘴压根也不敢多言什么。只是少见他如此固执，即便那年我执意要走，他不过拦两次也便放了我。如今呢，如今又有什么不同。）
（他望着我，我看着他，半晌儿谁都没说话，他赌气，我委屈。我只是觉得，一个深渊里只我一个就好，而他，我的亲哥哥，本该活的耀眼活的潇洒，可他的话里为什么那样迫切希望我留在他身边。我一瞬不动的看着他，慢慢才启唇。）姐姐们出嫁的时候你也如此吗？哥，我即便留了，阿玛能留我几年、额娘能留我几年，你呢，你能留我几年？往后的我呢，嫁给谁才如意？

【没去回答她的话，仍是把刚才的话，又问了一遍】你就当真那么不愿留在京城，留在我身边？
【这一刻，突然不想去考虑太多事，只是固执的想把她留在京城，不在云游，不在让我大江南北，寻遍不着她。像她小时候一样，握住她的手，不再松开】往后的叶赫府，总归是我做主的，难不成我想留下你，我都留不住吗？
【不愿多谈这桩事，只道】走吧，我们回家，府中长辈都等着我们呢。

（他想留住我、他希望我留下，这些我怎么会不知道，可我自认我终究看不得他娶妻生子，我的心太小了，只装一个他恰好，再多，亦不能够了。垂眸浅浅一笑。）永安自然想留在哥哥身边，只我一个累赘……
（话至此又怕他动气，依旧温婉，侧脸望他。）我累的很，走慢一些吧。
（他嘴上只轻应一声，步履却缓了不少，他紧牵着我不肯放开，挣扎几下却被他更害怕丢了一般的攥着，他神色凝重，不似我这样轻巧。）这些年都是哥哥姐姐们替永安尽孝，永安只顾自己了……家里可好？哥哥信里说的不够详尽，宫里……那位………

【听她言累赘二字出口，正欲斥她如此想，几经思考，却也未在斥她，只道】往后这些话甭乱说了，你是叶赫家的格格，怎么可能是累赘？留我身边，无甚不妥。
【话说到此，听她言累，放慢了步子，握着她手不松，这段路回叶赫府不算近，却也想就这么握着她，慢慢的走。听她后话，应了一声】对，皇太后驾崩，
【话一顿，后话思虑，半响道】老姑奶奶也薨了。

（这么多年里有几年是住在山上庙边的，听多了诵经念佛，见惯了人情冷暖，此刻听来，纵然再不舍难受，也只能愿她们走的安乐祥和，来生托生好些罢了，少这一世的操劳和惊惧。良久不语，只是慢慢才道。）哥哥，有时永安总觉得你这份霸道，只对我一人，就好了。
（他该是不懂我的心的，这样不伦羞耻的心事，他如若知道了会怎样看我，可我还是想、还是想，我是那个最特别，我是他的最爱…的妹妹。心头涌上一丝苦涩，强颜欢笑。）京城太热闹了，许是我有些不适应了，倒说些胡话来。

【太后驾崩，老姑奶奶薨。叶赫家的担子落在肩，收敛昔年的行事乖张，放浪不羁，肩挑忠义。为天下，为叶赫，为心中的家国大业。确独不为自个儿，她那句话，听在耳边，确又无法去回答，不知能说什么，也不知该说什么。眼望着她，只是道】你是我妹妹，留我身边，无甚不妥。
【话，只是到此。多的，再也说不出来。可心中所想所愿，其实谁也骗不了。人生一世，总该有缺憾，我明，也了。仍旧是握着她的手，一步步的往家走，继续道】我这几日都休沐在府，有空可以陪着你。
【其实，我知道。我是喜欢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