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光夫人。楚矜鹤
独登西满楼,杏花人影疏。举杯对月独酌,照得个星斗满杯。趁着几分醉意,我高高扬声道:“雁远潇湘去,不见复归来——”
低垂眉眼,绵长悠远的音儿似是流转了千载春秋,恍然间不知身在何处。
“啼莺辞寒,含光也成不归的雁了。”
如今呀,我与江南那盈盈的春波间,隔了个食人冢,生生将我的相思给阻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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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娘子。孟远水
绿水无波,因风皱眉。
眷眷蓬莱乘我降鹤,举樽共邀西楼痴情种,杏湿袖袂皆是垂柳不渡的愁意,明月羞窥隐去瘦枝银银。我将三千星辰编织入鬓的烟眉覆笑,妙目里蓄着万般缠绵的女儿深情。道不尽呀,是湘仙子的姿态。
“湘娘请您安。”
拢一怀垂枝海棠藏相思红豆,乘叶竹舟摘湘莲,眉眼绵软渡了绵延穹苍。行云雾霭捎着我的长情,辗转千载星辰,打捞巫山云雨的风骨,平添顺眉又属湘儿的倨傲。
我为不归人垂尽玉壶红泪,折乌鬓青灯伴佛,涉水而来叩响生锈的重门铜环。
“有湘水庇佑,洞庭青螺漾围,芙蓉相缀,您且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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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光夫人。楚矜鹤
两颊恍如荷粉羞垂,眸含潋滟秋水望向湘娘,玉指轻点她眉心,娇声问道:“你就是湘娘子?怎生瞧得似那蓬莱的仙人?”
径直起了身,靠倚栏边,极目远眺,星星点点的火光映红了美眸。再闻湘娘之话,霎时思绪错乱,隐约间嗅到他点上的一支杜衡香。分明是清淡的味儿,却呛得人直咳嗽。
“湘江的水呀凄神寒骨,引魂的荷灯也放不了了。”
“他——,难归来。”
西风多寂寥,将我推回位儿上,阖目一派颓然模样,话却凌厉刺人。
“安心......?倒不知你安的是什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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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娘子。孟远水
“小娘子自武陵仙下,应您愁寒揽月,闻而乘鹤觐来。”
芙蓉愁鬓恰衔依拈,踏遍绿萼娇蕊,辞去旧岁瑞雪渡了暮春眉。温山软水淌过我鹤唳的华裾,行云织成淳浓双鬟,且看未褪的料峭将相思磨碎。我在蓬莱空候绵延千载,花香杏酿愈浓,我便愈恨这悠长穹苍与山水。
顺眉不恼含光借酒的失礼,藕臂拂袖只将她酒樽按于檀桌,上挑的俏眼泛着寒波,那是沉湎岁月后惊鸿的漠漠。灰飞烟灭,便随春秋的长廊更迭,与我何干了。
“他应是载风去了君山,抑或安眠且做湘水神。——您瞧,这半月佩,便是他托我赠于您的。”
珍珠镶的绣履引东风遂退,拢袖垂鬓一派绵软风流。娇腔乘着万千旖旎褒贬无数春秋,哀哀压低绣春山的眉眼,为她再添三分凄戚,恰似流转至死方休。
且唱芸芸痴儿。
“湘娘不过武陵居士,不敢谏夫人安甚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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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光夫人。楚矜鹤
“娘子虽已来,但渡不了我的凄戚,何苦下武陵探那浓春芳华。”
桃杏春暖会蒙了远水的慧眸,荡漾碧波会浸软远水的风骨,可她应该享尽一世清欢。
“永眠之人下了阿鼻,活者却继续沦落红尘。他不顾一切地溺死湘水,何尝晓得夜夜垂泪之苦?”
接过那半月佩,上头刻的是“阙”字。阙,缺也。喟然长叹,“今世不得圆满。”我欲归江南,与月折梨花,但只能做囚于荣华间的金丝雀,就连祭奠亲弟也不行,苦哉!
惊鸿窈影在乍起的西风下尤显单薄,寒意骤生,却终不抵心头悲凉。迎风展笑,笑得明艳,笑得哀恸。
“武陵儿女,安的自然是玲珑九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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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娘子。孟远水
十载江南客,青螺难绘粉墙黛瓦,将盈水泼墨与风月缠绵。化作青鸟殷勤蓬莱赴约,湘儿春水煎茶的温柔,蕴开旧年千堆雪。
“湘娘非佛,普渡众生。”
故人的稚谣卷东风渡愁肠,揉碎入骨的相思缀在长眉,星子洒满乌灵的眼。远水应是衔着芙蓉的鹤,不屈绵延苍穹的鹡鸰,梅袂将缝作我的双翎,日月皆是昨夜春秋不及的晖谒。
袖藏红豆,洒了霁空惆怅客,檀口矜启便迭一段无恙岁月。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纵便阴阳两隔之时,仍绘黄粱梦里鹊桥,好与两端芸人相见。”
杏酒的酿香恰似雾霭浮于素月,我将汉玉樽盏斟满,拢怀桃袖攒了明月迢递,乘着未浓的相思载去蓬莱。泛苦又寒的酒浓入了心门,蹙颦烟眉,荡漾着碧波也荡漾着早已苍老的年岁。
春暖花深,恍惚又遇故人。
“七窍玲珑心,早已被岁月打磨尽啦。我只为这湘南而活,守在武陵深处,将痴儿寄于蓬莱,再待有人泛舟来渡我,我便灰飞烟灭于人世。”
倦了,却无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