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放文
01.惊蛰
明诚从床上起来的时候,是凌晨五点钟。
他有点费力地坐起身,摸了摸已经退烧的额头。冰冷湿腻的触感,是陷入梦魇时渗出的冷汗。
头还有些痛,他侧过脸去看窗外,才发现外面已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S市的梅雨天气,就是上帝叹的一口气,藏着极深的无奈和孤独。它总是下得很不痛快,笼罩着一层灰色的淡薄的雾气,像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空玻璃瓶,雾雾蒙蒙的,给人一种不被期待的寒冷的伤痛。
他就这么坐着看了很久,看到脊背都发痛。
“我回来了。”
过了很久,门外终于响起熟悉的开门的声音,然后就是重物落地的巨大声响。明诚叹了口气,觉得玄关处那点地方迟早要被他砸塌了。男人总是习惯性地把钥匙随手扔在鞋柜上再弯下身拖鞋,这次也不例外。他进了里屋,把水果什么的都放在茶几上,俯身摸了摸明诚的额头,才松了口气,开始脱自己身上的衣服。明诚这才发现他身上黑色的呢绒大衣已经完全被雨水打湿了,因为颜色深所以才看不明显。他心疼,看着男人湿成一缕缕纠结在一起的头发,却因为喉咙肿胀发痛而什么都说不出来。
“嗓子痛就别说了,我没事儿。”明楼收了衣服,毫不在意地摆弄了下自己的头发,转身就要去给他热饭。十年的交情,让他们俩形成了心有灵犀般的默契,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想干什么。
明诚有时候觉得这样挺好,有时候又觉得挺没意思。
“我给你买了宜兴斋的皮蛋瘦肉粥,”男人的声音从厨房里遥远地传来,接着是微波炉运转起来的嗡嗡声,“那店主说喝这粥养胃消火,最适合病人喝。还有你最近食欲不大好,我想起来你喜欢吃鸭肉,就也连带着买了一份,你自己选。”
“好。谢谢你了。”明诚沙哑着嗓子说了一句。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得见。
过了一会儿,他看见男人手忙脚乱地从厨房跑过来,手里端着一碗已经溢出来的皮蛋瘦肉粥。许是因为被烫得狠了,他也不顾手指上的粥粒,火急火燎地就往耳朵上捂,疼得在屋子里来回转。明诚看着他,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侥幸?还是别的什么?总不会是太高兴的心思了。明楼还是不怎么会照顾人。
“来,给我看看。”明诚虚弱地笑了笑。大病初愈,他还不怎么有力气。
明楼一看他笑了,就试探性地把手伸了过去。明诚最近心情不好,他知道。而这心情不好的罪魁祸首,就是他。
他和明诚在一起十多年,他一直把明诚当兄弟看。但要说超过兄弟情义的事情,他们俩也干过不少。平时没有通告的时候一起去看个电影,闲得无聊了就一起逛GAY吧,在自己屋子里摆个简陋的烛光晚餐,兴致来了再上个床。他们俩很像谈恋爱的小情侣,但也只是像了。他身边的床伴却从来没断过,明诚看起来也从不在乎。明诚第一次去酒店捉奸的时候的表情他还历历在目,冰冷的、扁平的、像S市四月的雨。久而久之他就玩得越来越疯,因为他知道,他们俩永远都不可能有结果,家族、身份、事业等等束缚着他,他能玩,却不能认真。他能这样跟明诚处着,是因为他觉得明诚足够像他,骨子里就透着冷漠和通透,他能看明白想明白的,明诚一样也能。还好,明诚也从来没让他失望,这么多年他从没管过自己,回家却仍能把最温情的一面展露给他。
他时常觉得自己很幸运。
事情发生变故,是在前天。他被家里的长辈们逼迫着,跟世交家的小女儿订婚了。因为碍于他艺人的身份,这事儿并没有大张旗鼓地公布出来,所以在吃晚饭的时候,他若无其事把消息透露给了明诚。可他没有想到,性子一直淡然自持的明诚会发这么大的火,他是气得急了,明楼看得出来。可他想不明白,明诚明明不在乎了这么多年,为什么到现在却受不了了。那顿晚餐之后,明诚大病了一场,他跟前跟后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两天,才把高烧烧到39度多的明诚给从鬼门关里给带了回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明诚捏过他通红的手指,仔仔细细地吹了吹,又拿过了身边的冰袋给他敷上。他低头,恰巧看见明诚抬起头望向他的眼睛,湿漉漉的,像是汪着一滩春水。他那时就想去他妈的孙小姐,只要身边是这个人,我管你是谁的女儿。可转瞬间他又冷静下来了,他身上不仅背负得是他的幸福,还有他家族的血脉。
于是他克制地收回了手,忍着烫端来了那碗粥。他舀过一勺粥,吹凉了,才放到明诚嘴边。明诚看着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害怕他端久了烫伤,只能闷头喝着。两人一个喝,一个喂,一时无言。
“你什么时候进组?”最后还是明楼先开的口,问的问题却不是明诚想要的那一个。他看见明诚的眼睛很快地暗淡下去,心里丝丝拉拉地疼却也还是没有多说。
没办法。他真的没办法。
“《百年情书》,”明诚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开口答道,“和吕素悉合作。”
“那个单元剧?”明楼收起了碗,立刻就接过话头,“你最近的资源真的不错,Karoine看起来很得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