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们长歌门，不下雪的吧？”
“......”
“你长那么大，还没见过雪吧？”
“......”
“雪老漂亮了，你很想看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
将军的笑容恣意张狂，少年人血气方刚，靠过来时连周身空气都开始升温，在初冬的微凉里格外的温暖。
“牧流，跟我回雁门关吧——”
那年长歌门一如既往的美，春日里繁花似锦，遍野芳香，周遭湖泊碧水荡漾，游鱼不计其数。门主突然宣布闭关修行，由各位长老一齐代管长歌门，表面上似乎一切如常，但平淡的日子其实暗潮汹涌，只是许多人都未曾放在心上。
长歌门这时其实已经立场很不稳固了，许多人明里暗里主张着脱离朝廷控制不再参战，只是门主严词拒绝。
“我长歌门门徒向来都是忠义之士，怎可在国家危难之际做那人人唾弃的缩头乌龟！”
此事过后，脱离之音倒是少了许多，只是谁又能躲过这趟乱世沉浮？
“门主...苍云堡派人来了。”
挥退小心翼翼的门徒，薄牧流担忧的看向门主，只见他眉宇间尽是疲惫之色。
“师父...”
“莫再说了，请他们进来。”
薄牧流情绪激动的上前一步猛地提高了音量：“可是师父！长老们如今步步为营伺机而动，门徒们人心惶惶，再接收了朝廷派来的军队，长歌门此战便是避无可避了！”
“牧流——”门主拍案而起，薄牧流立刻直直跪下。
“薄牧流啊薄牧流...为师当日收你为徒，都教导过你什么？仁义礼智信，一样不落！而你如今成了什么？竟跟他们一样成了贪生怕死的无耻小人！”
“师父...”薄牧流还想开口劝阻却直接被门主抬手止住。
“莫再多言，你既还把我当做你的师父，就去把那几位将军请进来！”
从大殿到长歌门入口的这段路，薄牧流仿佛走了很久，事实上也确实用了很长的时间，他只觉得双腿灌铅步履维艰。
来的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他又念叨了一遍。
“苍云堡...苍云...”
忍不住就脑海里浮现出一群凶神恶煞虎背熊腰的人，他们一定嗜血成性残暴无度。
神游许久终于被人拉了回来，引路的小童朝他躬身行礼。
“薄师叔，这几位就是苍云堡来的将军。”
努力稳住复杂的心神抬眼，映入眼帘的便是玄色的盔甲，还描了金。
苍云军的盔甲都这么土吗？薄牧流暗自腹诽了一会儿终于抬起头。
好高！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接下来便看见了那个少年英气的眉眼与毫不掩饰的张扬笑意。
那个人上前一抱拳，声音意外的低沉。
“雁门关石方泽，特来拜见长歌门主。”
长歌门是风雅之地，即便修了武学也是极为注重素养与风度，薄牧流从未见过如此英武豪爽的男子，一时竟有些慌乱的挪开了视线。
“在...在下长歌门薄牧流，阁下要见门主，便请跟我来吧。”说完转身就走，留那少年将军愣了片刻虚虚一抱拳。
“有劳先生了。”
真好看啊。他一边跟上去一边忍不住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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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牧流啊...师父平生仅见最有天赋的孩子，可就是你了，你一定不要让师父失望呀。”
平日里不怒自威的门主半跪在小小的孩子面前，精致的白袍铺了满地，衬的他格外出尘绝世。
那孩子也是生的极为好看，皓齿红唇，清秀姣好的面容，瘦瘦削削个子又小。
——八九岁的孩子，还留着及肩的长发，不扎起来便如瀑披散，正是性别难以分辨的时候。
陶瓷般的漂亮娃娃小声的开口，话里满满的都是委屈：“可是师父，二师兄他总是突然从身后抱我，还拉我的头发，牧流好害怕啊...”
门主的表情微微严肃了起来，眼里闪过一丝狠厉，却瞬间恢复了慈爱的目光。
“牧流放心，他再也不会欺负你了。”
后来如何了？薄牧流其实已经记不真切了，只记得从前
总是用奇怪目光看着他的二师兄，突然就避着走了。
就像现在。
薄牧流带着几位玄甲军进入长歌门时，引起了许多的门徒围观。
且不提薄牧流作为门主最小的亲传徒弟在长歌门的影响力，光是他身后那几个俊美的少年将军，就足够吸引眼球了。
薄牧流低着头面无表情的带路，脚步匆匆。
玄甲军们步调一致，为首的石方泽尤为悠闲，仿佛在观赏长歌门的风景，但步子一点儿不落。
眼前人是标标准准的一个长歌弟子模样，衣装一丝不苟，及腰的长发利落束起以发冠固定，桃枝为簪清丽脱俗，小辫子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甚为可爱。
石方泽第二次想。
真好看啊...
薄牧流低头走着，身边突然多了个人。
他抬起头，刚好与那双明亮的眼睛对视。
那个人低着头，嘴角挂着桀骜不驯的笑容，说出的话却是人模人样客气的很。
“这次，有劳薄先生了，石某实在惶恐。”
根本没觉得你客气好吗？
薄牧流心中暗自腹诽着，面上却半点不显，语气波澜不惊。
“将军不必多礼，在下分内之事。”
对话应该到此结束了吧？可那将军还在没话找话。
“小先生来长歌门多久了？看着在门里是人人都认识啊。”
“认识倒是说不上，听说过是一定的。”
“小先生有没有去过别的地界呀？我前些日子去了一趟太原，那可真是人多的很。”
“长歌门事务繁多，在下走不开。”
“小先生有没有去过雁门关啊，很好看的，唔...就是冷了点儿，不过无妨，到时我去替你打头猛虎回来剥皮做袄！”
“......”
实在聒噪。
薄牧流刚想告诉他不必了自己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去雁门关的，就听着前方有弟子行礼。
“二师叔。”
薄牧流转过头，刚好与他的二师兄对上目光，下一秒，师兄便扭头朝反方向走了。
“他是谁？”石方泽突然出声，薄牧流被惊了一下低下头掩饰慌乱。
“那是我...二师兄。”
“他缘何躲着你？”
“我...不知。”薄牧流心虚的移开视线，见他没再追问便松了一口气。
其实是知的。
薄牧流虽年纪尚轻且一心只读圣贤书，但他好歹也有了喜怒哀乐，也能分辨别人的喜怒哀乐。
二师兄每每看他，必是小心翼翼又欲语还休，眸中热情挡也挡不住，小时候他不懂，认为那目光很奇怪，但是如今他有了阅历，也是懂了这眼神含义。
——那是求而不得带着疯狂的爱慕。

然后呢？然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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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年少时的感情，可能难得结果，但一定最是刻骨铭心。因为两个人都还涉世未深，只知道将自己觉得好的，觉得珍贵的都拿出来，尽数摆在对方面前供他挑选。
“只要是我有的，你要什么都给你。”
就是这样一种感情。
石方泽第一眼看到薄牧流，就觉得，这么好看的一个人，若是个姑娘，那就一定要把她带回雁门关去，把自个儿收藏的那些个兵器都寻摸出来故作大方的都送给她！
只是少年将军在感情上还是幼稚了些，哪有送人家姑娘兵器的呢？
况且，薄牧流可是个男子啊...还是长歌门门主的亲传弟子，南方富庶，他可什么都不缺呢。
这样想着，石方泽便有些失落。
这失落一直持续到他们一行人进了大殿到了长歌门门主的面前。
“师父，徒儿将苍云堡的几位将军带来了。”
不知怎的，从见着二师兄后，石方泽便一路无话，薄牧流心里也甚是惊异，难道是方才态度不好惹恼了他？不会吧，雁门关的将军心眼都这么小的吗？
薄牧流竟也暗暗生起气来了。
石方泽视线掠过长身玉立在门主身旁目不斜视的薄牧流，上前一步抱拳行礼。
“在下雁门关石方泽，拜见长歌门主。”
“将军不必多礼，请坐吧，牧流，你去为几位将军斟茶。”
让自己的亲传徒弟亲自斟茶，这其实已经表明了门主对他们的重视，石方泽心里吊着的石头中午放下了一些，看来此次长歌之行，应能如愿以偿了。
他朗声道谢入座，却在捧住薄牧流递来的茶水时一边颔首道谢一边哭笑不得。
——那茶水杯底尽是茶叶渣渣。
再观同来的将军，个个杯里是上好的雨后新茶，茶叶根根竖立可爱的紧。
自己，竟是得罪这美人儿了？
门主也敏锐的注意到了薄牧流的区别对待，眉头不易察觉的一皱 却扭过头去当没看见。
毕竟徒弟是自己的 该宠还是要宠的。